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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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對外承諾的是五天破案, 但實際上,這案子沒什麽好破的,隻是要將經過編得更合情合理一些而已。
大理寺卿帶著幾個心腹,商議了三天, 便可以“結案”了。
嘉佑帝將劉玉叫了進來。
自從幾天前發現收屍的事情出了紕漏, 惹出了如此大的麻煩,劉玉就一直滿心忐忑。
跟了嘉佑帝幾十年, 他知道, 嘉佑帝對於手下的人犯錯, 向來是絕不姑息的。
他辦事不利, 險些讓嘉佑帝名聲受損,必然會麵臨嚴重的懲罰。
這次被嘉佑帝鄭重其事地叫進書房,周圍安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劉玉哪怕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也沒來由的背心冒汗。
走進書房,嘉佑帝的態度出乎意料的和煦:
“一百禁軍被毒殺的案子, 卷宗出來了,你看看?”
劉玉恭敬地伸手接了過去,翻著那些口供沒看兩頁,手便有些顫抖。
嘉佑帝坐在禦案後頭,漫不經心地觀察著他的神色,適時地道:
“劉玉, 朕待你如何?”
身為總管大太監多年,此時此刻,劉玉哪裏還不明白嘉佑帝的意思。
微微閉了閉眼, 帶著赴死的決心, 他緩慢跪地, 眼中含著水光:
“陛下待奴才極好,是奴才辜負了聖恩!”
見他沒有一句多言,便認下了卷宗上的罪名,嘉佑帝心中很滿意,也有些許惆悵。
願意隨時為他赴死的人,忠心耿耿服侍了他三十多年,他卻不能保他一個壽終正寢的結局,反而要讓他背負著萬千人的唾罵去死。
時至今日,他這皇帝做得依舊如此窩囊。
麵對要為自己赴死的忠仆,嘉佑帝難得軟和了神色:
“你的忠心朕都知道,放心去吧,朕會讓人安排好你侄兒。”
劉玉是無根之人,唯一的親人便是其兄長留下的侄兒。
“謝陛下隆恩!”
劉玉磕了個頭,便被人帶下去了。
第二天上午,劉玉被當做罪魁禍首遊街示眾後斬首,徹底平息了這場風波。
劉玉本就年紀不小了,有意培養接班人,嘉佑帝直接將他選定的接班人陳旺提為總管大太監。
在陳旺接手後的過渡期內,他不得不更加謹慎。
為了不讓柔妃和兩個孩子的安全受到威脅,這段時日他隻能徹底冷落他們。
陳旺繼任大總管後沒兩天,兵部尚書魏平光便來稟報了這起騷亂的背後主使:
所有證據都指向三皇子身邊的一個幕僚。
嘉佑帝僅僅是冷哼了一聲,卻沒有再繼續追究下去的意思。
三皇子最近才得勢,仗著的除了母族的勢力,就是他的看重,哪怕再蠢,也絕不可能在自身立足未穩的時候就來向他這個父皇發起挑戰。
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動機將此事栽贓到三皇子頭上的,隻有皇後和太子。
容氏一族,依然還是他江山穩固的最大威脅。
掌燈時間,敬事房端著妃嬪們的綠頭牌前來問詢,嘉佑帝看了一眼,一個都沒選,卻在第二天叫來了容皇後的庶兄容兆。
沒幾天,容兆十七歲的嫡幼女便被送進了宮中,初封便是昭儀。
聽說,當天下午長春宮裏便新換了一批瓷器,嘉佑帝心中頓時舒暢了不少。
容家的確勢大,但卻並非毫無破綻可言。
皇後出身嫡支,與下任家主是嫡親兄妹。但在他的扶植下,容皇後的庶長兄容兆,近年來也同樣很得勢。
容家的老家主,他的嶽父,如今已經是六十多歲的高齡,隻要他在容府的內應找到機會動手,那老東西一死,整個容家就必然分崩離析。
沒有人是甘居人下的,到底是自己的嫡親女兒做皇後好,還是與自己並不親近且曆來高高在上的異母妹妹做皇後好,正常人都會選擇前者。
容兆必然與繼任家主相爭。
此時他再推波助瀾,皇後與太子便無路可逃。
不孤注一擲,等繼任家主的實力被削弱,他們便是砧板上的魚。反抗,則會正好落入他設下的陷阱。
到時候,他已然將大皇子黨的勢力全數吸納,不管是實力還是名義,都足以徹底鏟除皇後與太子一黨的勢力。
其餘皇子以及容家剩下的勢力勢均力敵,便會陷入亂鬥,最終幾敗俱傷,再也無人能阻擋他立七皇子為繼承人。
如李洵那樣膽敢挑釁他的亂臣賊子,也都會為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但在那之前,他必須保持理智,絕不能再衝動行事。
比如肅城的賞賜,便不能小氣了。
蔣裕回來後,他便立刻派了人前往燎原探查消息,目前已經收到袁晨升發來的五百裏加急奏折。
折子上說,處死郡守後,慎郡王在肅城百姓心中儼然成了青天大老爺,百姓對朝廷的不作為十分失望。
另外還匯報了軍情,說有上萬北戎兵時常在河原以南活動,恐對燎原亦有所圖。
