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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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賞李洵的旨意, 在前朝後宮都引起了不小的波動。
    太子得知消息當場就臉色陰沉得不像話。
    先前傳來李洵收複河原的消息時,他尚且可以安慰自己,父皇態度曖昧, 就算李洵立功也得不到承認,可如今, 父皇不僅明著獎勵了他收複河原的功勞, 還將肅城四地的兵權都交由李洵掌管,甚至還將此事用邸報發送到全國各地!
    這一遭下來,李洵簡直是權名雙收。他完全可以想象, 他這個太子在這以後會被襯得多麽黯然無光。
    “不行, 絕不能叫他這樣如意!”
    太子正要叫幕僚前來商量,便被容皇後叫了去。仿佛是知道他要做什麽一般,容皇後提前就告誡道:
    “這世上最容不得他坐大的,就是你父皇, 叫他們兩父子狗咬狗便是, 你不必插手。再者, 他手中有兵, 容家就沒有嗎?”
    有皇後這個定海神針在, 太子才暫且按捺下來。
    可三皇子卻沒這麽淡定了, 得知消息後大發雷霆。
    他本就不服氣李洵,兩人年紀相差不大,李洵出身遠不及他, 卻因為有個右相保父在朝中有了一大批追隨者。
    左不過是早生了兩年,占了個長字, 除此之外, 他不覺得這位大皇兄有什麽比他強。
    去年李洵被父皇厭棄打發到北疆苦寒之地, 他是真的高興, 更高興的是,李洵走後,他終於被父皇看在眼裏,寵愛重用。
    明眼人都知道,父皇對容家不滿,隻要容家一倒,太子也會成為秋後螞蚱,那麽,無論是序齒還是受寵程度,儲君之位都應該是他的。
    可現在,李洵竟然絕地翻身,不僅拿到了兵權,還即將名滿天下。
    如此一來,即使他受父皇重視,李洵也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所以,他絕不能讓李洵坐大。
    冷靜下來,他立刻便去找了在京中為官的親舅舅,準備找李洵的把柄狠狠參他一本。
    四皇子外祖家是江南豪族,他自己在京中也有很多生意,自認無論是財力還是能力,他都在眾皇子之上,他向來野心勃勃,自然也是容不得李洵這個強力競爭對手再次崛起的。
    自從發現北疆的異動後,他早就派人去打聽了消息,早已知曉李洵在北疆的所作所為。
    他把李洵藐視欽差,屢次率軍越界的消息散播出去,還拿錢買通了禦史,打算給李洵扣上個謀逆的罪名。
    做完這些安排,四皇子眼中卻閃過一絲惋惜。
    這位大皇兄在北疆的所作所為,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若是能臣,必能助君王安邦定國。
    可這位大皇兄不是能臣,而是與他同樣爭奪儲位的對手。
    這根獨木橋上容不得兩個人,所以李洵注定隻能被他推下懸崖,粉身碎骨。
    在內務府辦差的五皇子,不管是年齡還是資曆,在眾多成年的皇子裏都是最淺的。
    聽說了此事,卻也是眼中閃過暗芒。
    不管父皇對大皇兄是什麽態度,他如今手中握有實權,形同割據一方是事實,如今再美名傳揚天下,將來必然深得民心。
    這樣的實力,若放任發展下去,就連父皇都未必壓得住,何況他們這些皇子。
    這位看似失勢的大皇兄,必然會成為他們爭奪儲位之路上最大的敵手。
    他知道這一次皇兄們不會坐視不理。
    但他行事向來謹慎周到,卻並不不打算動手。
    一是他勢力單薄,坐山觀虎鬥是最明智的選擇。
    另一方麵,這位大皇兄在北疆的勢力發展如此迅猛,將來如何還未可知,他也得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而京城的袁家,早就要求嚴懲李洵濫殺邊城守將,如今得知李洵不僅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還即將掌控四地兵權後,也是氣瘋了。
    哪怕嘉佑帝早就跟他們私下交待過,讓他們暫且忍耐,以後時機到了自會給他們一個交待,他們也還是忍不下這口氣。雖然自己不親自出手,卻還是攛掇了一些大臣準備彈劾李洵。
    如此一來,即使沒有太子與五皇子的參與,三天後的大朝會上,也有好些人參李洵僭越,傲慢,藐視君威,不僅不該賞還應該嚴懲。
    林家與一些林相的門生故舊,為撇清自己與大皇子的關係,也跟著附議。
    一時間,朝堂上對李洵是一片討伐之聲。
    看著這樣的情景,嘉佑帝心中的憋屈頓時消散不少。
    先前倒是他著相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李洵如今這麽風光,其餘皇子和他們背後的支持者們,隻會比他更容不下。
    他越是彈壓這些要打壓李洵的勢力,那些人就越會想給李洵下絆子。
    等以後時機成熟他要收拾李洵的時候,也隻需要順水推舟,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處置李洵。
    眼下,就且讓他再囂張一陣子吧。須知,爬得越高,摔得才越慘。
    和朝中的聲音不一樣,京城民間得知慎郡王被封賞的消息,卻是極為欣慰的。
    “這麽大的功勞,早就該賞了!”
    “四地兵馬的掌控權也交給慎郡王了呢,這下可好,有咱們神勇的慎郡王在,就不用擔心那四地的百姓再受北戎侵擾之苦了!”
    “慎郡王那麽好的人,我先前還擔心他真的失勢了呢,現在見他重新大權在握,可算是放心了!”
    “聽北疆的商人們說,慎郡王在北疆鏟除貪官惡吏,如今肅城四地風氣一新,再無官員將領欺壓百姓與士兵之事,當地百姓與士兵們,都感念慎郡王的恩德呢!如今慎郡王實至名歸,當地百姓們肯定高興壞了!”
