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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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燃短節目的視頻很快被傳回國內。
    深夜, 冰雪論壇。
    這個點,大多數人都沉入夢鄉,論壇裏數據刷新的速度卻因為這則短視頻而讓人目不暇接。
    每一句都帶上了淩燃兩個字。
    無數冰雪愛好者熬夜補視頻, 看完之後激動不已,反手就是一個帖子, 【有人看淩燃的短節目了嗎!】
    相似的帖子層出不窮,每一個都蓋起高樓。
    逼得管理員不得不新增置頂公告,要求大家集中討論, 以免論壇鬧版刷屏。
    然而並沒有什麽用, 大家還是興致勃勃地點開每一個帶著淩燃大名的帖子,熱烈地加入討論。
    實在是高興啊!
    他們不少人都看過淩燃在華國站的視頻, 也有不少人追著去看過f國站的視頻,雖然猜到比起這兩站,淩燃有可能會有進步, 但誰能想到他會進步得這麽神速啊!
    這是脫胎換骨吧?
    還是洗筋伐髓?
    怎麽可以有人用兩個月的時間,將自己原本還不算穩當的節目練到近乎!
    除去節目最後的部分, 大約是因為體能的緣故, 稍稍有些斷續,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更別說,他不僅提升了自己最後一個二連跳的難度,甚至還將節目的表現力拔高了一個水準。
    淩燃不是才在f國站上受過傷嗎?
    他們其實早就做好他退賽養傷, 亦或是因為傷勢未愈, 有實力也表現得不如人意的心理預期了。
    要不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思想比較悲觀, 他們早就去看賽事的轉播了, 還用得著熬夜看回放?
    可誰又能想到, 淩燃居然僅僅用短節目, 就狠狠地打了他們的臉。
    臉有點腫,但心裏是真高興啊。
    冰粉們奔走相告,簡直像是在過年。
    【開個帖,明天直播淩燃的自由滑!】
    這個帖子一出,整個論壇的人都點進去打卡留名,眨眼就翻過幾十頁,足可見得大家對淩燃的期盼和熱情。
    明清元也潛伏在其中。
    心滿意足地在論壇逛了一圈,看見大家都在誇誇誇,他就點開了跟竹下俊的對話框。
    興奮.jpg,超厲害.jpg,激動哭了.jpg……
    一大堆表情包被他點點點,隔著網絡被傳輸到竹下俊的手機,叮叮叮響了半天。
    阿德裏安正在壓腿,聽見提示音,就滿頭大汗地回過頭,“教練,你的手機響了。”
    竹下俊連頭都沒回,死死按住阿德裏安的後腿,扶正他的上半身,了然道,“他還要發幾十條,等等再回。”
    他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誰發的消息,畢竟這種程度的信息轟炸,他的好友圈裏也隻有那一個人了。
    阿德裏安咬著牙,忍疼繼續。
    嗚嗚嗚,一字馬真的好疼,金發少年疼得眼淚汪汪,卻沒有說一個不字。
    好半天,手機才安靜下來。
    竹下俊鬆開手,拿起微微發燙的手機,點亮屏幕,果然就看見明清元一口氣發了一大堆開心得意興奮之類的表情包。
    臨了臨了,還附了一句話。
    隔著屏幕,竹下俊都能想象對方尾巴翹起來的樣子。
    “當當當!我感覺這一次打賭我說不定要贏一回!”
    竹下俊微微笑了下,手指點擊幾下。
    “淩燃的體能是弱項,自由滑才能決定冠軍的歸屬。”
    明清元氣得不行,反手又是一堆表情包。
    最後氣哼哼地發來一句,“我相信淩燃,明天就見分曉了!”
    竹下俊擱下手機,回頭看還在艱辛壓腿的弟子。
    他早就把淩燃的長短處摸明白了,唯一的不能預判的,就是對方在賽場上的爆發力了。
    賽場之上,瞬息萬變,鹿死誰手,猶然未定。
    竹下俊拍了拍阿德裏安的肩,“明天要加油啊!”
    阿德裏安用力點了點頭。
    他一定要在明天的自由滑上把差距追回來!最起碼,不能輸給淩太多!
    淩燃還不知道自己被這麽多人惦記著。
    但知不知道,都不影響他在比賽的前一天繼續練習。
    出於體力保存的考慮,他隻完成了平時規定的訓練,並沒有加訓。
    看得薛林遠老懷欣慰,“明天自由滑,不用這麽辛苦。我們早點回去睡一覺,明天輕輕鬆鬆地去參加比賽。”
    淩燃接過水猛灌一口,胡亂擦擦臉,“好。”
    他們從訓練室往回走,淩燃衝過澡就躺到床上,規規矩矩地蓋著被子,雙手乖巧地擱在身體兩邊。
    可薛林遠卻是遲遲沒睡,時不時還發出細微窸窣聲。
    淩燃的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但見薛林遠半天了還不睡,就半坐起身,結果就看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行李箱邊在忙活什麽。
    “薛教?”他嗓音都帶著困意。
    對方動作一僵,扭頭嘿嘿笑了下,“你先睡你先睡,我就是再檢查一下考斯騰。”
    薛林遠打了個哈欠,眼淚都要出來了,眼睛卻還是睜得大大的。
    他絮絮叨叨地低語,“這兩套考斯騰都是阿爾貝托才送來的,我怕他著急趕工,做得著急,到時候水鑽什麽的掉到冰上,那不是壞了大事嗎!”
