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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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不清楚幕後黑手將織田作收養的孩子們明晃晃擺放在這裏究竟有何用意, 但不管怎麽想,故事的後續發展都不會太溫馨愉快。
    是想要脅迫男人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嗎?
    抑或單純隻是打算把對方視若生命的珍貴之物血淋淋地撕碎在麵前,充當一場喪心病狂的報複?
    靈子化的berserker在四周探尋, 很快向櫛名琥珀匯報了消息。
    在麵包車的油箱附近,固定有足夠將整輛車炸上天當量的c4炸藥, 上麵安裝著遠程遙控的□□。
    啊, 看來是後者了。
    附近必然有人監視著這片區域。一旦發現織田作之助靠近關著孩子們的麵包車、試圖將人解救出來, 就會毫不猶豫地引爆炸彈,讓硝煙、轟鳴與撕碎的血肉成為前者心中永恒的噩夢吧。
    所以說,他該怎麽做?
    在想出十全十美的辦法之前, 櫛名琥珀把腳墊緩緩蓋了回去, 沒有將這個可怕的發現告訴幸介他們。
    那隻會收獲更多的眼淚和尖叫而已。
    他靠在緊鎖的車門上, 雙臂環抱著屈起的小腿,將下巴埋在膝頭, 在一片混亂之中安靜地思考著。
    【“想要活下去”, 這是咲樂、幸介、真嗣、優和克巳的願望。】
    【“想要孩子們平安無事”,這是織田作之助的願望。】
    如果隻是想獨善其身,離開這輛即將被死神造訪的麵包車對他而言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但是如果那樣做了, 在他弄出動靜的同一時間,隱藏在暗處的監視者就會意識到計劃出現了紕漏, 從而引爆炸彈, 讓跟不上櫛名琥珀動作的其他五個小孩子死無葬身之地。
    織田作和孩子們大大小小的心願, 之前那段時光裏平靜到使人悵惘的渺小快樂,也就隨之煙消雲散了。
    【……要是能夠實現所有人的願望就好了。】
    閉上眼睛的時候, 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心底這樣說道。
    要是能夠實現年幼時母親的祈盼, 就能以更加溫和柔婉的方式保護她, 就不至於給她帶來那樣鮮明激烈的恐懼、以至於失去她;
    要是能夠達到一直以來兄長的要求, 懂得麵對不同的教導時該如何取舍,就不至於連另一段人生也過得糟糕透頂,以至於再習慣不過親人的失望;
    要是能夠回應此時此刻身邊孩子們的哭喊,就可以讓他們如願以償活下去,海邊小樓之中那個恬靜溫馨的夢境、織田作努力構造和維係的夢境,也就能夠始終維係下去了吧。
    ——若是能夠實現所有在意之人的心願,扭曲與令人不喜的我相關之事本來的樣子。
    那麽哪怕是虛假易碎的幸福幻夢,也會在我身邊稍微地、更久地停駐一會兒吧。
    與此相比,那份連我自己都篤定不存在的模糊盼望,反而沒那麽重要了。
    環繞在櫛名琥珀身周的氣在急速運轉、劇烈地湧動。
    像是滾開的水那樣從精孔之中源源不斷溢出,隨之被下意識運轉的應用技【纏】收斂,馴服地纏繞在體表,一起一伏地平緩流動著。
    等到那雙澄澈的紅眸再次睜開時,已經由此前隻能運用纏、煉、絕、發四大行及其應用技的念力整個蛻變,徹底覺醒了獨屬於他一人的念能力。
    特質係,【三分半的天國】。
    在念能力發動所產生的領域範圍之中,許願者發自內心親口說出的“念頭”與“願望”,極大概率可以在櫛名琥珀的認同下得到實現。
    許願之人越是櫛名琥珀認定的“在意之人”,能夠實現的願望也就愈發龐大、難度也隨之水漲船高。
    作為誓約與製約的一部分,若是某日他視若生命之人對他提出了近乎不可能的願望,那麽隻要櫛名琥珀同樣認可,甘願抽空所有生命力作為祭品,就算是涉及規則層麵的願望,也有一定概率將之實現吧。
    但隨之而來的最大缺陷就是,這個念能力,無法對能力者櫛名琥珀自身使用。
    就算強迫他人說出有利於自己的願望,如果許願者不是真心如此期盼,念能力也就無法將之實現。
    從這個角度來說,新覺醒的能力雖然堪稱強大,但對櫛名琥珀在戰鬥中的助益約等於零。
    白發的孩童抱著膝蓋怔然了一會兒,理清混亂的思緒之後,缺乏血色的嘴唇緩緩抿了起來。
    特質係念能力覺醒的過程總是稀裏糊塗,絕不會按部就班照能力者的設想來。大部分是根據心底潛移默化醞釀的雛形一朝誕生、慢慢熟練,如果能夠實現念能力私人定製,世界上也就不會有那麽多千奇百怪的能力了吧。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會是這樣的類型、這樣的誓約與製約……但是就眼下而言,的確是符合他期望的能力。
    “咲樂。”
    櫛名琥珀輕輕叫了一聲近旁哭得滿臉黏糊糊的女孩子,迎上她劉海後麵已經紅腫起來的眼睛。
    ——他依稀捕捉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在飛快逼近。
    似乎是走進一樓餐館後被意料之外的慘狀所懾,無言地停滯了兩秒,隨即沿著樓梯衝向二樓,顯然急於確認孩子們的狀況。
    若是抵達那個房間,稍一低頭便可以從窗戶中看見停靠在院子裏的白色麵包車,以及正拍打著車窗玻璃瘋狂求救的幾個男孩子。
    再然後,炸彈就會被引爆吧。
    “不要哭,咲樂,不要害怕。”
    他笨拙地抬起手來,想要擦去女孩順著下頦流淌下來的淚水,又在指尖快要觸時不自覺退卻,蜷起手指重新垂放在了身邊。
    “想去安全的地方,想到織田作身邊,想要大家一起活下去……咲樂是這麽希望的吧。”
    失魂落魄的小女孩像是抓住了主心骨一樣,一抽一抽地強忍啜泣、憋著嘴巴向他用力點頭,眼眶裏又盈起好大一汪欲墜不墜的淚珠。
    櫛名琥珀勉力回憶著記憶裏大人們哄孩子的態度,把聲音放得愈發輕柔。
    不含有絲毫多餘的感情波動,隻是單純陳述著事實,像一張沒有溫度和形狀的蛛網,把傾聽者一圈圈細密地纏裹起來。
    “隻是一味等候奇跡發生可不行。”他慢慢地說,“咲樂的願望,至少我想聽咲樂親口說出來。”
    二樓的窗戶被從內側狠狠撞碎,發現了這輛車的織田作之助一躍而下,在地麵上就勢翻滾卸去衝力,以近乎野獸的姿態向著這邊衝來——
    “我……我希望大家都不要有事。”
    咲樂揉著皺巴巴的衣角,哽咽著擠出破碎的詞句,“織田作、想回織田作身邊去……”
    遍身塵土的紅發青年已經快要來到這輛車的近旁。
    與此同時,在暗中窺視著這邊的幕後主使也將手移到起爆按鈕上,不做遲疑地狠狠拍下!
