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多餘之事 夢境獨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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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卷著黃沙, 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粗糙地反複打磨這片佇立在沙漠裏的岩山。
    千瘡百孔的岩柱被風吹過,淒厲可怖的聲音一刻不歇, 且高高低低,風向不定。
    精疲力盡的人剛剛閉上眼,可能被忽然拔高的風聲驚醒了。
    更何況這赤鬼城中, 有真正的“惡鬼”。
    一隻魔狼低頭嗅著地麵。
    它似乎在黃沙上發現了一點蹤跡, 可是這裏的風沙太大,腳印很快就沒了, 即使是妖獸也隻能通過氣味追蹤獵物。
    它捕捉到了一點很輕微的、不屬於赤鬼城的味道。
    魔狼貼著地麵,眸帶凶光。
    不遠處的一根岩柱後方,嶽棠靜靜地看著這頭妖獸。
    最終在風沙的幹擾之下, 魔狼沒有得到更多的線索,它隻能確定獵物來過這裏, 它發出懊惱的低沉咆哮, 踩著怪岩躍到高處, 血紅色的眼睛居高俯視。
    嶽棠一動不動。
    他的位置很隱蔽,他的氣息也異常平穩。
    就連身上簌簌滾落的砂粒, 都與別處沒什麽不同。
    魔狼離開了。
    嶽棠還是沒有動,沒過多久, 又有三隻魔狼出現。
    嶽棠緩緩握緊匕首。
    忽然,魔狼們仿佛聽到了什麽動靜, 齊齊豎起耳朵,跑向遠處。
    嶽棠從藏身地出來,一路辨認方向,回到了沙匪的巢穴。
    這是一個半坍塌的地下洞窟。
    魔狼會遠離任何通往地底的路。
    即使這座洞窟已經坍塌,無法繼續深入地下, 魔狼也不會輕易接近。
    沙匪的巢穴位於赤鬼城的外圍地帶,洞內還有一口井。
    嶽棠解開身上的披風,伸手捋了一把頭發,果然滿手都是沙,他有些好奇如今的自己是什麽模樣,可惜這裏沒有鏡子,他也不能使用法術。
    他轉頭回望,扒開整袋的糧食,從後麵找出了幾壇酒。
    包括已經發黃腐朽的綢緞、埋沒在黃沙裏的金銀錢幣,全都是沙匪劫掠之物。
    嶽棠熟門熟路地找出一個空酒壇,用它做器皿盛了井水,取一塊還算幹淨的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起了頭發。
    這夢境已經是第二次來了,裏麵有什麽東西,他都知道。
    嶽棠忽然望向洞窟外麵,他丟開手裏的布巾,拔|出匕首。
    他緩緩靠近洞壁,然後悄無聲息地小步向挪,呼吸愈發平緩,最後完全屏住。
    “鏘。”
    匕首與短劍撞擊。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身影。
    嶽棠順勢後退,看著巫錦城說:“剛才那三隻魔狼,是你引開的?”
    他們這次進入夢境落點還是沙漠中。
    遇到沙匪,搶奪馬匹,不過這次人少,幾乎是在沙匪的瘋狂追趕裏進入赤鬼城的。
    讓嶽棠感到詫異的是,魔狼竟然埋伏在那裏。
    它們忽然發難,殺了大部分沙匪,還氣勢洶洶地拚命搜尋。
    “難道它們記得上個夢境的內容?”
    嶽棠很意外,因為那些沙匪就沒有表現出這點。
    夢境締造者不在夢境裏,法術也可以使用,就是無法容納太多人。
    嶽棠跟巫錦城隻有兩人,自然不用擔心這個缺憾,他們重新回到夢境裏,原因之一就是上次直到夢境破碎,仍然沒有遇到邪修。
    赤鬼城占地極廣,地底洞窟麵積比地上部分還要多。
    實話說,嶽棠之前……沒看夠。
    可不就得重新走一趟嗎?
