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另辟蹊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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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長不是真的小孩, 不需要人一直照顧。
練氣入門之後就能辟穀,找個合適的隱居地慢慢修煉,盡快突破境界恢複修為才是最要緊的事。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嶽棠擔心雲杉老仙追著不放,牽連到王道長。
王道長以為嶽棠真的在為南疆奔走, 自覺跟著會拖後腿, 所以已經在計劃分別了。
結果誰都沒想到, 進茶樓聽個書,還能聽出這麽離譜的事。
“青鬆派, 楚州有名的符修宗門……這個, 恐怕……”
王道長莫名地有些發顫。
“正是。”長德公一本正經地說,“符籙入門容易專精難,即使青鬆派是楚州招收弟子最多門檻最低的宗派, 每隔十年也還是有很多築基不成的弟子含淚下山。先生的這位友人是夏州修士, 老夫就建議你們去試試,哪怕十年後不能通過青鬆派的考核成為內門弟子, 至少學到了一些能用的符籙嘛。”
嶽棠了然。
沒錯,這對散修來說,確實是個好去處。
進一步能加入有傳承的宗派,退一步能獲得符籙有關的學識,十年很值得。
……而且王道長本來就是符修!
嶽棠下意識地望向王道長。
有些散修名為散修,其實是有傳承的, 隻是宗門沒落了, 不能加入別的門派, 他不知曉王道長是否同意。
“我學的符籙有一部分,就是從楚州青鬆派流傳出來的。”
王道長呆滯半晌, 震驚地傳音給嶽棠。
散修沒有門路, 凡是能增強實力的東西都當寶。
符籙是最容易, 也最便宜的一種攻擊法術,下到走江湖招搖撞騙的神婆道士,上到隱居世外的元嬰修士,統統可以用。
王道長表示,自從他發現自己在符籙一道上有天分,就走遍夏州收集流傳在散修之中的符籙知識,用心苦學,不管什麽作用的符籙他都不嫌棄,最後全部整合成冊。
這話嶽棠是相信的,畢竟冊子裏有生產平安符。
“……留給熊捕快的所謂長生觀符籙傳承,隻能說是貧道自己弄的東西,跟大宗門的底蘊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麽。”
最厲害的就是雷法正符,這還是王道長從秘境裏獲得那張符上參悟出來的,散修之間的交換,可交換不到。
“青鬆派那些流出的符籙,主要是驅除妖邪,清心明目……”
王道長萬萬沒想到,這東西竟然是有“仙緣”,去了青鬆派待個十年就能學到的。
“當初賣給我這份東西的散修,要了很高的價格,還說這是一個散修從一個青鬆派弟子那裏偷到的,千萬不能在青鬆派的修士麵前使用……我以前根本不敢來楚州。”
王道長忍不住捂住了心口,被騙得太慘了。
嶽棠:“……”
誰能想到呢?
嶽棠隻好安慰:“如今也不算晚,道友要去青鬆派嗎?”
“當然!”
王道長想也不想地回答。
然後又猶豫地問長德公,“倘若有人學過青鬆派的符籙……”
長德公一直在看嶽棠與王道長來回傳音,原本以為他們不太能看上符修。
畢竟聽上去沒有丹修受追捧,也沒劍修厲害,更不具備煉器宗門的手藝,可能浪費十年就學了幾個鬼畫符。金丹修士自己都能打退陰兵鬼卒,根本沒必要用符籙之類。
沒想到王道長竟然問出了這麽個問題,長德公掀眉,詫異地說:“那自然是好事啊,這就是青鬆派樂意招納散修的原因,散修大部分都學過他們宗門的粗淺符籙,比凡人快多了。這些上門的散修,肯定也是在符籙一道上有所天賦才敢來的,省了青鬆派挑揀的工夫。”
“……”
嶽棠與王道長相顧無言。
夏州宗門可不是這麽回事,據他們所知,大宗門是絕對不要散修的,隻要自己親自挑選帶回宗門的人,認為這樣才會對宗門忠心耿耿。
燕州那邊就更苛刻了。
據說新弟子全都出自宗門外圍世家,也就是從前築基不成回歸俗世的外門弟子組成的家族,凡是十歲以上還沒被挑中的,就不會再要了。
哪有楚州這樣幹的,茶樓放出招收弟子的消息,由曆代下山的外門弟子自由傳播符籙,普及符籙常識,免得上門來都是凡人對符籙一竅不通,或者新弟子十年苦修之後沒一個能進入內門,導致整個門派上下白等了十年?
——嗯,可能比起忠心耿耿,更在意你是不是那塊料。
嶽棠果斷傳音:“道友可別再想什麽楚州修士邪性……你以後可能也算楚州修士了。”
王道長哽住了。
“哈,此去青鬆山路途尚遠,道友還是盡早償還奪舍的因果吧。”長德公靠在椅上,指著王道長說,“這孩子怎地年紀輕輕就去了?”
奪舍之後能擁有“前身”記憶,就是不太完整。
王道長也沒隱瞞,將這事說了一遍。
一個父母雙亡的孩子,被想吞財產的親戚害了。
長德公聽得直皺眉。
“……這事並不在赤陽府,爾等前去,還需小心當地的鬼卒。”
王道長拱手稱是,嶽棠轉而問起了泥人之事。
“長德公,倘若在下不回南疆,這泥人可否自己通過陰陽路,去南疆找到那個特定的人呢?”
