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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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來了~不是說有話想跟我說嗎?”
    依舊記得之前從者拋下的話語, 五條悟在解決教學樓內的咒靈分身之後,毫不拖延地趕到了校門口。
    四人之中以最快速度完成任務的齊格飛已經等候在了那裏。看見白發的青年雙手插兜,一派悠閑態度地踱步過來, 他抬眼望了望餘下那唯一一棟依舊被咒力籠罩著的建築物, 眉間不由流露出一抹憂色。
    有berserker在, 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吧。
    強行歸攏心神,身著黑紅鎧甲、背負大劍的從者衝著五條悟微微頷首, 簡明直接地道出了來意。
    “是關於禦主的事。”
    從對方挑起的唇角和略微前傾的肩膀確認了毫不作偽的重視態度,齊格飛短暫地頓了頓,
    “之前靈子化的時候, 雖然沒有實體,但也能夠看見禦主所看見的事情……您對禦主的態度, 似乎有所不同。這也是我選擇向您求助的原因。”
    沒有在意從者所說的“有所不同”的部分,五條悟以上揚的語氣頗感興趣地重複了另外的詞匯。
    “‘求助’?”
    他捏著下巴, 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麽說,琥珀遇到麻煩了啊。讓你找上門來說出這種話,我想想——嗯,不會是又一意孤行地想要去拯救誰吧?”
    對上齊格飛默然的肯定眼神,蒙著眼罩的青年不由失笑, 象征性地掩了掩唇。
    “也是。畢竟那個樣子,完全不是區區‘固執’兩個字能形容得了的了。一旦決定了什麽事, 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吧。”
    盡管經曆了那麽多、失去了那麽多,幾乎不曾為人所愛、不懂得真摯的感情是何種形狀,但卻從未怨恨過任何人。
    越是遍體鱗傷,反而越是不想讓在意的人體味這種感覺。
    【我一個人承受就好。這樣就可以了。】
    所以才會這麽讓人心疼吧。
    “雖然沒有切實答應, 但的確允諾了會想辦法。”
    齊格飛不再掩飾, 真情流露地無聲歎氣, 露出一個自嘲的苦笑。
    “如果承諾的對象不是安娜小姐,承諾的內容也不是掉劍這種近乎死局的事,我倒不至於擔憂至此。——明明答應過前任禦主會照顧好他,到頭來卻什麽也做不了,實在是萬分抱歉。”
    “掉劍……嗎?”
    霎時理清了前因後果,五條悟臉上總是掛著的散漫笑容也逐漸隱去了。
    之前隻是覺得有親人的陪伴,對琥珀來說不失為一件好事。吠舞羅的氣氛也稱得上和諧,總比他總是孤零零一個人呆著強一些。
    但如果產生了感情,又怎麽可能坐視赤之王走向末路呢?
    傑諾斯從第三棟教學樓裏走出來,右手手掌處的炮口還冒著渺渺的青煙。他一眼看見校門口處等候的二人,衝著齊格飛微微點頭,隨即望向最後那棟依舊毫無動靜的建築,眉間閃過毫不掩飾的憂色。
    “咒術方麵的事我不太了解。”改造人走過來,有些生硬地衝著五條悟發問,“現在這樣沒關係嗎?我的意思是,我們就在這裏等著,不進去支援琥珀嗎?”
    “不是應不應該的問題,而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
    白發的青年雙手插兜,依舊是那副毫不在意的閑適態度,“總該對同伴多一點信任吧。我相信琥珀能處理好哦,嗯,就是這樣沒錯!”