    按照規定,考斯騰上的飾物掉到冰上,是要被扣掉一定的分數。
    昏暗的夜燈將薛林遠的輪廓照得模糊且溫暖,淩燃彎了彎唇,窩回床裏,也不再多勸。
    他知道薛林遠其實是有點緊張,檢查考斯騰什麽的,不過是緩解緊張的一種習慣。
    其實也很好理解。
    短節目自己拿到了第一,但自由滑曆來都是很容易被人反超的重頭戲。
    自己的體能又是暫時難以補全的弱項。
    薛林遠是焦慮。
    或者說,興奮又焦慮。
    興奮他們離冠軍隻差一步。
    又怕他會在咫尺之遙再次與金牌失之交臂。
    其實淩燃自己也多少有點緊張。
    怎麽可能不緊張呢?
    上一次的f國站,他可是就拿了一個亞軍。
    又是一個亞軍。
    在他已經在華國站拿到冠軍,以為自己終於打破詛咒的前提下,這個亞軍簡直就像是來自命運的嘲諷和惡意。
    換了個心智不堅定的,說不定都要被打擊得徹底失去信心。
    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冠軍的命。
    淩燃起初也很低落。
    可他前世已經拿到過那麽多亞軍,都還能堅持站在冰場上,一次次對冠軍發起衝鋒。憑的,就是心底裏那股子不服輸的勁頭。
    他不想認命,他覺得他可以。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拿到金牌。
    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站到了摯愛的冰麵上,將自己燃燒成信仰,豁出一切去追逐遙不可及的冠軍夢。
    對節目的完全掌握,就是他追逐的底氣與自信。
    紛紛擾擾的思緒在腦海裏糾纏成亂麻,淩燃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呼吸都變得勻長。
    薛林遠好不容易檢查完,腿蹲麻了,眼睛也花了,才勉強放心地走到淩燃床邊。
    他看了淩燃一會兒,伸手替少年掖了掖被角,才坐回自己床上,長出一口氣。
    明天一定要加油啊,小兔崽子!
    薛林遠深深吸氣呼氣,終於放鬆下來打算睡覺。
    不管怎麽樣,明天就見分曉了。
    他相信淩燃一定能做到。
    一夜無夢。
    第二天的賽場更加熱鬧。
    為數不多的華國觀眾連夜自製了應援橫幅,華語的‘淩燃’兩個大字用熒光筆重重勾畫,鮮豔又奪目。
    最令他們驚喜的是,冰場門口居然停了一輛大麵包車,裝了滿滿一車的綠色柿子玩偶。
    車邊掛著牌子,上麵的字還是雙語的。
    “如果你是想為來自華國的選手淩燃加油,這些玩偶就可以免費帶走。”
    這是哪位土豪的手筆!
    來觀看比賽的觀眾們都驚呆了。
    但不少人隻愣了下,就笑容滿麵地上前撿起一兩隻。
    那個華國選手真的很優秀,他們願意將自己的喜愛寄托在玩偶上,為他加油喝彩。
    時針指向八點半。
    淩燃在後台開始熱身。
    一會就是賽前六分鍾的練習,他需要先活動開筋骨。
    少年已經換好了考斯騰,身上的訓練服拉鏈卻拉得緊緊的,叫人越發好奇他今天的節目。
    他舒展著四肢,複習著節目裏的舞蹈部分,時不時還在地上幹拔個跳躍。
    薛林遠在一旁看著,拿著手機看時間,緊張得臉皮子都繃得嚴肅。
    伊戈爾老遠看見,就撇了撇嘴,淩的教練看上去好凶,跟他的教練差不多。
    還沒想完,就被人高馬大的教練一巴掌呼後背上,“你今天的節目一定不能失利!”
    有點疼,伊戈爾抿緊唇點了點頭。
    那個教練就自顧自地坐到一旁,身上甚至還帶著伏特加的味道,顯然昨天夜裏他還在對酒當歌。
    伊戈爾也不在意,他早就習慣了。
    還是從前在維克多的手下好,可維克多下冰之後的性格太老好人,根本護不住他,他才會被人強行要走。
    然後他就看見薛林遠也一巴掌呼淩燃後背上。
    “歇一會歇一會,別把體力消耗完了。”薛林遠露出心疼的表情,把貓和老鼠的視頻界麵打開,遞給了淩燃。
    淩燃也感覺差不多了,就跟薛林遠一起坐到座椅上。
    雖然聽不懂薛林遠的話,但敏銳的直覺告訴伊戈爾,對方跟自己的教練還是不一樣,他那一巴掌都沒有用力。
    有點羨慕,還有點酸,伊戈爾忍不住出神,時不時就瞅瞅那邊坐得很緊的兩人。
    阿德裏安警惕地發現對方的異常,湊近竹下川嘀嘀咕咕,“伊戈爾總在偷看淩!”
