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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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送林相一家的精兵自然是不可能將人交給禦林軍的。
    敵眾我寡, 唯一的先機隻能是先發製人。
    在同伴盾牌的掩護下,弓箭手們立刻朝著禦林軍的馬匹發起了攻擊。
    射出去的箭卻不是一般的箭,而是火箭。
    那火箭落在禦林軍中央, 也不是特意瞄準要射人,而是故意讓它無力地落在人群中央或馬匹上。
    原本對於這些無力的火箭大家並不太畏懼,不過是火箭而已,格擋開來就行了。
    誰知道, 這火箭飛過來後被刀刃擊打斬斷卻並不像一般火箭一樣直接熄滅,斷箭帶著火落在人或馬背上後,竟是立刻點燃了人的衣物和馬背上的毛。
    人尚且鎮定,一點火焰拍掉就是了,馬卻不一樣。
    馬身上的是一點就能迅速蔓延一大片的毛,火焰一在馬身上蔓延, 馬兒感到疼痛立刻受驚疾馳。
    都不需要有太多,僅僅隊伍中間的幾匹馬受驚衝撞, 就足以在隊伍中引起大範圍的騷亂。
    步兵們便趁機三人一組,配合默契地衝上去主動出擊。
    他們連騎著高頭大馬的北戎騎兵都殺過很多,更何況是馬匹品種略遜一籌的禦林軍。
    雙方人馬很快就糾纏在一起。
    馬車都無法再走,林相與家眷隻能暫時下車。
    看著與禦林軍纏鬥,死死將禦林軍擋住的郡王麾下精兵, 眾人很驚訝。
    以步對騎,人數還相差幾倍, 郡王麾下的兵竟然有還手之力。
    不斷有禦林軍騎兵被砍了馬腿, 從馬匹上栽倒下來, 死於步兵們的刀劍下。
    而騎兵們對上騎兵, 也是絲毫不遜色。
    隻是, 禦林軍騎兵也並不是繡花枕頭, 作為最精銳的禁軍他們同樣經曆過不少戰鬥,平日的訓練也沒落下,反應過來後他們開始迅速變陣對郡王麾下的兵進行圍攻。
    當兩方戰鬥力差距不大的時候,人數便成了決勝的至關重要的因素。
    漸漸地,郡王這邊的兵寡不敵眾,開始出現負傷甚至死亡。
    眼看著郡王麾下的兵一個個被殺死,眾人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林德康回過頭,不舍的目光落在被人攙扶著瘦了一大圈的兒子身上,然後是被兒媳護在懷裏的兩個孫子一個孫女,他們稚嫩的臉上滿是驚恐。
    他像是在說臨終遺言般囑咐道:
    “以後到了肅城,你們要好好效忠郡王,絕不可恃寵而驕失了為臣的本分。”
    說完,他便再也不看所有人,毅然往前混戰中的禁軍那邊走去。
    他並沒有走到最前方,而是在離交戰處十多步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然後用盡全力怒喝一聲:
    “住手!”
    混戰中的兩方人馬,都知道這位垂暮老者的身份,聽到他的聲音,下意識停頓了一下。
    禦林軍統領石恩舉起了令旗,讓大家暫時停手,然後道:
    “莫非林相想通了,願意主動跟我們回去?”
    林德康拿出袖中的匕首,鋒利的邊緣放在了自己脖子上。
    石恩頓時一驚:
    “林相,你這是要做什麽!”
    陛下可是交待了,務必要將他們活著帶回去。
    林德康平靜地道:
    “石恩,放其他人離開,老夫跟你回去。否則,你能帶回的,隻有老夫的屍體。我相信陛下一定交待了你,務必要讓我們活著回去,對麽?”
    “他們一個是殘疾,其餘不過是無知婦孺幼兒,你帶回去也沒用,老夫才是陛下真正想要的人。”
    石恩神色複雜地望著眼前的老相爺,竟是一切都被他料中。
    “林相,匕首鋒利,您別衝動,咱們一切好商量!”
    林德康卻凜然道:
    “老夫不畏死,你若不答應,即刻便是血濺三尺!”
    說著,他的匕首稍微往裏一移,鮮血立刻順著脖子流下來。
    回過神來的林程心中一驚:
    “爹!”
    石恩也嚇了一大跳:
    “林相!”
