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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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洵記下殺傷力不夠大的缺陷, 又繼續試驗。
    然後發現了更嚴重的問題。
    在十個震天雷裏,竟然有一個是點燃後無法爆|炸的啞雷。
    將五十來個成品全部扔完後,這個數字進一步提高, 達到了六個。
    過了一會兒, 確定啞雷不會再有突然爆|炸的風險,他命人把那六個啞雷撿了回來, 一個個拔了木塞親自將其中的黑火|藥倒在油紙上驗看。
    一開始他尚且沒看出端倪, 但經過仔細觀察,便發現了問題所在。
    或許是經過了山路顛簸,這些□□發生了較為嚴重的分層。
    最輕的木炭留在了最上麵, 最重的硝石粉則沉到了最氧氣的空氣都被擠到了最上麵, 所以即使點了引線, 也無法點燃整個容器內的□□。
    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李洵將倒出來的□□折了根木棍, 攪拌均勻,然後重新裝了回去,用幹草搓了根短些的引線, 再次點燃扔了出去。
    隻聽嘭地一聲巨響後, 炸開的土坑比前麵任何一次都要大。
    楊進祿全程看著李洵折騰,見狀也看出一點問題, 上前問李洵:
    “殿下, 莫非是那起子山匪偷奸耍滑, 在什麽工序上偷了懶, 沒按照殿下您的要求填裝?”
    李洵搖了搖頭。
    “跟他們無關, 是我有些東西沒考慮到。”
    粉末狀的東西, 無論經過怎樣小心的減震運輸,都很難避免分層。哪怕是靜置,也會出現一定分層現象。
    分層,就意味著改變了燃燒時的混合比例。
    那他精心配製出的可以使黑火|藥威力最大化的比例便沒有意義了。
    分層輕微會影響爆|炸威力,分層嚴重則火|藥無法燃燒,會變成啞雷。
    今天他隻讓人抬著那箱震天雷走了兩三公裏路,就已經有這麽多個啞雷了,若將來進行更長距離運輸,豈不是會啞雷率更高?
    他熟悉的武器和千年前這種最原始的金屬手|榴|彈差了好幾十代,不了解情況,到底還是考慮不周。
    所以,目前主要麵臨的便是殺傷力不足和分層的問題了。
    回寨子的路上,李洵一直在想解決辦法。
    他努力在腦海中尋找關於最原始的火藥武器的記憶,倒是果然讓他得到了啟發。
    才剛入伍那會兒,他跟著前輩去境外執行任務,山窮水盡時曾經在當地買過一杆農戶家的土□□,那時候似乎是使用前才勾兌火|藥填裝進去的,裏麵除了火藥,還有許多小小的鉛子,以此來增大殺傷麵積。
    但那隻能用來打打體型較小的獵物,對於身穿皮甲的北戎騎兵,效用如何未可知。而且那麽小的珠子,對如今的工藝來說太有難度了。
    不過,結合著現代社會經曆過的爆|炸場景,他很快就找到了增強殺傷力的備選項——
    那便是加入瓷器碎片,碎瓦片,玻璃碎片,鐵片等有銳角的東西。
    有了線索,他便繼續順著這個方向思索。
    玻璃碎片首先得排除,現在根本沒這東西。
    瓷器和碎瓦片體積太大,一個成人巴掌大的震天雷裏裝不了太多,且硬度不夠,殺傷力不會太強。
    排除一番,便隻剩下鐵片了。
    考慮到體積,重量,殺傷力,這鐵片必須是專門打造且磨過的鐵片。
    如此,雖然製造成本是大大增加了,卻可以不占用太多震天雷的重量與體積。
    而分層問題,其實那土槍也給了他提示。
    若不能改變火藥的粉末形態,便隻能現裝現拌現用。
    但這在戰場上不現實,裝一個雷不比裝土木倉的彈|藥,它需要非常長的時間,北戎騎兵可不會給他們這麽多時間。
    而改變形態,便隻能向著現代的顆粒火藥看齊了。
    如今想來,現代社會的做成顆粒狀,便是為了最大限度地保持其穩定的形狀與成分,避免分層現象。而且顆粒之間的縫隙,也會給燃燒提供更多的氧氣。
    這樣無疑才能將火|藥的威力最大化。
    隻是,如何顆粒化便成了個大難題。這在他那個時代的曆史上也是過了數百年才攻克的難題。
    顆粒化必然需要粘合劑,但這樣就會將火藥打濕,眾所周知,受潮的火藥無法使用。
    而且,那粘合劑又是否會與硝石,炭與硫磺發生化學反應,從而讓它們變成與火藥完全不同的另一種物質呢?
