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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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了流民,李洵又對之前來送賞賜與軍需的欽差隊伍裏不同身份的人進行了審問,映證了萬德貴等人的話,京中的事情果然如他們所說的那樣,並沒有任何添油加醋誇大其詞。
再加上萬德貴給他帶來的那一千多流民,李洵對萬德貴,還是十分滿意的。
不過,他還是沒有把他們留在肅城。
一方麵是肅城作為他的大本營,負擔著所有火藥武器的生產任務,不容有任何閃失。
再者,肅城的廂軍已經綽綽有餘,完全不必再多添人手。
萬德貴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好手,也需要在燎原接受護衛營一脈相承的訓練,爭取能盡快適應他麾下軍隊的軍紀以及作戰方式。
讓大夫給他們檢查了身體,確定沒在與流民們一起的時候感染上什麽疫症,李洵將他們叫來,對這些從京城逃來的禁軍道:
“你們跋涉千裏來投奔,本王很歡迎。但你們沒有功績,本王也不能貿然對你們委以官職,這對其餘辛苦訓練並且上陣殺敵的士兵不公平。本王打算派你們去燎原軍營,從普通士兵做起,你們可願意?”
林三郎沉不住氣,立刻道:
“可我們是來投奔郡王的,怎能去別人手下效命!”
李洵鳳目中閃過笑意:
“去燎原,也同樣是在為本王盡忠。”
林三郎不太明白,但他是到邊境換過防的,知道邊城那些普通邊軍過的什麽日子。見識過肅城廂軍的夥食待遇,他實在不願意去別的將領手下,就一心想跟著慎郡王。
還待要說什麽,卻被萬德貴給拉住了。
萬德貴作為副都頭,經的事情多,對政局方麵的嗅覺很敏銳,此時已經為郡王話裏的意思暗自心驚。
郡王說,去燎原也是為他盡忠,莫非是說,不僅肅城已經被郡王掌控,連燎原守將袁晨升也是他的人?
懷著這樣的疑惑,他和十幾個下屬一起,跟隨護送的廂軍一起,來到了燎原。
因為守軍大營在城北,萬德貴等人來的時候便穿城而過。
與想象中邊城那種壓抑絕望的模樣不同,燎原城裏很熱鬧,沿街有許多擺攤的,有的是小吃,有的是雜貨,有的是農家土產,還有買糖人買糖葫蘆的,許多小孩圍在旁邊鬧著要買。
而帶著小孩的大人們,竟也願意笑眯眯地為自家孩子買上一根。
街邊賣布料,賣首飾之類的店鋪,吃食店,小吃攤等,也有不少人光顧。
林三郎想著自己在路上看到的其他郡縣的情形,很是驚訝:
“這燎原的百姓花錢可真是大手大腳,如今米麥的價格都翻了一兩倍了,吃飯都成問題,還這麽多人有閑心買這些又貴又不頂飽的把戲!”
護送他們來的一名肅城廂軍笑道:
“米麥價格翻倍,你說的那是別的地方。咱們郡王治下可不愁這些。燎原自從被郡王接手後,米麥價格便被郡王強行穩定在今年春天的價格了。雖說每家要憑戶籍文書限量購買,吃飽卻是不愁的。”
另一名廂軍士兵帶著幾分豔羨道:
“而且燎原守軍有錢啊,他們作為邊軍,軍餉本就比咱們多,上次被郡王派去攻打河原,很多人都立了功,發了不少賞錢呢,燎原城中有很多人都是軍中家眷,自然手頭寬裕!”
萬德貴被驚得腳下一個趔趄:
“什……什麽?攻打河原!”
即使萬德貴之前遠在京城也知道,河原如今是北戎蠻子的地盤。這種兩國交界處,往往都是重兵囤積之處。
郡王掌控了燎原,不好好守著燎原,竟然主動跑去攻打北戎蠻子的地盤。不僅打了,聽他們這意思,怎麽還打了勝仗的樣子。
“河原是什麽地方?”
林三郎問道。
“被北戎蠻子占著的地方,在燎原北邊。”一個同伴解釋道。
林三郎頓時咋舌:
“天老爺!咱們郡王可真是英勇,竟然敢主動挑釁北戎蠻子!”
