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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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桃卿的問話, “莊宴”眼神微顫,流露出黯淡的痛苦之色,沉默片刻才輕聲開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
桃卿一怔, 繼而恍然地點頭:“也對,你是吸血的, 又不是被吸的,怎會知曉血食的感受。”他臉紅紅地枕著莊宴的肩, 小聲囁嚅著,“其實挺舒服的。”
“莊宴”身體一頓, 將目光落在遠處:“我同樣不清楚歡合的感受,我沒試過。”
“你還是處子呀?”
桃卿張了張唇,有些意外, 但想了想又覺得也沒那麽奇怪:“也對, 你本就不喜歡這檔事……”
“莊宴”應了一聲,沒說話。
感覺到他不喜歡這個話題,桃卿就不再繼續了, 撒嬌地對他說道:“去院子裏逛逛吧, 上回種的花快開了。”
“好。”
他低頭在桃卿鎖骨下方的咬痕上親了一口, 替他整理好衣服, 便和他一道出去看花。
隻是他的心始終靜不下來,他看著桃卿站在姹紫嫣紅的花叢間,綺豔的麵容姣似明月,媚若芙蓉, 隻一笑便明豔生光, 美得不可方物。
而他這抹來自陰冥深處的幽魂, 又怎配染指這世間最美的春光。
明明兩人相距不過數尺之遙, 卻好似天淵之別, 難以再跨出一步。
心髒被痛苦緩緩腐蝕著。
“莊宴”閉上了雙眼。
……
數日之後,“莊宴”再次前往宿雲涯的居所,為的是確認他們一行人是否已經離開。
最近宿雲涯並沒有往鬼城遞送拜帖,柳貓兒從韓鬼君那裏得知了這個消息,便高高興興地回來告訴“莊宴”他們已經走了,但“莊宴”並不這麽想,所以他親自過來看了。
劍修是修士之中最執著、最一往無前的一群人,他們認定的事從不會輕易改變,沒見到桃卿,宿雲涯不可能就此退卻,他一定是正在另想辦法進入鬼城。
接近庭院時,“莊宴”忽然感到了一陣極為澎湃宏大的劍意,這股力量混冥莫測,似帶著天地的宏偉之力,令他難以接近,隻能駐足於庭院十丈之外,否則便是以他的修為也要為那淩厲的劍氣所傷。
隻憑這股劍氣,“莊宴”就可以確定宿雲涯並未離開,這座庭院中定然存在著一把絕世的仙劍,隻有仙劍的劍意和劍氣才能對他產生威脅,那一定就是宿雲涯的仙劍太淵。
他蹙起眉頭,施展法術飛身至高空之中向下望去,隻見庭院中已布置出了一座巨大的劍陣,擺放在中央的正是仙劍太淵。
太淵通體烏黑,劍身流淌著幽幽的光澤,殺氣濃鬱,極鋒極銳,不知祭過多少人命,不似仙劍,更像是一把殺性極重的魔劍。
稍作思索,他臉色驟變,已然想通了宿雲涯的用意。
這座劍陣為的就是破開他的封鎖,仙劍斬落之時,天地變色,所產生的動靜定然會驚動他的師尊無定老祖,到那時師尊忌憚仙劍之力,定會將宿雲涯迎入鬼城,就再無法阻止他和卿卿相見了。
而劍陣結到這一步,最多再有五日即可完成,仙劍之威勢,外力無可阻止,他既無法破壞劍陣,也殺不了宿雲涯。
這個瞬間,“莊宴”的心中突然升起了巨大的惶恐,他想起桃卿站在花叢間的笑容,想起他紅著臉問他歡合是什麽滋味,他身上的桃花香氣,他的一顰一笑……
以及那個他畢生難忘的夜晚,他的卿卿用腳蹭著他的小腿,問他要不要和他雙修。
“莊宴”的心髒疼痛得如若滴血。
如若他是完整之身,他又怎會拒絕卿卿?明明他已渴盼許久,日夜都在幻想著能與卿卿巫山雲雨,縱情於魚水之歡。
可他什麽都給不了卿卿,饒是他修道五百載、名聲震怖眾生界又有什麽用,他尚且不如這世間最尋常的男子,沒法和卿卿歡.好,更不能與他雙修,幫助他提升修為。
倘若有朝一日卿卿知道他隱瞞已久的秘密,他會不會立刻和宿雲涯離開鬼城,回到陵遊界結為道侶,從此雙宿雙飛,恩愛不疑?
“莊宴”神色恍惚,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如同被劈成了兩半。
一半在告訴他,卿卿不會拋棄他和宿雲涯走的,便是再來十個宿雲涯也比不上他在卿卿心中的地位。
另一半卻在說,縱使卿卿今日不走,但誰能未來他保證不會丟下他?一個宿雲涯不足以討卿卿的歡心,可來日必定出現第二個、第三個……總會有一個讓卿卿特別喜歡的。
卿卿會離開他……
卿卿會喜歡上別人……
他……他本來什麽都沒有,有的隻是仇恨,所以從無畏懼,可如今他有了卿卿,也隻有卿卿,為何還會有如此多的人與他爭搶,難道他們擁有的還不夠多嗎,為什麽連他唯一擁有的卿卿也要奪走?
