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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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動靜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齊齊朝門口望去。
眼見李洵麵色不善,底下的幾十位都頭頓時鴉雀無聲。
外頭的人都覺得郡王和善,但護衛營卻是經常得郡王親訓的,不僅見過他和煦的一麵,也見過他訓兵時候的雷霆手段。
完不成訓練任務的,說一天不給吃飯就絕不給,該打軍杖,不管什麽原因都一定會打。郡王最看重軍紀,以往軍紀才立時,那些沒當回事的士兵們,該打軍杖打軍杖,該砍頭的砍頭,從未手軟過。
李洵走到講台上,看向那些已然規矩端坐的都頭們,開始點名:
“第一排左邊第三人,站起來!”
那人不敢猶豫,立刻站起來。
“第二排右邊第一人,右邊第二人……”
他陸續點著座次,被點到的人絲毫不敢怠慢,都馬上站起來。
點名結束,眾人赫然發現,剛才調戲女夫子的十一人,通通被點名站起來了,竟是一個沒落下。
想起告示上規定的課堂紀律,這十一人頓時有些後悔。誰能想到,這小娘子來上課,郡王竟然在後頭親自壓陣。
早知道郡王會來,他們再怎麽也得老老實實啊。
其餘顧忌著告示沒有開口的人,心中則暗自慶幸。
大家都很清楚,看郡王的神色,那十一個被點名的人今天八成得倒大黴。
果不其然,郡王掃了眾人一眼,沉著臉道:
“第三排左邊第三人,你來告訴本王,軍規第三條怎麽寫的?”
軍規軍紀,是每個士兵都必須強行背下來的,被點到名字的那位都頭,趕緊大聲回答道:
“調戲婦女者,杖三十!□□婦女斬立決!”
李洵又點了另一人問:
“告示上的課堂紀律,不敬夫子者如何?”
“杖責二十!”
李洵冷笑道:
“很好,軍規紀律知道得清清楚楚還敢犯!知法犯法,再加十杖!來人,把他們拉到食堂外頭去,立刻行刑!”
此時剛到晚飯時間,正是大批士兵排隊打飯吃飯的時候,在食堂外頭行刑和召集全軍公開行刑基本上沒什麽區別。
聽到這話,那十一人頓時如喪考妣,他們可是代都頭,竟然要當眾受杖刑,實在是太丟人了。
可沒有人敢求饒或者分辨,因為過往的經曆告訴他們,這樣做不僅無法讓郡王改變主意,反而讓他們加重刑罰。
六十杖便已經很可怕了,再加可得七八十了,那真是要人老命。
食堂處此時正是人最多的時候,今天有燉羊肉,士兵們大多數都已經打好了飯,正準備美滋滋地吃一頓。
一天的訓練後,吃上一碗熱乎乎的飯菜,肚子裏沾滿油水入睡,在冬日裏是最好的享受。
見一隊士兵在食堂外的空地擺上了十多條行刑的寬凳,許多人頓時好奇地看過來。
“咦,這是在要什麽啊?好多刑凳!”
外頭的人這麽一說,食堂裏麵也有不少士兵端著碗跑出來看。
休息時間,郡王對他們並沒有太多要求,再加上日子好過了,很多士兵都還是很活潑的。
沒多久,那十一個人被按到刑凳上的時候,周圍都已經圍了上千端著碗看熱鬧的士兵。
“郡王到!”
眾人趕緊讓出一條路來,李洵帶著張巧奴還有課堂上的都頭們走過來,站在了台階上。
眾人紛紛行禮,李洵抬手做了個免禮的手勢,然後讓人念了那十一人的名字,職位,宣布他們的罪行。
“一營七都代都頭張小虎,二營三都代都頭林羊……等十一人,不守課堂紀律,調戲夫子,知法犯法,特仗責六十,以儆效尤!”
