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幾隻了？”
    “鬼級怪人五隻, 虎級怪人四十二隻，狼級怪人十一隻。這隻應該也是虎級，虎級數量增加為四十三隻。”
    “之前的‘深海王’, 我記得是——”
    “鬼級。在鬼級怪人中，大概屬於中上的水平。”
    櫛名琥珀垂著睫毛, 在【diect cursio自動攻擊）】模式下化成無數鞭刃的月靈髓液迅速收回, 重新變成輕薄優雅的銀色手套, 覆合在了右手的皮膚上。
    麵前看似完好無損的怪人軀體被微風吹拂, 瞬間化為無數碎塊, 垮塌在一地鮮紅色的血液之中。
    記錄戰績的傑諾斯稍稍側身，躲過濺射的汙跡, 同時不忘把沉思中的同伴擋在身後。
    躲在不遠處探頭探腦圍觀事態發展的群眾們爆發出獵奇與興奮交雜的驚呼，下一秒，亢奮的人群已經潮水般湧來，將兩位s級英雄圍在了正中央。
    “好帥！！！好帥好帥好帥！”
    “不愧是‘魔術師’！頂著顧問名頭的s級也強得要命！請，請問, 能給我簽個名嗎？”
    “最近幾天, ‘魔鬼改造人’和‘魔術師’兩位s級新秀以超高頻率開展活動，在街頭頻頻亮相, 消滅了近六十隻怪人。請問，這個組合是英雄協會的安排嗎？二位的下一步打算是——？”
    櫛名琥珀麵無表情地無視這些嘰嘰呱呱的噪音。跟著已經對這幅場麵相當熟悉的傑諾斯往外走。
    以職業英雄的速度, 想從普通人的圍追堵截下脫身再輕鬆不過。花費十來分鍾躲到了另一條人流稀少的僻靜小巷, 改造人掃描了一下附近的生命探測反應, 終於鬆了口氣。
    “你這段時間確實很活躍。”
    回想起一開始在機場見麵時的場景，傑諾斯嘴角一抽, 有些不知道發表什麽感慨為好。
    二人這段時間當街搜尋消滅怪人, 搞出的動靜極大, 甚至連英雄協會都被驚動過，直接致電狠狠地表揚了傑諾斯認真負責的從業態度和昂揚向上的工作精神。
    因為之前把接待櫛名琥珀的任務扔到了傑諾斯手中，先在前者的態度出現了近乎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協會理所當然認為這是傑諾斯的功勞。
    ——誰能想到這段時間，其實是琥珀拉著他到處跑來跑去主持正義呢？
    “血之淚石、黑獸脂、夢幻的鱗粉、凶骨、虛影之塵……”
    櫛名琥珀如數家珍地報出最近搜羅到的魔術素材，深刻體會到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句話的含義。
    雖然製作咒骸已經足夠，但他還是抬起頭來，平日裏不起波瀾的紅眸之中洋溢著堪稱熱切的微光，熠熠看向了對麵的同伴。
    “我們去下一個街區？”
    “樂意奉陪。”
    傑諾斯點頭之餘，不忘貼心地提醒了一句。
    “隻是，如果是為了搜集魔術素材的話，最近可能不會有太大的收獲了。”
    怪人不是雨後的蘑菇，收割之後不會一茬接一茬從地裏長出來。
    尤其是這段時間動靜鬧得太大，稍微有點智慧的怪人不是潛伏起來就是轉移到其他城市，沒有幾個跳到明麵上找死的。
    比如今天，隻遇到了幾個智商底下的虎級和狼級怪人，鬼級一個都沒有露頭。
    雖然有些遺憾，但傑諾斯想表達的意思，櫛名琥珀還是清楚的。
    “那就到此為止吧。”
    到底有些惋惜，他無聲歎氣，衝著改造人略帶歉意地點了點頭。
    “這批材料我有急用，暫時不能用到你身上了。”
    “沒關係，最近擊敗了敵對組織的機神g4，庫斯諾博士也在研究核心構件的升級。”
    簡短的安慰過去，傑諾斯終於還是忍不住出聲詢問。
    “是碰上什麽麻煩了嗎？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請務必直說。”
    “麻煩？”
    櫛名琥珀認真回憶了一下。
    眼睛的適應速度比想象中要快；真人背地裏偷偷摸摸地搞事但從沒成功過；尊的狀態暫時沒有繼續惡化，安娜看起來輕鬆了不少；現在，咒骸的製作材料也差不多收集齊全了。
    甚至在另一個世界，對事態發展諸多擔憂、最終才懷抱賭博的心態選擇加入旅團，但正如庫洛洛先前允諾的，他很快就被其他成員所接納，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習慣。
    有很多人陪伴在他身邊。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過去十六年來最為安穩平靜的日子。
    在傑諾斯的注視下，少年始終像封凍的冰湖般不起波瀾的麵頰上，漾起一個深秋清晨的霜花一樣、幾不可察的淺笑。
    “……不。並沒有什麽麻煩。硬要說的話——”
    他和傑諾斯離開了人煙稀少的小巷，往吠舞羅的方向走去。路邊的行人或在遠處驚喜地舉起手機拍照，或者大膽的湊上前來合影留念，把原本幾十分鍾的路程拖慢了不少。
    但是並不惹人討厭。
    幾個jk打扮的小女生在拍照之後並未離去，而是停留在附近，嘻嘻哈哈地把照片掛上“最佳拍檔”、“當下最活躍的s級英雄”、“媽媽我嗑的cp是真的”之類的話題，當場上傳到了社交軟件上。
    因為櫛名琥珀和傑諾斯最近的頻繁行動，加上英雄協會出於各種考慮在暗中的推波助瀾，類似的話題熱度居高不下，大有屠榜之勢。