“莊宴”跌跌撞撞地回到府邸,闖入臥房中,抬眼便看到桃卿神色慌張地站了起來,將手背到身後,似乎是偷偷地藏了什麽東西。
此刻的“莊宴”格外脆弱,根本看不得桃卿有事瞞著自己,他會控製不住地想象卿卿正背著他獨自紓解情.欲,又或是聯絡了外人,而這個人日後也許就會成為卿卿的情郎。
“你剛才藏了什麽東西?”
他極力壓抑著近乎崩潰的情緒,走過去握住桃卿的手腕,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眼下,可方才那東西已經被桃卿收進了須彌戒指,想找到也難了。
這一回他將自己的表情控製得很好,語氣也淡,唯有指尖輕顫,可桃卿自己心裏也慌,完全沒察覺到他的異樣,隻是顧左右而言他:“沒什麽……日後你就知道了。”
日後?是指什麽日後?你與宿雲涯雙宿雙飛的日後嗎?
“莊宴”眼底泛出妖異的血光,情緒逐漸開始失控,胸腔中的疼痛如翻滾的水麵,將那些黑暗的、陰冷的欲.望暴露無遺,似妖魔的觸須般滑動出來,緊緊地纏繞住他的身體,猛然將他拖曳至幽暗的湖底。
卿卿明明是屬於他的。
他們相識數十年,彼此親密無間,來到鬼城後更是夜夜同眠,他深愛卿卿,卿卿也喜愛他,除卻沒有歡.好過,他們與真正的道侶並無分別,憑什麽他要將卿卿拱手讓人?
卿卿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這個念頭盤桓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反反複複,似魔咒,如夢魘,將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層血色,雙目紅如滴血。
煉魂對於神智的侵蝕猛然爆發出來,他徹底失去了理智,越發狂亂。
四周的景象飛快地扭曲變形,他在殷紅的血色幻象中看見了許多鬼影,獰笑著譏諷他算不得男人,給不了桃卿幸福,他們會帶走桃卿,為他物色道侶,以後他永遠見不到桃卿了。
就連桃卿也是滿臉嘲弄的神色,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走,那冰冷的眼神對“莊宴”而言不亞於萬箭穿心,痛得他好似就要再死一回了。
“宴哥哥……你怎麽了?”
正在此時,桃卿充滿擔憂的聲音將他喚醒過來,他猩紅的雙目對上桃卿清澈而柔和的眼神,那柔軟的指尖已碰觸上他的眼瞼。
“你好像快要哭了……到底是為什麽?”
桃卿滿臉無措:“不會是因為我不給你看我藏起來的東西吧?要是你這麽想知道,我這就把它拿出來,剛才我不想給你看隻是覺得現在太早了……”
但是還沒等他從須彌戒指裏取出東西,“莊宴”就如一縷輕煙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秉持著最後一絲清明,他舍不得動桃卿,卻在鬼城中控製不住地發了狂,在城中四處遊走,屠殺了許多大鬼和鬼君,每一條街道上都遍布著鮮血和屍骨。
他的動靜鬧得太大了,以至於驚動了無定老祖,原本靈照鬼城奉行肉弱強食,無定老祖從不理會座下弟子和鬼君的爭鬥,可這回他不得不插手,否則“莊宴”很快就會殺空整座鬼城,而鬼城中能製止“莊宴”的人也隻有老祖了。
無定老祖立即遣出化身製止“莊宴”,一團黑霧飄至“莊宴”的麵前,誰能想到他徹底殺瘋了,竟然連自己的師尊都認不出來,隻是見到有人攔他,提刀便殺,險些將師尊這道化身殺滅了。
最後無定老祖不得不動用真身出關,將“莊宴”擒拿進地宮,他襲殺無定老祖的舉動往嚴重了說就是欺師滅祖,為了以示懲戒,無定老祖將“莊宴”關起來煉魂,煉了足足兩天兩夜。
這兩天兩夜中,因為神魂的劇痛,“莊宴”在清醒和瘋狂之間來回搖擺,一會他好似已經冷靜下來,一會卻又好像徹底瘋了,就連無定老祖也拿捏不準他的狀態。
到了第三日,“莊宴”被無定老祖送出了地宮,命他回去好好反省,半個月內不得踏出府邸一步。
街道上空無一人,鬼修們都被他殺怕了,躲在屋中不敢出來。
他的神色淡漠而平靜,絲毫不見兩日前的頹唐,與從別沒有不同,唯有觀看未來的莊宴能感覺出來,其實他徹底瘋了。
現在他的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他要殺了卿卿,占有他的神魂。
雖然他的身體殘破不堪,但他修煉五百載,擁有極為強大的神魂,他可以和卿卿日夜神交,用神魂給予他極樂,更勝肉身的快活,不分彼此地糾纏。
此時此刻,他好像是自己,卻又好像不是自己,一半腳踏雲端,一半沉淪深淵。
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分辨不出自己是人是鬼,是魔是仙,他隻記得卿卿是他的,他必須獨占他。
因為沒有人會比他更愛卿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