    竹下川撓撓頭,“看就看吧,淩桑的確值得對手偷偷打量。”
    阿德裏安想了一回,好像也是這個道理,他自己就經常偷偷觀察淩在做什麽。
    兩個小少年又投身進各自的訓練,緊張地準備接下來的節目。
    自由滑的出場順序是按照短節目排名的倒序。
    也就是說,倒數四位的順序以此是:竹下川、阿德裏安、伊戈爾和淩燃。
    淩燃壓台出場,倒是可以提前先看看幾名對手的表現。
    竹下川和阿德裏安的節目他早就看過了,興趣不是很大,他主要是想看看伊戈爾。
    畢竟對方能在e國分站賽上,拿到自由滑162.13的超高分數,比自己在華國站上拿到的分數還高兩分,實在是個實力強悍的對手。
    眼見伊戈爾已經站到了冰場中央,淩燃目光專注地望了過去。
    伊戈爾選擇的是一首敘事曲,靈感來自於某位作家的短篇散文詩。
    描繪的是小小的海燕麵臨狂風暴雨,麵對浩瀚的大海時勇敢抗爭的壯麗場景。
    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偉大的名篇,演繹的是對命運的不甘與抗爭。
    伊戈爾的考斯騰也是以黑白色調為主,強烈的顏色對比,充滿了視覺上的衝擊力。
    尤其是伊戈爾跟安德烈一樣,是典型的東斯拉夫長相,輪廓深邃,頭發和眼珠子的顏色都很淺,透著一股子冷漠陰鬱的倔強。
    說實話,選曲很契合他的氣質,但卻不是現在,而是他長大後的氣質。
    伊戈爾長得再冷峻,他今年也才十四歲,眉眼裏帶著還未長成的稚氣,演出這種深沉恢弘的曲子,難免透著點違和。
    而且,如果淩燃沒記錯的話,這首曲子,是安德烈在上上個賽季的節目,伊戈爾沿用就算了,居然隻是簡單地把四周跳都改成三周,其他編排改動得很少。
    雖然好的編排的確很昂貴,但就這麽圖省事?
    那未免也太過敷衍。
    淩燃皺皺眉,勉強自己看下去。
    冰上的身影一上來就是一個漂亮的2a,軸心有點歪,但是落冰很穩,觀眾們紛紛附和鼓掌。
    伊戈爾的滑行還算不錯,雖然偶爾有點內外刃同時著力的平刃的問題,但速度非常快,也非常流暢。
    平刃還能這麽快,說明伊戈爾對身體的控製力和爆發力非常強悍。
    淩燃目不轉睛地盯著冰麵上,轉眼就見對方一連串漂亮的高級三周跳落冰。
    一個也沒有摔,比他在e國站上的表現更穩。
    的確不錯。
    淩燃也忍不住鼓了下掌。
    薛林遠在他身邊緊張得都快昏過去,一看自家寶貝徒弟還在給對手鼓掌,就忍不住想給他一巴掌清醒一下。
    伊戈爾表現得越好,你的壓力就越大!
    還鼓掌?
    鼓什麽掌,他都快緊張瘋了。
    薛林遠抱緊兩人的背包,臉色憋得發紅。
    尤其是在看見伊戈爾修改編排,將分數最高,最難的三連跳安排在節目的後半程,就為了能拿到1.1倍的基礎起評分時。
    薛林遠整個臉都黑了。
    轉播的主持人也讚歎不已,“伊戈爾這是充分利用了現行的規則,所有安排在花滑比賽後半段跳的跳躍都能夠獲得1.1倍加分!雖然成年組這樣做的選手不在少數,但青年組這樣做的選手還很少,因為他們大多數體力跟不上這樣高消耗的編排。但是伊戈爾做到了!他是在向冠軍發起衝鋒嗎?”
    伊戈爾當然是在對冠軍發起衝鋒。
    他甚至在這個三連跳落冰之後,控製不住地往淩燃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睛亮得驚人。
    四目相對,淩燃讀懂了對方的挑釁。
    我能把三連跳壓在後半段加分,你還有信心打敗我拿到冠軍嗎?
    淩燃不是第一次接收到對手的戰書,但對方落冰之後還沒有站穩就迫不及待地看向他的,還真是少數。
    淩燃甚至想提醒伊戈爾,他落冰不夠幹淨,再到處亂看,小心一會摔倒。
    伊戈爾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匆匆穩住身形,就繼續接下來的編排。
    他似乎是力量型的選手,即使在後半段完成了消耗很大的三連跳,仍然有充足的體力,去完成接下來的動作編排。
    五分鍾很快過去,伊戈爾以一個直立轉結束了自己的自由滑。
    觀眾席上掌聲如雷鳴,他的粉絲們紛紛丟下小熊玩偶為伊戈爾喝彩。
    裁判組也給他打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分數——164.12
    比他在e國分站賽的成績又硬生生拔高兩分!