    這個過度樂天的不靠譜回答讓傑諾斯臉上出現了類似於“我就知道”的了然神色。他轉過身來,剛衝著櫛名琥珀所在的那棟教學樓邁出兩步,背後就傳來了五條悟懶洋洋的嘖嘖聲。
    “真是的……你明明知道,越是擺出這種態度,就越會被討厭吧。”
    下意識畏懼著過於靠近的暖源,像是察覺危險的貓咪一樣下意識豎起尾巴聳起背毛,虛張聲勢試圖把接近的人嚇退。
    【不需要被人保護】。
    ——既然那個人這樣說了,明明保持距離才是最恰當的做法。
    雖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但傑諾斯的腳步並沒有放緩的意思。
    “或許是吧。但老師教導過我,去守護他人,從一開始就不該摻雜‘應當被喜歡’、‘應當被感激’這樣的預設。”
    他所尊敬的師長埼玉曾經擊落過足以毀滅一個城市的巨大隕石,使其免於灰飛煙滅的結局。
    然而那顆隕石碎裂為成千上萬塊殘片,自高空之中墜落而下。密集的流星雨破壞街道、摧毀建築,依舊給該市帶來了堪稱慘烈的損失。
    事件真相曝光之後,等待著埼玉的不是幸免於難的民眾的感激,而是鋪天蓋地的罵聲——這些被拯救的人認為,埼玉才是導致眼下這幅滿目瘡痍的慘狀的罪魁禍首。
    與忿忿不平的傑諾斯相較,作為當事人的埼玉卻顯得十分淡然。
    “因為我本來就是興趣使然的英雄嘛。”
    因為想要守護他人,所以才會有所行動。
    不是暗自希望著得到什麽,喜愛也好、金錢也罷,傑諾斯之所以會保護櫛名琥珀,隻是因為他想要這麽做罷了。
    原本水波般嚴絲合縫地纏裹在最後一棟大樓外側的咒力突然輕微地波動起來,隨即像落潮時的海水一樣盡數褪去。
    將校園內外劃分為兩個世界的領域邊緣驟然破碎,無形的巨大泡泡被針尖“啪”地一聲戳破,風聲重新在耳邊響起,不遠處傳來清脆的鳥叫、低低的蟲鳴,還有鬆樹的枝葉嘩啦啦搖動的聲音。
    原本一成不變的景色也重歸正常,能看到門口街道上來往的行人車輛、以及明顯鬆了一口氣的伊地知潔高。
    很明顯,隨著作為異狀源頭的咒靈被徹底祓除,這座學校也終於恢複了正常。
    五條悟瞬間抖擻精神,邁開長腿和齊格飛並行,衝著樓道內緩緩走出來的身影招手。
    “好——慢——啊琥珀醬!用了這麽長時間,是遇到了什麽事嗎?”
    麵對傑諾斯“有沒有受傷”的詢問緩緩搖頭,臉色較之平時更為蒼白,櫛名琥珀虛虛握住走上前來的從者探出的手臂,淡淡地瞟了五條悟一眼。
    “……沒有。”
    “祓除咒靈以後,出現了許多幸存者,不過大都處於昏迷狀態。收尾的工作就交給你和傑諾斯了,我先走了。”
    “現在離天黑還早吧?”
    “嗯,休息一會兒也好。”
    截然相反的表態分別出自有些奇怪地偏著頭的五條悟、以及正準備撥打英雄協會的電話告知事件進展的傑諾斯。
    由於其中一人的性格過於靠譜,而另一個又過於不靠譜,導致一碰麵就會產生種種微妙的矛盾衝突,但是現在櫛名琥珀並沒有坐觀事態進展的閑心,他隻想趕快回吠舞羅。
    背後傳來了逐漸接近的、細碎的腳步聲。
    五條悟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有些意外地啊了一聲。
    “是學校的老師嗎。一開始就分辨出幻象的本質,所以才能保持清醒吧。”
    櫛名琥珀沒有回話,隻是將大半個身體的重量倚靠在齊格飛身上,似乎累極了。
    聯絡完協會的傑諾斯有些擔憂地靠近,簡單地檢查了小夥伴的身體狀況。
    “哪裏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去醫院看看?”
    敏銳地察覺到氣氛在黑色長發的女性出現後就降至冰點,五條悟捏著下巴打量著後者,越看越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有一種竭力捕捉卻摸不到頭緒的眼熟。
    他隨口叫了始終沉默的少年一聲,並沒有希求得到回應。
    “你們認識嗎,琥珀?”
    女性身著沾染灰塵的深色正裝,聞言身形下意識輕顫了一下,將目光移向了別處。
    而數秒鍾的停頓之後,宛若冰川融水一般徹骨的聲音響了起來,依舊和往常一般不帶溫度、不起波瀾,尾聲有些微微的啞。
    “……不。”
    “隻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罷了。”
    在從者的懷抱裏睡過去之前,櫛名琥珀渾渾噩噩想了很多。
    傑諾斯和五條悟都是在吠舞羅臨時接到的上級任務,他們甚至不認識櫛名穗波,更不知道她會出現在這裏、任務地點千傘町的校園之中。
    似乎有模糊的印象,許久之前媽媽的職業,的確是高校的老師。
    ——所以說,隻是巧合而已嗎?
    明明一開始就認出了自己,在聽見名字之後迅速逃開,但是為什麽,在自己幾乎落入咒靈的陷阱時,又選擇了回來?
    眼角被人輕柔地觸碰著。
    像是用天鵝羽毛的末端飛快掃過,帶來逐漸蔓延開的溫熱的癢意。
    “你在哭。”那個聲音在耳邊輕輕說。
    語氣再溫和不過,吐息掃過耳畔,有種電流竄過的酥麻感。
    “是做了噩夢嗎?”
