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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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站賽跟總決賽, 雖然都是青年大獎賽的比賽,但卻有天壤之別。
    甚至可以說,分站賽拿第幾其實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拿到積分進入總決賽之後能拿到的名次。
    倒也不是為淩燃在f站上的失利開脫。
    隻是說一個事實。
    比賽永遠都是殘酷的,隻有拿到冠軍的人才有機會被大家所熟知銘記。
    再怎麽說要尊重所有的運動員,大數據的時代,每個人每天要主動被動接受那麽多的信息, 除非刻意,否則怎麽可能記住除冠軍以外的人。
    所以拿到總決賽的冠軍對淩燃來說, 才是真真正正的, 在某種意義上第一次打破了永遠隻能拿到亞軍的詛咒。
    也難怪薛林遠會那麽激動。
    怎麽可能不激動,這也算是青年組的世界冠軍了!
    廣播裏字正腔圓地叫出了淩燃的名字。
    薛林遠輕輕在少年背上推了一把, “去吧。”
    去拿到屬於你的那塊金牌。
    年紀輕輕的教練臉上已經有了老年人才有的慈祥。
    沒辦法呀, 這一天天起起伏伏的, 就跟坐著過山車過了幾十年一樣。
    他人沒老,但是心態早被毒打得成熟了。
    薛林遠止不住地笑。
    淩燃也在笑, 但他的笑是訓練出的那種標準的笑, 唇角上揚的弧度都是他對著鏡子,精心設計過, 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和, 自信且陽光的標準笑容。
    運動員總有起起落落的時候。
    得獎的欣喜若狂會被媒體記者報道,失利時的痛苦流淚也會被大肆渲染, 淩燃並不厭惡媒體的采訪, 但更喜歡用標準的笑容將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
    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被別人胡亂解讀自己的心思。
    雜亂的思緒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被萬千人矚目,燈光匯集的領獎台就在前方。
    他踩著紅毯, 紅毯太軟, 就像是踩在雲裏, 帶來的感受並不真切。
    淩燃彎腰摘下冰刀套,沿著紅毯的邊緣滑了過去。
    冰刀刮擦冰麵的聲音同樣刮擦著耳膜,熟悉的聲音立即讓他連每一根頭發絲都徹底放鬆下來。
    對他來說,這才是真實。
    閃光燈明明滅滅,淩燃的眼裏綴滿了光,就像是最璀璨的黑曜石。
    他也像上次一樣,左刀齒點冰,飛身躍上了領獎台。
    “帥!”
    “很酷!”
    觀眾們被利落漂亮的動作吸引,紛紛鼓掌喝彩。
    伊戈爾忍不住踮了踮腳尖,在心裏模擬了一下這個姿勢。哼,他也能,下一次他要拿到冠軍,也用這個姿勢跳上台。
    阿德裏安則是直接星星眼。
    “淩,恭喜你!”
    金發碧眼的小少年笑得很開心,就好像得了金牌的是自己一樣。
    淩燃笑了笑,“你也很棒,加油。”
    阿德裏安立即給出了一個勝利的v字,“好!”
    藍瑩瑩的眼瞳裏滿是努力的決心。
    竹下俊之所以會破例接受一個異國人成為自己精心培育的弟子,不得不說,是有阿德裏安性格的加持在其中。
    這樣陽光的小少年,看著就讓人心情大好,更何況,阿德裏安對花滑也有一股子執著的勁兒。
    這跟明清元之所以看好淩燃,原因是一樣一樣的。
    他們都是熱愛這項運動,並願意為之獻出自己的人,自然會同性相吸地走到同一條道路上成為同伴。
    賽方主辦者和滑聯官員為他們遞上鮮花,頒發獎牌。
    “下一次,我就會拿到金牌了!”
