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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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京城這邊,雖然嘉佑帝還在昏迷中,許多人卻依然難以克製心中喜悅的心情。
    雖說有些大不敬,可就算嘉佑帝有個三長兩短,這不還有大皇子在麽。
    這可是一口氣就能滅掉北戎六萬多大軍的猛人,隻要敞開了讓他去領軍,北戎的威脅那也不算什麽威脅了。
    先前還因為清河戰線戰局而焦灼的許多大臣們,一下子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樣,從宮中回到家裏,即使有心克製,卻也難免泄露了些情緒。
    這家中女眷一看,便免不得問起,老爺今天是發生了什麽喜事這麽高興。
    這種大喜事憋著隻有自己知道,還真是難免寂寞,便有那管不住嘴的,忍不住道:
    “這是軍國機密,上頭還沒公布,我說了你可別告訴別人……”
    然後就劈裏啪啦把事情抖出去了。
    若碰上那家眷嘴緊一點的還好,若家眷也是管不住嘴的,自然也難免會跟自己親近的姐妹手帕交一類的分享這個消息,還不忘加一句“我說了你千萬別告訴別人”。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短短兩三天,達官貴人們就全知道了,彼此見麵都要談論一下此事,下人們聽到,又與其他下人說嘴,等到嘉佑帝的病有起色的時候,這事已經傳得京城大街小巷都知道了。
    平頭百姓們逢人就說:
    “哎,你知道嗎,慎郡王攻占北戎兩大部落,殲敵六萬餘人!”
    有人不敢置信:
    “這怎麽聽起來跟天方夜譚一樣,咱們大啟朝何曾打過這麽揚眉吐氣的仗!”
    旁人便道:
    “那可是慎郡王,別人不行,慎郡王怎麽可能不行,先前河原就是他光複的!”
    “對啊,這事還能有假,聽說陛下接到消息,都高興得昏過去了呢!”
    “慎郡王當真是給國朝爭氣啊,不僅收複了河原,還把北戎蠻子的部落都搶了兩個!”
    “要不怎麽說是戰神轉世呢!”
    “有慎郡王在,咱們可就再也不怕北戎蠻子了!”
    “這下總該叫慎郡王去領鎮北軍了吧?”
    “對啊,先前我就說了,該讓慎郡王做統帥,朝廷不同意,這下那幫狗官總沒理由阻止了吧!”
    愛國百姓們為此事興高采烈,京城的商家們也趁機搞起了促銷活動。
    什麽慶祝慎郡王攻占北戎兩部落,本店全場八折。
    慶祝慎郡王殲敵六萬餘,買一送一。
    全店買滿十貫錢,送小號慎郡王蛟龍旗一麵。
    酒樓趁機推出了“旗開得勝”宴,連青樓楚館也由文人墨客編排了新的《慶慎郡王大捷曲》。
    整個京城天天敲鑼打鼓舞獅子慶祝,那熱鬧程度簡直堪比過年。
    讀書人們,對於這位素有仁德之名的英雄郡王,也越發仰慕。一時間,呼籲讓慎郡王做統帥抗擊北戎的呼聲再次高漲。
    大皇子李洵的威望,在京中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
    滿京都在為慎郡王的勝利慶祝開懷,唯有三皇子與四皇子心裏泛酸,隻恨不得父皇趕緊好起來,自己也去邊關建功立業。
    五皇子卻越發慶幸,先前沒有參與彈劾這位大皇兄。
    如今太子被廢,無嫡自然是長子更尊,再加上這不世的軍功與手中的強兵,就算父皇不喜大皇兄,也未必能阻止朝野內外人心所向。
    大哥對待兄弟曆來溫和寬厚,以前對他這個年紀小幾歲的弟弟也頗為關照,如此想來,若是大皇兄上位,為他效力,日子定然不會太難過。
    相比這些在外頭的弟弟們,被幽禁在冷宮中的廢太子李玄,是最後一個知道消息的。
    幾月前那場宮廷政變中,母親和舅舅全死了,而他,也從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被貶為庶人,挑斷了腳筋,幽禁在這冷宮之中。
    陪著他的,隻有從小伺候他的一個太監,除此之外,便全是皇帝派來監視看守他的人。
    想起當時嘉佑帝假惺惺地說,虎毒不食子,所以哪怕他犯下大錯,也留他一命,讓他在宮中安渡餘生,李玄臉上便不由充滿恨意。
    他殺光了他所有在意的人,剝奪了他的一切,甚至連健康的身體也不給他,叫他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他知道嘉佑帝不願意擔弑子的惡名,盼著他自己去死,可他偏不要讓他如願!他要活著,活得比嘉佑帝還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似乎就想看到嘉佑帝國破家亡比他還淒慘,可事實上嘉佑帝大權在握,如今誰也無法撼動他。
    可這一日,他在來送飯的宮女手中看到了一麵小小的蛟龍旗,她將這東西塞給在冷宮裏當差的一位宮女,道:
    “送給你的!”
