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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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人取代他。】
櫛名琥珀注視著鏡子裏自己的眼睛。那雙熟悉的、不起波瀾的, 仿佛寶石琢就的紅色眼瞳。
身後的齊格飛將梳子放到一旁,動作自然地為他整飾鬢角的碎發。
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才走下樓梯,去往酒吧一樓吃早餐。
結果低頭一看, 靠牆擺放的那張沙發上麵空空蕩蕩,時常坐在那裏的赤之王不見蹤影——櫛名琥珀腳步一頓, 登時有些茫然。
早已摸透少年相當固定的作息規律, 十束多多良卡著點端著餐盤走過來, 裏麵放著用番茄醬塗出笑臉的培根三明治, 旁邊擺著兩瓶可爾必思。
等到青年彎腰將三明治擺到桌上, 櫛名琥珀輕聲發問。
“赤之王……尊呢?”
察覺到稱呼轉變所象征的意義, 十束略感驚訝地抬起頭來, 以不帶惡意的好奇眼神打量著對麵的少年。
“在臥室吧?”
他用食指關節抵著下巴, 給出了一個十分靠譜的猜測。
“kg這段時間的狀態不太好, 睡眠時間越來越長了。怎麽,琥珀醬找他有事嗎?要不再稍微等一等?”
有些猶豫地向二樓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櫛名琥珀選擇接受對方的建議,在餐桌旁邊靜靜坐下,捧著三明治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然而等到他吃完了一整個三明治、喝完了一瓶可爾必思另一瓶是留給安娜的),又用鬆鼠進食的速度慢吞吞吃掉一個蘋果充當飯後甜點以後, 樓梯處依舊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再等下去,就快要到午飯時間了。”
櫛名琥珀對著麵前碩果僅存的可爾必思開口, 自認十分委婉地表示不想再拖延時間了。
他今天很忙的。
除了要見周防尊, 還要去找五條悟轉交戰利品, 然後進行六眼的相關研究, 最好今晚之前成功複刻到自己身上。
關係到戰力的提升,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費。
於是櫛名琥珀站起身來,快步走上樓梯,稍作醞釀之後,抿唇叩響了二樓某間臥室的門。
沉悶的敲擊聲在走廊中回蕩,依舊沒有人應聲。
伴隨著“吱呀”的輕響,虛掩著的門被敲動的力道推開了。
櫛名琥珀微微一怔,示意隨行的齊格飛停留在門外等候,自己側過身來,從門扉敞開的縫隙裏悄無聲息地滑了進去。
房間裏的窗簾緊緊拉著,不留一絲縫隙。
盡管已經快要正午,外麵陽光明媚,但被深色的厚重布料所阻礙,隻能稍微洇出一點點微不可查的亮色,使眼前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牆角處的床上傳來斷斷續續、不甚安穩的呼吸聲。
他踩著貓一樣安靜的步子靠近,從床邊探出頭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細看。
果然,赤色短發的青年正如十束多多良之前所說,依舊處於夢境之中。
但不論是緊緊蹙著、呈現相當明顯的“川”字形字樣的眉頭,還是額邊滲出的細密汗珠,都說明這個夢顯然並不安寧。
站在床邊猶豫了一會兒,櫛名琥珀最終選擇伸出手來,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周防尊的肩膀。
——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青年的狀態明顯更接近於深陷夢魘之中,絕大部分原因是瀕臨墜劍所導致的負麵狀態。如果強行喚醒,隻會使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精神更受刺激罷了。
櫛名琥珀有些茫然。
雖然從安娜和十束那裏知道周防尊的狀態不算好,但有所耳聞和親眼所見所受到的觸動是不同的。
在這之前,作為王者、背負王劍的周防尊哪怕明知自身已至末路,在他麵前所展現出來的形象,依舊是強大、暴躁、護短、傲慢而滿不在乎的。
暴君無聲地嘲弄著宣判剩餘壽命的死神,懶洋洋地雄踞在自己的寶座之上。
是吠舞羅的守護者,是赤組的靈魂,是……令安娜由衷信賴的親人。
“安娜需要你——作為填補‘親人’這個位置的最佳選項。”
他頓了頓,輕聲補充道,“我也一樣。”
“所以,你不能現在死掉。”
將食指置於齒間咬破,以滲出的鮮血為墨,櫛名琥珀微微彎下腰來,在昏睡的周防尊額頭上勾畫出一個花紋繁複的六芒星。
最後一筆落下的瞬間,隻有半個巴掌大小的魔法陣發出柔和的白光,整個隱沒進皮膚之下,不留絲毫痕跡。
於此同時,青年的眉頭也肉眼可見地舒展開來,呼吸重新變得舒緩綿長。