    雖然不知道陛下出爾反爾要求他一定帶回林相一家到底是為什麽,但從陛下專門派了太醫隨行便知道,陛下最看重的便是林相。若林相死了,他即使帶回了其他人,恐怕也交不了差。
    為今之計,隻能先穩住他。
    “林相,我答應你的條件,你快放下匕首,別傷著自己!”
    林德康不為所動:
    “羅開元,讓大家都退回來,你帶著所有人一起,騎馬撤退!”
    石恩下令道:“讓他們退。”
    羅開元立刻帶著所有人從禦林軍的包圍中退了回來。
    他沒有假惺惺地說什麽讓林相不要這麽做,因為他知道,那些都是無用的。
    他們人數太少,為了掩人耳目武器裝備也不足,遇到的對手卻是全隊中最精銳的禦林軍,還全都是騎兵。拚死抵抗的結果,也不過是大家一起死,而林相一家被帶走。
    林相的做法,無疑能最大限度保存他們的力量。
    這一刻,他心中對這位老相爺充滿了敬佩與感激。
    而石恩見他們退回去,便立刻道:
    “來人,扶林相上車!”
    林德康卻厲聲道:
    “都不許過來!否則老夫便立刻自盡!”
    石恩咬牙,隻能讓人暫時不準靠近他。
    林德康又對羅開元下令:
    “羅開元,快帶他們走,行禮貨品都別要了!”
    “是!”
    羅開元立刻領命。
    林家的三個孩子終於回過神,哭著叫祖父,要祖父一起走。
    林程卻厲聲嗬斥道:
    “不許哭,都上馬!”
    話雖如此,自己卻是眼眶通紅。
    他比誰都明白父親這麽做的原因。
    父親不想讓他們落入皇帝手中,也不想讓郡王麾下的精兵白白犧牲。
    所以,他選擇犧牲自己。
    路上父親就跟他說過,倘或陛下發兵追來,他們林家人,絕不能成為陛下威脅郡王的人質。
    如今父親以身為餌選擇落入敵手,隻是為了讓他們脫險,根本沒打算活著走到京城。
    此刻,便已是生死永別。
    所有人都上了馬,正要離開,卻突然感覺到地麵傳來震動。
    一回頭,便見到一大片身著黑甲的騎士正朝這邊疾馳而來,薑黃色的蛟龍旗在黑色中隨風招展,是那麽醒目。
    “是我們的援軍!”
    郡王麾下的士兵中有人欣喜地大喊。
    石恩大驚失色,趕緊下令:
    “將林相拿下!”
    幾個禦林軍趕緊撲了過去。
    但羅開元比他們更快,他騎著馬,一馬當先衝了過去,一把就將林相提起,放在了馬背上,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身後的所有攻擊,雖是挨了一刀,卻是成功地護住林相回到了他們自己人的隊伍裏。
    石恩咬牙切齒。
    這下麻煩大了。
    “全軍戒備,無論如何一定要帶走林相一家!”
    所有禦林軍頓時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全力進攻。
    頃刻間,黑甲騎兵們便來到了距離他們隻有百米左右的距離。
    石恩粗一估算,人數應該是自己這方的兩倍,用的還都是又高又壯的草原良種馬,整齊的黑色皮甲,長刀雪亮,氣勢上完全不輸禦林軍。
    他暗自心驚,這貧瘠的北疆,竟有如此精銳的軍隊。
    打著蛟龍旗,陛下又特意交待他們往肅城方向追捕林相一家……所以這支軍隊是來自慎郡王?
    若是來自傳聞中光複河原的慎郡王麾下,那接下來的戰鬥恐怕就沒那麽輕鬆了。
    可他受了皇命,絕不能就這麽輕易放棄。
    林德康這邊不管是林家人還是護送的士兵,都喜出望外。片刻後,那一群騎兵便已經走到麵前,其中一半穿過護衛士兵下意識讓出來的道路,在最前方形成了一道堅實的防線。
    一個身穿玄色盔甲的年輕將領則策馬走到了林德康麵前,翻身下馬:
    “保父,一路辛苦了!”
    是慎郡王李洵!
