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高起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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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啦!伶牙利嘴。”
    笑罷,又道:“你真是這麽想的就好了。”
    李師道作揖道:“高爺爺,小畜牲身為大明子民,不這麽想還能怎麽想?隻有大明好了我們老百姓才能好啊,這道理很簡單嘛,我來河西就是想投軍報效朝廷,為皇上分憂呢。”
    高起潛輕笑道:“聽王道台說了,你這小畜牲,的確可以拿去曆練,小畜牲,你說你死不當中人,也成,看在你為萬歲分憂心切的份上,咱家可以再給你安排個好差事。”
    李師道連連點頭,問道:“敢問高爺爺,是什麽好差事?在哪裏上班?”
    高起潛淡淡道:“這陝西、河西、延綏、寧夏、甘肅,他楊肇基一個人說了算,十萬邊師在他部下就算了,這老東西還練了七千標營,三邊各軍府衛用的人,也大都是他推舉的……”
    “他是先朝老臣,功勳赫赫,深受先帝倚重,萬歲也不好說什麽啊!”
    李師道先是一驚,接著又是一喜,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我說曆史上楊肇基怎麽突然讓朱由檢搞退休了,原來是你在背後交材料啊。
    收斂心思,李師道趴在地上說道:“小畜牲資曆淺,怎麽擔得起高爺爺的委任啊?”
    言語間滿是惶恐,神色也是卑微可憐。
    李師道雖然滿心歡喜,但是他必須隱藏自己的野心。
    明末是個什麽環境?崇禎一朝一共十七年,首輔就換了快五十個,被朱由檢砍腦袋的首席執政首輔不是一個兩個,至於總督、巡撫、道台、總兵之類的大官,殺的更是隨意。
    舉朝上下猜忌成風,不管是在皇帝麵前還是在大臣麵前,隻要你稍露野心,等待你的就是殺身之禍,他高起潛想收買李師道,無非是想把李師道變成他的飛鷹走狗,要是一個不小心被他發現這隻鷹犬竟然有取代朱由檢的野心,恐怕他下一秒就會把李師道大卸八塊。
    因此在這一點上,李師道一刻都沒敢大意。
    瞟了李師道一眼,高起潛說道:“起來吧,咱家說你行,你就行。”
    李師道趴在地上,臉上仍是忌不自信,哆嗦道:“高爺爺,您、您真覺得我行麽?”
    高起潛輕哼一聲,不陰不陽道:“你小小年紀就心狠手辣,殺人越貨奉承獻媚樣樣精通,還有一手裝神弄鬼偷天換月的好本事,天生就是一條好鷹犬啊,不光是咱家,怕是曹化淳見了你都會心生喜歡,放心罷,隻要你好好幹,聽我安排行事,日後論功行賞都有你的。”
    李師道眉頭微皺,曹化淳現在是司禮監一把手,高起潛卻敢直呼他的名諱,看來這家夥真的很受朱由檢寵信啊,難道也是信王府元老?天啟落水案說不定就有這廝一份功勞!
    李師道又重重磕了一個響頭,淚流滿麵道:“既然高爺爺這麽說了,小畜牲就一定盡心盡力為高爺爺為萬歲辦事,從今往後,高爺爺說什麽,小畜牲就做什麽,指哪打哪。”
    高起潛點點頭,又道:“你是王正賢推舉的千戶,咱又給你什麽身份?”
    李師道微微一愣,不過馬上又點頭道:“小畜牲不圖什麽身份,作戰當先,功名在後!小的知道,隻要好好為高爺爺辦事,高爺爺就肯定不會虧待小畜牲的,高爺爺您說吧!”
    高起潛哈哈一笑,拍手道:“小畜牲,你這嘴皮子還真是討人喜歡。”
    李師道搖頭道:“看到高爺爺尊容,小畜牲就覺得神清氣爽!”.
    “行啦!”
