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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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王,林相的回信在此。”
    羅開元恭敬地呈上信匣。
    裏麵有兩封信,一封是給李洵的,另一封卻是什麽周如植親啟。
    李洵心中有些疑惑,便先打開了自己的那封信。
    讀完信,心中卻是萬般失望。
    時至今日,林相竟然還頑固地不肯退下來,說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讓李洵不必掛念和顧及他,隻管好好發展自己的勢力,他不管是成是敗,粉身碎骨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又在信的末尾,舉薦了一位被發配到了樊城的秦郡郡守周如植,讓他拿著信,派人去將周如植接來,此人擅農事,必然能為他增添助力。
    羅開元在一旁,見李洵的神色不太好,想討他歡心,便大著膽子道:
    “郡王,林相當時問您缺什麽,末將說了您在三地的懸賞,林相便從工部給您挖了五戶技藝高超的老鐵匠來。您要不要看看?”
    李洵聽著便是一怔,在這種風聲鶴唳的關頭,竟然還幫他從工部挖工匠。
    鐵,事關兵器,何其敏感。
    當初他離京之時也曾想過找一些技藝高超的鐵匠,但鹽鐵官營,這些人大多都是工部登記在冊甚至是在工部作坊效命的,根本不好下手,最終隻能輾轉著采買了一些普通鐵匠。
    這老頭,他是生怕政敵揪不住他的把柄,還是怕嘉佑帝不對他下狠手?
    李洵有些生氣,卻又覺得心頭暖暖的。
    林相甘冒奇險,為的也不過是他派去的屬下的一句話。
    他雖然不肯來北疆,從農業人才到鐵匠,卻是無一不在竭盡所能地在為他打算。
    本有些埋怨他的頑固,可想到這些,卻怎麽也生不出怨氣來了。
    他頑固是他的事,難道他真的能對他撒手不管嗎?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林相和他的兒子死在嘉佑帝的屠刀之下。
    而且冷靜下來想想,林相絕非愚昧固執的人,不願意急流勇退,無非是怕保不住林家。
    既如此,他為什麽不給他想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結合原主所知的林家內部的各種盤根錯節的關係,以及他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推演盤算了一天,李洵終於想到一個可以讓林相脫身,又能保全林家的計策。
    他再次寫了一封信,讓羅開元送給林相。
    這一次,羅開元的任務不隻是送信,還要負責建立京城情報站。
    這情報站化名為銀泰的商幫,總共可以潛伏上百人,平日裏可以為他傳遞情報,也可以處理從北戎那裏搶來的貴重珠寶首飾,還可以對林相的撤退起到輔助作用。
    安排好羅開元等人去京城的一切事宜,李洵這才來召見那幾個從京城來的工匠。
    這幾天,在李洵的安排下,他們的家人已經在肅城玉棱坊安頓下來。
    此地住的全都是山上那些工匠們的家眷,以便官府掌控他們的行蹤。
    一接見,李洵才發現,自己那些從民間淘來的鐵匠,與這幾個京城工部作坊裏的老工匠,差距確實有些大。
    比如那一體成型又要內裏光滑的造管技術,雲麓寨裏的工匠花了很多功夫才勉強琢磨出來,這幾個人裏,有個叫孟遠的工匠卻是很早就琢磨出來了。
    隻可惜,一體空心管在此時的兵器鑄造上,沒多大用途,他的這項技術也並沒有得到上頭人重視。他隻能靠這個做些精巧的小玩意兒補貼家用。
    而另一個叫洪茅的鐵匠,則是對炒鋼的各項流程十分熟悉,經驗老道,善於把控煉鋼的品質。
    還有一個叫張四郎的鐵匠,擅長鍛打。
    另外兩位,則是一個擅長製刀,一個擅長製造三槽箭。
    相比之下,他采買的那些工匠,煉些平常的生鐵,製造對做工要求很低的震天雷與農具尚且還行,要練出高品質的鋼材打造兵器,便完全不夠看了。
    如今他的兵器幾乎都是搶來的,尚且能支應。以後若是要自己造,必然會遇到技術瓶頸。
    林相送來的人,卻完美地解決了這一切。
    考驗過他們的本領後,李洵很是興奮。
    兩個擅長製造兵器的,他直接讓他們去了工曹的兵器作坊指導製作傳統兵器。
    另外三位,則在兵器作坊裏單獨給了他們一間冶煉鍛造與澆築的實驗室,不管他們研究需要些什麽材料,都以最優先的條件滿足他們。
    並且事先給他們說了獎勵,若他們能合力研究出他需要的鋼管,則可立刻得到一萬貫的獎金。
    有這個巨大的胡蘿卜吊著,工錢也比在京城時高了兩倍,幾位工匠工作起來那叫一個幹勁十足,甚至摒棄了敝帚自珍的狹隘想法,拋出自己的全部經驗,全心全意和同伴鑽研如何才能製造出郡王所要的鋼管。
    工匠們已經到了李洵的地盤上,他要做的無非是安置好他們的家人,用高薪與巨額獎勵進行安撫與激勵。
    周如植卻不太好處理,因為他如今還在樊城的地界上,且是以流放的身份被放到那裏的。
    思慮一番後,李洵派伍汲帶了三萬兩銀票,親自去辦這件事。
    林相在信上說這樊城守將視財如命,若是順利,或許能用銀票直接將周如植父女三人一起贖回來。
    樊城離燎原不過百八十裏,一來一回也頂多一天多。
    伍汲時常在周遭探查軍情,對樊城很熟悉,倒是很容易就買通了門口的守衛和營中的一個都頭,喬裝成士兵,光明正大地走進了軍營。