    薛林遠眼前一黑,都快暈過去了。
    淩燃也盯著高高亮起的記分牌看了好一會。
    很高的分數,比自己在華國站發揮不錯的那場160.41還多了差不多足足四分。
    更別說,自己在f國站摔了幾下,分數還沒有華國站的高。
    也就是說,伊戈爾這個分數,足以力壓自己的最高分記錄。
    這是壓力,來自對手實力絕對碾壓的壓力。
    觀看轉播的華國冰粉們都震驚了。
    【伊戈爾居然進步得這麽快!】
    【淩燃還能贏嗎?】
    【淩燃加油加油!】
    鼓氣,看衰,猶豫,質疑的話充斥彈幕,伊戈爾的表現太精彩,讓他們對淩燃接下來能否戰勝對手失去了信心。
    【短節目第一也很不錯了,即使自由滑被伊戈爾壓一頭,我們也能拿到亞軍,亞軍也很不錯了!】
    有觀眾開始發揮自己的阿q精神,提前開始安慰大家。
    但大多數人心裏都很不是滋味。
    冠軍?亞軍?差得可不止是一個字。
    隻有第一才會被人記住,其他的,管他是第二第三第四,統統都可以概括成失敗者,都會湮沒在無人在意的記錄裏,怎麽能一樣呢?
    觀眾們緊張地盯著屏幕。
    賽場裏,薛林遠緊張地盯著淩燃,“伊戈爾很厲害,但是我們也不差,好好滑,沒準能贏。”
    他心裏其實也沒有底。
    畢竟伊戈爾雖然沒有上四周,卻冒險地將分數最高的三連跳壓在了後半程,得到了規則規定的加分。
    淩燃卻因為體能的原因很難做到。
    這還怎麽追?!
    薛林遠扯起一個笑,將自己寬厚的手掌直直伸出,“加油!”
    淩燃深深看他一眼,脫下訓練服露出考斯騰,才將手握拳,輕輕擊打他的掌心一瞬,推著擋板在報幕聲裏滑了出去。
    淩燃的眼神太有深意,薛林遠心裏一個咯噔,自家這小兔崽子該不會又想拚一把吧?
    不會吧!
    他整個人都淩亂了。
    這是能拚的嗎?
    你的體力能跟打小練大的伊戈爾比嗎?
    淩燃,咱們心裏有個數好不好!第二也不差啊!
    薛林遠懊惱地抓了一把頭發,可淩燃已經穩穩停在白色8字劃痕的中央。
    少年雙手交臂,微微低著頭,半闔著眼,像是在沉思,亦或是在沉睡。
    深青綠漸變的華美織物將他勁瘦的腰身勾勒出來。
    這是潔白冰麵上唯一的色彩,濃鬱,且瑰麗。
    是的,瑰麗。
    阿爾貝托花費三個月才改良出的第三版考斯騰,摒棄了從前色調暗沉的濃綠,拔高青色的比例,使用天然礦料,手工染製出新的青綠色。
    充滿勃勃生機的冷色調,襯得少年膚色越白,眉眼越黑,唇色越紅,濃烈的色彩對比,使得眼睫低垂的少年看上去冷清豔麗得驚人。
    這是一種極致的美,用言語難以言表。
    這一幕通過高清的攝像頭,傳遍世界各地。
    【太美了太美了】
    【這顏值,也是沒誰了!】
    觀眾們被驚豔得倒抽一口涼氣。
    花滑運動員大多生得不錯,不乏帥哥美女,最次的也得是麵目端正,但美成這樣的,還真是少見。
    是的,僅僅用男性常用的帥字已經很難以偏概全,這種精致到極致的長相,跨越性別,隻有用美才能形容。
    真正的大美人,無論男女,實際上反而會偏中性。
    淩燃就是。
    尤其是他才十五歲,眉眼裏有英氣,卻還沒有徹底長開,用一個美字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在眾人屏氣地注視裏,小提琴的琴弓震顫一下。
    清亮樂聲流淌。
    少年左腿的膝蓋彎成標準的直角,右腿筆直伸出,原地一個規尺動作滑出。
    圓形的白痕,就像是圈起一方尺寸天地,是蟬無法逾越的監牢。
    幹結的泥土硬如石子。
    這是歲月的囚禁,已經困住它整整十七年。
    蟬耐心地在等待。
    淩燃也在等待。
    少年低斂著因為垂落越發濃密的長睫,神色無比的安詳,他抬起袖口收緊的手,如夢一般在冰上變換內外刃,因此而乘風搖晃。
    從肩上流淌至袖口的碎鑽如星河般熠熠生輝。
    夢中星河,雨水傾瀉。
    那曾是蟬在黑暗中渴望的全部。
    轉三步法在冰上劃出連續不斷的弧線。
    一切都是沉寂。
    太安靜了。
    少年不住地後滑,俯下腰身重心前移,左膝一屈,右腳點冰,縱身一躍。
    一眨眼的功夫。
    三圈,右腳穩穩落冰!
    完美!
    “真是一個漂亮的3z,”主持人笑道,“跟短節目的3z一樣完美,這位來自華國的選手似乎將難度僅次於a跳的z跳掌握得非常牢固!”
