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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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去吠舞羅的路上,一隻熟悉的白貓竄上了櫛名琥珀的肩頭。
    貓咪理直氣壯地盤踞在那裏,似乎先前自己並沒有像是屁股上裝了火箭驅動器一樣迫不及待地離開過,而是一直都理所當然地待在少年的肩膀上。
    櫛名琥珀放緩腳步,有些意外地偏過頭來,朝蓬鬆大尾巴甩來甩去的貓貓瞥了一眼。
    “你回來了啊。”
    “哎呀,不要那麽驚訝的樣子嘛。”真人貓貓用甜膩膩的營業聲線說,“我心裏一直都很掛念主人你的哦?”
    他做作地用腦袋瓜蹭了一下櫛名琥珀的臉頰,並且注意挪動屁股,離迷你小庫手裏躍躍欲試的長槍遠了一點。
    如果被追問的話該怎麽糊弄過去,說實話,咒靈心裏一時半會兒還沒有確切的想法。
    畢竟先前得到心心念念的自由時,那樣不加思索地一溜煙跑掉了。
    結果剛過了短短一天不到,就以比離開時更快的速度自投羅網,重新回到了這個人身邊——
    不管再怎麽遲鈍,也能察覺到背後隱藏著大問題吧。
    而被貓咪討好地蹭了臉頰的櫛名琥珀隻是無言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不置可否地收回了視線。
    “哦,是這樣嗎。”
    被少年擺明了毫不在意的態度打擊到,腦海中正翻滾醞釀著各種各樣的滿分借口、糾結著要對哪個加以粉飾的真人“……”
    你這個愚蠢的人類,好歹發出質疑和聽我狡辯這樣的流程還是要走一下的吧!
    明明跳過了質疑背後動機的環節,毫無阻礙地重新回歸了寵物的身份,但是不知為何,一點慶幸的感覺都沒有呢。
    擺明了毫不在意我的態度、以及內心真實的想法。
    是因為覺得有契約在,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死死拿捏住我了嗎?
    小腦瓜裏轉動著千百個陰暗的念頭,但表麵上,真人貓貓隻是懶洋洋地伏在少年的肩頭,乖巧得像任何一隻街邊隨處可見的寵物貓一樣。
    不管是咒骸毫不掩飾的敵意、名為齊格飛的從者的蹙眉打量、還是小蘿莉安娜明晃晃的嫌棄眼神,全部以被刀槍不入的厚厚臉皮無視掉。
    甚至還借機縮在櫛名琥珀頸間瑟瑟發抖,趁機湊得離少年更近了些。
    ……這家夥,真的好不要臉!!
    即便能夠感受到周圍其他人幾成實質的嫌棄情緒,但對真人來說,這種毫無殺傷力的負麵感情,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造不成任何傷害,最多隻會覺得吵吵嚷嚷的,有點煩罷了。
    和這些嚶嚶嗡嗡的背景音相比,麵前更緊要的事,無疑是關於櫛名琥珀先前的發言、以及所展露出的態度。
    在先前離開下水道之後,咒靈並沒有直接回到吠舞羅。
    在途中被王權者們戰鬥的餘波所吸引,真人悄無聲息地隱藏在一旁,默默看完了這場衝突的全程。
    人類的陰謀詭計他相當熟悉,對於隱藏在幕後挑起衝突的junge,也沒有任何出乎意料之感。
    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真人印象最為深刻的畫麵,無非是當從者以不容拒絕的強勢姿態悍然入場、將懷中的少年小心翼翼置於身前的樣子。
    在那然後,櫛名琥珀出言阻止了赤之王的暴走,將一場即將上演的大規模衝突消弭於無形之中。
    當那個熟悉的單薄身影牽起青年的手、在眾人注視中默默離場的時候,躲在陰影之中的真人倍感恍惚,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不是除了對妹妹安娜稍稍不同之外,對連同自身在內的任何人都毫不在意,根本不明白何為人類的感情嗎?