“什麽?”長德公大奇。
他仔細一想,居然很有道理。
陰陽路,沒有海,沒有山,也不存在阻隔。
它其實不是一條真正的“路”,而是位於人間與地府邊緣的廣泛地界。
魂魄通過陰陽路進入黃泉,無法回頭;陰司鬼卒卻能依靠身份穿行在陰陽兩界,哪怕在人間是相隔萬裏的兩個地方,到了陰陽路上,隻要不迷路,就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抵達。
但泥人不是生魂,它能在陰陽路上穿行嗎?
長德公思忖一番,為難地說:“這恐怕需要泥人身懷鬼神敕封。”
沒有鬼神之力的庇護,很難突破陰陽路上的迷障。
就算是鬼卒,手中不持有陰司鬼神的令牌,也是無法離開轄地的。
“鬼神敕封不能挖出來加在泥人身上,泥人也修煉不出鬼神敕封,這——這隻能用陰司鬼神的令牌了。”
長德公犯愁地說,
“還有,泥人隻能在子夜時分才能傳信,實際上也是借助了陰陽路的原理,即陰陽交替之力。然而無論怎樣蘊養,它還是泥人,靈性有限……所以,假如先生想要泥人像鶴符一般親身傳信,它隻能在陰陽交替之時趕路,也就是說,它最多隻有一刻鍾的時間。”
一刻鍾,從楚州赤陽府到夏州南疆。
長德公歎息:“時間太緊,換成老夫都趕不上。”
“原來如此,多謝長德公指點。”嶽棠道謝。
長德公阻攔:“這是什麽話?哎,實不相瞞,老夫如今在赤陽府還算自由,一旦離開赤陽府立刻就會招來無數眼睛的注意,否則倒是可以替你走這一趟。”
嶽棠早就想到了這點,所以聽了也不失望。
“對了,如果先生要轉托第三人去送這泥人,千萬要以法器密封,如果這泥人碰到的不是傳信對象,靈性就失了。”
長德公叮囑完,轉頭對王道長說,“至於這位道友,也可在子時進入陰陽路,若這身軀的魂魄尚未投胎,點燃招魂符見其殘念,以償因果。招魂符會嗎?哈,看來老夫是賺不到二位的錢了。”
“火,走水啦!”
“快救人啊!”
本是寂靜的黑夜忽然陷入了混亂。
村人紛紛驚醒,趴在窗欞附近張望。
“是村頭的老劉家!快去救火!”
人們抱著大盆小盆出了門,正值多雨的季節,路邊池塘水窪隨便一舀都是水,隻是黑漆抹烏的看不清,容易撞成一團。
村人一邊叫喊,一邊滿腹怨言。
這老劉家是灶膛燒了嗎?怎麽這個季節還能失火?
誰家屋子不是濕沉沉的啊,這火勢未免也太大了,不太對勁。
等跑到地頭,心裏這股子冷氣更盛。
——誰見過火圍著房子燒啊?
眼看房屋逐漸坍塌,村人都傻了眼。
“沒了,這下人肯定沒了!”
“哎,造的什麽孽?這一家老小,得十幾口子。”
“可不就是造孽?你忘了他家大伢,死村頭那個?”
“啊?不是說跟貨郎跑了嗎?怎麽死了?”
“這你也信?那天我家送葬,看得真真的,那孩子死了,身子都是硬的!回來之後沒找著,可憐,八成是被野獸叼走了。”
村人正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忽然有人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說,老劉家十幾口子人還活著的,這大半夜的,不知道為什麽躺在村頭地裏。
腦袋枕著石頭,身體泡在泥窪,人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事。
“給鬼迷的!”
村裏的神婆一口咬定,這就是報應。
“那鬼怎麽沒把他們燒死呢?”有村人不解。
“咳咳,這可就錯了,他家現在除了人活著,也就剩下幾畝田了。這一家子身無分文,今年得舉債了。”
“沒錯,誰知道鬼會不會來第二次。”
“以後離老劉家遠點……不,借錢也不借給他們,他家的地,誰也別買。”
火勢逐漸變小,似乎燒完了屋子就消失了。
村人四散離開,像躲瘟疫一樣。
遠處山坡上,王道長看著手裏逐漸化為飛灰的招魂符,他身後有一道同樣矮小的影子逐漸變淡,消失。
“走!”
嶽棠果斷帶人以禦風術離開。
片刻之後,兩個鬼卒在一陣白霧裏現身了,他們沒有注意到一個極小的黑影鑽進了白霧。
“是招魂符的味道!”
“討厭的修士,又在折騰鬼!”
兩個鬼卒很快就注意到了遠處的濃煙,他們咂咂嘴,飄到那些恐慌的劉家人中間,惹得他們一陣哆嗦,臉色青白。
鬼卒顯然很清楚這片村子的情況,他們尖聲地議論。
“是我們之前帶走過一個孩子魂魄的劉家。”
“可能是一個路過的修士,修士就愛管閑事!算了,沒有死人就行,免得我們不好向判官大人交代,這幾天多盯著劉家。”
……
陰陽路。
一個身軀上亮著鬼神敕封符文,背後貼著金色鶴符的泥人撒腿在白霧裏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