    輕鬆自如的跳躍,顯然滿足goe加分的標準,裁判們毫不猶豫地摁下按鍵。
    【比之前更穩了,落冰時膝蓋彎曲的角度都小了】
    一行彈幕飄過,顯然是看過前兩站比賽視頻的資深冰粉。
    落冰時唰的一聲響,就像是打破寂靜的一聲驚雷。
    蟬渾身一顫。
    淩燃盛開雙臂,單足在冰上撚轉。
    他揚起一隻手,仿佛是找到了一切的軸心,每一步都踏在音樂的轉折點上。
    高清攝像頭適時拉近,明亮的大燈將少年臉上每一根半透明的絨毛都照得清清楚楚。
    沒有瑕疵,如剝了殼的雞蛋。
    神色平靜,又隱隱藏著迫切。
    烏黑眼珠不經意地一瞥,就牽動所有人的心。
    燥熱的氣息變得濃鬱。
    蟬有了預感,不安地撥弄泥土。
    淩燃和著冰上的風,點冰小跳地想要奔向大雨。
    卻又一個急刹切換成緩緩地滑行。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他期待地抱住向往,雙手一振,深深向後仰去。
    攝像頭恰好從側麵切換到上方。
    於是所有觀眾都看見了少年緩緩仰下的腰,繃直分開的雙腿,以及仰向天空方向的下頜。
    充滿著力量與美。
    全場的觀眾立刻送上了熱烈的掌聲。
    很考驗選手身體天賦的動作。
    這可真是太美了!
    伊戈爾緊繃著下頜,淺淡的眼珠子挪都挪不開。他隻看過女單喜歡做這個動作,原來男孩子做出來也會怎麽好看嗎?
    他試探性地站在平地往後仰去,重心一個不穩,差點就磕到後腦勺。
    正常人在平地都很難做到淩能後仰彎下的深度,他的腰身柔韌度可真好。
    伊戈爾有些羨慕,反而更加認真地看向冰上的身影。
    樂聲已經進入第一個高潮。
    驚雷劈落,閃電滑破夜空。
    琴弦震顫之下,旋律都變得急促。
    少年向左後方傾倒,刀刃深深切入冰裏,雙手搭在兩肩,向前一躍!
    2a!
    跳成了!
    落冰很穩,軸心很細,漂亮得驚人。
    但觀眾們已經波瀾不驚了。
    淩燃的跳躍很漂亮,他們早就知道了!要是失敗了才值得他們驚呼呢!
    他們被少年的演繹牽動心緒,現在隻想知道,那隻蟬到底有沒有等到那場雨。
    當然是等到了。
    少年眉眼飛揚,單足在冰上滑行,內外刃和轉體的切換遊刃有餘,就像是對自己的敏銳直覺充滿信心。
    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打落地上,立刻被饑渴的泥土吞噬殆盡。
    堅不可摧的枷鎖鬆動了。
    蟬壓抑著心緒,等待最後的時刻。
    淩燃抬起右腿,跳起又落冰,一舉躍入燕式旋轉。
    少年仰麵朝天,左腿連同腳尖都繃得筆直,高高抬起,傾訴著無聲的渴求。
    須臾又俯下腰,一把拉住自己的冰刀。
    柔韌窄瘦的腰和細長的腿圈成圓,隨著節拍在空中旋轉。
    空下的那隻手揚起翻飛,收緊袖口傾瀉而下的碎光就好像懸在葉上的雨珠,順著葉脈滑落,成就蟬破土而出的契機。
    青綠的考斯騰在空中翻飛。
    林木在雨滴的敲打下不住搖曳。
    暴雨深夜,無人處孕育著最無盡的生機!
    少年彎下腰,以腰為中心,整個人折成兩截,在冰上旋出一個大寫的a字,盡己所能地展示遠超常人的柔韌。
    【彎下的腰還能這麽直!】
    【前麵的,一看就是沒好好看淩燃之前的比賽視頻,他做a字轉時腰和腿一直都很直,所以才會挺拔又好看,跟那些弓著背的完全不一樣】
    生機充盈到極致。
    累累泥土終於被破開。
    蟬卻麵臨著艱難的抉擇。
    它在破土的過程中受了傷,外麵卻滿是虎視眈眈的天敵。
    出去一步,都可能萬劫不複。
    不僅無法在枝頭放聲鳴唱,還有可能丟掉性命。
    所以,要出去嗎?
    少年點著冰奔跑,一個踉蹌,神色都變得猶疑。
    刀齒折斷的聲音觸目驚心。
    他受了很重很重的傷,很疼,疼到鑽心。
    每一步都疼得大汗淋漓。
    還要去嚐試?退回去不好嗎?
    隻要退回去,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沒有人會怪他,所有人隻會憐憫他,他們會替他找好借口,他們都會替他開罪。
    因為這本就不是他的錯!
    一切都隻是個意外!
    等下一個夏天,他還有機會能夠重來。
    要退嗎?
    猶豫,遲疑,常人都會有的情緒一一浮現心頭,蟬開始躊躇,在洞口觀望,天敵爭先恐後吞噬同類的興奮聲響刺耳得讓人心驚。
    隻要退回去就好了,退回去,退回去吧!
    沒有人會怪你。
    在冰雪項目弱勢的華國,哪怕是個亞軍,你依然會得到所有的榮光。
    要退嗎?
    隻拿到一塊分站賽的金牌,就此退出總決賽的角逐,甘心嗎?
    會甘心嗎?
    當然不!
    少年左腿後退,右膝前弓,猛然一躍。
    在空中如花盛開。
    仿佛在用力掙破所有的心魔。
    三周!