    為什麽,無論是得知消息之後以最快速度趕到現場,還是先前對赤之王周防尊所說的那些話、根本不懂得掩飾的在意態度……
    所獲悉的蛛絲馬跡都徹底否認和推翻了先前的猜測,簡直像個會為在意之人憂心的,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了。
    “即便是為了安娜,我也絕不允許。”
    之前在對峙之時,少年是這麽說的。
    但是,若是僅僅出於對妹妹的疼愛,真的能夠共情到這個地步嗎?
    還是說,已經習慣了自身感情的缺失、長久以來被他人推動著作出選擇,即使不自覺產生了依賴與信任之感,也下意識地以親近之人作為借口呢?
    真人貓貓的大尾巴晃來晃去,蓬鬆的長毛從櫛名琥珀的後頸上蹭過,惹得少年不適地眨了眨眼,下意識望了過來。
    “沒什麽。”
    麵對主人質詢的眼神,怎麽可能有什麽壞心思的小貓咪滿臉無辜,睜著圓溜溜的異色眼瞳,有感而發地解釋了一句。
    “連自己內心所想都不清楚,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感情,與他人親近必定以犧牲為代價,不如說做好準備以利益去交換那些羈絆——”
    “真的很可憐呢。”
    櫛名琥珀沒有回話。
    鴿血紅的雙眸中神色沒有絲毫波動,真人甚至懷疑對方究竟有沒有聽懂自己的含沙射影。
    不過他也沒心思去探尋對方內心的真實想法了。因為下一秒,因為將注意力過於集中在對櫛名琥珀反應的觀察上,露出紕漏的貓貓被庫·丘林抓住機會,用係著蝴蝶結的紫色長槍狠狠捅了屁股。
    “喵嗷——!!!”
    咒靈終於放棄了盤踞在櫛名琥珀肩膀上的想法,朝著吠舞羅的方向落荒而逃。
    櫛名琥珀注視著消失在街角處的白色身影,勾起唇角,露出做一個幾不可察的淺淡微笑,將懷中氣咻咻的迷你小庫稍微抱緊了些。
    一旁圍觀全程的周防尊打了個哈欠。
    因為顧及櫛名琥珀和櫛名安娜就在身邊,香煙叼在口中,但是並未點燃。
    “真是不討人喜歡的寵物。”他含糊不清地說,“沒關係嗎?”
    櫛名琥珀輕輕搖了搖頭,伸手摩挲著咒骸緊緊纏繞在自己小臂上的、蜈蚣狀的猙獰長尾。
    “即使不討人喜歡,也是屬於我的東西。”
    換而言之,既然已經從靈魂深處打上了屬於自己的標簽。那麽口頭上的無力反抗,不管再怎麽激烈,也沒有值得在意的要素。
    咒靈的惡劣性格,從一開始他就很了解了。因為早就知道的事情感到不愉快,在櫛名琥珀看來沒有絲毫意義。
    更何況,真人剛剛所言,並不是徹頭徹尾的謊話。
    所以歸根結底,有什麽生氣的必要呢?
    但是如果將內心想法如實轉達,周防尊不能理解尚且不論,至於庫·丘林,一定會在受到嘲笑的同時,又遭到對方不具理由的嫌棄吧。
    畢竟從療養院期間開始,從者就已經毫不掩飾的表達過對於自己性格的不喜了。
    但即便如此……在那時是自己唯一的陪伴者,到了現在,依然無法容許在圈定範圍之外的人出言嘲諷,習慣了第一個出手,以最為直接的方式來維護他。
    唇角的笑意不由自主的變得更加柔和了些。
    櫛名琥珀低下頭來,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從者紫色兜帽下露出的、近黑的深藍色發絲。
    “多謝了,庫醬。”
    回答他的是一聲意料之中的冷哼。
    “少囉嗦。”
    在櫛名琥珀一眾返回吠舞羅時,處理好怪人相關事務、與英雄協會接洽完畢的傑諾斯已經按照先前和少年的約定抵達了這裏,在空蕩蕩的酒吧門口等候了一段時間。
    並不清楚赤之王的駐地究竟發生了什麽意外,先前多少有些擔憂的改造人轉過臉來,在看見櫛名琥珀在氏族其他成員的簇擁下、向著這邊走來時,眼睛頓時一亮,急匆匆地大步迎了上去。
    “酒吧的門鎖著,裏麵也沒有檢測到生物反應。我正在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琥珀都已經處理好了嗎?”