    “這是什麽?”那與她要好的宮女好奇道。
    送飯的宮女說:
    “這是慎郡王蛟龍旗,我此次出宮辦差的時候買的,外頭可時興了!”
    慎郡王,聽到這三個字,李玄心中一震。
    這個昔日的老對頭,他似乎再也恨不起來了。
    時至今日,他如何還不明白,他和李洵,不過都是嘉佑帝那無恥小人的棋子而已。
    兩人爭鬥多年,不過是為嘉佑帝鋪了路,最終追隨他們兩人的勢力,全都被嘉佑帝收歸麾下。
    他們兩人,誰都不是贏家。
    但李洵比他聰明,跑得早,保全了自己重要的人,還在京城鞭長莫及的地方立下足來。
    而他卻一無所有了。
    “好端端的,外頭怎麽時興起這個來了?”
    這也正是李玄好奇的問題。
    那送飯的小宮女道:
    “如今宮外都傳遍了,慎郡王攻占北戎兩大部落,殲敵六萬餘人,陛下知道都高興得暈過去了!京中許多百姓仰慕慎郡王,便有商家做了這旗子來攬客嘛。”
    李玄先是瞳孔一震,像是難以置信,片刻後卻狀若癲狂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高興得昏過去!父皇啊父皇,你也有今日!”
    兩個宮女被他不人不鬼的樣子嚇跑,李玄卻絲毫不在意。
    自從至親盡數死於嘉佑帝之手後,他頭一次如今天一般暢快。
    到底還是李洵有辦法啊!
    頭一次他承認自己輸給了李洵,可卻輸的心悅誠服。
    望著勤政殿的方向,李玄臉上再次露出扭曲的恨意:
    父皇,我等著你眾叛親離,失去你在意的所有東西!
    與其餘幾位兄長或嫉妒或歎服的心情不同,處在宮外的七皇子,聽說了那位大皇兄的不世之功,再日日聽著滿京對大皇兄的讚譽,他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從很早的時候就知道,父皇心中屬意的繼承人是自己,因此他甘願韜光養晦,也甘願居於人下。
    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有豐厚回報的。
    如今好不容易父皇鏟除了所有威脅,可以逐漸扶他上位,卻出了這種事。
    父皇昏迷不醒,宮中根本得不到消息,他真的很擔心,若是父皇真的從此再也無法醒來,他和母妃該怎麽辦。
    還沒來得及培植出自己勢力的他,外祖家也絲毫不能提供助力,該如何爭得過年長許多的皇兄們,更何況,如今還有大皇兄這位不管是序齒還是功績都拔得頭籌的強敵!
    若父皇無法醒來,他就什麽都沒有了。
    想了很多辦法,他終於把信遞進了鍾粹宮,在其中表達了他對父皇的無比擔憂。
    這樣一來,即使被人抓住把柄,也沒有什麽逾越之處。
    沒多久,他便收到了一塊從宮中遞出來的令牌,讓他進宮探視。
    來到勤政殿,被請了進去後,他便看到嘉佑帝正額上包著敷藥的藥包批閱奏折,母親柔妃服侍在側。
    七皇子心中頓時就鬆了口氣,滿臉孺慕激動地上前行禮。
    “父皇,您感覺身體怎麽樣?”