    高起潛瞟了李師道一眼,正色道:“聽好了,你是王正賢推舉的千戶,那老東西管著甘肅道各路衛軍,因此你眼下明麵上你還是得奉他為上官。王正賢這廝跟魏忠賢有往來,一向心懷不軌意圖對抗朝廷,萬歲深惡之,不過這老東西尾巴夾得緊,咱一時抓不到把柄。”
    “你到了望北衛,多殺良冒功,多組織將士嘩變。”
    “等開春都察院視察全國,各道科事就會聯合上表請殺他。”
    “至於那個楊肇基,你可帶人假扮響馬,劫掠河西延綏寧夏度支糧,放火燒起大軍草料場,這樣楊肇基剿匪不力,朝中孫承宗的黨羽自然就會彈劾他,萬歲也就好順水推舟了。”
    “咱做奴婢的,就得急主子之所急,想主子之所想。萬歲看他王正賢不順眼,咱就得想辦法找罪狀把他殺了,萬歲忌憚他楊肇基權勢太甚,咱就得想辦法找罪狀把他罷官。”
    李師道心頭一涼,這是完全把自己當髒手啊。
    真要是照辦,自己能活到幾時?
    李師道想了想,說道:“小畜牲知道了,隻是聽說王正賢,深居簡出,行蹤極為隱秘,想必能見到他的人也沒幾個,小畜牲身份卑微,恐怕到了望北衛也難以搜索罪狀啊。”
    高起潛笑道:“在望北衛,你隻需多多帶兵嘩變,假扮馬賊搶劫他王正賢分管的糧草鹽鐵,
    至於楊肇基,還是那句話,假扮馬賊搶劫各府縣稅銀糧款,縱火燒起大軍草料場。”
    “你聽咱家的話,咱家自然有辦法讓你步步高升,這些你無需擔心。”
    “不就是一個兵備道嗎?好好給萬歲辦事,巡撫總督都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
    “不過,有一件事你記住了。”
    李師道鄭重點頭:“高爺爺請講!”
    高起潛臉色一變,有些陰森地說道:“此事隻有你我知道,若是讓第三個人知道了,咱家定然教你死無全屍!”
    看著高起潛鷹隼般銳利的眼中散發出寒光,李師道不由內心一震。
    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問道:“高爺爺,萬一小畜牲事敗被捕,高爺爺咋辦?”
    高起潛眼中寒光更甚,冷冷道:“你是咱家談話的第六個千戶,你的上一任望北衛千戶也在這裏跟咱家說過話,隻是那家夥不如你機靈,沒多久就被王正賢找借口殺掉了。”
    “那家夥臨死前也把咱家咬了出來,可咱家從來都不認識他,王正賢又怎麽相信他的滿口胡說?”
    ……
    想通過自己對付王正賢和楊肇基,這有很大明特色。
    雖然還是有滿肚子疑問,不過有一件事李師道倒是明白了,那就是高起潛之所以選中他,除了因為他是個心思靈活心狠手辣可以成事懷疑的響馬之外,更因為他底子幹淨,和三邊本地官員沒有瓜葛,要是高起潛找自己人去辦這些事情,想瞞過楊肇基和王正賢就太難了。
    想到這裏,李師道點頭道:“小的明白了,高爺爺放心,就是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小的也不說大話,一月一場兵變,十天劫掠一次,保管讓王正賢掉腦袋!”
    高起潛滿意的笑了笑,又變回和顏悅色的模樣,說道:“好兒子,咱家果然沒有看錯你!”說罷大手一揮,勃然變色厲喝道:”來人,拿烙鐵上來,給咱家的好兒子打上記號!”
    李師道大叫道:“烙鐵?甚麽記號?”
    高起潛輕描淡寫道:“在你背上烙幾個字,記住咯,每個月來見咱家一次。”
    李師道勃然大怒,這狗宦官果然沒安好心,竟然在老子背上烙字。
    這樣一來,自己就是想中途跑路都不成了!
    強忍住憤怒,李師道臉上堆積起驚恐和順從的表情,哽咽哭泣道:“師道自小父母雙亡,飄零多年隻恨未逢明珠恩師愛父,高爺爺若是不嫌師道卑微,師道願拜為義父!”