周遭的士兵們麵麵相覷,要知道這挨打的十一人,可是他們其中好些人的都頭。
李洵道了一聲行刑,沉重的板子立刻便落在了那十一人身上。
饒是幾人都是硬漢,打了十幾板子後也忍不住哎喲痛叫甚至求饒起來。
然而李洵沒有開口,怎麽可能停。
紮紮實實六十板子打下來,個個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哪怕在場都是上過戰場的士兵,見了這場麵也不由得噤若寒蟬。
可觸犯軍規被郡王當場抓到,條條框框的罪名列得明明白白,沒有人覺得不該打。
李洵沒有讓人立刻把這些人拖下去治傷,而是看向其餘的都頭,平靜地問:
“你們覺得自己需要識字算數嗎?”
見他態度溫和,而他們又是剛才沒有犯錯的,還是有個憋不住話的站出來道:
“郡王,屬下覺得不需要。咱們這些軍漢,本就是粗人,隻要能聽命行事,上戰場英勇殺敵就行了,學那文縐縐的作甚!”
李洵沒有說任何指責的話,而是微微頷首,讓親衛拿上來一封信,遞給說話的那位都頭。
“假使你如今在幾百裏之外,本王讓人送給你一封密信,交待給你一件秘密任務要讓你完成,隻能由你一人知曉,你當如何?來,拆開信,告訴本王,本王讓你做什麽?”
那都頭拆開信,看著上麵的文字一個也不認識,自然也不知道上麵寫的什麽,頓時就漲紅了臉。
李洵讓人把信拿回來,遞給張巧奴:
“張夫子,你來告訴他們,上麵寫的什麽。”
張巧奴恭敬福了個身,朗聲道:
“前往洪福寨探查匪窩情報。”
李洵又讓人拿來一副上麵標注著洪福寨的縣輿圖,展示在眾人麵前:
“你從軍中拿到了前往洪福寨的輿圖,當地人畏懼匪徒,無人肯帶路,你隻能憑借著輿圖找到洪福寨的位置,你告訴本王,如今你在北雁鎮,要如何前往洪福寨?”
看著那些彎彎繞繞的圖畫與文字,那都頭完全一頭霧水,根本不明白這要怎麽看,隻得呐呐道:
“屬下不知……”
李洵又道:
“你千辛萬苦到了洪福寨,那食堂中便是洪福寨的所有匪徒,你進去數個準確的數,來告訴本王,寨中到底有多少匪徒。”
那都頭跑進食堂,沒一會兒又出來了,這次是完全滿臉羞慚,直接跪地請罪:
“郡王恕罪,屬下數不出有幾人。”
他能數的,隻有一到十,他試圖先數幾個十出來,卻發現裏麵的人實在太多了,連十個十都不夠數了,於是他便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去表達裏麵到底有多少人了。
李洵又對張巧奴道:
“張夫子,你來回答本王這兩個問題。”
“是。”
張巧奴昂首挺胸走到了輿圖前,迅速地找準了北雁鎮的位置,又找到洪福寨的位置,然後又點出幾個路途上的關鍵性地標,眾人頓時才明白這輿圖該怎麽看。
指完輿圖,她又進入食堂裏,高聲道:
“各位食堂裏的軍士,請全部坐回座椅上。從前往後坐,每張桌子都坐滿。”
她是奉郡王之命而來,自然無人敢違抗,也無人敢不敬,全部老實地坐到了位置上。
僅僅片刻,張巧奴就出來匯報道:
“回稟郡王,食堂裏共有一千零二十三人。”
士兵們一片嘩然,都在疑惑她是怎麽能這麽快就數出來的。
李洵露出滿意的笑容:
“告訴他們,你是怎麽知道這個數字的。”
張巧奴道:
“食堂的長桌,每一桌能坐二十人,共有五十一桌滿座,便是一千零二十人,餘出三人單坐一桌,故,共一千零二十三人。”
李洵再次看向剛才質疑的那位都頭,道:
“現在你告訴本王,本王派來的張夫子,可有資格教你們?”
說著他又看向眾人,嚴厲地道:
“看不懂輿圖,看不懂書信,連數也數不清的人,本王怎麽放心把差事交給你們!本王明擺著告訴你們,這樣的都頭,本王不需要!”