    阿德裏安羨慕地看著淩燃的金牌,兩眼都在放光,毫不掩飾自己的渴望。
    淩燃笑了笑,“那你要加油。”因為我是不會讓給你的。
    伊戈爾在一邊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忍不住在心裏冷哼一聲。
    下一次的冠軍明明是他的。
    這一次是他失誤而已。
    等明年初的世青賽,他一定要——
    伊戈爾想著呢,就聽見一道溫和的嗓音,說著刻意放慢的通用語。
    “媒體要拍照了,你或許應該將獎牌露出來。”
    伊戈爾小臉一紅,伸手去撈那枚吊在脖子裏的小牌子,卻沒想到絲帶跟花束的枝葉纏在了一起。
    他著急去扯,越扯,糾纏得越緊。
    伊戈爾著急了,眼見媒體就要給他們三個拍合影,他伸手就要去把花折斷。
    卻被一雙修長白皙,指骨勻稱的手攔住。
    淩燃以前有過類似的經驗,三兩下就把獎牌從花枝裏解救出來。
    “現在好了。”
    少年露出一個笑。
    他今天真的很高興,不知不覺連笑容都變多了,而且笑的都很溫和。
    伊戈爾的臉不爭氣地紅得更厲害了。
    他飛快地用母語道了句謝,其實是不想讓對方聽清楚自己說了什麽。
    解救獎牌的過程中,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淩燃的,熱熱的,是跟西伯利亞寒冷的涼風完全不同的溫度。
    才被教練在後台訓斥過的伊戈爾微微紅了眼。
    他才不是被淩的這點小恩小惠所打動了呢。
    等明年的世青賽,他一定會打敗淩,拿到那枚金牌,讓他正眼好好看著自己,而不是總關注阿德裏安和竹下川那兩個傻乎乎的家夥。
    淩燃完全不知道自己隨隨便便一個善意的舉動,就讓伊戈爾想了很多很多。
    因為他現在整個人都僵住了。
    媒體要拍合照,阿德裏安和伊戈爾自然要站到他的身邊。
    阿德裏安實在是太自來熟了,他居然直接就抱住淩燃的手臂,抱住還嫌不夠,居然伸手想要摟住他的肩膀。
    不習慣與人接觸的淩燃一個激靈,臉都要笑木了。
    但媒體都在,他也不好推開阿德裏安,要不然的話,捕風捉影的媒體說不定就會用很長的篇幅添油加醋地寫他和阿德裏安是如何如何的麵和心不和。
    看來以前是他想得少了,能跟明清元玩到一起的竹下俊,拜在竹下俊門下的阿德裏安,他們的性格當然會有共通之處。
    比如自來熟。
    淩燃扯了扯唇,盡量忽略阿德裏安的手。
    然後,就發現自己另外一隻手臂也被人抱住。
    淩燃:?
    他不自在地扭過頭,就看見伊戈爾耷拉著腦袋,耳朵紅紅的,手卻自然而然地圈在他的臂彎裏大力抱著。
    這下好了,淩燃覺得自己簡直變成了桉樹,上麵掛著兩隻樹袋熊。
    甚至有一種帶孩子的錯覺,
    他僵硬地拍完合照,卻發現這兩個小孩跟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開。
    阿德裏安不用說了,他早就自以為跟淩燃是很好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當然要膩在一起啦。
    他還想跟淩燃請教四周跳的落冰以及銜接的心得。
    伊格爾的想法就更簡單了,憑什麽阿德裏安有的我沒有,我也要抱!
    也就是薛林遠過來,才把這兩個小孩打發開。
    “你還挺討他們倆的喜歡。”薛林遠笑。
    “小孩子不都是這樣,”淩燃語氣很淡。
    他剛剛都已經放棄治療了。
    抱吧抱吧,又不會少塊肉。
    薛林遠嘴角抽了又抽,牙疼一樣的表情,“他們倆隻比你小一歲,淩燃,你說這話之前想想自己的年齡好不好?”
    心理年齡已經25的淩燃:……
    他實在很難把自己的智商和心理狀態拉回到和阿德裏安以及伊戈爾一樣的年齡。
    淩燃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他摘下金牌,小心翼翼地放回賽方準備的展示盒子裏。
    “怎麽不帶著了,取下來做什麽?”
    這塊獎牌來之不易,薛林遠還以為淩燃打算再帶上一會。
    就算淩燃把金牌枕在枕頭底下睡覺,薛林遠都不會意外。
    這事淩燃又不是沒幹過,別以為他不知道,淩燃上一次拿到華國站的金牌的時候,不就枕著那塊金牌睡了好幾天嗎?
