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小兒難養 嶽棠 唯道侶與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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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偶趁著嶽棠分心, 猛然一掙,竟從嶽棠手裏跳了出來。
    它落地後立刻跑到了巫錦城身後,像是在給自己找靠山。
    “這靈魄,也該教導一番。”
    嶽棠終於想起了自己的本來目的, 他費解地看著那個泥偶, “它在外麵一直在學我的動作, 這是什麽緣由?”
    巫錦城並不在意泥偶的舉動,見嶽棠滿臉納悶,於是提醒道:“它在楚州陰司衙門生出靈智, 當時的情形你也記得的。”
    彼時,周圍皆是屍兵, 嶽棠假扮的也是僵屍。
    前任屍將譚屠希望看起來比較聰明的嶽棠來接任屍將的位置。
    這些僵屍的處境可不怎麽樣,躺的棺材破爛腐朽, 休息恢複的時候還被骨妖與厲鬼偷襲,如果不是嶽棠出手相助, 本來就沒剩多少的屍兵可能又要銳減一半。
    “……所以它就記住了這件事,想要做一個威風凜凜、鎧甲鮮亮的將軍?”
    嶽棠哭笑不得,原來這裏麵還有譚屠的助力啊!
    巫錦城點頭說:“這確實是它想要的外表。”
    包括那隻狸奴。
    “我沒學過伏火宗的煉器術, 甲胄也好,狸奴也罷, 終歸隻是個外表的裝飾,沒什麽作用。”巫錦城應了靈魄的意願,主要還是想練手,他可不希望煉出一柄難看的劍。
    畢竟是要送給嶽棠的。
    巫錦城在心裏默默糾正,是要寄居神魂,交到嶽棠手裏的。
    某種意義上,劍即是他, 他即是劍。
    ……嶽棠的喜好,巫錦城豈能不知?
    巫錦城看著魔焰裏均勻落下的細沙,腦海裏浮現了無數柄劍的模樣,又把它們一一剔除,他要煉製出一柄跟自己非常契合,連外表也符合嶽棠喜好的劍。
    嶽棠並不知道巫錦城在想什麽,他看著那探頭探腦的泥偶,心情變得格外沉重。
    “我用黃泉泥與鬼籙做屍兵軀殼,自己藏身其中,確實沒想到那泥殼也能生出靈智。”
    靈魄壓根就沒分清自己跟嶽棠的區別,嶽棠走它也走,嶽棠說話它聽著——本來懵懂的心智,自然認為身體裏的另外一個聲音就是自己。
    即使那個黃泉泥捏成的外殼被摧毀,靈魄得到了另外的軀體,它那小腦袋瓜估計也沒能理順這件事。
    但是模仿嶽棠,在它看來是天經地義的。
    沒準它覺得這樣做,那個聰明的聲音就會重新回到它腦袋裏,為它指點迷津呢?
    想到這裏,再看那個偷看自己的泥偶,嶽棠心裏的無奈又多了幾分。
    “靈魄都是這麽難養嗎?”
    “……可能?”
    巫錦城頓了頓,畢竟他以前也沒見過靈魄。
    在天地靈氣斷絕之後,這種生靈幾乎絕跡。
    嶽棠如果不是琢磨出了一個聚靈符,就算各種條件齊備,也斷然不可能“啟靈”的。
    啟靈是靈魄誕生的關鍵一步,很難複製,即使在幾千年前,修士在機緣巧合下得到了一個靈魄,想要擁有第二個也依然困難。
    關於靈魄的故事,嶽棠與巫錦城都聽說過不少,可是真正要說見過的——
    那就隻有周宗主一個了。
    可是這個泥偶也不能交給瀚海劍樓,讓周宗主代養啊!
    這就很傷腦筋了。
    嶽棠雖然算是一個好老師,但是他不能保證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教,跟收徒弟不同,靈魄的成長速度非常緩慢,當然如果不管它們,隻需要它們聽從命令,那倒是很簡單的。
    無論嶽棠還是巫錦城,顯然都不想要一個靈魄去做灑掃倒茶看煉丹爐的仆役。
    “看來必須要問一問周宗主了。”嶽棠感到頭疼。
    說起來,他從地府回來之後,還沒見過周宗主呢!
    嶽棠想到自己封印記憶,猝不及防“迎接”情劫,毫無顧忌使得巫儺們與周宗主全都知道了的情形,就一陣尷尬。
    盡管大家都可以裝作沒有這回事,可是已經發生的事不可能抹消,嶽棠沒有那麽愛麵子,但還是想要維持一下智者的形象。
    嶽棠對著巫錦城身後的泥偶招了招手。
    泥偶猶豫了一陣,才慢吞吞地走過來,但還是有點在意嶽棠的手,唯恐又被抓起來不能掙脫。
    “先給它起個名字。”嶽棠可不想一直用小東西來稱呼它。
    萬一它腦子死板,認為自己的名字就叫這個怎麽辦?