    盡管這次人少,可是麵對魔狼,嶽棠相信自己與巫錦城能周旋得更久。
    在這漫天飛沙,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陣之中,縱然魔狼凶殘占據地利之優,但誰是獵物誰是獵人還說不好呢。
    隻是嶽棠沒想到,自己還沒去找魔狼,魔狼反而傾巢出動,蹲在赤鬼城邊緣守著自己。
    這一反常舉動,排除締造夢境的那位青鬆派修士有意設局,那就是夢境裏的虛幻存在,有了“記憶”。
    巫錦城糾正說:“大概是那位符修死在夢境裏導致的。”
    因為夢境不完全依賴於這個人,而是由符籙推動的,所以那位青鬆派修士死後,夢境又持續了大約五日,當然在外界無甚分別,最多就是一個前後睜眼的順序罷了。
    如今看來,夢境締造者的死亡,還是有影響的。
    本是夢境虛幻存在的魔狼,“記”住了它們遇到一群人類騎兵。
    魔狼隻是畏懼修士,對凡人不屑一顧,之前那場廝殺,魔狼群也損失慘重,加上夢境締造者的潛意識確認它們記仇、凶殘,這才有了嶽棠、巫錦城一進赤鬼城就撞入魔狼埋伏圈的情況。
    “它們的記憶可能有點模糊。”
    “確實,都沒有認出譚將軍的兵馬與沙匪的區別。”
    “這可能是符修的偏見,他以為魔狼沒有這方麵的能力,都是騎馬的凡人……”
    嶽棠把還剩下一半水的空酒壇丟給巫錦城,繼續問,“你看到狼王了嗎?”
    “未曾。”
    巫錦城快步走到洞窟底部,抖落身上的黃沙。
    嶽棠饒有興趣地看著巫錦城脫掉完全遮住麵目的衣物。
    “原來風沙還是擾人的!”
    嶽棠仔細端詳,原來巫儺的黑袍也擋不住赤鬼城的風沙。
    之前的夢境裏,巫錦城陪他從軍中“失蹤”,實則觀察赤鬼城地形的那一天一夜,可不像現在這樣狼狽。
    砂礫黃塵就似給巫錦城的臉蒙上了一層灰黃的紗。
    從鬢角額際滑落的沙粒,使得深紫色的眼眸神采更甚。
    很好,這次不用臉,隻需眼睛,就能蠱惑道心。
    “……”
    嶽棠暗暗歎息,道心可真不容易,整天要麵對這般狡猾偏又“實力”出眾的魔。
    是他不爭氣,拖累道心。
    夢境久處,確實有效。
    譬如現在,也不過心裏一動,感歎幾句,不至於心猿意馬,強壓悸動。
    說來說去,魔焰也好,情劫也罷,似滔天洪浪,堵不如疏。
    隻要疏洪引導,人又怎可能整日想著那碼子事呢?魔亦不會時時刻刻都想著把道者吞吃入腹。
    不過這番魔狼來得突兀,他們沒機會做多餘之事。
    “狼群殺盡沙匪之後,仍然四處徘徊,可能是想要找到我們。”
    嶽棠說完,忽然想起譚屠等人還要再進夢境,便問巫錦城,萬一這群魔狼又記住了他們這次經曆,之後第三次夢境開啟,會不會變得更加狡猾?