    甚至連二者暗地裏飛速擴張的粉絲後援會，都有相當一部分彼此重合，光榮成為了天天點讚轉發一切二人同框照片的團粉。
    剛剛求合照的jk們，毫無疑問就是其中的一員。
    櫛名琥珀對網絡上的輿論風向關注得還沒有真人多，傑諾斯對類似話題根本不在意，就算知道了也不會特意轉告櫛名琥珀。
    於是，當二人並肩戰鬥、側耳傾聽對方話語、以及交談時凝望著彼此的高清照片被配上各種微妙的粉色濾鏡，在追星女孩澎湃的熱情推動下飛遍全網之時，位於漩渦中心的cp正主依舊一無所覺。
    而櫛名琥珀甚至依舊在很認真地思考自己最近遇到的最大的麻煩。
    “總覺得忘了什麽事。”
    他有點發愁地喃喃自語，改造人充當樹洞的角色，在一旁專注地傾聽著。
    “之前就有這種感覺了，但又想不起究竟是什麽。小事不會擔心這麽久，但如果很重要的話，應該不會毫無印象才對？”
    在提議重新回顧一下抵達東京之後的日程計劃未果之後，傑諾斯唯一能給出的建議，就是回去問問那位saber。
    “畢竟他一直跟在你身邊吧。”
    下個路口拐角處就是吠舞羅的所在地，他抓緊時間出言安慰，勸搭檔不用太擔心。
    “這麽長時間沒有什麽後果，說明不是什麽緊急的事。隻需要按照原本的計劃走，等到記起來，再第一時間去做就好了。”
    在酒吧門口停下，將同伴送回住處的傑諾斯並沒有進門的意思，隻是對櫛名琥珀微微頷首以示告別。
    接下了老師的委托去搶周日的特價雞蛋，他的時間也是很緊迫的。
    不過，每次任務結束之後，以保護者的身份陪伴少年回到吠舞羅再行離開，這是許久之前便已經允諾過的事，他自然不會食言。
    站在吠舞羅的台階上，櫛名琥珀得以稍稍俯視對方，唇角以細微的弧度挑了起來。
    “你說得對。”
    “不過，除了saber，自從回到東京之後，你也在我身邊陪伴了很久。”
    ——也許稱得上朋友。
    模糊的念頭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過，被前所未有的新鮮字眼灼燙到，睫毛不由得輕顫了一下。
    是受了庫洛洛的影響嗎？
    不經大腦就說出了過於直白的奇怪的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心態微妙地轉變了。
    因為害怕分別而抵觸他人的過於接近，但事實上，卻渴望著、小心翼翼地享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暖意。
    櫛名琥珀有些僵硬地佇立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如何緩和凝固的氣氛，所有的注意力都用來後悔先前那句話的脫口而出。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就這麽轉身就走的時候，傑諾斯終於反應過來，緩緩眨了眨眼。
    毫無準備地從對方嘴裏聽到了這樣的話。
    雖然闡述的是事實，但是和櫛名琥珀平日裏冷淡別扭又遲鈍的性格聯係起來，其衝擊力不亞於被人當街攔住現場表白，讓經曆過許多大場麵的傑諾斯也不由怔了兩秒。
    意識到少年誤解了這份遲鈍之後，青年的第一反應就是上前一步，局促但堅定地給了垂著頭的少年一個生澀的擁抱。
    “就算你說不需要，以後我也會一直陪伴在琥珀身邊，盡我所能保護你——這是承諾過的事。”
    和血肉之軀不同，隔著衣料傳遞來的不是心髒的震顫、肌膚和血液的溫度，而是引擎逸散的些微熱量。
    除此之外，環繞在腰間的手臂是金屬特有的堅實感，沉默而可靠，像是永遠不會動搖一般。
    鼻間縈繞著改造人身上特有的，鋼鐵冷卻之後散發出的尾調發澀的淡淡甜味。
    因為突如其來的擁抱而身形僵硬，櫛名琥珀的下頜抵著傑諾斯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視線向著街道的盡頭投注過去。
    除了稀稀落落的行人，十字路口佇立著剛剛從另一條路拐過來的三人，正表情各異地凝視著這邊。
    多虧【六眼】的存在，雖然距離相隔甚遠，麵對反應與其他路人格格不入的這三人，櫛名琥珀還是能毫不費力地將各式細節盡收眼底。
    一臉茫然、劉海歪歪斜斜仿佛狗啃的白發少年；身著沙色長風衣、眼睛是柔和鳶色的黑發青年，細看之下似乎有些眼熟，神情說不清幸災樂禍還是意味深長；以及最後一位——
    仿佛被晴天霹靂突然擊中，櫛名琥珀緩慢地眨巴眨巴眼睛，花費許久才終於找回語言能力，在傑諾斯耳邊出了聲。
    “我想起來忘掉的是什麽事了。”
    傑諾斯鬆開手臂退開半步，轉過身來，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了過去。
    “什麽？”
    蓄著一頭略顯淩亂的紅色短發，身著淺色西裝的青年氣質略顯頹廢，原本因為少許胡茬而顯得無精打采的麵龐朝向這邊，上麵寫滿了直白的感慨、震驚、孩子大了管不了了有自己的主見了諸如此類的複雜想法。
    顯然正在努力刷新重構世界觀，大概順便覆寫了對櫛名琥珀的所有印象，連帶著眉頭都糾結地皺了起來。
    櫛名琥珀……櫛名琥珀用很小的、近乎呻吟的聲音回答。
    “…………我忘了給織田作寫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