    禁軍之中,許多將官士兵們也是鬆了口氣。私下裏聊天的時候都在議論這件事:
    “看樣子陛下和慎郡王總算是和解了,我們不用再擔心以後被派去肅城與慎郡王為敵了!”
    “陛下可算是沒被奸佞蒙蔽,幹了件好事!”
    “先前立場不同,我沒好說,不過跟著慎郡王其實還真不錯……”
    “誰說不是呢。慎郡王可是真敢對那些貪汙軍餉的家夥動手的,而且是一砍就是一大堆主謀,不像咱們軍中,克扣軍餉之事鬧了多少回了,回回都是殺幾個底下的嘍囉便了事,往後該怎麽還是怎麽。”
    “對啊,我聽先前那些被扣押的人回來說,慎郡王手下的兵吃得好穿得好,手裏還有錢,死傷都有足額撫恤,還給養妻兒老小,當地大把的姑娘想嫁,人家雖說是在邊塞之地,卻比咱們活得像個人。”
    “說白了,但凡上位者願意體恤士兵,還有能力,手下的人就能過得好……”
    “要是慎郡王以後能……就好了”士兵的話沒說明,隻是指了指天上,眾人卻都心領神會。
    “那可不是,要喊我來選,我也願意選慎郡王……”
    “所以如今慎郡王得勢,是好兆頭啊!”
    許多底層士兵,心中都由衷地為李洵的封賞而高興著。
    而京城以外的地方,百姓們雖不那麽關心軍國大事,讀書人們卻完全不一樣。
    在邸報和官方告示中得知河原收複後,紛紛喜極而泣。
    套河之恥,對於心中有家國天下的讀書人來說,是永遠的痛。
    如今河原光複,還殺了兩三萬北戎蠻子,自然是一件值得普天同慶的大喜事。
    眾多讀書人紛紛自發組織起來吟詩作賦,歌詠這一件大喜事。
    而李洵作為收複河原的主將,其英勇善戰也被讀書人們大加讚頌,所有讀書人都深深地記住了,這位皇長子在抗擊蠻戎上立下了不世之功。
    這一次的欽差,一路敲鑼打鼓大肆宣揚,直奔肅城。
    百姓們自然也知道了這些人是來封賞他們的慎郡王的。
    卻也並不覺得皇帝做了多麽英明的事情,大多數人的反應都是:
    “哦,那昏君總算幹了件人事!”
    “都打下河原多久了,現在才來封賞,也不知道是有多不情願……”
    “切,還需要他來承認郡王對肅城四地的統治權嗎?他這聖旨來不來有什麽區別,反正我們都隻認郡王。”
    “皇帝小氣吧啦的,封的官等於沒封,真要有心,怎麽不給咱們郡王封個親王,再額外加幾塊封土呢。”
    欽差大臣宣旨後,按照嘉佑帝的意思,特意讓人在城中宣揚聖旨裏的賞賜有多豐盛,卻萬萬沒想到百姓們都是這樣的反應。
    一時間不由冷汗涔涔。
    這種話,他可要怎麽回去說給陛下聽。
    宣旨的人來時,林德康是回避了的。
    等人走了,這才從後堂出來,看著那擺了一院子的禦賜珠寶,金銀,布匹,藥材等物,卻是愁眉不展。
    李洵看著滿院子的財物,心情頗好,這麽多東西,至少價值六七萬兩,拿出去賣了能多養活好多人了。
    “陛下難得大方,賞了這麽多好東西,保父來給保兄還有孩子們挑些回去。”
    林德康哪有這心情,憂心忡忡地道:
    “陛下突然如此大方,還賜予您兵權,隻怕別有所圖……”
    李洵道:
    “保父怕什麽,天高皇帝遠,他就是再有陰謀,隔著兩千多裏,能做的事也有限。最多不過以這名義讓我給他衝鋒陷陣,消耗我方兵力。”
    林德康頓時更擔心了:
    “正是如此,到時候您若拒絕,可就是抗旨了!”
    李洵負手而立,傲然道:
    “抗旨的事,我又不是第一回幹。保父你看他可有任何申斥?在沒有完全把握把我拿下前,他是絕不可能自取其辱提什麽抗旨的。”
    “至於打仗,能去的我就去,算是為大啟百姓盡一份心力。不能去的我自然也不會讓將士們憑白犧牲。”
    林德康一想,倒也是這個道理。
    在北戎的威脅徹底解除之前,嘉佑帝是騰不出手來對付郡王的。
    至於以後,郡王最差也不過是據守四地,隻要肅城四地農耕上自給自足,又有神兵利器,倒也不怕朝廷來伐。
    這麽想著,他的眉頭舒展了些。
    “看陛下這封賞的陣仗,隻怕您不去,難逃天下悠悠眾口。”
    李洵仔細想了想,道德綁架,以嘉佑帝的行事作風,還真能幹得出來。
    他本人倒是不在意這些虛名,當然,如果權衡利弊沒什麽損失,那他也不會讓人憑白算計了去。
    “他想算計,以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在此之前,我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林德康愣了愣:
    “……何事?”
    然後便聽自家殿下理所當然地道:
    “自然是討軍餉。既然陛下任命我為征討使,要使喚我,那我手下幾萬大軍的軍餉,便該早些發來。”
    “我手下的都是精兵,可不能讓兵部拿一般的東西打發了,保父,我們得趕緊把軍需列個單子,趁熱打鐵送到陛下那裏去。”
    說著,便領著林德康往書房走。
    看著他信筆寫下的軍需折子,林德康也忍不住沉默了。
    如此獅子大開口,那位陛下怕是要氣得吐血三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