    “以後還會拿到更多的金牌的。”
    淩燃語氣很隨意,就好像他說的不是自己的未來計劃,而是已經實現的既定的事實一樣。
    謔,這話可真是狂妄!
    薛林遠撲哧一下笑出聲,大力拍了拍弟子的肩。
    高興之餘,心頭又浮上一抹淡淡的憂慮。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次的分數其實有點水分。
    之所以這一次裁判們沒有在p分,也就是節目分上壓分,一則是因為那兩個國的運動員明顯沒有摘得獎牌的希望;二則是因為無論他們這群小孩如何蹦達,都沒有打破維克多和竹下俊之前創下的世界紀錄,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能手鬆一鬆讓大家都高興呢。
    等到明年世青賽的時候,更多的運動員加入獎牌的角逐,裁判們打分的標準一定會更加嚴格。
    淩燃已經上了四周,也算是開創了青年組的先例,想來明年也會有更多的選手效仿。
    也不知道世青賽上會不會冒出更多新的優秀的選手。
    愁啊,真的是愁啊!
    才攀下了一座高山,就發現自己原來居然還在山腳,未來還有更多的險峰等著他們去征服,薛林遠現在就是這種心態。
    但薛林遠也不想現在就把實話都說出來打擊淩燃,飯嘛要一口一口的吃,路呢要一步一步的走。
    他家淩燃還年輕,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沒有必要拿還沒有到來的比賽和可能,提前去打消他的積極性和自信心。
    等淩燃真的飄了再說,不過薛林遠打心底裏覺得,大概不會有這個可能的。
    他話題一轉,說到了迫在眉睫的事。
    “這次的表演滑你打算滑什麽?竹下俊跟明清元商量著想準備一個合作節目,表演服都給你們準備好了,已經寄過來了,要去看看嗎?”
    薛林遠其實也是個藏不住事兒的。
    尤其在很了解他的淩燃麵前,淩燃一眼就看出薛林遠剛才都在想些什麽,這些他當然也想過,但並不妨礙他對未來有無限的信心。
    比賽是一場一場摔出來的,成績是一點一點攢上去的。
    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哪怕他再想拿到金牌,心裏也明白這個道理。
    淩燃點點頭,但對薛林遠口中的竹下俊組織,明清元要摻和的節目,壓根沒有抱什麽期待。
    這兩人湊到一起能有什麽好事兒?
    別以為他不知道,他們倆以前一起在表演滑上蹦過迪。
    還穿過奇奇怪怪,打死他,他都不會穿的衣服。
    果然,後台裏整整齊齊地擺好了一排動物連體衣。
    淩燃看見的瞬間,整個人都僵硬了。
    恨不得扭頭就想跑。
    這種事兒,他上輩子就經曆過一回了,這輩子打死他也不想再來一次。
    薛林遠多有先見之明啊,一把就拽住他的胳膊。
    薛林遠笑得很開心,但在淩燃眼裏這笑容簡直就是魔鬼。
    少年臉都青了。
    卻不妨礙薛林遠興致勃勃,“那件就很不錯!淩燃,咱們試試看?”
    果然是跟前世一模一樣的誘騙語氣。
    但淩燃已經不是前世那個很好騙的小孩了。
    “薛教,我已經想好自己要滑什麽曲目了,”所以可以放過他嗎?
    “那也不妨礙你們一起組個節目啊,你看阿德裏安和竹下俊多開心,你忍心打消他們的熱情嗎?”
    年輕人,就該玩得開心,好好放鬆一回,薛林遠的心思很簡單。
    薛林遠順手一指,淩燃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阿德裏安正興致勃勃地拆開一件小天鵝的套裝往自己身上套。
    竹下川幹脆已經把碩大的鹿角頂在了自己頭上。
    就連角落裏不吭不響的伊戈爾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等竹下川把一件小熊套裝塞給他,更是稀奇得挪不開眼。
    好像隻有自己不合群了。
    淩燃抱緊手裏的柿子,他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少年猶豫著後退,想要轉身,可深知他性格的薛林遠早就已經堵住了他的去路。
    淩燃扭頭想往另一個方向跑,然後就撞上了笑容淺淺的竹下俊。
    對方手裏拿著的就是那套薛林遠說的套裝。
    果然,能跟明清元玩到一塊兒的,都不是什麽正經人。
    阿德裏安和竹下川聽到動靜也都圍了過來,眼巴巴地看著他,“我們一起上呀,淩淩桑!”