    高起潛哈哈大笑,拍手道:“好兒子,起來吧。”
    砰砰砰磕完三個響頭,直身鄭重一作揖,李師道正色道:“父親!”
    話音落地,門從外麵從推開,幾個強壯的宦官衝了進來,其中一個手裏拿著燒紅烙鐵,高起潛一點頭,幾個人便衝上來七手八腳把李師道按倒在地,望著麵前燒得通紅的烙鐵,李師道兀自死命掙紮,口裏淒厲大叫道:“爹!孩兒怕疼啊,這會把孩兒燙死啊!”
    “好兒子,燒不死的!”
    就在李師道畏畏縮縮拒不刺青的時候,兩名宦官卻在身後猛地一揪,連撕帶扯的扒了李師道上身衣裳,守在一邊的宦官立刻上前,把燒紅的烙鐵拿到半空中,尋找合適的部位。
    “來了!”
    不待李師道反抗,烙鐵往李師道背上摁了下來……
    “嗷嗷,嗷嗷……!”
    “我的娘咧……嗚嗚嗚……嗷——!”
    李師道的慘叫聲,從胸肺之間迸發而出,聽得幾個宦官發毛,高起潛看著丁二苗的慘狀,卻一點不心痛,反而笑道:“好兒子,這番曆練之後,你的心誌又會堅定許多了!”
    拿烙鐵反複燒了五遍,一行陝西響馬李師道小字才清晰可見。
    幾個宦官又拿著針在李師道血肉模糊的背上刺了幾個三邊監軍院五個小字。
    一個黑衣宦官問高起潛道:“主公,真用這賊響馬麽?”
    高起潛冷哼一聲,輕輕看了他一眼,不無威嚴道:“非常時期,自然非常行事!楊肇基一日不罷官,咱們一日就回不了京師,難道你想在這待上三年五年嗎?咱家自有安排,爾等遵命行事就是,這事兒辦不好,惹惱了萬歲,莫說你們這些嘍囉,就是咱家,也得脫層皮!”
    想起皇帝暴怒時的那張臉,高起潛不禁打了個寒戰。
    這邊,巨大的痛苦,讓李師道的思維停滯,腦海裏一陣混沌。
    ……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趴在客棧房間裏的床上了,李自成正在給他上藥。
    “大哥,適才道台派人來,問監軍找你說什麽了。”
    李師道哼唧道:“你怎麽說的?”
    “我說大哥舉止失當觸怒了監軍,被監軍使打昏死過去了。”
    “沒了?”
    “道台讓你明天去見他,說有事跟你說。”
    次日一早,李師道撐著病體去見了王正賢,李師道麵上正常,王正賢也不甚在意他,跟李師道囑咐了一番,然後給了李師道幾兩碎銀子,三張一百兩的銀票,千戶官印令牌和望北衛的軍戶土地兵備名冊,以及李自成李懷仙等人的士兵腰牌,之後便要他趕緊去赴任。
    至於李師道昨天晚上跟高起潛發生了什麽,王正賢隻是隨便問了一嘴。
    因為跟魏忠賢有往來導致現在這個皇帝很痛恨自己這件事,王正賢自己也很清楚,雖然他還不知道高起潛想弄死他,但這位機警的道台已經在想辦法讓監軍在甘肅壯烈殉國了。
    離開兵備道衙門,李師道召集兄弟吃飯,隨後便出了門。
    蘭州不愧是絲路重鎮,寬闊的街道上車水馬龍,街道兩旁到處都是店鋪和攤販,上到珠寶美玉下至小吃日用應有盡有,還有一些民間藝人表演各種雜耍,引來陣陣叫好之聲。
    攤販的吆喝聲,顧客的講價聲,孩童的嬉笑聲,交織在一起。
    小吃油香,胭脂的馨香,乃至男人的狐臭體味味,混雜在一起,端的熱鬧非凡,單看這條街,恍惚讓人以為這是一個太平盛世,也難怪北京皇帝和大明忠臣們自我感覺良好。
    體驗了一把大明風情後,李師道便打算啟程前往望北衛。
    跟路人打聽了一下,望北衛位於蘭州西北方向,離這有一百二十裏,李師道算了算,大概在武威地界,考慮到被高起潛折磨了一頓和李懷仙這些病號,李師道打算雇幾輛馬車。
    蘭州城什麽都有,雇馬車也不難。
    不過當車夫報價的時候,李師道卻吃了一驚。
    “望北衛都快到武威的地界了,一來一回那就是兩百多裏,回來我還跑空車,況且路上還鬧響馬,就這收您十五兩您還嫌貴?您嫌貴,我還嫌貴呢!”車夫一臉鄙視的說道。
    這時候的十五兩差不多就是五千塊錢,這價格確實貴。
    不過倒也並非車夫漫天要價,明末邊關吃緊,馬匹向來緊缺,價格自然水漲船高。明末誰家有馬車,那就相當於現代的一輛豪車,況且還鬧馬賊,車夫成本高,收費自然也高。
    想想五千多塊錢包個車是有點心疼,不過摸了摸懷裏的一萬七千多兩銀票,李師道覺得這點心疼自己還承擔得起,於是問道:“你這車隊保平安嗎?咱還有幾個病人哈!”
