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郎無情,妻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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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所以成為人厭惡、抵製與討伐,並非是因為術法多,而是他們修力不修心。
幾乎所有的魔道修士都信奉“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沒有力量的人根本沒有活在這個世界的必要。
不知為何,竟會分離出這樣一縷怨念,化成了凶厲的鬼魂。
美人如玉,卻無人觀賞;公子原來,竟是個雛兒。
聯係到最近發生的事情,陳劉不免聯想到了京兆府兩位少尹大人擔心的存在——那出逃的四名魔道高手。
現在這種手段,不可能是低價的術士就能夠操縱的,而敢在這京城裏做這種事的,就隻有被困在京城裏的那些逃犯,特別是那四名魔道高手。
書上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百無聊賴的依雲本來就希望與陳劉說說話,聽到他發問,趕緊就回答道:
“知道一點點。”
陳劉於是走了過去,坐在床前的地上,打算聽她講。
依雲見他沒有坐上來,有些失望,但想了想,這床確實小了些,於是回想了一下曾經聽到的故事,對陳劉娓娓道來。
“據說江臨曾經是個種地的農民,家裏沒錢沒勢,也沒有地,是租同村的李老爺家的地來種。大家都覺得他就是這樣了,不會有什麽出息,甚至媳婦都可能找不到。不過他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麽想法。”
“直到他二十歲,突然傳出了他和鄰村的宋家小姐有了關係。他帶著他彩禮,也就十多斤稻米,去宋家提親。”
陳劉聽到這裏,大概能猜出結果。
“然後宋家老爺拒絕了?”
他沒想到依雲突然狡黠一笑,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當所有人都認為宋家不可能接受這門親事的時候,宋老爺答應了,還送了很豐厚的嫁妝。”
這結果,確實出乎了陳劉的意料。
畢竟前世看多了這種愛情故事,好像就沒有這麽順利就實現癩蛤蟆吃天鵝肉的夢想的。
故事的走向,也讓陳劉有了一些興趣。
“後來,風風光光的一場婚宴,幾乎全部是由宋家出手,大家都認為江家不知道走了多大的運。不過,後來啊,江臨機緣巧合搞起了買賣,時來運轉,混的風生水起。兩人沒有因為生活越來越好而拋棄對方,而是仍然舉案齊眉,仍是天作之合。之後,他們的家業越來越大,最後還住進了京城。”
說道這裏,依雲停了下來,或許一切停在這裏會是一場值得傳頌的愛情吧,也是她所向往的。
陳劉當然知道故事還沒講完,但也沒有催促,等著依雲再度開口。
“他們其實恩恩愛愛的很多年,不過大概是書上說的色衰愛弛吧。江臨終究成為了江老爺,拋棄了糟糠之妻。”
轉折得太快,這色衰愛弛淹沒了太多真相,陳劉隻好繼續問道:
“那是什麽讓江臨這樣的?”
“因為宋小姐生不出孩子。”
古代社會,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若是依據前世的封建道德,妻子無法為丈夫生育後代,是可以沒有任何理由就將她拋棄的。
起初的時候,江臨並不在乎,他隻想和妻子在一起。
後來,他父母以死相逼,要他找個女子延續香火,他拗不過,卻也不願意辜負相濡以沫的妻子。
“善解人意的宋家小姐退步了,她也讓江臨去找辦法生個孩子。”
後來,欲望的匣子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根據大梁法,除非家族三代內有官職、爵位、功名在身,否則不許納妾。
江臨一介商人,自然沒有辦法納妾,延續香火。
隻能流連於煙花柳巷,風流女子的身上。
“後來他有孩子了嗎?”
依雲搖了搖頭,說道:
“問題並不在宋家小姐身上,其實是江臨雖能行房事,卻沒辦法使女子懷孕。”
陳劉此時想起了門外血池裏綻開的蓮花,那蓮花裏,正是一個個啼哭的嬰孩。
至於那些漂浮的腦袋,此刻想想,似乎都與那女鬼一般無二。
“他都這樣了,你還是很想和他有個孩子嗎?”
想到此處,陳劉突然感歎一聲。
依雲被他這一聲嚇了一跳,趕緊問道:
“公子在和誰說話啊?”
陳劉向右指去,右邊房間,靠後的那口棺材上的虛影不知什麽時候下來了。
她靜靜地蹲在血池旁,用手輕輕撫摸著飽滿的蓮花。
“嗯。”
她穿著和女鬼一樣的衣服,戴著同樣華麗的頭冠。
眼中並沒有半分的怨氣,麵容姣好,一如當年和他拜堂一樣純粹無暇。
她的輕聲回答,讓依雲有些不服氣,對她說道:
“可他配不上你。”
池邊的女子轉過頭來對依雲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麽。
不過她的選擇似乎還是那個人,她走到了那副棺材旁,溫柔地看著裏麵躺著的人。
她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緊致你下巴,筆挺的鼻梁,撫平他濃厚的眉毛,將自己的額頭碰向他的額間。
他好像也變成了當初那個英俊堅韌的少年郎。
“依雲,把蓋頭給我。”
依雲不喜歡這樣的結果,但陳劉並不介意。
他從依雲手中接過那塊紅蓋頭,拋了過去。
紅蓋頭輕輕地蓋在了女鬼的頭上,將她渾身的煞氣包裹,化作了一點黑紅的朱砂,點回到了那名女子虛影的額間。
女子衝陳劉和依雲笑了笑,就躺回了她的那口棺材。
“就這樣?”
