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雨霖鈴,煙花柳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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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春沒有給陳劉說話的機會,自顧自說完之後一擺手,大搖大擺地就從教坊司大門離開了。
    陳劉搖了搖頭,終究沒有管。
    隨後,張春又問了陳劉一句:
    二十四時明月夜,槳聲燈影秦湘河。
    “和人有約……不會真是和花魁勾搭上了吧。行啊你小子,當初醉夢樓的時候像個鵪鶉一樣畏畏縮縮,現在家裏有幾個,還出來吃野食了?”
    陳劉還打算辯解幾句,卻直接被張春拍了拍肩膀,說道:
    秦湘河,自從大梁入主長安以來,就是教坊司青樓官伎的代名詞。
    “這位公子,看您麵生,能否告知在哪高就?”
    陳劉今日穿的,是一身幹練的墨袍長衫,沒有著京兆府的官服。
    他聽到有人問詢,便直接將身上的腰牌給他核驗。
    小廝接過腰牌,反複觀看之後遞還給了陳劉,說道:
    “原來是京兆府的大人,失敬失敬。您是需要我為您介紹介紹,還是自己先隨便看一看?”
    陳劉與小廝道了一聲謝,隨後自然選擇了第二個選擇。
    交了十兩銀子的保證金,陳劉告別了小廝。
    他此刻卻也覺得不愧是教坊司,不像外麵一般看人下碟,竟是沒有因為自己一介捕頭的身份便輕視。
    陳劉自然不知道,以前教坊司的小廝並無不同,就是一群京城的公子哥某段時間喜好冒充普通人來體驗生活。
    遭受了冷遇之後就立馬露出本來麵目,好一陣教訓,讓這些小廝後來隻能整日提心吊膽,草木皆兵,所有人都以禮相待了。
    落座大廳後,聽著笙簫樂色,美人翩翩,陳劉心情也很是愉悅。
    所謂秀色可餐,不另如是。
    教坊司的姑娘不愧是精中擇優,即使是彈唱的優伶就比得上外界花魁的身姿。
    該有的地方半分不少,不該有的地方也一分不多。
    最主要的,還是此處並不像外界一般吵鬧,更不似醉夢樓一般把皮肉生意擺在明麵上。
    世上之人,雖然食色男女不可少,但僅限於此便太過無趣。
    顯露資本並無不可,但隻知道這些,那與虎豹豺狼何異?
    猶抱琵琶半遮麵,矜持一些,更對那些上流人的胃口。
    “這位公子,也是為南歌姑娘而來?”
    陳劉沒想到,竟然還有男人找自己搭訕。
    默默警惕幾分,陳劉點了點頭。
    對麵的青白衣著,頭撫雲冠的男子毫不客氣地坐在了陳劉身邊,歎息地說道:
    “可惜今天大概是沒有這個機緣了。據說今天,蕭解元也可能來這裏,還有那位名動京城的詞作大家!”
    陳劉有些驚訝。
    這種消息不會是那南歌放出去的吧?
    可她最多也就知道自己詞作大家這個馬甲,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蕭解元的。
    難道是這教坊司花魁不講武德,直接騙?
    陳劉沒有做出太多反應。
    他對這個自來熟的公子哥倒也沒有太多的抗拒,隻不過與陌生人說話,陳劉還是不太擅長,保持緘默的好。
    雲冠男子也不氣餒,而是直接伸出了左手,自我介紹道:
    “我叫寧無塵,兄台貴姓啊?”
    陳劉想了想這京城內似乎並無姓寧的達官顯貴。
    隻不過他也沒怎麽猶豫,與寧無塵握了握手,回答道:
    “陳劉。”
    “陳兄,你可知道南歌姑娘到今日接待過哪幾個人?”
    陳劉搖了搖頭,他確實不知道這種秘聞。
    見陳劉的回答,寧無塵卻有些興奮,甚至幾分得意,說道:
    “南歌姑娘的花船在秦湘河飄了八年,總共也隻接待過四位客人。一人乃是書院君子,一人是前科狀元郎,一人是驍騎將軍,最後一人是當今太子爺……的叔叔,淮南王。”
    這讓陳劉有些驚訝。
    教坊司的花魁也應歸屬教坊司,再如何天姿國色也仍是奴籍。
    即使饑餓營銷,這樣的接客量也實在誇張。
    雖說這一個個都是高質量的存在,書院君子,書院已經說明了一切。
    狀元郎自然也不用多說,整個大梁每三年都隻有一人摘得殊榮。
    驍騎將軍,可是曾經冠軍侯的軍職,分量不可謂不重。
    至於淮南王,就更不用說了。
    皇帝國戚,深得昭武皇帝信任。
    就是這寧無塵的興致古怪,還敢停頓開太子爺的玩笑。
    “那這一次就有那蕭解元的份?”