    這是一個3s!
    還不等觀眾鼓掌,落冰一瞬的少年再度跳起,眨眼之間又接上了一個2o!
    是薩霍夫三周接後外接環的二連跳!
    掌聲此起彼伏,從四麵八方湧來。
    少年卻什麽都聽不見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節目裏,仿佛真的變成了那隻受傷的夏蟬,麵臨著此生最艱難的抉擇。
    就像是又回到f國戰自由滑的前夕,所有人都在勸他退賽,連醫生都堅定地搖頭,告訴他需要絕對的靜養。
    可他依舊站到了冰上。
    於是蟬勇敢地從洞裏鑽出,狼狽艱難地躲避天敵。
    真難啊。
    在冰上高高躍起,每一次落地都是數倍於體重的衝擊力,爆發在脆弱的關節,那是心靈和肉.體雙重的折磨與考驗。
    再度躍起的劇痛,常人都難以忍受。
    所以不僅要克服疼痛,還要克服下意識退縮的本能。
    疼嗎?
    很疼。
    為什麽還要繼續?
    因為想要冠軍。
    那枚金燦燦的金牌,會是最好的止疼劑。
    一連幾個跳躍,少年的眉眼都氤氳上了潮氣。
    薛林遠高高提起心,接下來就是最後一組跳躍了,最難的三連跳。
    他眼巴巴地望著。
    冰上的少年早就重新修改了步法,減少了壓步和簡單轉體,高分的步法倒是一個接一個,看得讓人眼花繚亂又目不暇接。
    消耗著體力,卻又順暢無比。
    所以觀眾們怎麽看怎麽覺得舒心。
    蟬艱難地順著樹幹攀爬,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天地。
    可樹是那麽的高,他費盡全力,也沒有達成目的。
    丟進行李箱角落的銀白獎牌在淩燃眼前一閃而過。
    知道自己是亞軍的那一刻失望嗎?
    當然失望。
    但到底,他還是爬上了枝幹,拿到了總決賽的門票。
    所以一切都有了新的可能。
    少年翹起唇角,飛快地笑了下。
    小提琴音不住地流淌。
    壓抑的節奏迫切到了極致,每個觀眾的心都高高提起。
    淩燃一個擰轉,從右後外刃高高跳起。
    一圈。
    兩圈。
    三圈!
    落冰!
    是一個幹淨漂亮的3o!
    雖然落冰時稍稍不穩,濺起一片冰屑,但這可是淩燃本來就不太擅長的o跳,對他而言,絕對是超常發揮了。
    但看過淩燃節目的人全部都愣了。
    不對啊,這裏難道不是要接上一個4t開頭的三連跳嗎?
    難道是跳空了?
    不不不,即使是跳空,淩燃起跳時也應該用的是左刀齒點冰的姿勢,跟o跳左右撲跳的起跳方式完全不同。
    所以……這是怎麽回事?
    就連早早拿到淩燃節目動作編排表的裁判們都皺了皺眉。
    這跳躍動作的更換,未免變動太大。
    唯一猜到是怎麽回事的,可能隻有了解淩燃的薛林遠了。
    他捂著心口,感覺自己心髒怦怦怦得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實在是太刺激了!
    他就知道,淩燃上場前看自己的那一眼絕對是另有深意!
    這小兔崽子……居然臨時又改了編排!
    薛林遠苦笑不已。
    但事已至此,他隻能焦急地望著冰上,期盼淩燃能完美地完成自己修改的動作。
    他能做到嗎?
    說實話,淩燃自己也不知道。
    他在看伊戈爾比賽的時候,就在心裏計算過所有的基礎分值,等伊戈爾相當漂亮地完成所有的跳躍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必須臨時改動節目,才有可能力壓伊戈爾一頭。
    很難,還很冒險,卻不得不做。
    他想要那枚金牌,就必須如蟬一樣直麵最危險的境地。
    小提琴的樂聲還在流淌。
    節目已經進入到了下半程。
    淩燃卻還沒有開始最難的三連跳的動向。
    【難道真的是跳空了?還是腦子一蒙,把t跳變成了o跳?】
    【怎麽可能連t和o都分不清,我猜他是想賭一把,把三連跳放到後半場,去博那個1.1的係數加分】
    【淩燃的體力趕不上伊戈爾啊,他還能堅持得下來嗎?這也太冒險了吧】
    要是讓薛林遠看見這條彈幕,他怕是氣得太陽穴都要突突。
    這何止是冒險。
    簡直就是在搏命。
    淩燃的體能極限他早就摸清了。
    一旦跳躍時脫了力,他甚至有可能沒法安然落冰!
    不能穩穩落冰的話,分數被扣都還是小事,摔傷了怎麽辦?他的右腳才好,甚至還沒有好透,馬上又要新傷加舊傷?
    這小兔崽子是想提前結束自己的運動員生涯嗎!
    薛林遠簡直出離憤怒了,打定主意要等淩燃下了場,好好揪著他的耳朵問清楚,到底是金牌重要,還是職業生涯重要。
    一天天的,盡幹這種挑戰自己極限的刺激事,就不能替他這個教練考慮考慮,他今天可沒帶速效救心丸呢!
