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亡國之君29 你的明君養成係統已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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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一片沉寂, 隻有呼吸聲越來越重。
    他們都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還是免不了生出躊躇。
    南流景將食盒裏的黃金餅分發給眾人, 語氣輕鬆:“來,吃些甜的東西壓壓驚。”
    齊思回神, 低頭吃著黃金餅, 順便默默平複自己的心情。
    周縣令用力咽了幾下,才總算將口水咽了下去:“……姚南小公子,這是不是太倉促了點?”
    南流景放下食盒,走到窗邊。
    如今正是夏秋之交,蟬鳴聲依舊不絕於耳,院中的柿子樹打滿了花朵。
    “確實是有些倉促,但不能再等了。”
    師爺問:“這是為何?”
    南流景目光微動, 他伸出手, 拾起那朵掉落在窗台上的柿子花,放在指尖輕輕旋動:“多等一段時日, 我們的勝算確實能更大幾分。”
    “但南方已經開始亂了, 多等一日,就意味著百姓要多受一日的苦。”
    如果他不是大燁三皇子,如果他打算另立新朝, 那他可以等。
    ——等到大燁耗盡最後氣數,等到天下徹底變成大爭之世,他再從亂世舉兵。
    但他不能這麽做。
    他身上同時流淌著大燁皇室和姚家的血脈, 就算他還不是萬民之主,他也早已將這天下萬民和江山社稷視作他的責任。
    他不能因為聽不到南邊老百姓的哀嚎,就無視他們的痛苦。
    種種思緒在南流景心間翻湧,最後, 他隻拈花一笑:“我等得起,你們也等得起,但天下人還等得起嗎?”
    眾人先是沉默,而後恍然。
    他們總是習慣性抬頭往上看,想著遙遠的皇位,卻時常忘了低頭去看看身後的百姓。
    所以他們在考慮起義時,想的是成敗,想的是得失。
    南流景當然也有在考慮成敗、考慮得失,但他也從未疏忽過百姓。
    無盡空間裏,姚容也在把玩著一朵柿子花。
    她摸了摸柿子花的花瓣,對係統道:[我教導的東西,流景都有好好記得。]
    係統深沉道:【你說得對。他想要這天下,卻不想要一個滿目瘡痍的天下,所以他明明可以用姚南這個身份做開國帝王,卻還是選擇用南流景這個身份來當中興之主。】
    改朝換代的代價,要遠遠高於換一個皇帝。
    南流景不介意舉起必要的屠刀。
    大燁傳承一百餘年,沉屙積弊,早就到了需要大清掃的程度。
    但他不願意出現無畏的犧牲。
    姚容喲了一聲:[你這番話說得可真有水準。]
    係統哼了一聲:【你這誇獎就說得非常沒有水準了。】
    姚容莞爾。
    等南流景空閑下來,姚容將係統那番話轉述給南流景。
    南流景笑了笑,說:“其實還有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什麽原因?]
    “比起姚南,我更喜歡南流景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蘊含著母妃對他的期許和祝福。
    說是要起義,但南流景下的第一道命令,不是調兵遣將,而是——
    賑災。
    他命令李觀棋從各地抽調糧食、草藥、衣物,不計成本,不惜代價,火速送往南邊受災地區。
    第二道命令,是招安。
    他命令屈建白即刻動身,從京城趕往南邊,一方麵阻止朝廷官兵鎮壓起義,一方麵想辦法招降南邊起義軍首領。
    錢財也好,權勢也罷,屈建白可以視情況許諾。
    李觀棋負責協助屈建白安撫民眾。
    將南邊的事情布置下去,南流景才開始著眼於北地。
    短短幾天時間,季家的罪名傳遍了北地一十六城——
    貴妃毒||殺寵妃,殘害皇嗣,禍亂後宮。
    季玉山之子當街強搶民女,直接造成的命案多達十餘起,間接造成的命案更是不計其數。
    季玉山親弟在外地任官期間,草菅人命,以各種手段兼並土地多達幾十萬畝,無數老百姓因此家破人亡。
    ……
    以上種種都足夠駭人聽聞。
    但最讓人憤怒的,還是季玉山的所作所為。
    勾結狄戎,出賣軍情,致使行唐關一役姚老將軍慘敗,三萬精銳全軍覆沒!