那廂軍一揮手,一副又驕傲又故作不在意的樣子道:
“嗨呀,挑釁北戎蠻子算什麽,咱們郡王可都占領河原全境好久了!”
絕口不提自己當初剛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驚掉下巴的樣子。
萬德貴等人,卻是駐足原地,嘴巴大張,好半晌才回過神,卻還是說話都說不利索。
“這……這麽說……郡王光複了整個河原?”
“那當然!”
相當肯定的回答。
林三郎等人咋然驚呼起來,萬德貴卻是久久說不出話來,心中激蕩不已。
難怪燎原百姓一派安居樂業的景象,敢情如今的燎原,已經不是邊城,前頭偌大一個河源郡擋著,又有能打敗北戎的郡王鎮守,自然是安全感十足,能定下心來過日子。
此等豐功偉績,簡直冠絕整個大啟朝!
慎郡王手裏才多少人馬,來北戎又才多久,竟能迅速退卻強敵,占領如此大的地盤,可見是多麽雄才偉略。
郡王如此英明神武,聽那些廂軍所說的話,便也知道是極得民心的。如此雄主,即使被皇帝厭棄,也必然能憑著自己的本事偏安一隅,做個掌控一方的真正諸侯王。
他這一次,不僅賭對了,恐怕還賭發了!
郡王占下如此大的地盤,甚至可能有再擴展的趨勢,手下肯定是需要用人的,他自籌還是有幾分本事。在郡王手下,連普通士兵都能拿到不少的賞錢,更何況再往上爬一些呢!
亢奮的心情一直持續到進入燎原大營。
萬德貴和手下們被被編進了燎原守軍的七營一都裏,他作為隊長,統領手下的十幾個兵,單獨成隊。
聽說他們是從外地來投奔郡王的,都頭和都裏的其他袍澤都很友好。
把住宿安排得妥妥當當不說,都頭還特地送來了為他們提前申領的一個月軍餉,說他們初來乍到,手裏需要些錢支應。
軍餉完全是足額發放的,根本不像在禁軍的時候,發下來的軍餉總是層層克扣,等落到自己手裏,便直接少了三分之一。
為了歡迎他們的到來,都裏還專門在晚上給他們舉行了歡迎儀式,雖然沒有酒隻有清水,氛圍卻十分熱烈,叫人心頭發暖。
大家一起圍著篝火談天說地,說著說著,便講起前些日子欽差送賞賜的稀奇事來了。
“我是從沒想過,皇帝老兒的賞賜也弄虛作假呢,三個箱子能裝下的銀子,非得分三十多個裝,你們說可笑不!”
一個士兵道。
另一人也道:
“是啊,都不知道皇帝這麽幹是圖什麽!”
聽說皇帝賞給郡王的賞賜如此弄虛作假,萬德貴頓時冷笑一聲:
“圖什麽,當然是為了遮掩自己做的醜事!”
“萬頭!”
林三郎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
要知道,來燎原之前,郡王囑咐過,為了他們家人在京中的安全,他們最好不要透露自己來自京城禁軍的身份。
在路上,他們就聽說了皇帝斬了大奸宦劉玉,因為劉玉與肅城惡吏郡守互相勾結,為了幫助肅城惡吏郡守脫罪,不惜偽造聖上密信,事情敗露後,為掩蓋自己的罪行,更是喪心病狂地在宮中毒殺了欽差與一同前往的一百禁軍。
當時他們滿心歡喜,以為事情上達天聽他們能被還個公道,還想著折返京城。
萬頭卻告訴他們,若真的是劉玉做的,那他們根本不可能活著走到京城。
要滅口,在路上哪裏殺不好,非得要在皇宮裏?