    他關切地湊上前去。
    嘉佑帝麵色和緩地道:
    “如今已經好多了。之所以對外秘而不發,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對天沙城用兵。”
    他才接到消息的時候,那一瞬間是真的氣壞了。
    北疆戰場上,他的軍隊與北戎膠著一年有餘,不是損兵折將就是丟失城池。北戎兵力強盛,這本也是常事,可有李洵動不動就光複故土,動不動殲敵上萬相比,就顯得那麽無能。
    上次的捷報傳揚開來,朝中本就有不少人主張讓李洵掛帥,這一次取得更大的成績,這樣的聲音隻會更多。
    朝中尚且好說,他已大權獨攬,彈壓得住,可民間對李洵的讚譽與推崇必然會再次高漲,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控製的。
    想到上次被壓下去的請求讓李洵掛帥的萬民書,與這次李洵更加顯赫的戰績,他隻覺得像是一個響亮的巴掌抽在臉上,屈辱感一陣陣上湧。
    民間可能出現的聲音,大臣們不敢說出來的想法,化成一股一股尖銳的疼痛襲向太陽穴,他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頓時不受控製地倒了下去。
    好在如今宮中已經沒有任何能威脅他的存在,陳旺也能從容地掌控全局。
    當天夜裏,他便在禦醫的搶救下醒了過來。
    說他這是急火攻心,若再嚴重些,便會中風,讓他今後千萬注意,情緒不要太過激動。
    這樣的診斷對嘉佑帝來說,無異於又是當頭一棒。
    他一直覺得自己年富力強,卻沒想到,中風這種老人才會得的病,竟然也找上了自己。
    但幸好禦醫們還算有些本事,說若是加上針灸藥敷以及飲食方麵的全麵調理,這病症是可以減輕甚至完全消失的。
    嘉佑帝自然是不想中風,不然這江山一準便宜了李洵那逆子,這一次,他前所未有配合地接受了禦醫的治療。
    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民間的那些聲音他盡可能地不聽不看,而是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打一場大勝仗之上。
    在李洵的刺激下,再加上確定了北戎那五萬多的兵馬不會再回來,他便下定決心要出兵奪回天沙城。
    為了掩人耳目麻痹敵人,他特意封鎖了自己已經醒來的消息,秘密招來魏平光和禁軍統帥顏綱這兩大心腹,命顏綱親自率軍突襲天沙城,而魏平光代替他這個皇帝發布密詔,讓沿途郡縣協助顏綱補充軍需,以及為後續出兵做其他準備工作。
    “若有人不聽密旨,不必糾纏,一切以效率為先,不必拘泥於任何手段。”
    他的意思很明顯,若沿途郡縣效率低下或者不配合,顏綱可以用任何手段去獲得軍需,保障速度。
    師夷長技以製夷,他們隻有采用北戎一樣的軍需補給方式,才能在行軍速度上與北戎比肩。
    他暈倒的消息傳出去,北戎以為大啟陷入混亂,是絕不會想到他們會在此時主動出擊的。這正是他們必須好好把握的機會!
    顏綱聽到他這吩咐有些驚訝,可他是皇帝最忠心的爪牙,聞言並沒有什麽猶豫就應下來了。
    倒是一旁的魏平光心中默默歎息,卻也沒有出言阻止。
    皇帝昏迷的情況下,隻靠他這右相,確實難免有郡縣怠慢,隻有允許禁軍像北戎一樣一路劫掠獲得糧食,才能保證行軍速度。
    私下裏,他又跟顏綱叮囑,讓他一定注意把控好軍隊,隻取當時軍需,決不可過分放縱劫掠。
    顏綱應下,說到時候實在萬不得已,也隻會派一個營去索取軍需,不會讓此事亂了軍心。他這才稍微放心下來。
    聽聞了父親的話,七皇子也徹底放鬆下來。
    他應該相信父皇的,這麽多年來,父親一步步收攏權柄到如今大權在握,何曾出過什麽差錯。
    母妃曾經教導過他,身為皇子,最忌諱的便是過分發展自己的勢力,引起皇帝父親的忌憚。
    父皇如今大權在握,他不需要額外做什麽,隻要靜等父皇的安排即可。
    此時獨居鍾粹宮的六公主,卻沒有她弟弟這麽好的心態。
    聽聞李洵接連攻克北戎兩大部落,殲敵六萬餘的消息,她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了強烈的不安。
    因為如今事態的發展,明顯與書中的劇情有些脫軌了。
    她很清楚,書中與北戎的戰爭打得艱難,那一段時間的皇帝男主和女主都為此備受煎熬,直到最後北戎方麵主動停戰和談才好起來。
    書中的大啟,絕對沒有打過這種級別的大勝仗。
    更何況,打勝仗的還是原本應該被炮灰掉的大皇子李洵!
    如今皇後黨都倒了,大皇子派的大臣們也盡數歸附她父皇,李洵明明也應該被圈禁才對,怎麽可能發展出如此強大的勢力?
    穿越多年來,她一直篤信自己拿的人生贏家劇本,肆意妄為也沒關係,反正她弟弟最終會成為皇帝。
    可如今,父皇昏迷,大皇子的勢力如日中天,她真的不敢保證事情還會如書中一樣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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