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落落難合 雖然願望很遠很大很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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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
敖汾站在雲頭上, 看著下方師徒依依惜別的景象,不屑地扭過腦袋。
隻不過是一隻沒有任何妖獸血脈的凡種老虎, 也敢口出狂言, 說想要勝過鬱岧嶢?
鬱岧嶢可是預言中人。
……雖然名字在神光鏡上消失了千年,但是能在天地靈氣斷絕的情況下強行突破境界,不經曆天劫就成為地仙, 實乃古往今來的第一人。
這讓敖汾更加迷信神光鏡預言了。
沒法子,天庭就是這麽個風氣, 位於天界底層的散仙們可以說是無依無靠, 焦頭爛額, 在這等天地大變麵前, 如何才能存身呢?
敖汾就是深信預言可以改變一切, 阻止天道崩塌的關鍵。
所以這條龍對名字出現在神光鏡上, 還有能力活下來的人, 都寄托了極大的期望, 並且下意識地拔高這些人的能力。
開玩笑, 那可是天道欽點!
敖汾是了尋找嶽棠,冒險下界。
萬萬沒想到還有鬱岧嶢這麽個額外的收獲。
所以待在南疆的這幾年, 沒做什麽大事, 可是敖汾心裏很穩, 並不著急。
如今撤離南疆,巫儺們心情複雜, 舍不下這片故土,敖汾卻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無比振奮。終於要開始了, 嶽棠此次必定是跟鬱岧嶢匯合,這也意味著它……哦不,是神光鏡看好的兩位預言中人正式碰頭, 天道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呢?
——完全不知道嶽棠此前在青鬆山就跟鬱岧嶢的轉世見過麵。
敖汾直白地認為,預言一步步實現,就將從今日起,從嶽棠不再遮掩身份開始!
它興衝衝地趕過來,恰好遇到阿虎發宏願。
“……”
龍嘛,難免看不起別的妖。
妖的局限性又特別明顯,沒有了不得血脈,就意味著沒有傳承,成不了氣候。
隻能投靠修真宗門或者仙人,任其驅使,不過問題又來了,修士與仙人都看不上凡種,誰家養個愛寵還不挑個特殊的呢?沒有天賦神通,至少也要長得好看,身帶異象吧!
就比如阿虎,沒有鹿角,沒有鷹翅,擺明了是個凡種。
這就罷了,好歹毛色要特殊一點吧,跟別的老虎沒有區別,誰看得上?
敖汾確實不明白嶽棠為什麽要收這樣一個弟子。
畢竟橫看豎看,外加沒事偷看,也隻能看出是一個愛打瞌睡、修為築基的虎妖。
可能就是運氣好,趕上了嶽棠身處微末之時。
這會兒虎妖竟然信誓旦旦地說著要做妖王,還要勝過鬱岧嶢,敖汾差點就笑了。
妖王什麽的,或許還有可能,但是鬱劍仙……
敖汾連連搖頭。
“嶽先生看起來很喜愛自己的弟子,你不要惹怒嶽先生。”旁邊雲上的鏡姑提醒。
鏡姑這次沒用屍傀,隻是魂魄。
她用法術召來一團陰氣遮蔽魂體,隻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模糊麵孔。
敖汾一愣,它知道對方是嶽棠與巫錦城從地府第三獄帶回來的占天門修士。
占天門的名聲可不止在修真界,在天上一樣有它。
當然也不是什麽好名聲。
仙人們認為占天門的“道”有問題,根本看不上。
天庭有更多的法術、法寶可以預知凶吉,而且準確,神光鏡就是其中之一。
占天門這種半吊子,自然是哪邊涼快哪裏去,天庭壓根不需要,占天門出身的仙人能混出名堂的,也少之又少。
不過確實聽說有那麽一個,但散仙們不知道是誰。
因為那家夥怕受群仙鄙夷,隱瞞了身份。
敖汾原本也是看不上占天門,但是它現在的想法變了,如今三界局勢撲朔迷離,危機四伏,有個占天門修士總比沒有強。
反正天道之意在嶽棠身上,天道不會覺得嶽棠死掉是好結果,所以不用怕被占天神算坑害。
此刻敖汾震驚地看著鏡姑。
鏡姑說它會惹怒嶽棠,難道——
“我有這麽傻?在嶽先生麵前詆毀那隻虎妖?”
敖汾心道,它看不上阿虎,那也就是在心裏想想,不會掛在嘴上。
“呃,我依稀看到一些……似乎在天界發生的事,有神獸想要拜嶽先生為師,你說了什麽,嶽先生麵帶怒容。”
鏡姑委婉地說。
她隻能看到零散模糊的畫麵,聽不到聲音。
敖汾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它懂了,必然是它勸說嶽棠收下那隻神獸,對反叛大業有利,但嶽棠並不認同,然後自己一時豁嘴,說神獸背後有勢力出身不凡,比要啥啥沒有的虎妖強。
畢竟敖汾不能理解,如果嶽棠愛惜弟子的名分,就不會隨便收徒,如果不在乎弟子的名分,敷衍著收一收有何不可呢?
