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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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道冷聲道:“隻怕依不得。”
教諭心驚肉跳,作揖道:“當行即行,敢問是哪三件事?”
李師道道:“第一事,今日典的戶牒路引文書,米脂縣不得草書備案,再寫一紙消了李自成和艾舉人的驢打滾並艾家親戚人等不敢再來爭執討債的公斷文書,你依不依得?”
教諭道:“這個依得,等會兒我便燒了衙門。”
李師道點頭,繼續道:“第二事,我頭上帶的,身上穿的,手使用的,包裏裝的,都是合法辦來的,你也委一紙文書,好教我等清白做人,免得出去遭官府盤問來曆。”
教諭道:“這也依得,我馬上寫書用印。”
李師道又道:“第三事隻怕依不得。”
教諭道:“我已兩件都了依你,緣何這事依不得?”
李師道道:“艾舉人和晏子賓私通闖賊資敵,被我當場撞破,這事是不是真的?”
教諭忙不迭點頭,道:“查米脂縣知事晏子賓並邑內舉人艾詔於崇禎元年酉月結黨私通闖賊高迎祥約定獻地,被本縣壯士李師道撞見之竟欲殺人滅口,火路軍予以就地正法!”
李師道嗬嗬一笑,道:“那就有勞教諭馬上寫一本呈堂證供省貼,米脂縣衙內官吏及快班衙役民兵一概按印署名,楊家墩七名火路兵佐證具書,爭取把這樁案子辦成鐵案。”
說罷取出一疊銀票,竟然有四百多兩,交到教諭手裏,李師道敲警鍾道:“這是四百二十兩銀子,你拿去活動上下,要是某在河西吃了官司被迫逃軍,回來便殺你全家。”
對於李師道的人身威脅,教諭毫不懷疑,這李師道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堂堂縣令說宰就宰了,殺個沒品的教諭還不是說到做到?看來隻能團結一致把這案子辦成鐵案了。
如果新縣令不識趣,咱也不介意讓他死在任上。
誰知道是被闖賊殺的還是被土匪劫了?教諭很快就按照李師道的意思寫好了書。
拿起一箱文件,李師道轉身離開縣衙。
一行人俱各歡喜,李自成帶李師道一行回家。
當李師道等人回到李家站的時候,整個村子都轟動了。
大祖,四伯,韓氏,李十音,李懷寶,和村口的幾個婦人都湧了上來,第一眼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大群騾馬牛驢,此外便是李師道幾人各自趾高氣揚的騎在一匹駿馬上。
他們馬上都掛著還在流血的腦袋,手上還牽著幾匹馬的韁繩,這些馬匹上都載著大量繳獲的金銀財寶和糧食鹽絹,在一片喧鬧聲中,各人紛紛湧了過來,對眼前的馬匹和巨額財貨指指點點,驚歎與詢問聲不時響起,這麽多牛騾驢子畜牲和良馬,這麽多財貨,還有那些人頭,真是非常讓人吃驚,難道李師道他們是遭遇了闖賊?到底是從哪裏弄來的啊?
李師道翻身下馬,大步走上前去,向父老鄉親抱了抱拳,道:“某殺了艾舉人全家和縣令延晏子賓,僥幸歸來,計斬首級三十二具,拉來牛馬騾驢畜牲八十九匹,奪回脂膏四千七百兩足錢,餘者鹽絹雞犬珠寶無算,狗官豪強欺壓針對李家站之仇,今日我已報了!”
大祖爺臉上的肉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連聲音都變了。
“你們把舉人和縣尊殺了?你們、你們……嘶……真是我李家好兒郎啊!”
圍在旁邊的村民聽到李師道的話,都集體抽了一口冷氣。
李懷仙更是高聲叫道:“此戰大哥出力最多,因為他出謀劃策,這事才成了!”