    薛林遠腹誹著,一雙眼直直地盯著冰上的身影。
    而少年也終於有了要起跳的跡象。
    預判的音樂轉折點到來的一瞬——
    淩燃深吸一口氣,左刀齒在冰麵上一點,就縱身跳了起來。
    一圈,兩圈,三圈,四圈!
    好!
    四周跳!
    所有人心裏都有一種來了的感覺。
    隻落冰一瞬,少年又再度跳起,他輕巧地在冰上擰轉一個來回,1eu的夾心跳就再度接上了薩霍夫的s跳。
    一圈!兩圈!三圈!
    落冰!
    少年左腿抬起,在空中劃出利落的弧線,才終於點在冰上。
    一個近乎完美的三連跳!
    4t 1eu 3s!
    “天啊,這是一組放在下半場的四周三連跳嗎?”主持人已經震驚地不知道如何誇讚,“這可真是太太太……”
    冰場裏的觀眾也都睜大了眼。
    是他們數錯了嗎?
    四周跳,還是連著連跳的四周跳?
    剛才淩燃滑過觀眾席麵前的時候,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個華國少年已經精疲力盡,臉色都泛起了缺氧似的潮紅。
    可他居然還有餘力在下半場,體能已經差不多消耗殆盡的情況下,跳出一個四周開頭的三連跳?
    這可隻是青年組的比賽,不是成年組的!
    上帝啊,我們是看見奇跡了嗎?
    觀眾們反應過來之後,不住地歡呼喝彩,聲音熱烈到幾乎要把場頂衝破。
    薛林遠狠狠喘出一口濁氣,臉上的緊繃被一種熏熏然的不敢置信所取代。
    後台裏,伊戈爾已經看呆了。
    他原本以為仗著體力把三連跳安排在後半場,就能憑借評分係數將淩不算完美的四周跳壓下,誰能想到淩居然也硬生生將這個三連跳壓到了後半段。
    他們拿到同樣的評分係數,自己的基礎分就比淩低了!
    伊戈爾懊惱地撓頭,滿臉苦惱。
    阿德裏安和竹下川已經擁抱著開始慶祝共同的朋友拿到冠軍了!
    他們倆本來就喜歡淩燃,比起伊戈爾,還是淩淩桑拿到冠軍更讓他們高興。
    所有人都在歡呼。
    袁思思簡直喜極而泣,擦著眼就開始抽噎。
    霍聞澤卻是神色凝重。
    他的視力很好,又坐在前排,一眼就看清淩燃微微打顫的雙腿,那是過量運動產生的乳酸積累在肌肉裏,造成的難以忍受酸痛,會讓人無意識地顫抖。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張畫著美人魚的明信片。
    還真是刀尖上的舞蹈。
    霍聞澤叩了叩手指,眼裏帶著些期待,淩燃還能堅持下去嗎?
    淩燃當然能堅持下去。
    他咬著牙,把四周跳留到後半場,竭盡所能地跳到最完美,就是為了用絕對的優勢壓住伊戈爾一頭。
    勝利就在眼前,金牌就在眼前,他沒有道理死在曙光到來前的黑暗裏。
    臨時改變的四周跳打斷了步法,少年被迫才落冰就躍入了旋轉。
    最後一個聯合旋轉。
    就像是黎明前的最後考驗。
    急劇消耗的氧氣,酸痛無比的四肢,漸漸麻木的感官,化身成阻擋蟬躍上枝頭的最後阻礙。
    一定不能停下。
    少年深吸氣,向前筆直地浮起一條腿,立在冰上的滑足彎折著,大腿與冰麵呈現規則所要求的水平,這是一個漂亮的蹲轉。
    蟬艱難地爬上樹冠。
    淩燃緩緩站起身,旋轉著,將腿抬起。
    陣陣發黑的眼看不清前路,卻不妨礙他奮力向前。
    少年筆直的長腿向後彎折,他的腰身也向後彎折。
    隨即向後伸展的手一把拉住足尖,高高舉過頭頂!
    一個完美的水滴出現在觀眾麵前。
    隨著落幕的音樂優雅地旋轉。
    這是本場唯一的一個貝爾曼!
    所有的觀眾都耳目一新。
    他們在觀眾席上嗡嗡嗡交頭接耳,還不忘送上熱烈激動的掌聲。
    解說員震驚地挪不開眼,幹巴巴地讚美道,“這真是一個完美的水滴!”
    轉播間的彈幕飛快滑過,是花樣百出的溢美之詞。
    【天,無論看過幾次,淩燃的貝爾曼都會驚豔到我】
    怎麽會不驚豔呢?
    這種殘酷的,挑戰人體極限的美麗。
    無與倫比,足以打動所有人的心。
    薛林遠眼圈都紅了。
    他自己就是運動員,怎麽可能不知道淩燃要在體力幾乎耗盡的情況下,做出一個這麽完美的貝爾曼,是要憑借多麽強悍的意誌力,又要承受多麽大的痛苦。
    薛林遠一把將背包丟在地上,扯扯衣角,已經準備去擁抱他精疲力盡的寶貝徒弟。
    音樂聲戛然而止。
    淩燃急停在冰上,因為急劇的缺氧,耳邊都出現了尖銳的鳴聲。
    是蟬鳴嗎?