周防尊做了一個夢。
夢的前半部分和近幾個月以來千篇一律的那些噩夢相同,依舊是獨自一人,置身於遍地荒蕪的赤色曠野之中。
放眼望去一絲生機也無,沒有鳥叫、沒有蟲鳴、沒有綠意,也沒有一絲水汽。
無論他如何奮力跋涉,直到喉嚨幹燥到無法呼吸、肺中盡是火炭,視野之中的風景依舊沒有絲毫改變,似乎在冥冥之中昭示著,他會被永遠困於此地,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就在周防尊踏著蒸騰的、扭曲的熱氣,拖著沉重的身軀繼續這場永無盡頭的行軍之際,突然之間,周遭的環境產生了某些意料之外的變化。
身周的空氣急遽地冷卻下來。
他遲疑著停下腳步,正要以為這是由於高溫而產生的幻覺之時,有什麽東西悠悠地從空中飄下,恰巧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一瞬間的冰涼,還未清晰地體味到,便已經變成了一滴小小的水珠。
周防尊探出手來,掌心向上,靜靜地累積著這份奇跡般的饋贈。
一片。兩片。三片。
直到整個手掌都被絨絮一般潔白蓬鬆的雪花堆滿。
“……下雪了。”
原本縈繞不去的煩躁熱意被這份冰涼迅速驅散,紛紛揚揚的雪花不斷不斷地落下,很快遮蔽了平原,覆蓋了山野,之前地獄一般的赤紅焦土徹底被銀裝掩蓋,不消片刻,便已經化作一望無際的茫茫雪原。
拂去掌心中的水珠和殘留的落雪,似乎許久以來的緊繃都已被驅散,周防尊放任自己向後倒去,躺倒在了厚厚的雪毯之中。
——下一秒,他在床上睜開了眼睛。
少年的指尖還停留在他的額頭上,那雙紅眸在缺乏光線的昏暗室內折射出寶石一般的冷光,使人見之心折的非人之美。
銀白色的長發宛如綢緞,伴隨著微微前傾的動作從肩頭滑下,末端恰好掃過臉頰。
帶來與夢境之中落雪一般鮮明的涼意的同時,還有微微的癢。
櫛名琥珀直起腰來,慢吞吞地收回了手。
“你醒了。”
他說,“關於你之前的邀請,我想重新給出回答,可以嗎?”
血液之中多了一股嶄新的力量在湧動。
和魔術回路並不衝突,隻是提供了一種源源不斷、遍及整個軀體的熱意。
因為某高專教師從早上起就始終聯係不上,不願白白浪費一整天的櫛名琥珀幹脆和齊格飛一同趕往咒術高專逮人。
此時此刻,坐在擁有職介能力【騎乘】b級的從者所駕駛的汽車上,櫛名琥珀的指尖彈出一道赤紅色的火蛇,像是精美的飾物一般溫馴地纏繞在手腕上。
雖然高溫令周遭的空氣微微扭曲,卻沒有將裸露在外的瓷色肌膚染上哪怕一絲緋色的燙痕。
“‘握住我的手而不被火焰燒死’,這樣就能成為吠舞羅的一員嗎……”
櫛名琥珀的眸子裏躍動著小蛇熠熠的兩點火光,若有所思地低聲喃喃。
“還真是兒戲啊。”
明明得到了錦上添花的另一份力量,然而通過與從者簽訂的契約,櫛名琥珀所感知到的情緒稱不上多麽雀躍,甚至偏向低沉,
將指尖的火蛇散去,他向後靠在真皮座椅上,偏頭注視著窗外飛快掠過的風景。
“saber,似乎對我的決定有自己的看法。”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終於先一步熬不住這使人窒息的沉重氣氛,坐在駕駛位的從者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抱歉。”
他沒有過多解釋。
因為太清楚這位禦主的個性。即使說出“羈絆越是深厚,您就越有可能為了在意的人而忽視自己”這樣的話,那又怎麽樣呢——
做出決定的當事人,不恰恰是最不重視自己生命的那個嗎?
而如齊格飛所料,櫛名琥珀也沒有再追問。
轎車就在這樣一片死寂的氛圍之中開到了位於郊外的咒術高專門口。櫛名琥珀七拐八拐來到教學樓,不出意料,每間教室都空空蕩蕩,顯然某位人民教師今天摸魚摸得非常徹底。
已經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心理準備,他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時候,不經意和氣勢淵渟嶽峙如黑道大佬、手裏卻織著一大堆奇形怪狀毛線團的夜蛾正道碰上了麵。
後者衝他點了點頭,然後說出了櫛名琥珀早就知道的消息。
“悟不在,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櫛名琥珀慢吞吞地嗯了一聲,視線鎖定在夜蛾校長手中逐漸成形的毛線團身上,心中逐漸浮現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個【咒骸】的製作方法——”
他直白地發問,“請問,能傳授給我嗎?”
“不一定非要咒力進行驅動,也許可以稍加改造。我有一個,嗯,朋友,”櫛名琥珀說到這裏有些卡殼,“因為某些原因,無法長期維持實體化行動,我想,也許可以用類似的形式給他製造一個‘容器’?”
耳邊傳來了嗅到危險氣息的berserker警惕的聲音。
“…………你想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