    五感逐漸恢複,繼而愈發敏銳。在捕捉到耳邊均勻的呼吸聲之後,櫛名琥珀聽到了不遠處朦朧的、淅淅瀝瀝的雨聲。
    “——說謊。”
    他啞聲答道,繼而睜開了眼睛。
    庫洛洛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衝著他笑,膝頭上攤著一本厚度驚人的硬皮書。
    櫛名琥珀在對方的注視聲中抬起手來,指尖飛快地掃過眼角。入手一片幹燥,根本沒有眼淚的痕跡。
    被揭穿騙術的庫洛洛根本沒有一絲慚愧的意思,神情無辜到先前的話似乎隻是他的幻覺。
    窗外的天色陰暗,密集的雨滴在落地窗上滑下,留下一條條彼此重疊的水痕。櫛名琥珀從柔軟的圓形大床上坐起身來,雙腿垂放在床沿一側,望著籠罩在雨幕中的灰色城市怔怔出神。
    “雨下得很大,”庫洛洛把手裏的書翻過一頁,“大概這周都不會停。”
    少年背對著他,纖細的脖頸被睡醒之後有些蓬亂的短發遮住少許,脊背的曲線淹沒在寬大的睡袍之中。
    過了許久許久,才傳來喃喃的輕聲。
    “哥哥肯定已經發現了。”
    黑曜石般的瞳孔在燈光的照耀下流轉出使人心醉的神光,青年微微勾起唇角,似乎被書上的哪一句話勾起了興致,但那抹笑意隨即隱沒,細看之下,依舊是那副可靠又沉穩的平和模樣。
    “這樣啊。不知不覺已經這個時間了……要吃點什麽嗎,琥珀?”
    他沒有等待櫛名琥珀回答,將書倒扣在一旁的矮幾上,自然而然地拿起電話話筒向酒店前台點餐。
    等到身著製服的侍應生恭恭敬敬按響門鈴、把放滿銀色餐盤的推車推進來,櫛名琥珀才意識到大部分都是自己偏愛的甜點。
    粉嫩誘人的草莓蛋糕切塊,角落裏擺著配料滿滿的豪華芭菲,剛出爐的蘋果派冒著誘人的騰騰熱氣,不過最能吸引櫛名琥珀注意力的,還是放在正中央那盤雕琢成小兔子形狀、可可愛愛的蘋果切塊。
    在一堆氣味芬芳的小兔子的鼓舞下,他決定強迫自己遺忘學校裏發生的事,從之前莫名的低落情緒裏走出來。
    正如同他告訴五條悟的那樣,隻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罷了。
    把蘋果從餐車上端下、端端正正擺在麵前,櫛名琥珀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不忘衝著正手持銀色餐刀慢條斯理切開蘋果派的庫洛洛點了點頭。
    “謝了。”
    青年回以輕笑,絲毫不在意這句走程序的感謝之語中情感含量的嚴重缺失。
    那雙眼睛微微彎起的時候,在水晶吊燈明亮的輝光照耀之下,散發出堪稱詭譎的魔力。
    “不用客氣。畢竟今後就是同伴了,不是嗎?”
    櫛名琥珀叉起一塊蘋果小口小口吃著,並沒有開口否認。
    等到最後一口咽下,他接過庫洛洛遞過來的熱牛奶,放在手裏靜靜地捧著。
    “旅團的其他人呢?”
    “除了俠客之外,都在郊外。”
    庫洛洛回答得非常爽快,“之前的活動有很大收獲,戰利品不方便帶走,就放在附近輪流看守。”
    他想了想,隨即補充了一句。
    “不過這一批已經快要全部出手了,在黑市上很受歡迎。”
    “至於下次活動……嗯,就定在半個月以後吧,也留給琥珀適應的時間。”
    啜著熱牛奶的櫛名琥珀眼神又開始放空,聽到“下次活動”這個關鍵詞,才勉強提起了精神。
    他不想拖延那麽久。
    離開了枯枯戮山熟悉的環境、離開了伊爾迷身邊,在另一個世界又毫無準備的和櫛名穗波再次碰麵,事到如今,有一股莫名的、鮮少體會的焦慮感攥住了他,迫使櫛名琥珀急切地想要抓住一個落點。
    而唯一的選擇,就是麵前微笑著的青年。
    【半個月。】
    眉頭毫不掩飾地蹙起,他將玻璃杯放回桌上,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是什麽活動?”
    庫洛洛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投喂蘋果派的時候,說話的語氣輕盈地上挑,顯得輕鬆又愉快。
    “琥珀醬,聽說過【七大美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