    “很有可能,除非我們現在立刻尋找狼王,脫離夢境。”
    巫錦城抬起手,示意手中短劍這次可以試著斬下狼王的腦袋。
    “不成。”
    嶽棠拒絕了,他是衝著赤鬼城地形與邪修來的,魔狼就隨便它們追蹤吧。
    “再者,符修對妖獸的了解還是淺薄了,金丹妖獸的皮肉骨骼會更堅硬,凡人的劍再快,也隻能殺死煉氣期的妖獸,傷到築基期。”
    像上次那般傷到金丹狼王,是不可能的。
    嶽棠打了個響指,隨意道:“為了避免大家日後輕敵,就讓這群魔狼更像一點罷。”
    “所以?”巫錦城挑眉。
    “我們用各種手段襲擊魔狼。”嶽棠拍板。
    想到第三次有人進入這個夢境的情形,嶽棠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沒有邪修,沒有千洞窟,一樣可以增加難度。
    等到他們徹底戰勝了魔狼,沙州邪修差不多也抓回來一個了。
    赤鬼城、魔狼、邪修……多好的練兵對靶子。
    不止能練兵,或許還能讓眾人學會如何藏匿,忍耐,偷襲。
    畢竟巫儺們與凡人魂魄要使用的都是屍傀,壞了可以修補更換,隻要內裏魂魄沒事,壓根不懼損傷,如果戰局不利與同伴失散,偽裝屍體襲擊敵人也是一門本事。
    “嗤。”
    從黃沙裏突起的利刃插|進了魔狼的堅韌皮毛。
    刀足夠快、精準,力道狠厲。
    但還是被魔狼硬如鐵質的骨頭阻擋。
    魔狼的皮肉一絞,硬生生地靠肌肉的卡住了匕首。
    嶽棠順勢鬆手,縮回了石縫。
    這是一個讓魔狼意想不到的位置,怪岩交錯形成的縫隙很小,離地很高。
    旁邊還有高聳的岩壁作為遮擋,魔狼看中這塊岩石,跳上來暫時休息,也是為了居高臨下搜尋獵物,然而它卻在不應該受到襲擊的地方遭到了攻擊。
    “嗷——”
    它發出了憤怒的咆哮,猛力蹬踏,利爪在岩石上留下了深深的白痕。
    叫聲,亦是遇敵的警示。
    分散遊蕩在附近的魔狼群同時扭頭,側耳傾聽。
    嶽棠無視魔狼瘋狂破壞岩柱。
    石縫雖小,學了某些江湖殺手的吃飯本事之後卻可以輕鬆地擠過去。
    嶽棠在這根風化侵蝕嚴重,內裏中空的石柱深處快速攀爬,然後從腰間拔|出一柄沙匪用來挖井的短鎬,看準了位置,猛然一下砸在岩柱某處。
    “啪。”
    最初是撞擊聲,混雜在魔狼利爪破壞岩柱的聲音裏,並不突兀。
    然後是古怪刺耳的噪音,仿佛石頭與石頭之間發生了猛烈摩擦。
    岩柱的上半部分已經跟基底脫離,出現了很多許多細小的裂痕。
    在重量的影響下,裂痕逐漸擴大,原本要持續一刻鍾才會完全支撐不住,可是岩柱頂端偏偏有一個受傷發狂的魔狼,變化陡然加劇。
    “轟!”
    那些從四麵八方趕來追殺獵物的魔狼同時一愣,有些幹脆滾到在地,用耳朵貼著地麵。
    是岩柱在坍塌。
    ——地麵輕微震動,流沙翻湧。
    赤鬼城裏這些風化嚴重的怪岩,看似堅固,有時卻會忽然坍塌一大塊,妖獸皮糙肉厚,鋼筋鐵骨,隻要跑得快,就算被埋在底下一時半會也死不了,然而赤鬼城的地下別有洞天。
    如果真的發生地陷,那就不是簡單的問題了,可能會引來邪修。
    這是青鬆派修士記憶構成的夢境,魔狼懼怕邪修,躲避邪修也是慣例。
    然而這個夢境,是不存在數量龐大的邪修以及地底千洞窟的。
    魔狼毫不猶豫,扭頭就逃。
    途中一條魔狼在貼著岩壁逃竄的時候忽然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短劍削去了一大塊肉。
    它淒厲的叫聲,不僅沒有讓同伴返回救援,反而使其他魔狼逃得更快了。
    看不見的敵人,隨時可能出現的邪修……
    魔狼群奔逃的身影,快得幾乎化為了一團灰煙,根本不回頭看一眼。
    終於,坍塌停止。
    嶽棠拖著一隻渾身是傷抽搐不止的魔狼走出風沙,遇到了巫錦城。
    巫錦城正慢吞吞把短劍從魔狼的咽喉處拔|出來,鮮血順著他的手腕一路往下流,他抬起頭,仔細端詳嶽棠那隻魔狼腿上的傷口。
    “若在我是梟的時候,這一著偷襲……”
    “如何?”
    “也可殺一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