    早在大燁建國之前,北地老百姓就深受狄戎之害,經常遭到狄戎劫掠。他們的祖祖輩輩甚至是他們自己,都與狄戎隔著血海深仇。
    結果季玉山不僅與狄戎勾結,還害死了他們北地的守護神姚老將軍!?
    更可恨的是,在害死姚老將軍以後,季玉山非但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還徹底把控了朝政,權勢滔天!
    茶館裏,白發蒼蒼的老者捶打桌麵,聲音悲憤:“這世間還有公道嗎,還有王法嗎,還有天理嗎!”
    長滿絡腮胡的壯漢虎目含淚:“話本裏說得好啊,破陣殺敵者其罪當誅,犯上作亂者封侯拜相……這不就是朝廷的現狀嗎!”
    年紀輕輕的少女眼眸明亮,語帶希冀:“話本裏麵,將軍帶領著老百姓殺死了貪官。我們能等到一個像將軍一樣的人嗎。”
    “唉,那隻是話本而已。”
    “對啊,隻有話本和戲曲,才能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但是——”旁人的消沉並沒有讓少女感到失落,“我們以前有姚老將軍,現在也有姚南小公子啊。”
    絡腮胡壯漢突然想起了什麽:“說到姚南小公子,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一則傳言。”
    “什麽傳言?”
    絡腮胡壯漢壓低聲音:“聽說姚南小公子,是姚家後人。”
    “什麽!”
    “此話當真!?”
    絡腮胡壯漢就差對天發誓了:“這還能有假,我二大爺的三大姑家的遠方表弟的孫女婿就在永寧城縣衙當差,這個消息就是他告訴我的!”
    “那可太好了!如果姚南小公子真是姚家後人,那他一定會想辦法殺了季玉山,為姚老將軍他們報仇吧!”
    不知是誰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周圍人乍一聽這話,都嚇得變了臉色,但當恐懼消散之後,隨之升起的,是一股名為憤怒的火焰。
    憑什麽季家人壞事做絕,還享盡榮華富貴。
    憑什麽姚家人為北地流盡血淚,死後卻罵名加身。
    憑什麽他們辛辛苦苦勞作,勤勤懇懇生活,卻連一頓溫飽都無法保障。
    那些貪官汙吏一邊吸食著他們的血肉,一邊還要嘲笑他們是肮髒的賤民!
    難道他們就生來卑賤嗎?
    “當然不是。”
    “姚南小公子說過:百姓,是社稷之根基。一個王朝可以失去它的君王,可以失去它的臣子將軍,卻必須要擁有它的子民。”
    “真正肮髒的,是那些吸食完我們的血肉,還完全瞧不上我們的人!”
    一年前就埋下的反抗火種,經過日複一日的滋養,終於在此刻生根發芽——
    “如果姚南小公子能像話本裏的將軍一樣,帶領我們殺貪官、平兵禍,那該有多好啊……”
    當這樣的聲音在永寧城無數角落響起。
    當這樣的聲音蔓延至常安縣,傳入齊明煦和蔣定的耳朵。
    當這樣的聲音響徹整個北地的天空。
    齊思雙手抱拳:“屬下幸不辱命。”
    南流景取下擺在劍架上的天子劍,橫於身前:“將兵部尚書和季玉山的罪證都放出去,替我昭告天下——”
    “我以姚家後人的名義,要求朝廷為姚家平反,誅殺兵部尚書,問罪季家滿門。”
    “永慶帝身為天子,在姚家一事上,負有縱容之過。當下罪己詔,退位讓賢,以謝天下。”
    齊思問:“若朝廷不允呢?”