“嗯,就這樣。”
這一切結束的草率,讓依雲覺得有些突兀,更是為宋家小姐感到不值得。
陳劉也說不清道理,因為他在這方麵,終究是個門外漢。
不過,感情終究是兩個人的事。
有些事,不值得,不應當,甚至不對,終究有人赴湯蹈火,甚至舍生赴死。
歎他們傻,歎他們癡,癡男怨女,可他們卻會說:
“你們不懂。”
雖然陳劉往往會被氣得偏頭痛,恨不得人人給上一巴掌,把他們打醒,但最後並沒有出口,也沒有出手。
兩口棺材都關上了,女鬼也消失了。
“看,那銅鏡居然有東西了。”
當兩人仔細看去,那鏡麵之上,出現了一男一女兩人。
男子英俊瀟灑,女子溫柔可人,正是年少時的江臨與宋家小姐。
他們的一生有如走馬燈一般,在陳劉與依雲眼前飛速地閃過,一切都如他們所了解的一般。
唯一有差的,可能隻有多出來的一個場景。
江臨被他母親帶到了一處院落裏,喝了一杯母親端過來的水,那水裏放了迷藥。
第二日,他便看見有一名女子赤條條地躺在他身上。
那一次,他不敢告訴妻子,他也沒有再做過什麽。
可那女子並沒有懷上,平日的母親的威逼,江臨都頂著壓力撐了下來,可母親臨終前的遺言,終究擊破了他的底線。
此時,一團光暈從鏡麵裏飄了出來,化作了江臨的模樣。
在陳劉和依雲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對二人鞠了一躬。
“我不願狡辯什麽,因為後來,知道沒有辦法生育後,我確實鬼迷心竅,仍然不管她的感受,整日沉淪。”
他自嘲一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甚是痛恨。
“我對不住她,也不敢見她。多謝二位幫我解開了她的心結。”
他再次對陳劉二人鞠了一躬,隨後,他化作了一粒光點,融入了宋家小姐的棺材裏,落入她額間的朱砂上,衝去了所有的黑煞,讓那點朱砂隻有鮮紅色。
“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此時,那張信紙突然飄了起來,後麵用娟秀的字體寫著:
“沒關係,早點回家。”
依雲呆愣著,問陳劉:
“我分不清了。”
陳劉摸了摸她的腦袋,感歎道:
“說不清,感情說不清。”
無奈其實並不能改變什麽,他錯了也就是錯了,無可辯駁,但當這一切涉及到他們的感情時,就變成了他們倆自己的事。
郎雖無情,妻仍有意。
郎實有情,妻亦有意。
郎情妾意,生死相隨。
另一條路,就是喚醒她的善心,讓她的怨念消解。
這條路雖然並非全無線索。但無從下手。
“顯然,她的執念就在他丈夫身上。隻是現在又沒有辦法接觸到她丈夫,哪怕是屍體。”
一旦放任,就會導致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這四名逃竄的魔道高手中,似乎正有一名四品的術士!
此刻,陳劉這邊沒有這種高手的存在,照理來說,隻能等死,但一個神秘存在的幹涉,給了他們兩條出路。
一條上床,用一種代替的手段滿足女鬼的心願。
這條路很是簡單,人和床都準備好了。
他們大多任性施為,肆意殺戮,半點約束都不存在。
魔道的法門千奇百怪,武夫、術士、巫蠱、道法甚至佛門的神通他們都會涉獵,可以說是海納百川,得之則用的一類修行之人。
陳劉思來想去,隻好從他們曾經的經曆入手。於是,他轉過身,對依雲說道:
“你知道他們的事情嗎?”
傳說當中,確實有銅鏡克煞鬼的說法,而且進入這片空間後的所見所聞,也證明著這個說法。
隻不過那銅鏡雖然能左右旋轉,卻好像無論轉到哪一麵都不會有什麽作用。
陳劉此時正擺弄著圓桌上的銅鏡,依雲則坐在那木床之上,無所事事。
“古書有雲,鏡可克煞,尤以銅鏡最甚。”
“鏡麵明明這麽光滑,卻又照不出任何東西,真是奇怪。”
最讓陳劉疑惑的,其實是桌上信紙後麵的七個字,明明揭示了那女主人雖然怨恨,但卻並沒有真的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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