    “我一跑車的,能讓您幾位死到武威去?肯定保平安啊!火銃都帶了!”
    李自成皺眉道:“你怎麽說話呢?”
    “得!”
    李師道止住李自成,拿出六十兩銀子雇了四輛車,隨後又跟李自成去置辦了幾百斤白酒熟肉雞鴨,一切準備完了就上路,一路顛簸,足足趕了四個多時辰,總算在天剛擦黑的時候到了殺胡鎮,殺胡鎮是一個典型的北方小鎮,就在絲路上,鎮子也還挺大,民舍稠密,商旅行棧,店鋪林立,寺廟宮觀鱗次櫛比,商賈雲集,絡繹不絕,街上也是人來人往,很熱鬧。
    下了車,李師道一行隨著寬闊的街道走到了鎮子中心,找了棧開了幾間房,然後下樓在大堂點了十幾個菜就大吃大喝起來,李師道一行十幾個,都帶著兵器,吃飯的時候還東張西望四處觀察,這不禁讓人懷疑,會不會哪個鎮衛的逃兵?老板隻冷眼看,隨時準備報官。
    李師道隔壁桌有三個壯漢,也隨身帶著兵器,看上去像是武林遊俠。
    三人都有些喝高了,正興奮的談論著什麽。
    “聽說了麽?王和尚要打到甘肅來了!”其中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說道。
    “王和尚?”臉上有道疤的壯漢不知道是誰。
    絡腮胡道:“就是王和尚!”
    “哪個王和尚?”
    “這你都不知道?陝西的王自用啊!”另一個小胖子插話道。
    刀疤臉想想道:“就是昨年在陝西造反的王和尚王自用?乖乖,這就要來甘肅了?據說他手下猛將如雲,像混天王瞿迪、闖天王高迎祥、撞倒山劉國能,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絡腮胡子道:“所以咱老子尋思著,要不別投軍了,去陝西奔王和尚?”
    李師道眉頭一皺,王自用?
    好像是今年造反崇禎四年被各路起義軍推舉為三十六營盟主的那個,這人大鬧陝西的時候,高迎祥和被逐出邊軍的張獻忠都是他的部下,至於李自成在他那連號都還排不上。
    這人厲害是厲害,可惜沒蹦躂幾年就讓朱由檢殺了。
    兩個壯漢越說越來勁,當眾討論到底該投奔哪個大王造反,引得客棧裏眾多食客側目,食客們的表情也是各異,微微點頭的有之,淡淡搖頭的有之,嗤笑鄙夷的也有之。
    有人道:“兩位不要再說了,再講下去該吃官司了!”
    絡腮胡子不屑道:“滾他娘的球!那沒卵子的千戶也敢來找我?”
    “也對哈,那千戶早就掉腦袋了,新千戶還沒上任嘞!”
    話雖是這樣說,不過三人的談話也到此結束了,都埋頭吃起酒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