他不想說什麽男女平等的話,這對如今的社會來說太超前了。
但人是他派來的,而且軍營中最是佩服有本事的人,隻要意識到對方的本領在他們之上,他們自然就會服氣。
至於提升女性地位,無論什麽社會,都是經濟基礎決定意識形態。
就如前世某封建社會,棉紡織業興起時,因為江南紡織工人絕大多數都是女工,當時江南的女性地位便是全國最高的。
等以後越來越多的女性參與到工作中來,和男人掙同樣多的錢,對家庭產生的貢獻不亞於男人,她們的地位自然能水漲船高。不到那時候,上位者說再多,哪怕立法,也不過是空中樓閣。
果然,那位都頭一下子就馴服了,恭恭敬敬道:
“郡王,先前是屬下太無知了。”
而其餘人,臉上也明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洵又對眾士兵道:
“本王需要會寫字算數的人才,所以往後本王會逐漸推行改革,所有都頭及其以上軍官,都必須識字達到一千,會一百以內加減法。”
“不僅為了在軍中升任,你們也得為今後想想,四十五歲以後體力下降,拿不動刀,舞不動槍了,還想和小年輕們一起每日操練上陣殺敵嗎?還是更願意轉業到本王治下,憑借軍功做一書吏或者回到故土做裏正,鎮長,司農使?甚至憑借才幹往更高的官位升?”
皇權不下縣,那是因為縣級以下的官吏都不是效忠於皇帝的人。
今後他會逐步地將自己的人替換到村鎮去,如此,既保證了政策的暢通施行,也給了退伍老兵一個安身之所。
“夫子本王已經派遣到了軍營裏,每日晚餐前上課,想去旁聽的,都可以盡管去。但你們隻能站在教室裏外,務必遵守課堂紀律,不能打擾都頭們上課。”
聽到這話,士兵們震驚不已。
“郡王的意思是說,我們四十五歲就能退伍?”
大啟都是終身兵製的,若非實在病弱不堪或者殘疾,一般要到六十五歲才能退伍。很多人根本活不到這歲數。
實話說,哪怕軍中再好,很多人也是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的,能提前二十年退伍,無疑是一件大喜事。
“不僅能退伍,而且還能做文官!隻要識字!”
在場的都是農戶出身,裏正在他們眼中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存在了,村裏人人尊敬,甚至連最有錢的地主老爺也得敬讓三分。
他們這樣無權無勢的泥腿子,退伍後竟然也將憑軍功擁有這樣的前途,這是多麽讓人期待。
隻要識字,他們就能擁有這樣錦繡光明的未來!
一時間,眾多士兵們看向張巧奴的目光都炙|熱極了。
這一次,卻不再是帶有任何猥褻不敬的目光,而是充滿了向往與對知識的渴求。
都頭們見狀,心中頓時充滿了緊迫感。
郡王可是說了,不需要不會寫字算數的都頭,要是以後們!
好歹他們還是坐著學習的,再怎麽比那些站著的學得好,可絕不能讓他們給趕超了!
一番敲打下來,整個護衛營的學習熱情空前高漲。
十一個挨打的都頭,不僅是屁股開花劇痛,這一刻更是腸子都悔青了。
因為郡王臨走前下令,他們目前不能參與護衛營的學習,必須去其他軍營,在課堂上做典型,同時充當紀律監督者。
直到抓到和他們一樣違反紀律的人,或者連續兩次考核能得優秀,才能回自己的軍營。
至於身上有傷,也沒關係,給他們準備一副擔架,趴在教室裏聽課當紀律監督者就行了。
想想他們趴在擔架上,被其他軍營的都頭士兵們圍觀的場麵,他們簡直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有他們這典型在,誰還敢再犯同樣的錯誤,要抓違反紀律的根本不可能,隻能指望兩次考核優秀。
考核每七天一次,所以這丟人至少得丟半個月。
在這半個月期間,他們的職務都由所在都的第一隊隊長代為履行。
因此他們甚至有被屬下頂替都頭之位的危險!
唉,早知如此,他們為什麽要如此嘴賤。
郡王定下的規矩就是鐵律,他們以後是再也不敢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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