    被一群人圍住,淩燃麵無表情地繃著臉,抱緊了懷裏的柿子。
    弱小可憐又無助。
    說的就是他了吧?
    他簡直想搖著薛林遠的肩膀讓他清醒一點,可轉念一想,前世薛林遠都三十了,還要哄著他玩這種把戲,現在的薛林遠才二十來歲,還沒有前世成熟呢。
    這樣一想好像也不奇怪了。
    竹下俊點開了與明清元的視頻對話框,“淩桑,他有話想跟你說。”
    明清元笑嘻嘻的俊臉貼在鏡頭上,因為離得太近,被前攝像頭扭曲得發胖,他也不在意,“淩燃!好啊你,這回爭氣了哈!哈哈哈哈!”
    背景還是醫院的病房,看來明清元的傷還沒有好全。
    淩燃接過竹下俊的手機,將柿子遞給薛林遠,推開門走到走廊的角落。
    “明哥。”淩燃試圖看清他的臉色,但明清元的美顏濾鏡開的起碼有十級。連那雙內雙的鳳眼都快磨成單眼皮兒了。
    偏偏明清元還自我感覺良好,一個勁兒地往鏡頭前湊。
    “怎麽樣,這回拿到了冠軍,開不開心?”
    明清元看上去比他還高興,“我之前拿你跟竹下俊打賭,賭你和阿德裏安誰能拿上冠軍,可算讓我贏一回!要不然竹下俊還不答應這回陪我胡鬧呢!”
    原來你也知道這是胡鬧,淩燃抿了抿唇。
    “那些動物套裝很可愛,很符合他們幾個的性格。”
    話裏的隱含之意其實是,符合他們的性格,但不符合我的,所以我可以不穿嗎?
    明清元當時就垮了臉,“我挑的不可愛?”
    “可愛。”就是不符合他的心理年齡。
    “我的心意不夠真誠?”
    “真誠。”都躺在病床上,還在掛心他的表演滑,怎麽能不真誠呢?
    “還是你嫌我晦氣,我前腳受了傷,你後腳就受了傷,所以覺得我選的這些套裝都很晦氣!”
    淩燃簡直無言以對了。
    運動員裏迷信的有,甚至有人每次比賽前都會去寺廟道觀參拜。
    但這些人裏絕不包括淩燃。
    他打小見識過人情冷暖,最不信的就是鬼神之說。
    更何況他跟明清元會受傷的原因早就找到了,是因為ir的冰刀,又怎麽可能把受傷的事歸罪到明清元頭上。
    “明哥,你想多了。”
    少年雖然知道明清元是故意這麽說的,但還是認真思索著如何解釋才不會讓明清元傷心。
    明清元臉上裝出一副發愁要哭的神情,心裏樂開了花,憋了半天才繃住神情沒有露出破綻來。
    淩燃怎麽那麽好騙啊!
    他簡直忍不住要笑,心裏卻暖洋洋的。
    他這點小把戲,淩燃真看不出來嗎?未必吧,不過是不想拆穿自己而已。
    你不說我不說,那這個事兒就變成了默認。
    明清元連消帶打,磨了半天,可算讓淩燃鬆了口。
    他的目的一達到,也不裝了,原本愁苦的臉上頓時換上無比陽光的笑容。
    “我們都說定了,千萬別反悔啊,淩燃!”
    明清元達成目的,無情地啪得一下掛掉視頻。
    他的手機都要沒電了!
    但可算勸好了這個小祖宗。
    淩燃握住屏幕黑下去的手機,苦惱地揉了揉額角。
    然後也忍不住笑了下。
    他其實沒什麽偶像包袱,不答應,隻不過是因為覺得有點幼稚。
    但如果大家都很期盼的話,他也不會掃了大家的興。
    反正前世又不是沒有過。
    淩燃耳尖紅了下,推開門走了進去。
    薛林遠一看他這副神情,登時就歡呼起來,“趕緊的,趕緊的,大家都試試自己的衣服還合身嗎!”