    近一年不見,慎郡王他越發像個金戈鐵馬的將軍,同時身上有了一股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勢,策馬而來時渾身散發著凜冽之氣,但來到他麵前,露出笑容,又顯得那麽溫和親切。
    林德康本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卻沒想到竟然峰回路轉,來救他的還是他心心念念的大皇子。向來穩重如山嶽的人,一時間卻激動得語無倫次:
    “怎麽是你啊殿下,你……你怎麽跑這麽遠……”
    李洵溫聲道:
    “城裏抓了個間諜,情況有變,我擔心你們在路上出意外,便率軍來接應你們。”
    看到林德康脖子上的傷口,以及他蒼老了許多的麵容,他神色微斂,“讓大夫先給你和羅開元包紮下傷口,其他的後麵再說。”
    說完,他便策馬來到了自家騎兵隊伍的最前方。
    離他幾十米遠的地方,便是剛才雙方交戰之處,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很多屍體,有禦林軍,也有穿著平民服飾的,那是他麾下的士兵。
    足有三十幾人。
    為了完成他交待的任務,這些年輕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這裏。
    他心中燃燒著怒火,卻又盡力克製著。
    石恩見到他卻是大吃一驚。
    他怎麽也沒想到,率軍前來的竟是慎郡王本人。
    他掩下心中的震驚,義正言辭地斥責道:
    “慎郡王!我等禦林軍奉陛下之命帶回林相一家,你橫加阻攔,是想抗旨嗎!”
    李洵沒有理會他的質問,神色冰冷地道:
    “沒有人可以殺我麾下士兵而不付出代價。你們是我大啟子民,所以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立即自縛投降,或者死!”
    石恩冷笑一聲,傲然道:
    “慎郡王未免太狂妄,你以為我禦林軍是那些破爛邊軍,隨隨便便就能打敗?”
    慎郡王麾下的人的確戰力不俗,可禦林軍卻是全國最精銳的士兵,即使人數隻有對方一半,卻也並非沒有一拚之力。
    前破爛邊軍現慎郡王麾下守軍表示受到了冒犯,並齊齊憤怒地看向石恩。
    李洵卻毫不在意地道:
    “那就拭目以待吧。”
    說著,他便一揮手下令道:
    “投石機準備!”
    話音落,隊伍中的騎兵就立刻將分別搬運的小號投石機組裝起來,還有人將大號震天雷放進了投石機的籃子裏。
    石恩見狀,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縮小版的投石機,還是立刻下令士兵們後退並防備。
    然而,幾十斤重的震天雷遠距離投擲,帶著重力勢能落下,豈是一般的盾牌能擋得住的。
    引線燃燒著的震天雷砸倒了那倒黴的士兵,以驚天動地之勢轟然炸開,隻聽一聲巨響,禦林軍騎兵隊伍裏頓時血肉橫飛,濃濃的黑煙之中人仰馬翻,慘叫連連,受驚的馬匹到處橫衝直撞。
    石恩完全沒見過這是什麽東西,一時間被這可怕的動靜震得愣在原地好久。
    直到中間受驚的馬匹都衝過來,他才猛然回神,下意識抽出了佩刀朝那馬砍去,這才讓自己免於受傷。
    而對麵的慎郡王麾下士兵,卻是立刻下馬,朝著衝過來的馬匹的腿砍去。片刻間,那些馬上的士兵便墜馬而亡,即使僥幸活著,也被後麵衝上來的士兵的馬匹踩踏而死。
    僅僅一顆震天雷,便讓這些強悍的禦林軍徹底混亂,好不容易穩定下來,每個人的目光裏卻都寫滿了恐懼,腿腳發軟,駕馭著馬下意識後退。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武器,無論是那驚天動地的響聲,還是濃濃的黑煙都是如此詭異可怖,更別提,濃煙過後那麽多人的身體四分五裂,血肉橫飛。
    而對麵慎郡王的軍隊裏,一排排弓手已經拉滿了弓,閃著寒光的箭蓄勢待發。
    隻待他們一跑,那些箭就會毫不留情地射向他們毫無防備的後背。
    一時間,禦林軍們進退維穀。
    同來的林小狼上前,義憤填膺地對李洵道:
    “郡王,這些朝廷的鷹犬爪牙,殺死我們那麽多同袍,必要殺他們個人頭滾滾,做個京觀震懾那些朝廷走狗才好!”
    聽到這話,統領石恩拳頭一緊心裏很是慌亂。
    禦林軍士兵們也恐懼又無望。
    如今,轉身逃跑,必然死於亂箭之下,往前衝殺,對麵那已經裝到投石機上的詭異兵器則會再次收割他們的性命。
    即使僥幸沒被那詭異兵器傷到,亂了陣型,也很容易被對麵的軍隊一邊倒似的屠殺。
    怎麽都是個死字,毫無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