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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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秦郡災民到底不能放著不管。
嘉佑帝為皇前, 也是經手過下層的一些政務的,很明白餓殍遍野必然引發民變。他是一個精明的人,算賬還是不含糊的。
與其讓那麽多百姓被餓死, 還引發民變必須調兵去鎮壓,費錢費糧,倒不如趁早就去賑災, 少餓死些百姓,少損失一些兵,還能獲得民心。
很快, 他便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招幾個心腹大臣前來點撥一番後,第二天的小朝會上,他就對朝臣們宣布了秦郡發生蝗災的事。
他讓人把這折子一讀,整個朝堂頓時鴉雀無聲。
前陣子還說皇帝受上天眷顧所以才有了燎原大捷,雖然很多人心裏門清這不過是個馬屁,但也得跟著拍。
可如今這天災卻是實打實的。
曆朝曆代發生這樣不祥的天災,無不預示著帝王德行有失,必須罪己反省。
精明些的自然是不敢頭一個冒頭說話, 但總有些憂國憂民忠耿迂執的老頑固敢開這個口。
果然, 一個禦史清流老臣顫顫巍巍地站出來道:
“陛下,天降大災,必是有所警示,還望陛下罪己思過,以熄天怒!”
他這話一出,便有不少臣子跟著出來附和。
對於這些愚昧之言嘉佑帝向來厭惡, 在他看來, 自己這九五之尊便是普天之下至高無上的, 思過, 罪己?
就算確實是上天警示,那也不該是他這皇帝來認錯。
他是真龍天子,被天道眷顧的人,天又豈會降罪於他?
隻是,曆代君王裏少有不這麽做的,他也不好特立獨行。
不過,為表自己的度量,他並沒有說什麽,臉色如常地看著眾多朝臣的反應。
此時,他昨日安排的大臣便跳出來了。
“爾等休得胡言,陛下的英明賢德,那是受上天認可褒獎過的,前陣子的燎原大捷便是證明!依我看,這秦郡蝗災怕是另有所指!”
另一人也道:
“不錯,若說天災是上天對帝王德行的不滿,那古往今來的其餘賢德之君在位期間,一樣有各種天災,這怎麽說?”
說著,他向嘉佑帝拱了拱手,道,“陛下,依臣看來,這蝗災怕是上天在對異象邪祟進行示警。”
“秦郡郡守周如植,自上任以來便往田地中施放動物的死屍血肉皮毛,以此不正當手段來獲得高產,早就有人參過其有巫蠱之嫌!”
周如植其人,原是個窮鄉僻壤的知縣,因其任職期間,勸課農桑有功,被升任為秦郡郡守。
他就任的地方,都能通過他所謂的施肥獲得高產,但朝中早有人看不慣他的所作所為,已經不隻有一人參過他了。
其餘想討好嘉佑帝的大臣聽到這話,上前進言道:
“謝大人所言有理,如今想來,那周如植調入秦郡沒多久,秦郡便大旱,今年又發生蝗災,可不就是上天早就在示警了麽!”
這話聽起來頗有道理,皇帝的心腹大臣以及阿諛奉承者紛紛附和。
他們未必都相信所謂的巫蠱邪術,但秦郡大旱與蝗災的鍋,推到周如植身上,怎麽也比推到嘉佑帝身上更好。
林相看著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就給一個實幹有功的功臣定了罪,心下隻覺諷刺無比。
隨著嘉佑帝權威日重,朝上這阿諛奉承之風是越來越盛了。
他站出來道:
“陛下,這周如植出身農學世家,嚐試新的肥地之法無可厚非,如何就扯上巫蠱之說了。其一心為民,大力提高地產,頗得民心,堪為地方官表率!”
嘉佑帝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林德康這老東西,竟是如此不識時務。若周如植應該被列為表率,那旱災蝗災的事,難道他這個皇帝來扛?
依他看來,這老東西還以為和從前一樣,可以不把他這皇帝當回事!
與那非得要在聖壽節來尋他晦氣的周如植簡直是一丘之貉!
蝗災斷不可能是一地的問題,其他郡守都沒上折子,就他周如植上了,這說明什麽,說明他根本就藐視君威!
但如今畢竟還不好動林德康這個右相,但他要這些大臣們明白,君權君威至高無上,不容絲毫侵犯。
“林相,幾位愛卿說得有理,旱災蝗災都是在周如植上任後才發生的,而且接連而至,這便很能說明問題了。你也不能因為他是你提拔的,便包庇於他。”
這話直接把林相擠兌到無話可說。
周如植確實是他提拔的。
於是他隻能道:
“陛下明鑒,臣絕無徇私包庇之心,隻是就事論事而已。”
然而嘉佑帝沒有理他,直接下令道:
“秦郡郡守周如植,施展邪術褻瀆神靈,招致天災連累百姓。著全家刺配充軍,以儆效尤!”
“陛下!”林相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如此良才,一心為民,難道就因為這麽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便要被如此重罰?
嘉佑帝對他的不滿視而不見,直接道:
“周如植事小,萬千災民事大,當下最要緊的還是要好好討論如何賑濟災民。”
誰也不能說他說得不對,還有阿諛奉承之輩當下就誇讚道:
“陛下當真是心係百姓,愛民如子!”