要對抗天庭,就得收攏每一分勢力,才能成就大業!
敖汾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錯,隻是勸說的方法不對,好在有鏡姑提醒,提前知曉了虎妖在嶽棠心裏的分量,那它到時候換個說辭,不惹惱嶽棠就是了。
鏡姑沉默地看著敖汾。
從這條龍的表情,鏡姑就知道敖汾壓根沒有醒悟。
這也是占天神算經常會遇到的情況:縱然知曉未來,也很難糾正錯誤,甚至意識不到錯究竟出在哪裏。
嶽棠是那種收攏各方勢力,征戰四方,乃至統治三界的梟雄嗎?
看看南疆現在的構成,一群眼裏容不得沙子的劍修,一群膽氣不足的符修,一群依靠著怨憎恨意存在的巫儺,還有一群剛從地府出來的魂魄。
能成什麽事呢?
按理說應該以夏州為根基,暗中控製夏州修真宗門,汲取那些宗門的珍藏增加己方實力,然後打出敖汾這張牌,扯著仙人下界為幌子,談天界亂象與天道崩潰,反正危言聳聽也好,利益交換也罷,總之要把夏州修士全部綁上自己這條船。
再用夏州修真界的名義,跟另外八州的修士打交道。
煽動八州,利用八州,收攏更多的勢力,這樣以後才能在天界名正言順地找上那些宗門飛升的先輩,把散仙拉入己方陣營。
這個過程裏,心慈手軟是絕對不行的,要的就是不擇手段,能取敢舍。
可是嶽棠呢?
鏡姑越看,越覺得嶽棠沒有“人君”之貌。
可是捫心自問,誰想要那樣霸氣雄才的“君王”?
誰敢肯定自己有朝一日,不會被“舍”呢?
鏡姑隻是遵從占天神算給她的指引,她跟著巫錦城等人逃出了第三獄,來到南疆,盡管她橫看豎看都沒看出南疆方麵的優勢,可是她沒覺得這裏有什麽不好。
身披黑袍的巫儺們仿佛是人群裏的幽靈。
他們不止分發糧食,還會把南疆部族失控跑遠了的騾馬重新拽回來。
一個年輕人挑的擔子太沉,不小心歪倒了,眼看糧袋要落入河中,巫儺立刻連人帶糧食一起挪到了旁邊。
譚屠本來要上船,卻忍不住在碼頭上張望起來。
他從未想過亡魂能跟活人這樣相處。
南疆真是一個奇妙的地方。
譚屠,曾經楚州城隍陰司佐官,生前是一位將軍,死後變成了僵屍。
陰差陽錯地被嶽棠從楚州陰司帶到了青鬆派飛舟上,最後到了南疆。
現在他陰魂裏的陰官敕封已經被剝離了,軀體也被巫儺們用南疆秘法修補,由於現在沒有烈陽照耀,他連遮擋身形的黑袍都不用穿。
盡管麵容僵硬猙獰,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活人,但是路過的南疆人都不怕,甚至還有幾個南疆少年好奇地望著譚屠,沒有任何驚懼的表情。
南疆百姓不會主動跟巫儺搭話,隻是神態恭敬。
但是這種敬畏更像是在敬畏死亡本身,遵守著生與死不直接碰觸的規則,而不是敬畏鬼神。
就連譚屠都能平靜無事地走在人群中,因為南疆百姓看到他之後,會給他讓路。
這樣看著炊煙篝火耕作漁獵的生活,是譚屠從前想都不敢想的。
那時他有什麽?他坐在荒蕪的墓地上,周圍是破損的棺木,鬼氣繚繞,遺忘了自己的名字,渾渾噩噩地等待著,等待著福明靈王的命令,才能短暫地離開那裏。
更久遠之前,他挖開泥土,從古戰場萬人坑裏爬出。
泥土曾經浸泡了大量鮮血,遍布著碎骨渣,散發著濃烈的腥臭。
死人是聞不到的,也感覺不到。
譚屠不記得自己在大坑裏徘徊了多久,隻模糊地記得有修士過來想要除掉他,法器與咒語無法讓他感覺到疼痛,隻有無窮無盡的憤怒。
譚屠沒有倒在修士的圍剿之下,是陰司鬼神帶著陰兵來收服了他。
所謂的收服,就是奴役。
什麽屍將,什麽陰司佐官,到頭來都是一樣,被上位者棄之如敝履。
活著苦,死了更苦。
譚屠滿心怨憤,找不到宣泄口。
朝廷昏庸,將軍可以造反,地府無道,難道還能讓它傾覆嗎?
譚屠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回答“能”,而他此刻就在這樣的一群人身邊。
也許這願望不能實現,可是他這一生,始終期望的,也不過是這麽一聲“能”,而不是命數天定為之奈何的勸慰。
夢境亦不過如此了。
譚屠愣愣地看著江水發呆。
“譚將軍。”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譚屠回過神,發現是嶽棠。
譚屠連忙低頭行禮,被嶽棠抬手阻止。
“上船吧,吾等就要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