    表演滑最後的節目就這麽定下了。
    華國那邊,淩燃得到冠軍的消息一傳回國內。這下震動的不隻是冰雪論壇了。
    淩燃再度奪冠的消息直接就衝上了熱搜。
    【哇哇哇,我還記得這個小哥哥又帥又颯,他竟然得到冠軍了】
    【你們還記得那個說華國要出紫微星的預言家嗎?原來真的是預言家,我好想求她給我算一卦。算算我什麽時候能暴富!】
    【你們看淩燃這次的比賽視頻了嗎?明明是一樣的節目,他是怎麽演出不一樣的感覺的,鳴蟬那個我都快看哭了】
    消息上熱搜的時候還是夜裏,等熬夜的夜貓子們睡了一覺,早晨起來就發現熱搜居然竄上了前幾的位置。
    原因也很簡單,有一個知名的體育大v轉發了這條消息。
    我愛冰雪冰雪愛我:“恭喜淩燃奪冠!這可是華國在青年組大獎賽總決賽上的第一枚金牌!雖然分數有點水分,但能打敗伊戈爾,阿德裏安等實力強勁的對手,他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相當期待他在明年世青賽上的出色表現!”
    這消息一出,網友們聞風而來。
    喜愛淩燃已經轉粉的人雖然很高興淩燃被人誇讚,但心裏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
    “什麽叫分數有水分?我們燃神拿到的是堂堂正正的第一好嗎!”
    “笑死,沒有被壓分就是有水分?我們華國是不是就是比不上那幾個高貴國籍呢!”
    體育大v原本就是那麽一說,這個賬號是他的私人賬號,並沒有公司運營,平時想發什麽都是隨著心意來,沒想到一下就捅到了馬蜂窩。
    他被質疑也沒有生氣,想了想,將近年來大獎賽總決賽的獎牌得主們的分數列表分析了一遍。
    最後得出一個不偏不倚的結論。
    “淩燃的確滑得很好。但花滑比賽本身就有裁判的主觀打分在,就連竹下俊剛剛出現在國際賽場上的時候,都有被壓分的情況存在。”
    “他隻是剛剛在世界賽場上露麵的華國人,能得到裁判們的青睞,不得不說是他優越的外形以及良好的藝術表現力起了很大的作用。但即使如此,這一次的比賽,不隻是淩燃,就連伊戈爾的藝術表現分都打得異乎尋常的高。等到明年世青賽的時候,可能就不會這麽輕鬆了。”
    “但不管怎麽樣,我還是很期待淩燃能在明年世青賽上拿到很好的成績。他的技術很紮實,我相信等到明年,一定會有一個長足的進步,我期待他在世青賽大放光彩的那一天!”
    他說的有理有據,話語之中對淩燃很有幾分讚賞欣賞的意思。
    網友們看了看也就散了。
    他們更享受的是同胞奪得冠軍的喜悅,並不是很想聽理中客的分析,至於淩燃能不能在明年世青賽上奪得冠軍,這又不是現在說再多就能夠預料到的,那就讓大家拭目以待好了。
    熱搜也隻掛了那麽一天,很快就被娛樂明星們的嬉笑怒罵所取代。
    冰雪運動在華國弱勢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一直被公共所忽視。
    但並不是沒有愛好的粉絲存在。
    譬如今晚的表演滑轉播,就有很多冰雪愛好者早早地蹲在了直播間。
    【淩燃上一次的表演滑是午夜安魂曲,當時就驚豔到我了,不知道他這一次會為我們帶來什麽表演】
    【實不相瞞,我想看淩燃整活】
    【哈哈哈,前麵的,我也是!】
    但更多的觀眾其實無所謂淩燃會帶來哪種驚喜,反正都是驚喜也就是了。
    所以等主持人報幕,說淩燃的表演滑曲目是麵具公爵的時候,大家雖然很遺憾沒有看到淩燃整活,但還是驚喜地刷起了屏。
    【是我想的那個麵具公爵嗎!】
    【應該就是西澤爾!】
    【你們說的是誰啊?】
    【意國曆史上的征戰天才,狠厲決絕到某種境界,《君主論》的原型就是他!據說他原本長得英俊倜儻,毀容後不得不帶上麵具,因此被人戲稱為麵具公爵】
    彈幕刷得飛快。
    昏暗冰場裏,熾白聚光燈打下,映照出一個帶著半張華麗麵具,穿著黑天鵝絨緊身禮服的少年。
    這是淩燃前世的表演滑曲目之一。
    選這支曲目,其實是有風險的。
    就麵具公爵本身而言,他並不完全是一個正麵的人物,他才華橫溢,勇敢無畏的同時,又殘暴,冷酷,貪婪,惡名昭彰。
    甚至他本人的私人道德也有很大的問題,並不值得宣揚。
    但編排這支曲目的老師卻將麵具公爵視為畢生的偶像。
    他曾用詠歎調的語氣對淩燃解釋道,“你難道不覺得,極近風流的世家公子,穿著華麗衣衫,漂亮的手握住長劍,用鮮血和死亡來維護尊嚴與統治,這一切是多麽符合暴力美學的定義!”