    反正靈魄是沒有生死簿的,不用擔心有了師徒名分,生死簿上會出現“嶽棠”的名字惹地府鬼神的注意。
    巫錦城隨口說:“不如叫蜜望,是南疆的一種果子,外來的客商非常喜愛。”
    嶽棠沒吃過。
    不過他想起了曾經讀過的某本醫書,說這果子可治暈船嘔吐,又說它生在樹上,開花的時候野蜂群集,故得此名,且果實甜似蜜,還能釀酒。
    當初雲武城的集市上,就堆著許多剛摘下來的蜜望,據說品相最好看的會被放進漆盒。
    漆盒……
    嶽棠忍不住笑了。
    巫儺們用來賺錢的漆盒,裏外都雕了符籙,鮮果能在其中安然保存幾十天,果子也因此身價倍增——代入這個靈魄的誕生情形,嶽棠怎麽想都覺得巫錦城在調侃自己。
    漆盒裝蜜望,黃泉泥胚裏藏人是吧?
    “道友如此促狹,我可是要記仇的。”嶽棠沒好氣地說。
    “此事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能知道呢?”
    巫錦城深知,嶽棠是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如果隻是他們之間獨有的秘密,嶽棠隻會覺得有趣。
    嶽棠下意識地一指泥偶,這不是人證嗎?怎麽能說沒有外人知道?
    然後他對上了靈魄懵懂茫然的眼睛。
    “……”
    忘了這小東西的腦袋還是擺設。
    再說鮮果漆盒這門生意,隻有凡人才知道具體情況,現在已經停止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複。旁人包括靈魄自己,也隻當這是一種南疆果子,並不知道有什麽隱喻。
    至於靈魄會不會喜歡這個名字,這倒不是很重要,修士築基之後一般都會改掉自己的名字,也很少有人關心他們之前的名字叫什麽。
    至於宗門修士,沒有築基就是不算入道,不是正式入門,師長是不會賜下名字的。
    妖獸就更不在乎了,很多妖怪一輩子都沒有像樣的名字,也不認為自己需要這個。
    按照凡人的說法,蜜望就隻是小名,隨便用的。
    “希望以後不會再有名字叫石榴、寒瓜的靈魄。”嶽棠忍不住嘀咕。
    否則真的是開果子鋪了。
    嶽棠摸著泥偶的腦袋,再次歎了口氣。
    靈魄沒有完整的神魂,不能夢中傳道,更不能把法術的烙印留在它意識內,這會影響靈魄的成長。
    這就是嶽棠麵臨的困境——初生的靈魄太懵懂了,連話都聽不懂,偏偏還很有“主見”,會堅持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如果還是隱居在無名山,有這麽個小東西在身邊,嶽棠一點都不擔心。
    隨便長就是了,幾十年還是幾百年都無所謂,現在就不同了。
    嶽棠坐在那裏發了一會兒愁。
    一不留神,視線又落在了巫錦城身上。
    他連忙穩住心緒,似抱怨又似疑惑地問:“我沒見過修士煉器,難道他們都不穿衣物?”
    “倒也不是。”巫錦城一板一眼地說,“隻是要用異火的話,又沒有純熟的煉器本領,就會這般做,避免異火焚燒了不該燒的東西,混入雜質。”
    這理由不錯,但嶽棠不信。
    魔焰失控的時候也沒見巫錦城身上的衣物被燒光。
    嶽棠懷疑巫錦城是篤定自己看見靈魄泥偶後會過來找他,有意這麽做的。
    ——這算是某種心照不宣的“過招”?
    畢竟他們現在什麽都不能做,最多互相撩撥,其實看著對方失態,也是一種樂趣。
    但是在撩撥這方麵,魔的優勢太大了,嶽棠起初還懷疑是自己多想,巫錦城沒有那個意思,現在他慢慢琢磨出了真相。
    梟劍客,的確是什麽都不懂。
    但是巫錦城就不一樣了。
    嶽棠暗暗思忖,他或許還要找某些有道侶的修士討教幾招,否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是真的贏不了詭計多端的魔。
    問題是,這樣的修士,他好像一個都不認識?
    嶽棠認真地想了一遍,發現確實一無所獲。
    怎麽回事?情劫這麽難?修真界完全沒有?
    這時的嶽棠,儼然忘了當日的想法,忘記了修真界普遍覺得情劫麻煩,能躲就躲的風氣。
    ——難不成要去找凡人魂魄討教?
    嶽棠心想,凡人不同於修士,應該很有經驗。
    但是這話不好開口。
    有了。
    “青鬆派的入夢陣符,可以拿出來一用。”嶽棠提議。
    凡人魂魄與南疆巫儺不太熟悉,彼此之間也不算有默契,就算有譚屠帶著,也需要長時間的磨合,而現在最缺少就是時間。
    “這些魂魄,生前皆有不平之事,但是仇敵多半也不在人世,隻剩下滿心怨憤。譬如譚屠,若是以符入夢,眾人進入他的夢境,做他生前的將帥兵卒,助他戰勝守住邊關大敗敵軍,再造反去殺皇帝,豈非人生快事?”
    既能熟悉彼此,還能培養默契,並肩作戰,結下深厚的情義。
    所謂南柯一夢,一夢百年。
    青鬆派沒有這麽厲害的仙人法術,一日一夢,一夢十年還是做得到的。
    這種法術本身就是用來悟道、出世的。
    能解心結也不錯。
    “你我也可以去這些夢境裏,出謀劃策,征戰四方。”
    嶽棠眨了眨眼,暗示道,“自相識以來,聚少散多,前路未知,心緒不寧,如今道友可否隨我一夢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