    南流景拔出天子劍,劍尖直指京都:“若朝廷不允,我便從北地舉師五萬,兵抵帝都,將劍架在滿朝公卿的脖子上,再問一問他們,這一回可允否?”
    南流景這番話,伴隨著板上釘釘的罪證,傳遍北地,傳入京都。
    北地百姓嘩然。
    京都的達官顯貴們卻像是突然集體病重了般,不僅眼瞎看不見那些罪證,還啞巴說不出任何話語,隻愣愣盯著皇宮和季府,等著永慶帝和季玉山做出反應。
    皇宮。
    永慶帝在看到兵部尚書和季玉山的罪證後,整個人激動到幾近癲狂。
    “勾結狄戎,出賣軍情,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來人,將梁光譽給朕叫來,朕要他立刻領兵包圍季府,將季玉山抄家滅族。”
    “還有貴妃那個毒婦,看在她曾為朕生兒育女的份上,朕就賜她一個體麵的死法。”
    內侍總管跪在大殿下方,聽著永慶帝越發亢奮的言語,頭皮都在發麻,不得不出聲打斷:“陛下,那個叫姚南的人,除了公布這些罪證外,還……還提了一些要求。”
    永慶帝不滿地看著內侍總管:“什麽要求?”
    內侍總管硬著頭皮開口。
    永慶帝勃然大怒:“朕乃天子,他一介罪臣之子也敢要求朕下罪己詔!還要求朕退位讓賢!嗬,這個所謂的賢不會就是他自己吧!癡心妄想,狼子野心,朕就知道,姚家人都是包藏禍心之輩,這麽多年過去了還不肯消停!”
    內侍總管剛想勸永慶帝息怒,就見一個小內侍連滾打爬跑進了殿內:“陛下,季太傅在外請見。”
    永慶帝深深喘了幾口氣平息怒火,冷笑道:“季玉山在這個時候入宮,不會是來向朕跪地求饒的吧。”
    小內侍剛要說話,身穿一品官服的季玉山已大步闖入殿內,頭發一絲不苟地束起,哪裏有半分跪地求饒、伏低做小的姿態。
    “季玉山,你竟敢擅闖大殿!”永慶帝指著季玉山喝道。
    季玉山神情冰冷。
    在看到那些罪證的時候,他就沒想過再和永慶帝這個蠢貨維持表麵平靜。
    “陛下當真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對季家出手?你我鬥得兩敗俱傷,那姚家小兒正好能坐收漁翁之利。”
    永慶帝神情一凝,理智終於稍稍回籠。
    是啊,他這十幾年來為什麽不敢對季家動手。
    難道他手裏沒有季家的罪證嗎。
    他不敢對季家動手,究其根本,還是因為季家勢力太過強大,他擔心貿然對季家出手,反倒會讓季家狗急跳牆,與他來個魚死網破。
    看到永慶帝恢複了清醒,季玉山心中不屑一笑:“陛下,季家所要的,無非就是六皇子成為太子,將來繼承皇位。你與季家鬥了這麽久,現在還拿到了我勾結狄戎的罪證,何必急著立刻對季家舉起屠刀。”
    “你睜大眼睛看看清楚,現在對你威脅最大的,不是季家,是那個叫做姚南的姚家小兒!”
    “他才是威脅你皇位的最大敵人!”