    淩燃其實不覺得。
    他生在和平的年代,很難想象視人命如草芥的殘忍和暴戾。
    但麵具公爵坎坷且傳奇的經曆,以及堅韌頑強的性格卻吸引了他。
    他跟編排老師商量了很久,決定取材於曆史,又脫離於曆史,塑造出一個全新的人物設定,這才有了這曲《麵具公爵》。
    這是全新的人物,在冰上活了過來。
    【上一次是王子,這一次是公爵,下一次難道是國王?】
    彈幕飛快地刷過,但已經無人理會。
    因為節目已經開始了。
    所有人盯著屏幕。
    大提琴沉悶的聲音響起,淩燃原地一個結環步,緩緩滑了出去。
    他在用自己的肢體語言,為觀眾們講述一個有關王者的故事。
    西澤爾是世俗所不允許的私生子。
    上麵還有兩個更受寵愛的哥哥。
    貴為教皇的父親將他作為質子,質押在陌生的宮廷,每一步都是生與死的危機。
    少年單膝前弓,拖著冰刀在冰上滑行。
    陌生的宮廷,竊竊私語的嘲笑,傳聞中父親對兄長的寵愛,無不化身成刺向他胸口的利箭。
    絕望嗎?
    痛苦嗎?
    少年扯著唇角,露出一抹冷漠的笑。
    他在冰上站起,單足撚轉著,冰刀刮擦冰麵的聲音急促又湍急。
    就像是西澤爾那顆躁動不安的心。
    他也曾得到過父親的鍾愛!
    他也曾放蕩不羈地縱馬遊街!
    這一切怎麽就變了呢?
    西澤爾仿佛聽見了惡魔的低語。
    那就奪回來吧!
    奪回來吧!
    這一切都屬於你,隻屬於你!
    少年置身於最深的黑暗裏,卻有著奪取一切的野心。
    他的眼亮得驚人,簡直像是天上的星星。
    豎琴加入了樂曲。
    胸腔裏野心膨脹到了極致——
    少年後滑著,雙手高高揚起在空中交握,整個人向左一傾,隨即高高躍起。
    一圈,兩圈,三圈,落冰!
    一個完美的z跳!
    【居然是加分舉手跳!燃神有多少好東西沒有在比賽上拿出來!】
    的確是與軸心收緊的跳躍不同的舉手跳,淩燃也是興致到了,才能拿得出來,在正式的賽場上,他還沒有十全的把握。
    樂聲還在繼續。
    長笛,小號的加入,讓旋律變得緊張。
    當然緊張了,西澤爾正在逃亡。
    他要回到父親的身邊。
    隻有時時出現的幼子,才能得到父親的憐惜。
    而這憐惜終將化身成利益。
    也可以是珠寶,華服和領地!
    重甲的騎兵在身後追逐,他們憤怒地低吼著。
    被抓回就隻會沒命。
    這是一場豪賭。
    西澤爾在清冷月色裏回頭,高高舉起手中的弩.弓。
    嗖——
    短促的破空聲隻一瞬,就幹掉了領頭的那個追兵。
    少年抬手挽弓,冰刀滑出連續不斷的白痕,他的唇角還噙著暢快的笑意。
    我的父親啊,見到我的回歸,你是會詫異,還是會驚喜?