    少年心神恍惚。
    他撐著最後一口氣向裁判席和觀眾們鞠躬。
    歡呼,喝彩,尖叫聲淹沒整個場館。
    無數玩偶和鮮花就紛紛揚揚地落到冰麵上。
    少年體力已經耗盡,原本還想體麵地滑出去,但才一邁步,整個人就啪得一下摔倒在冰麵上。
    “怎麽回事?”
    不少觀眾擔憂地站起身。
    薛林遠恨不得立刻就跑上冰把淩燃抱回來。
    可這是不被允許的。
    他隻能望眼欲穿地在冰場入口急得團團轉。
    淩燃趴在寒冷的冰麵上,臉都貼著冰,還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忍不住地苦笑。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摔倒,這可真是……太丟人了。
    少年撐著手,想要站起來,可渾身都酸軟得不聽使喚。
    得趕緊退場。
    他心裏想著,喘著氣,拚了命地想坐起。
    可四肢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完全不聽大腦的指揮。
    就在這時,一隻毛絨絨的綠柿子打著旋兒,滾到了少年的麵前。
    又是綠柿子。
    還是聞澤哥嗎?
    淩燃扯了扯唇,艱難地抬起眼,立刻就愣住了。
    觀眾們為他丟下的玩偶有很多,但綠色的柿子居然占了一大半!
    甚至他看過去的時候,還有人站起身沿著台階正在往下跑,就為了將手裏的綠柿子丟給他。
    脖頸上的翡翠柿子隨著他抬頭的動作輕磕鎖骨。
    冰場上已經是綠色柿子的海洋。
    淩燃長長的睫毛還沾著額頭滾落汗珠,他費力地坐在冰上,將離自己最近的那隻柿子抱起,就好像擁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他終於搖搖晃晃地掙紮站起身,觀眾席上就傳來更多更響亮的掌聲與歡呼。
    “淩!”
    “加油!”
    “淩加油加油!”
    無數尖叫喝彩聲匯成聲浪,一波一波湧向他,為這個精靈般的少年加油打氣。
    淩燃抱緊懷裏的柿子,彎彎眉眼,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立馬就被媒體抓拍下來。
    渾身被汗水打濕,精疲力竭的少年臉上綻放出如孩童般天真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燦爛得讓人挪不開眼。
    明天頭版頭條的照片有了!
    淩燃終於站穩,慢慢地滑下了場。
    迎接他的就是薛林遠的熊抱。
    “出息了啊!”
    薛林遠一看淩燃這樣,原本準備的那些責問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他想扶著淩燃往等分台走。
    可少年明明站都站不穩了,卻還堅持自己一個人走上前。
    這可真是倔!
    薛林遠忍不住笑了起來,在後麵虛虛扶著,生怕少年再因為力竭而摔倒。
    可淩燃愣是一步步憑著自己走了上去。
    兩人坐在等分台,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應該會有一個好結果吧。
    淩燃大口大口地喘氣,感覺自己的肺葉都要炸開,他不由自主地把柿子抱緊,像是要借由外界的壓力,將幾乎擴張的胸腔壓回正常的形態。
    裁判組並沒有讓人等很久。
    也就幾秒鍾的時間。
    淩燃自由滑的分數就高高掛在了屏幕中央。
    技術分:84.22
    節目分:82
    總分:166.22
    居然比伊戈爾的164.12高出兩分還多!
    淩燃眼裏驀得就有了光,薛林遠幹脆直接激動得蹦了起來。
    彈幕直接就炸了!
    短節目第一!
    自由滑第一!
    總分第一!
    三個第一!
    都是我們華國的選手?!
    這是真實存在的嗎!!!
    分數一出來,冰場裏就變成歡呼的海洋。
    觀眾們欣賞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演出,自然不會吝嗇自己的讚美與喝彩。
    隻有淩燃坐在原地緩不過來神,臉上的笑都變得僵硬。
    青年組大獎賽總決賽的冠軍?
    是他的了?
    少年終於彎起眉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薛林遠,“我贏了?”
    薛林遠興奮得臉都紅了,一巴掌拍到淩燃後背上,“你是冠軍!”
    他是冠軍?
    他是冠軍!
    淩燃一下就愣住了,他抱緊懷裏軟綿綿的柿子,將臉都埋了起來。
    沒有人看得見他眼角一閃而過的晶瑩。
    是冠軍,第一個,大獎賽總決賽的冠軍!
    在他慘敗於f國分站賽後,又一個冠軍!
    淩燃難得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放鬆之後不受控製湧上的疲勞和突如其來的狂喜讓他簡直不知用什麽樣的表情麵對鏡頭才好。
    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維持著標準的笑容,從柿子裏抬起頭。
    可眼尾微微的紅暈卻出賣了他。
    看到這一幕的觀眾都善意地笑了起來。
    頒獎儀式很快就要開始。
    淩燃先回後台休息,薛林遠在一旁陪著,用簡單的手法替他揉捏著關節,一直到工作人員過來通知,兩人才往冰場的方向走。
    要拿到那枚金牌了嗎?
    少年忍不住露出了個粲然的笑。
    下一秒,就踩上了軟軟的紅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