    永慶帝麵色劇變。
    他能當那麽多年的皇帝,也不是個傻子,知道季玉山是想要暫時穩住他。
    但不得不說,季玉山的話還是有那麽幾分道理的。
    季玉山繼續道:“兵部和戶部都是我的人。行軍打仗,斷不可缺少糧草兵馬武器。陛下可要考慮清楚。”
    “我現在不帶一兵一卒站在陛個姚家小兒嗎。”
    永慶帝沉默片刻,語氣緩和了下來:“你想做什麽。”
    季玉山輕輕一歎,說自己想要用兵部和戶部,換季家一條生路。
    永慶帝皺眉:“現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勾結狄戎……”
    季玉山語氣堅決:“等殺了那姚家小兒,我會自絕以謝天下。”
    永慶帝不太信季玉山這話,試探道:“朕可以暫時不動你,但朕該如何向全天下人交代。”
    季玉山淡淡道:“在臣進入皇宮之前,兵部尚書已畏罪自盡。”
    皇宮外停靠著一輛季家的馬車。
    季玉山大兒子坐在馬車裏,焦急等待季玉山。
    瞧見季玉山平安出來,季玉山大兒子立刻迎上前去:“爹,你沒事就好,你……”
    季玉山製止了他:“回去說。”
    等回到季府,進入守衛森嚴的書房,季玉山大兒子才急聲問:“爹,情況如何。”
    季玉山垂下眼:“永慶帝同意了。”
    季玉山大兒子麵色慘白:“難道我們真要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季玉山重複著這個詞,語氣冰冷,“事到如今,我們季家還有退路嗎。六皇子不登基,等著我們季家的除了滿門抄斬,再無其它可能。”
    他逼兵部尚書服||毒自盡,又急忙進宮說服永慶帝,隻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
    等他除掉那個姚家小兒,永慶帝就會因“意外”駕崩。
    到時,他會全力支持六皇子登基,再假死脫身。
    翌日,朝會之上,滿朝文武先是聽說了兵部尚書的死訊,隨後又看到季玉山出列:“南邊的叛軍已經接受了朝廷招安,派去鎮壓叛軍的那支軍隊可以即刻趕往北地,鎮壓那個叫姚南的小兒。”
    永慶帝道:“朕允了。”
    滿朝文武暗暗心驚。
    季玉山犯的可是通敵叛國的死罪啊。
    他們都以為永慶帝要趁著這個大好時機將季家一網打盡,誰知道永慶帝竟和季玉山暫時握手言和了!?
    梁光譽站在武將隊列裏,心中一歎:果然都被三皇子猜中了。
    猜中永慶帝和季玉山反應的,其實不是南流景,而是姚容。
    正是因為姚容的猜測,南流景才會做出這一係列布局。
    在朝廷調兵遣將的第二日,南流景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當天中午,他換上一身甲胄,站上永寧城城頭,對著下方無數老百姓道:“姚家的冤屈,諸位應該都有所耳聞。”
    “季家的罪行,諸位應該也都有所了解。”
    “我要求朝廷為姚家平反,要求朝廷處置罪臣,朝廷不允,還派來了三萬軍隊平叛,諸位以為,我當如何?”
    無數老百姓仰頭,逆光看著城牆之上的少年將軍,群情激奮。
    “姚南小公子說要做什麽,我們就跟著你做什麽!”
    “姚南小公子,你隻管吩咐吧!”
    南流景垂下眼眸,拔出天子劍。
    冰冷銳利的劍身,在陽光下折射出威嚴的鋒芒。
    “公道這個東西,朝廷不給,我就自己去取;通敵叛國之人,朝廷不按律處斬,我便親自誅殺。”
    “朝廷說我是叛軍,那我便如他們所願,即刻起兵進京,誅殺奸臣!”
    永寧城周縣令當場出列響應。
    次日,齊明煦率常安縣兩萬兵馬,誓死追隨南流景。
    無憂、武清等六座城池大開城門,以迎王師。
    其餘五座城池倒戈以降。
    餘下三城,據城而守,拒不投降。
    這拒不投降的三座城池裏,有兩座都矗立在通往京都的必經之路上。
    其中一座名為甘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再加上甘城縣令是季家人,絕對會死守城池。
    “他們不主動將路讓開,那我們就將路打通。”蔣定活動活動手指,獰笑道,“我研製出來的那些攻城器械,總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螳臂當車罷了。”齊明煦抱拳請戰,“殿下,讓屬下來吧。”
    南流景微微一笑,抬手之間,意氣風發:“那我且在此地,恭候兩位兄長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