    勸說父親將我送走的兄長啊,你們聽說我出逃的消息,夜裏是否還能安然地閉上眼睛?
    複仇者的歸來,故人啊,你們可曾都做好準備?
    西澤爾在冰上輕快撚轉,嘴角噙上嗜血的笑意。
    那是與少年寧靜精致的麵孔和天使般澄澈的雙眼,完全不同的,屬於惡魔的笑意。
    觀眾們都看入了迷。
    【我的心中了一箭!】
    【好撩!】
    西澤爾逃回了羅馬。
    樂聲變得瑰麗離奇。
    意氣風發的少年踏著暢快肆意的交叉步,盡情展示自己的得意。
    他擁有無比的天賦。
    十六歲就完成了所有的學業。
    每個人都讚頌他的才華,年紀輕輕就登上了高位。
    父親的讚賞,旁人的豔羨,將他澆灌得如同最豔麗高傲的玫瑰,盡情地展示自己的芬芳與昂貴。
    可還不夠!
    這些都不夠!
    少年一個急刹,停在了冰麵,他像是陷入了迷茫,眼神好半晌才恢複了清明。
    西澤爾看見他春風得意的異母兄長。
    佩著領主的標誌,趾高氣昂地享受著萬民的供養。
    那樣的愚蠢和庸碌。
    他們憑什麽?
    父親的寵愛?
    還是波爾金的姓氏!
    原來父親真正的寵愛會是這樣,自己分到的不過是一點殘羹冷炙。
    血絲爬上了西澤爾的眼球。
    少年點冰在冰上高高跳起。
    修長的身影在空中一刻不停地擰轉,抒發著心裏的憤鬱。
    他是上帝的寵兒,合該是父親唯一的獨子。
    嫉妒,豔羨,不甘,憤怒。
    西澤爾與魔鬼做了交易,把最痛苦的毒.藥下到了兩名兄長的杯子裏。
    終於,掃清障礙了呢。
    少年穩穩落冰,抬手撩起垂落的碎發,眼裏顯出孩童般天真的笑意。
    至於教皇的暴怒?
    他不在乎。
    隻有無能的兄長,才會隻依靠父親的寵愛,得到一小片領地。
    而他,西澤爾,會得到所有的領地!
    用長劍,用短刀,用戰馬,用騎兵!
    還有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
    薩克斯的加入,讓樂聲變得混亂。
    少年的步法淩亂又癲狂,尖刀刮擦冰麵的聲音都變得尖銳。
    這是一場場生死的奮戰。
    和一次次靈魂的博弈。
    終於,西澤爾帶著衣著華麗的侍從,回到曾經囚禁他的宮廷。
    新任的國王也會在他麵前俯首。
    至於父親的憐愛?
    那是什麽東西?
    他已經擁有了一切,合該所向無敵。
    少年單手扶著華麗麵具,在冰上一連串的撚轉小跳,唇角高高勾起,眼裏光彩迷離。
    醉人的權力,無邊的孤寂。
    他都擁有,並且為之沉迷。
    西澤爾陷入了一場美夢。
    他戰無不勝,他冷漠無情。
    他高傲得旁若無人,他也會說甜言蜜語。
    貴族們在他的長劍下瑟瑟發抖,沒有人敢在提起他並不光彩的身世,他們隻會用摻了蜜的言語,卑微躬起的背脊,為自己求一個暫時的安寧。
    哈哈哈哈!
    多麽得意,多麽暢快!
    這就是西澤爾還是質子時所幻想的一切!
    少年深深向後彎下腰,就像是在擁抱全世界的快意。
    這就夠了嗎?
    他用最昂貴的絲綢,擦拭自己的佩劍,再隨手丟棄。
    劍身銘刻的花體字母,在萬千燭光裏清晰可見。
    aut caesar,aut ni。
    不為愷撒,寧為虛無)
    凱撒是他的拉丁文名,他生來就該是皇帝。
    少年筆直地抬起長腿,在冰上肆意暢快地旋轉。
    黑天鵝絨的禮服緊緊包裹著仿佛有無窮力量的身軀,盡情展現著力量與美的結合。
    美嗎?