如此,其他人也隻能跟著誇。
哪怕有些人心中覺得不妥,但周如植的教訓擺在眼前,誰還敢在這當頭去觸黴頭。
很快,大家便又開始討論從哪個郡調撥糧食,派何人去賑災,周如植的事再也沒人提起。
林相隻得默默歎氣。
下了朝回到府上,他叫來忠心的長隨,吩咐道:
“你喬裝一番,送些東西到刑部尚書那裏,讓他盡量將周如植一家發配到樊城去。”
陛下沒說發配到什麽地方,便是有可操作餘地的。
樊城是離燎原隻得一百裏的邊防重鎮,位置在燎原東邊,距離肅城也隻有一百八十裏的路程。
樊城守將他是知道些的,是個見錢眼開之輩。若使些銀錢,便能讓周如植一家稍微好過些。
而且樊城離秦郡隻得八百裏的路程,比起其他發配流放之地要近多了,周如植一家戴著枷鎖被人押解著步行過去,也能縮短些路途之苦。
等過上個一兩年,風頭沒那麽緊了,他說不定還能讓大皇子把周如植接過去。
肅城土地貧瘠之處頗多,周如植擅長農事,能幫上大皇子一二也未可知。
周如植感念他與大皇子的恩德,想必也能好生為大皇子效忠。
肅城
陽光明媚的上午,一隊五百餘人的步兵隊伍列隊整齊地扛著□□,別著軍刀,威風凜凜地進了城。
隊伍中間的三輛無頂的馬拉車上,堆著滿滿當當三車人頭,這些人頭麵部飽滿,神情凶惡,一看便是山匪無疑。
百姓們奔走相告。
“快去看快去看,郡王剿匪回來了!這次又拉了好大三車人頭回來!”
這話一出,便許多人往回郡王府的那條路跑,沒多久道路兩旁便到處都是圍觀者。
雖然這已經是郡王第四次剿匪凱旋了,但對於缺乏娛樂活動,又深恨山匪的郡城百姓來說,這永遠是百看不膩的稀奇。
“哇,這次比上次還多人頭,又是一次大捷啊!”
“郡王真是太神勇了,這整個雲浪山的山匪都快被他剿完了吧!”
“嘿嘿,即使沒剿完,聽說咱們郡王的神勇,怕是也嚇得跑了!”
“有郡王在,看哪個不長眼的匪徒還敢在咱們肅城地界撒野!”
“其他郡的聽說了怕是要羨慕死,可誰叫他們沒咱們這麽好的郡王呢!”
說起郡王的英勇事跡,百姓們總是驕傲地挺起胸膛,為他們擁有這樣一位諸侯王的庇佑而優越感十足。
別說是百姓了,就連城中巡邏的廂軍,也忍不住停下腳步,駐足觀看那齊整列隊而過的軍隊。
個子瘦長的兵丁楊小武,看著那些護衛營兵丁們磨得雪亮的□□槍頭和身上的皮甲,眼中滿是豔羨:
“他們這皮甲可真好,不像咱們,隻能用藤甲,都沒什麽防護作用。”
另一個兵丁李二牛也道:
“是啊,你看他們的槍頭多亮,哪像咱們的,到處都是豁口。”
幾個巡邏兵你一言我一語地道:
“他們今天殺這麽多山匪,郡王肯定又要犒賞他們吧!每個人都能領那麽多錢,真是羨慕死了!”
“聽說積累多一點軍功還能授田,這要是軍功多一些,不就能成地主老爺了嗎!”
“那都是好遠的事兒了,咱說些近的吧,今天肯定是要殺幾頭豬,給他們賞賜美酒的!”
另一個叫王舉的兵丁聽到這話頓時被引起了共鳴:
“其實我最羨慕的還是他們的夥食!你們知道嗎,剛才那些兵其實都不是郡王護衛營的精兵,據說是郡王來封地前才從兵部調過去的。才來的時候你們也是看到的,那些普通兵一個個又黃又瘦和咱們有多大差別,你看現在,個個臉上都有了肉,腰膀子也養粗了,可見他們天天吃得有多好了!”
這事李二牛很有發言權:
“可不是,我上次去郡王軍營報信,被他們留下吃了頓所謂的工作餐。好家夥!每人兩個大饅頭,不夠的還能去拿不說,每人還有一碗燉肉,一碗菜,那裏頭的肉可多了,至少有十幾塊,油水也足,現在想起來都流口水!”
“而且我聽他們那些兵說,每個人早上都有一個雞蛋補身體。考核靠前的十個隊夥食更好,燉肉是管飽地吃,早上吃兩個蛋,還能喝一碗專門用來補身體的羊乳!”
對於此時的普通百姓來說,吃肉是件奢侈的事。很多家庭十天半個月都未必吃得上一回,還隻能每人兩三塊解個饞。廂軍的夥食與尋常百姓家大差不離。
其餘幾人哪怕已經聽他說過好幾次了,此時也依然是一臉神往。
“要是咱們能加入郡王護衛營做郡王親兵該多好!”
“是啊,吃得好穿得好,還能殺敵建功!”
“關鍵還是能跟著郡王學本事,你看咱們以前去剿匪多費勁,但郡王訓過的兵每次剿匪大獲全勝不說,還沒多少傷亡!”
看著那些威武的郡王親衛,楊小武心中突然湧出一股衝動,道:
“你們說,咱們能不能主動去向郡王效忠,申請加入護衛營?”
但顯然,已經萌生出這樣想法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而有許許多多的廂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