燎原若有失,北戎入肅城如入無人之境,翻越雲浪山便會進入秦川平原。他知道鼎德一線戰事吃緊,故不敢向朝廷要太多兵馬,隻希望能再多調撥一些兵器前來,並且在需要的時候令樊城守軍配合作戰。
這封奏折讓嘉佑帝得以確定,肅城的情況目前沒有超出掌控範圍內。
所以,處置李洵不重要,重要的是肅城的民心。
他不僅要給李洵賞賜,還要聲勢浩大地給,讓全城百姓都知道,朝廷並不是不作為。
隻是奸臣從中作梗,皇帝一發現不對勁,便處置了奸臣,並且獎賞澄清吏治的慎郡王。
如此,不管李洵做什麽,都依然是在他這個皇帝的授命之下做的。他若有不軌,在百姓眼中便是亂臣賊子,不會輕易追隨。
而袁晨升提到的軍情,嘉佑帝也很重視。
袁晨升的父親是兵部侍郎,在朝為官,且又曾經大敗北戎,嘉佑帝並不懷疑他對軍情的判斷。
大啟地大物博,軍需上並不算吃緊,若能讓袁晨升把燎原,樊城一線的軍隊好好裝備起來,形成宛如鼎德一樣的堅固防線,倒是極其劃算的。
索性要派欽差去一趟肅城,嘉佑帝籌劃一番,便令此次的欽差,直接帶了五百禁軍與同等數量的民夫,帶上三萬多把軍刀,以及給李洵的賞賜一起前往。
為求萬無一失,這次送賞賜的欽差隊伍先從樊城繞道去燎原,然後再由袁晨升帶著五千兵馬與欽差隊伍一起,將賞賜送到肅城去。
這樣龐大的欽差隊伍,足以震懾當地廂軍,這樣一來李洵在當地才建立起來的威望便會變得不堪一擊。
為了不再出紕漏,這次發的是明旨,帶隊的是戶部侍郎江菘。
一幫人馬浩浩蕩蕩快馬加鞭,走了二十多天,才繞道樊城走到了燎原。
在他們到之前,皇帝已經發了五百裏加急的信件給袁晨升,讓他配合江菘這次的行動。
因此,他們剛進入燎原地界沒多久,便見城門的方向,一隊大約百人的隊伍,策馬朝他們奔來。
一個年輕的小將英氣勃發地騎在馬上,高聲道:
“燎原守軍十三營七都林小狼,奉將軍之命迎欽差大人入城!”
江菘等人一看,對方確實是穿著邊軍的軍服,遞上來的也是燎原守軍的牌子,再加上皇帝早有旨意發過來,他們便完全沒有懷疑。
隻是心中有些不快,那袁晨升實在是傲慢,竟然不親自出城迎接欽差。
帶著賞賜與兵器等物,五百餘人的欽差隊伍一起進了燎原城,直接被迎進了軍營。
一進軍營,江菘便被那些精神抖擻的士兵吸引了。
那些士兵個個穿著厚實的牛皮甲,手中的兵器鋥光瓦亮,身體也十分結實,竟然比中下層的禁軍看著更加威風體麵。
若非體格上不及禁軍上等兵高大,說他們是最精銳的上等兵也有人信。
袁晨升竟能將邊疆守軍訓到如此地步,也難怪曾經大敗北戎騎兵。
正這樣想著,便見營中走出一位年約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穿著一身銀白色鎧甲,麵容英俊卻氣質凜然,是江菘完全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那位叫林小狼的都頭,興高采烈就奔了上去:
“郡王,果然如您所說,江大人給咱們送了好幾十車東西來!”
江菘整個人驚疑不定,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慎郡王……你……你怎麽在這裏!”
李洵微微一笑,清雋的麵容仿佛有幾分溫和:
“聽說江大人奉了父皇的命令,給本王送了不少東西來,本王自然是要來迎接一番。”
江菘曆經宦海,自然不傻,聽李洵這口氣,便立刻有了些猜想,疾言厲色地大聲道:
“叫袁晨升出來見我!”
李洵道:
“這有些難,不過你也沒必要那麽著急,來日方長,總會有見到他的一天的。”
“少在那裏打馬虎眼!馬上叫袁晨升來見我!”
江菘非常堅持。
李洵微微挑眉:
“好吧,既然江大人如此著急,本王就不攔你了。來人,帶江大人去行刑場!”
話落,便見兩個邊軍走上前來,要去押著他離開。
聽到這話不對勁,隨行而來的禁軍們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便拔刀相向。
李洵吹了下指哨,立刻便見四麵八方迅速奔跑過來許許多多的守軍,將禁軍團團圍住。
最前頭的,是拉滿了弓蓄勢待發的弓兵,雪亮的箭頭散發著寒光。
江菘頓時有些膽寒,兩萬人對五百人,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性。
很少有人在麵對必死的結局時是真的想死的,江菘的語氣頓時軟了下來:
“你想怎麽樣?”
李洵道:
“不用這麽緊張,本王隻是覺得,大家幫本王帶了這麽多東西來,實在是辛苦,想留你們在營中休息一段時日而已。”
江菘沉默半響,朝禁軍揮了揮手:
“放下武器!”
沒多久,五百禁軍便被束縛了雙手,趕羊一樣趕走了。
大營中間的空地上,剩下的隻有一個個用車子運進來的長箱子。
打開來,絕大多數箱子裏都是軍刀,簇新的才開刃,每一把都是非常鋒利,足有三萬多把,這收獲之豐盛,堪比當初繳獲北戎軍營。
而這,可比打北戎軍營容易多了,僅僅隻花了寫封信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