    被傑諾斯以毫不掩飾的擔憂眼神從頭到腳打量著,櫛名琥珀這才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之前好像是和對方做過以下的約定。
    因為攢夠了素材,要進行進一步的改造和升級。
    如果順利的話,不但武力能得到進一步的提升,甚至可以直接觀察到咒靈的存在。
    ……啊,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完全忘到腦後了呢。
    完全不存在演技這種東西,也不懂得要對實際想法稍做遮掩,就算是對他人想法稱不上敏銳的傑諾斯,也一眼就看懂了少年的雲裏霧裏——恍然大悟——陷入遲疑的三部曲,甚至帶著一種早有所料的明悟,開始反過來安慰對方。
    “今天很忙的話,要改天嗎?”
    他和櫛名琥珀站在一旁,下意識抬眼掃視一圈明顯並非踏青歸來、身上猶自帶著戾氣的赤之氏族成員們。
    以周防尊為首的眾人魚貫而入,間或和這位眼熟的s級英雄打個招呼,三三兩兩走進了吠舞羅的大門。
    ……明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樣子啊。
    王權者們之間的衝突,傑諾斯倒不是很在乎。但不管怎麽說,至少不要把琥珀卷進去吧?
    未能體會到他的擔憂,櫛名琥珀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確定接下來的時間沒有什麽日程安排之後,出聲否定了傑諾斯給出的提議。
    “不,就現在吧。”
    他推開了酒吧的玻璃門,門扉上方懸掛的金色鈴鐺發出一陣清越的脆響。
    血液無法流通,小臂幾乎被咒骸的長尾勒得有些失去知覺,櫛名琥珀將懷中抱了一路的迷你小庫放在沙發一角,自己則徑直朝著樓上的臥室走去。
    說是臥室,實際上已經被改造成了櫛名琥珀眼下使用的微型魔術工坊。
    “總感覺過了很久,魔術素材的種類都有些記不清了……我需要整理一下,稍等一會兒再上來吧。”
    少年的聲音轉過樓梯拐角,逐漸消失在二樓的走廊深處。
    齊格飛快步跟上去,沉默不語地佇立在禦主門外,忠實地履行著守衛的職責。
    傑諾斯依言坐在沙發上等候著。
    原本被擱置在一旁的咒骸——許久之前被櫛名琥珀介紹為迷你小庫的存在,並沒有任何和他打交道的意思,動作敏捷地跳到地板上,同樣噔噔噔地朝著二樓跑去。
    等到喝空了第三杯十束多多良遞過來的茶水,體感時間流逝都已經開始模糊,改造人終於抬頭忍不住望向二樓,內心開始有些猶豫起來。
    稍等一會兒。
    這麽久的時間,是不是已經足夠了呢?
    並不覺得能等到櫛名琥珀自覺主動走出臥室、出聲表示“可以了”,在第四杯茶水端上來之前,傑諾斯終於下定決心站起身來,謹慎地朝著少年的臥室抬腳走去。
    敲一下門稍作詢問,如果得到否定答案的話,再回到一樓繼續等候就是了。
    ——本來抱有的是這樣的念頭。
    但是,在轉過樓梯之前,無意識間捕捉到門外走廊上兩名從者談話的隻言片語,腳步卻不由自主頓住了。
    “……果然還是老樣子,完全沒變啊。”
    “禦主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如果寄希望於大的改變,未免太過奢求……”
    “但是……這樣下去……”
    耳邊飄過了壓得極低的、破碎的隻言片語,到了最後,不知是誰給出了極為冷淡的定論。
    “又開始了,已經做好了準備為某人獻出什麽。”
    “‘與他人親近必定以犧牲為代價,不如說做好準備以利益去交換那些羈絆’——這次的對象,是那個周防尊吧?”
    “……所以說,我才會對這些人喜歡不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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