    他可是意國公認的美男子。
    少年戲謔地點了下自己的麵具。
    可惜卻在征戰裏損毀了容貌。
    可哪有怎樣?
    他已經得到一切想要得到的!
    容貌算得了什麽?
    他還需要像雄鳥一樣,需要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才能獲得可憐的一次交.配機會嗎?
    權力就是最好的春.藥。
    而他也不需要愛情!
    狂妄自信的公爵揮起長劍,劍鋒所指,敵人隻會望風潰逃。
    他可以呼風喚雨,他已經權傾一時,所有人談論起他的名號,都隻會露出狂熱的愛慕亦或是慘白的懼怕。
    可命運,總喜歡跟強者開一個巨大的玩笑。
    樂聲急轉而下。
    少年捂住腰腹,緩緩蹲下身,在冰上狼狽跪滑。
    他的臉色變得痛苦,冷汗都爬上了額頭。
    是誰?是誰偷走了他慣用的毒.藥?
    又是誰背叛了他?
    暴君緩緩倒在冰上。
    一切都結束了嗎?
    這可悲可笑又足夠張揚快活的一生?
    當然沒有!
    少年白著臉,咬牙從冰上躍起。
    他握住自己的長劍,割下背叛者的頭顱。
    他是有帝王之名的西澤爾!
    怎會死在宵小之徒的手上!
    蠢蠢欲動的鄰國得知了消息,派出試探的兵馬,意圖騷擾邊境。
    還能戰嗎?
    禦醫露出搖頭的神情。
    但為什麽不能?
    西澤爾披上自己的戰衣,與其死在靡麗的溫床,他寧願戰死在無情的沙場!
    隻有勇者,才配得上馬革裹屍的榮譽!
    少年在冰上高高躍起,大開大合的動作昭示著他對自己無比的決心。
    號角聲尖銳地響起。
    嘶吼,悲鳴,金屬的撞擊。
    雜亂,又那麽熟悉。
    西澤爾不想死,但如果他一定要死,那就一定會死在戰場上!
    長戈貫穿胸膛的劇痛如約而至。
    高舉長戈的士兵因為即將到手的懸賞而歡喜若狂。
    士兵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為自己高歌。
    還未轉身,就被瀕死的帝王舉起長劍,刺破了心髒。
    笑話,即使是死,他也會在死前帶走奪取他性命的敵人。
    西澤爾用袖口擦掉華麗麵具上被濺的血點,緩緩跪倒在冰麵。
    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得優雅。
    樂聲漸漸黯淡。
    連聚光燈都調低了亮度。
    像是在送這位曾經的王者最後一程。
    音樂聲停了。
    停滯已久的彈幕才再度刷起。
    【我感覺自己看了一出冰上的歌舞劇?】
    【這個節目的故事性好強,我根本就挪不開眼】
    【以後淩燃要是退役了辦冰演,我肯定會買票】
    冰麵上,大汗淋漓的少年緩緩摘下自己的麵具,露出一張完美無瑕的精致麵孔。
    淩燃舉著麵具,按在胸口,行了一個優雅的紳士禮,這才緩緩退場。
    他不是殘忍迷人的西澤爾,但他也會像西澤爾一樣,永不後悔自己一次次站上冰場,燃燒自己的決心。
    觀眾們已經心滿意足。
    【淩燃的節目是不是完了,咱們可以退出了嗎?】
    【前麵的,淩燃好像還有一個節目】
    【???他居然準備了兩個節目嗎?】
    【不是,最後一個好像是所有選手一起合作的節目】
    【還是這種恢弘的歌舞劇形式嗎】
    【……不,節目的名字叫森林一家人】
    【??!】
    一堆問號和感歎號從彈幕上飄過。
    【所以,淩燃是要在剛扮演完邪惡迷人的反派公爵的情況下,馬上開始整活嗎!】
    哈哈哈哈的字眼充斥著這個彈幕。
    觀眾們更加期待了。
    整活誰不喜歡啊!
    女裝蹦迪都整起來啊!
    不過,森林一家人是什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