當場又是一片驚呼聲,眾人目光中瞧向李師道的眼神都滿是敬畏,連吳少誠和王武俊這幾個墩兵都是,此時李師道的匹夫形象在他們心中早己不存在了,轉而起來的,是深不可測的感覺,吳少誠也是暗歎了一聲,心下對李師道又愛又恨,這個李師道不可估量啊。
仗義的時候豪情萬丈,心狠手辣起來殺人全家都不帶眨眼的。
“這些財貨,就有勞大祖爺分一下了。”
說罷便擠開人群往外走,總旗吳少誠手裏拿著一副大腸,李懷仙抱著一壇酒,一行人來李到自成家裏,李自成請李師道坐下,道:“我七歲喪父,十歲喪母,家室伶仃,曆年以來不知被艾舉人打罵了多少,如今不知道因我積了甚麽德行,碰上你這仗義哥哥,才報了奇恥大辱,消了驢打滾的死劫,請受弟弟三拜!”
說罷竟是一頓哽咽,帶著李過就給李師道作揖。
李師道扶起李自成,說道:“本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禮。”
李自成唯唯連聲,叫渾家韓氏把總旗吳少誠拿來的腸子煮了,自己燙起酒來,十來人在茅草棚下坐著,姊妹妻子各在廚下做飯,李師道的妹妹李十音站在遠處不敢靠近。
李師道也沒理他,吩咐張雲飛道:“事已至此,我等已經決意去河西投軍,雲飛老弟卻作何打算?我看你還是跟咱們一起去吧,否則事情萬一走漏了風聲,你全家性命難保啊。”
艾舉人的哥哥是洪承疇部下判官,如果事情暴露,上頭報複下來……
張雲飛沉默,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師道那天給他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太震撼了。
一百天後的人間,就是活生生的煉獄,父親也會死在延安府。
沒了老子的庇佑,張雲飛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老娘倒是想趁早變賣家產,帶著兒女回南陽娘家避難,但張雲飛也知道父親又舍不得在米脂縣的萬貫家產,何況他老子在延安府還有一份吃皇糧的美差,要是去了南陽……
見張雲飛一臉艱難,李師道也不再多說。
把妹妹李十音和李自成妻子韓氏都叫來坐著吃了飯,四桌人吃到日西時分,李師道吃的醺醺的,這裏兄弟十幾個,都千恩萬謝,李師道橫披了衣服,牽著戰馬往家去了。
等到今晚過去,李師道一行就會逃亡河西投軍。
至於家眷,大夥兒也不多,吳少誠、王武俊、何進韜這三個墩軍倒是有妻兒,但好在有馬有騾子,帶上也不費勁,至於其他的李氏族人,李師道自顧不暇,所以便給夠了錢。
明年開春大禍來臨之前,有這些錢財也就有了逃難的資本。
晚上的時候,李自成夫妻帶著李過又來道謝,住在對麵的蓋虎聽說李師道發了財,也跟著來賀喜湊熱鬧,抓起鋥亮的銅環叩門,裏邊吱呀一聲,半邊門向裏開了一條縫,竟是一個滿頭青絲的女子探出頭來,卻是李自成的渾家韓氏,韓氏原本慍怒的臉色瞧見蓋虎,立即笑靨如春,半個身子探了出來,道:“你來小叔家裏作甚?今晚可沒工夫伺候你!”
蓋虎則滿臉尷尬,又是幹咳又是使眼色,韓氏這才發現從她身後路過的李師道,趕忙收起臉上的浪蕩春色,然後狠狠剜了蓋虎一眼,惡狠狠道:“那不成器的黃來兒就在裏麵跟我家小叔喝酒,你上門賀喜也是可以的,但不許亂說話,萬一嘴巴漏風,老娘被你害死!”
“嫂子莫說了,快引我去見道子哥。”
李師道站在遠處的黑暗裏,看韓氏跟這蓋虎眉來眼去,說不定兩人暗地裏有一腿,兩人嘀咕了一陣,韓氏又剜了蓋虎一眼,這才正色道:“那你快進去吧,下次動作麻利些!”
蓋虎一臉賤笑道:“那是,那是,我的好姐姐!”
韓氏這才引著蓋虎進去,李師道佯裝不知,隻管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