    天下烏鴉一般黑。
    這軍營與曾經的燎原大營沒什麽區別,破爛,衰敗,除了上兵,其他的士兵都麵黃肌瘦,穿著破爛不堪的綿襖子,大冬天裏凍得嘴唇發青,手上,露出來的腳腕上都是凍瘡,不斷地跺著腳來取暖。
    看著這些人,伍汲眼中不由露出一絲同情。
    看慣了自家軍營中紅光滿麵朝氣蓬勃的士兵,看著這樣的兵,還真他|媽心裏不好受。
    可這天底下水深火熱的人太多了,又哪裏同情得過來。
    斂下心思,他專心尋找著軍書居住的那一片營區,據他打探,周如植就住在那裏。
    周如植來了樊城以後,因為有右相的關照,倒是沒受到多大的虐待,反而被樊城守將提成了文書。
    雖說沒有工錢,卻還是能吃飽穿暖,不像一般軍奴那樣淒慘的。
    可即使如此,他看到的周如植,臉上也並沒有任何歡喜的神色,明明才三十多歲的人,卻早早的兩鬢生白,整個人又黑又瘦,就像一具行走的骷髏。
    他穿著一身略微單薄的綿襖子,獨自提著一個食籃往帳篷裏走,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沒有興趣一般。
    “堯珠,吃飯吧。”
    僅僅這麽一句話,裏頭就再無動靜,宛如一潭死水。
    知道這是郡王想要籠絡的人才,伍汲十分守禮。等到裏麵吃完飯,周如植提著食籃出來,他才走了上去,叫了聲周大人。
    周如植回過頭看向他,目光冰冷,滿是警惕與防備:
    “你是什麽人?”
    伍汲看了看四周,低聲道:
    “借一步說話。”
    軍中人來人往,唯一能借一步的,隻有周如植住的那個帳篷。
    周如植看了他一眼,轉頭往帳篷裏走,伍汲連忙跟了上去。
    他一走進去,原本坐在椅子上那個額頭與兩頰刺字的小姑娘便如受驚的小鹿一般躲到了角落,看起來十分害怕陌生男子。
    “有什麽事就快說。”
    周如植冷冰冰地道。
    伍汲看得出他不好相處,倒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
    “我乃慎郡王麾下副將伍汲,奉郡王之命,來接周大人與兩位千金一起去肅城。此外,還帶了一封右相所寫的書信給大人。”
    說著,奉上右相所寫的書信。
    周如植展開來,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上麵的內容。
    右相在信上說,希望他能看在他的份上,去肅城為慎郡王效力。慎郡王是仁德之主,定能護佑他一家安穩,且讓他毫無顧慮地發揮所長。
    但這樣的內容絲毫沒有讓周如植動容,終於明白了右相當初搭救他的意圖,心下隻覺得諷刺又索然無味。
    他好像還真是個人才,成了香餑餑一般。
    可他這所謂的人才,又落得個什麽下場,妻子淒慘死去,連僅剩的兩個女兒,也沒能保護好。
    “想接我去肅城?”他譏諷地道,“能接得走,你就盡管試試。”
    這話讓伍汲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連忙問道:
    “周大人此話何意?”
    周如植卻沒有回答的意思,隻冷聲道:
    “信我收了話我也聽了,你可以出去了吧!”
    伍汲見他油鹽不進,倒也不好繼續歪纏,隻得道了一句叨擾了,然後離開了周如植的帳篷。
    既然周如植這裏問不出有效信息,他便隻能從樊城守將那裏下手了。
    化名銀泰郡的商人,伍汲前往將軍府求見樊城守將杜茂。
    杜茂愛財,聽說是銀泰郡的商人,直覺有利可圖,便毫不猶豫地傳了人進來。
    伍汲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意圖,直說了自己是周如植的親戚,早年受他關照才有了今日的身家,聽說他落了難,所以想來把周如植接到自己家中去孝敬。
    “這是小人的一點心意,還望將軍笑納。”
    伍汲很直白地奉上了三千兩的銀票,這是一個試探性的價位,如果不夠,他還可以追加。
    雖然郡王很重視周如植,給了他許多錢來給周如植贖身,但郡王的地盤那麽大,手裏要養那麽多人,好不容易搞來的錢怎能隨意浪費。他自然是得斟酌著用最小的代價辦成此事的。
    看著盒子裏的銀票,腦滿腸肥的杜茂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他把盒子放在一邊,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道:
    “既然你如此有誠心,那本官也跟你說句實話,此等機密,可萬萬不能泄露於人。”
    伍汲連忙稱是。
    杜茂這才神神秘秘地道:
    “你啊,完全不用擔心你們家周大人在本將軍這裏吃苦受委屈,陛下前些日子給本將來了密信,聽那意思,雖說是罰了周如植,以後卻還是要破格起用他的,隻是如今還得磨一磨他的性子。以後你們周大人前途好著呢!”
    “再者……”他曖昧地笑了笑,“周大人如今也是本將軍的半個嶽父,本將軍是不會虧待他的!放心回去吧!”
    言下之意,給了他如此機密的情報,自然也是不會歸還銀票的了。
    伍汲心中大震,這下事情麻煩了。
    周如植在皇帝那裏掛了號,且本人也似乎並不熱衷於投靠郡王,要把他從樊城弄回去,就不是錢能解決的事情了。可就太難了。
    杜茂再怎麽愛財,也絕不敢違背聖旨。
    此事得馬上回去稟報給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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