    為這事,李洵連晚飯都沒了胃口。
    武器具有重大缺陷,便是一種隱患。作為一個軍人他不能忍。
    可誰叫他當年隻精通槍|械組裝製作,卻沒想過有一天還得自己如此原始地從火|藥造起呢。
    如何找到合適的粘合劑,確定粘合劑比例,做出顆粒火藥,在暖房內烘幹,再進行威力試驗,從而找到最優解,注定一件非常長期的事。
    在這之前,隻能訓練投手們在現場對分層問題進行處理。
    第二天,他讓楊進祿招來做事的幾個鐵匠,吩咐他們大量煉製鐵片送到山下,大量聘請民夫打磨。
    又詳細地教楊進祿火藥的作用原理,注意事項,讓他帶兩個絕對能保守秘密的匠人,去找各種能做粘合劑的東西,與已經勾兌好的火藥進行混合,然後想辦法做成最多不超過米粒那麽大的顆粒,放在有火牆的屋子裏烘幹,切記不可用太陽曬,遠離明火,屋內的溫度也必須控製在比人體體溫稍高的範圍內。
    如此處理好的火藥,再填充進震天雷的殼子裏,如他先前那樣試驗其威力。
    在這個過程中,必須詳細記錄每一種火藥與粘合劑的比例,成品形狀,試驗結果等。
    為防萬一,他先盯著他們用蜂蜜做粘合劑走了一遍流程,排除安全隱患。
    楊進祿在原主身邊時便是讀過書,習過字的,人也聰明,自然是稍微教一教,就記住了其中要領。
    將顆粒化探索交給楊進祿,又吩咐其他工坊照常繼續生產震天雷,李洵便帶著幾百個震天雷的空殼與木塞子回了東郊大營。
    一回營,他便讓人去挖了幾百斤黃土磨碎,又磨了幾百斤碎石子進去,然後將兩者混合,裝進了震天雷的殼子裏,震動靜置後,給每個投手發了三個。
    他們單純的投擲節奏已經初步掌握了,如今的訓練,便可以加上點火與處理分層了。
    見一堆堆不明用途的東西被拉到訓練場,被集合起來的投手們都很疑惑。
    不過,他們並不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因為入營後,他們已經被都頭與郡王嚴格教導過了軍規,甚至親眼看到好幾個新來的因為結陣集結的時候未經上官允許就竊竊私語被打了五十軍棍。
    那場麵實在觸目驚心,沒人敢再犯。
    李洵看著他們已經逐漸整齊的列隊,心中對兩個都頭的訓練很滿意。
    讚許地看了二人一眼,他便對在場的士兵們道:
    “今日起,增加投擲訓練難度,陣型也暫時有所改變……”
    以前都是三隊一組進行輪流投射。現在變成九隊一組了。
    李洵讓都頭給他們每個人發放三個裝著黃土的震天雷。
    拿著東西的投手們滿臉迷茫,李洵下令道:
    “拿著這鐵瓶,如此輕拍其底部。”他做了個示範動作,讓他們學習發力的分寸。
    令行禁止,是每個進入護衛營的士兵要學會的最要緊的事情,投手們聽到這話不敢遲疑,立刻照做。
    雖然動作不太整齊,但按照軍令行事的意識卻是已經培養出來了。
    李洵繼續下達一道又一道的口令,自己手上也做著示範動作。
    “將瓶身豎直,輕晃。”
    “倒過來,再次輕拍瓶底。”
    “將瓶身豎直,輕晃。”
    “倒過來,再次輕拍瓶底。”
    “豎直!”
    “用火折子點燃木塞上的引線。”
    “第一排,投擲!”