隻有皇帝,才敢堂而皇之在皇城裏殺這麽多人。
皇帝這麽做,隻有一個可能性,那便是事情鬧大了,壓不住了。
一問說起這事的客商,果然得知,他們被毒殺後沒多久,家眷們便把事情鬧了出來,直接驚動了好幾萬百姓還有讀書人,一起去皇城門口奔走呼號,還寫了萬民書。
他們心頭微弱的希望火苗頓時便被掐滅了。
很明顯,皇帝是形勢所迫,不得不推個替罪羊出來平息民憤。
皇帝本就心胸狹窄,暴虐嗜殺,還被逼到這份上,若得知他們這些人裏還有人活著,必然會暗地裏將他們千刀萬剮,甚至會牽連到他們的家人。
他們不回去,皇帝想息事寧人,他們的家人尚可平安,一回去便可能全家覆滅。
郡王主動說會讓人保密他們的身份時,他們還真是鬆了口氣。
可他們怎麽也沒想到,一向冷靜的萬頭,竟然會公然以如此不敬的口氣說起皇帝。
這要是暴|露了他們的身份可怎麽辦。
果然,萬德貴的話立刻引起了其餘士兵的好奇。
“嘿,看來萬隊長知道不少個中隱情啊!”
萬德貴看了眼緊張地拉著他的林大郎,給了對方一個安撫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確實應該小心謹慎,但得知皇帝在毒殺他們那麽多同袍後,還做出如此惡心的事情試圖掩人耳目,顛倒是非黑白,他就忍不住想要揭破對方這虛偽的麵具!
拂開林三郎的手,他用一種煞有其事的語氣對眾士兵道:
“大家都知道咱們兄弟幾個是從文州來的,路上遇到了不少京城的客商,所以聽說了不少事……你們不知道吧,上次派到肅城的欽差和禁軍,全都死了……”
“說是大奸宦劉玉殺的,其實不然,劉玉一個太監,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敢在到處是禦林軍的皇宮裏殺那麽多禁軍?欽差和禦前總管大太監一起來賜毒酒,除了皇帝,還有誰能讓他們做這樣的事?”
眾士兵紛紛讚同地點頭。
萬德貴又道:
“我是來了肅城才知道,那些欽差到肅城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你們想啊,原本皇帝是想滅口所有知道這件醜事的人,結果不但失敗了,還被鬧得滿京城沸沸揚揚,他可不得找個替罪羊麽!光是京城找了替罪羊也不夠,在肅城也得想辦法洗刷自己的惡名啊……”
聽到這裏,眾士兵恍然大悟,隨即怒道:
“要不是咱們郡王把新來的欽差抓了,那些人拉著那麽多箱銀子去肅城,其他人可不得誤會,以為皇帝是個明辨是非的好皇帝,厚賞了懲治惡吏的郡王!”
“對啊,到時候郡王收了賞銀,就算澄清說隻有一萬兩,可百姓們親眼看著那麽多箱白花花的銀子拉到肅城,誰肯信啊?”
“他連欽差和禁軍都殺,不知道多惱恨咱們郡王,肯定就是故意想讓郡王吃這啞巴虧!”
“沒想到皇帝竟是這樣殘暴卑鄙的小人!”
“哼,現在他的陰謀被我們洞悉了,可別想繼續粉飾太平,他不是想遮掩自己的醜事嗎,我就還非得給他宣揚得人盡皆知!”
“對,絕不能讓肅城百姓被虛偽的皇帝騙了,咱們得好好宣揚一下皇帝做得這些壞事和他的險惡用心!”
天高皇帝遠,邊城軍民自然比不得太平盛世的地方那樣敬畏帝王。
燎原守軍本就有些是來自肅城的,對於皇帝袒護肅城惡吏十分憤怒,如今得知皇帝在京城封口失敗後,竟然還試圖用那樣無恥的手段來欺騙肅城百姓,更是怒不可遏。
再加上擔心他們真心愛戴的郡王吃了虧,眾士兵更是不遺餘力地宣揚著皇帝做的壞事和險惡用心。
第二天,這事便傳遍了軍營,沒幾天,更是從燎原傳到了肅城。
眾多百姓紛紛對皇帝的殘暴行徑既憤怒又鄙夷,想到差點上了皇帝的當,真是後怕不已,從今以後越發地維護拯救他們於水深火熱的郡王。
國庫本就沒多少錢,加上戰事就更吃緊。這一萬兩賞銀,還是嘉佑帝從自己的私庫裏撥出來的。
卻是怎麽也沒想到,竟是白折進去一萬兩銀不說,還越發讓自己在肅城燎原一帶聲名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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