    櫛名琥珀勾起唇角,衝著再度低泣起來的女孩擠出一個生澀的微笑,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我準許’。”
    “咲樂許了一個很好的願望呢,一定會實現的。”
    下一個瞬間,白色麵包車被突兀燃起的火浪整個吞噬,在震耳欲聾的爆鳴身中化為了熊熊燃燒的殘骸。
    爆炸引發的熱浪向著四麵八方擴散,酷烈的勁風幾乎能割傷人的皮膚。過於接近的織田作之助被強力的氣流向後吹飛,在石板路上跌出一段距離,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停了下來。
    ……大腦一片空白。
    是麵對過於強烈的刺激時,人體所采取的自我保護措施。
    那些孩子。他的孩子。他貧乏生命中最美好的一部分,好不容易才找尋到的一點意義——
    伴隨著不殺人的堅持、寫小說的夢想,在剛剛的一瞬之間被徹底燒卻,化為了爐底毫無溫度的沉寂的死灰。
    按在地麵上勉強支撐住身體的十指緩緩收緊,離體的魂魄逐漸歸位,撕心裂肺的痛楚即將來襲之時,身後傳來了仿佛幻覺一般、然而又如此真實而清晰的,怯怯的呼喚聲。
    “織田作……?織田作!”
    他渾渾噩噩地回過頭,看見咲樂小小的身子像炮彈一樣衝過來,悶頭撞進了他懷裏。
    隨後是幸介、真嗣、優和克巳。五個孩子像是受驚的禽類幼崽一樣,擠擠挨挨地縮在他身邊,流著眼淚訴說著心中的委屈和害怕,向可以倚靠的大人尋求慰藉。
    淚水的溫度和熟悉的聲音喚回了理智,讓幾欲崩裂的神經在千鈞一發之際重新安穩下來,勉力維持著平衡。
    織田作之助深深呼吸,盡力抱緊失而複得的孩子們,與此同時,視線也不由落在了唯一一個靜靜站在一旁的身影上。
    “——琥珀。”
    隻是和那雙鏡子般澄澈、如實倒映著麵前景象的紅眸對視,仿佛就能大概猜到剛剛發生的一切,讓他在慶幸之餘,由衷感謝上天垂憐。
    “謝謝你,”不清楚現在自己臉上究竟是什麽樣的表情,落下眼淚的的同時,似乎又在發自內心地微笑著,“謝謝你保護了他們。”
    或許是因為咲樂所許的願望“希望大家都沒有事”中的“大家”也包括餐館老板,那位躲藏在吧台後的地中海大叔,或許是後者單純運氣較好,在襲擊人員破壞室內裝潢的掃射之中雖然被子彈波及,但所幸並不致命。
    當時因為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被隨後趕來的織田作之助發現之後立即送醫,可以預料到痊愈是不久之後的事。
    原本計劃在兩天後離開,現在卻突然碰上了這樣的事,櫛名琥珀很難不管不顧一走了之。
    至少要把藏在暗地裏對孩子出手的家夥連根拔起吧。
    作為對先前事件的報複也好,杜絕對方再次展開報複的可能性也罷,麵對這樣的敵人,櫛名琥珀並不介意下殺手。
    他去往二樓尋找織田作之助、試圖從青年口中得到相關信息的時候,正好碰上後者站在雙層床前,雙拳緊緊攥著,以幾乎滴出水來的沉鬱目光盯著被匕首釘在床沿上的紙張。
    那是一張地圖,在某個坐標上打上了鮮明的紅叉。
    櫛名琥珀有些迷惑。
    這張地圖之前在二樓起居室裏從未出現過,顯然是綁架了孩子們的歹徒一夥留下的,為了就是給計劃中受到致命一擊的織田作之助提供清晰的複仇目標。
    ……這是在挑釁嗎?
    他瞥了一眼地圖上標出的位置,向前走近兩步,出聲叫了明顯正陷入掙紮之中的青年的名字。
    “織田作,”他說,“你應該認識吧,今天動手的那些人。”
    【介意我把他們處理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