    寧無塵打開折扇,故作神秘地回答道:
    “若依以前,蕭解元因為未曾參加會試、殿試,確實沒有這個資本,但這一次據說是以詩詞歌賦決定這春宵一度的歸屬。現如今的大梁,除了那個神出鬼沒的《水調歌頭》作者之外,應當很難有人可以與蕭解元相爭。”
    陳劉恍然,難怪如此說。
    畢竟五千年文化,一時一刻的大梁讀書人當然無法爭鋒。
    不過,陳劉並不可能顯露自己蕭解元的身份。
    這個馬甲,連他也不知道幾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監正肯定知道,打杆處或許也有人知曉,太子爺李晚應該隻知道蕭元而不知道陳劉,其他的他也就不知道了。
    “寧公子就不打算試上一試?”
    “我還是知道自己的分兩的。若真是他們二人來了,我肯定是沒希望,就是不知道雅座的那些人能不能爭鋒。”
    正在這時,大廳裏燈火熄滅,一應樂女舞女盡皆避退。
    隨後一線燈光落在大廳正中央,一道薄紗的帷幕後,擺放好了一架古箏,隨後便有一道身姿綽約的女子坐在古箏之前,輕手撫琴,彈奏樂章。
    此曲悠揚婉轉,亦有跌宕,宛如高山流水,落入心間。
    每一次指尖與琴弦的碰觸,都宛如與心上人隔水相望,麵雖不見,聲與意境已經沁人心脾。
    一曲罷休,眾人皆敢意猶未盡。
    不過幕後女子已然退去,隻有一位陳劉認識的小姑娘從幕後出來,正是綰穎。
    “各位公子,小姐讓我問諸位,曲子可合心意?”
    大廳內的眾人歡呼雀躍。
    雅間裏的貴客有人賞了金銀,有人給了珍珠翡翠,也都對這一曲十分滿意。
    陳劉隻覺得好聽,多的也說不出來。
    硬說的話隻能一句: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陳兄也會作詩?”
    “會一點點。”——會抄億點點。
    寧無塵與陳劉的對話並沒有幹預環節的進行。
    綰穎謝過眾人後,便吩咐讓燈光再啟,隨後給大廳與雅間的各位都附上一套筆墨紙硯,宣布了今日爭奪的開始。
    “小姐期盼諸君能作離別詞,道煙花柳巷。”
    眾人都有些驚異,感覺無從下手。
    大梁詩詞界,仍然認為寫煙花柳巷才是下乘當中的下乘。
    即使有些功底的人,也不一定能有這個積累。就算能寫出一兩首來,也不見得敢把自己的一世清名砸到教坊司裏。
    眾人陷入了沉思。
    陳劉也得了文房四寶,甚至看到了綰穎對自己笑了笑。
    他當然不需要像寧無塵一般費盡心思構思詩詞,更沒有什麽包袱。
    那位落魄的書生與青樓姐妹坎坷交往與離別,早已經告訴了他該題哪一首。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提筆落筆,一氣嗬成。
    當陳劉將詩詞交上去的時候,寧無塵仍然隻是強硬的擠出半個字來。
    至於那首《雨霖鈴?秋別》被送到帷幕之後,一時之間竟好像聽到了細微的嗚咽。
    一盞盞燭火明亮奪目,亦有繪有才子佳人的燈籠高高掛起。
    大廳裏設有吹拉彈唱的歌女,也是一般人交談與欣賞歌舞美女的地方。
    樓上則設置有雅座,便是上位之人的玩樂地方。欣賞大廳的歌舞已經難以滿足他們的需求,找人進來獨奏,享受更深入的服務才是他們所追求的。
    什麽花魁,直接坐懷不亂好吧。
    於是,陳劉深深呼了口氣,正式踏入了教坊司。
    映入眼簾的不是如同醉夢樓一般的鶯鶯燕燕,袒胸露乳。
    這裏所有的陳設都精致淡雅的很,木製的樓閣刻著各色花魚鳥獸,屋簷垂落點點明珠瓔珞。
    四處的門楣,掛有上好的紅橙等色的帷幕與綢緞。
    他此次來,本來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都是男人,我都懂。我不會和薑沅他們說的。自己也注意些,花魁的功夫可不是你這樣的小夥子能夠招架的。回了回了,吃點藥補一補,來日再戰!”
    往往也是這些雅座裏的客人才有能力點更高端的歌姬舞女,以及別的什麽服務。與之相對應,也隻有這些客人才可能有能力與她們攀談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而不是隻想著在房間雲雨一番。
    陳劉才進來,就被一旁招待的小廝問道:
    現在他需要先和張春敘敘舊。
    “我和人有約。你這是又玩了幾天了?”
    這是名人名士也要流連、沉淪的煙霞井水處。
    陳劉也知道此刻最好借那位柳先生的詞來顯聖,隻不過時機未到。
    張春伸了伸要被人廢掉的腰,隨口回了一句:
    “三天而已,要不是錢花完了,我可以再戰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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