    這便是新的投擲流程。
    前麵的八次拍打輕晃,主要便是為了處理分層問題。
    火|藥的原材料雖然不能過重的撞擊,這樣輕拍卻是沒問題的。
    或許依舊比不上重新攪拌混合,但比起直接投擲,卻已經極大程度地降低了啞雷概率。
    李洵將整個過程劃分為九個節拍。
    在正式進攻前,第一排必須率先完成一個分層處理,等鼓聲響起便投擲出去,而第二排隻能比第一排晚一拍,第三排晚兩拍,以此類推。
    如此,前麵有九排進行緩衝,便足以讓投手們處理完分層問題,一到第一排就點火投雷。
    講明白了整個流程,李洵便親自守著他們操練了幾日,反複糾正他們的拍打力道,直到他們都記住了,才又去巡視城中的工曹隸屬工坊。
    這裏在他的吩咐下,製造的是一些守城的武器。
    一是投石機。
    這東西不管是用來投石,還是投大型震天雷都極為方便。
    另一個便是鐵蒺藜。
    這主要是灑在城下防止騎兵進攻的。
    它有四個尖銳的頭,無論怎麽撒,都有一麵朝上,能對北戎騎兵的馬蹄造成很大傷害。
    畢竟要提防不利天氣對火|藥造成影響,所以也不能把希望全部放在用新武器進攻上,傳統防範渠道也需要做準備。
    有充足的原料,又有工曹的主簿監工,這些東西製造沒出什麽紕漏。
    在李洵緊鑼密鼓的戰前準備中,一個月的時間悄悄流逝。
    此時已經是七月流火。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李洵開始上折子,向朝廷稟報肅城郡守縱容妾弟私放印子錢,殘害百姓的事。
    而此時的北戎草原,也正是青草蔥鬱,牛馬羊群膘肥體壯的時候。
    北戎王庭烏蘇烏台城附近,也是一番厲兵秣馬的景象。
    整整八千的精銳騎兵身穿鐵甲,騎著壯碩的駿馬,揮舞著手中鋒利的刀,口中大喝一聲,動作整齊劃一,孔武有力。
    而高台上,獅子旌旗飄揚,汗王儀仗華麗地鋪陳開來。
    一個五十多歲微胖卻壯碩的絡腮胡男子,坐在鑲著寶石與彩色孔雀羽毛的寶座上,鷹隼般的眸子威嚴地看向操練中的騎兵。
    此人正是北戎汗阿古達木。
    其下,是北戎汗最器重的兒子哈丹□□台吉。
    望著下方威武雄壯,裝備精良的精銳重騎兵,他由衷讚道:
    “父汗這一支雄師,那些中原兩腳羊便是來個幾十萬也擋不住!”
    阿古達木眼中閃過自豪之色,但緊接著卻嚴肅地對兒子道:
    “這支重騎兵是我們最大的底牌,不可輕易祭出。先期的攻城略地,還得靠你們兄弟與叔伯的兵馬。你手頭的兵,操練上也絕不能懈怠。”
    哈丹□□拍著胸脯道:
    “父汗便放心,我可是經常帶著手下的那些兵南下去中原人的村子狩獵!草原男兒,自然是刀刀見血才能訓得出血性!”
    聽到這話,阿古達木不讚同地皺眉道:
    “都跟你說了多少次,狩獵需得過了秋收,不然那地裏的麥子糜子誰來幫我們收?”
    哈丹□□眼中閃過滿不在乎的神色。
    中原兩腳羊就如那草原上的草,低賤又繁多,殺了便殺了,再從其他密集的地方趕一群過去便好了。
    不過他知道父汗不喜歡聽這樣的話,便做出受教的樣子道:
    “父汗說的是!兒子下次一定注意。”
    從中原搶來的地,區區一兩個村子裏的中原人而已,在阿古達木眼中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隨意說了兒子兩句,便繼續專注於看他做驕傲的重騎兵眼簾。
    順著那陽光下閃爍著鋒銳光芒的鱗次櫛比的鐵甲,阿古達木的目光望向了遙遠的南方。
    他仿佛穿越了遼闊的平原,荒漠與山脈,看到了南邊那此時已經金黃的麥地稻田,看到了富庶繁華的大啟京城。
    韜光養晦積蓄實力多年,隻待秋收,他的草原鐵騎便可揮師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