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正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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庖丁這段時間忙著各種事情,也沒花太多心思在店裏,一路買下來,手裏肩上已經有太多東西......正想著要不要去雇個小車,子文和另一個夥計勾肩搭背迎麵而來。
剛要說話,庖丁就丟了很多東西,還好反應快,都接住了。
“嗯~不錯,還有十斤鹹魚......你們倆給我拿好了,掉一樣扣五個‘秦半兩’”子文和夥計同事對望一眼,默默跟在庖丁身後。
鎖好門,子文趕緊換衣服,順便把錢藏好,掂一掂錢袋還蠻沉的,沒想到第一次執行任務就得了二百兩金子,在有間客棧做工十年都得不到這麽多錢。
她承認,當把錢拿到手裏的時候,殺人毀屍後的恐懼心理得到了些許安慰。
自欺欺人還是麻木殘忍都好,既然做了殺手,就得有殺手的樣子。
“好了,掌櫃的,材料夠了”對於小聖賢莊來說,端午節除了避五毒,還需要祭祀先賢,有間客棧提前兩天就開始準備。
兩個大木盆,一個泡粽葉,一個泡糯米。
子文一瓢,兩瓢,三瓢地從米袋裏舀米,庖丁看得心煩,放下刀直接過來抱起米袋往木盆裏倒,“臭小子酒喝多了啦,變得這麽嬌氣”子文趕緊避開,將手背到身後,生怕以庖丁靈敏的嗅覺會聞到些什麽味道。
材料齊全,庖丁開始製作所需的粽子餡,紅豆,糖,魚肉......嗯?庖丁一頓,拿起魚幹文聞,怎麽一股血腥味?而且還不是一種。
子文麵色不改地坐在木盆前刷洗棕葉,洗淨泡軟,粽子才能吸收粽葉香味......
扒開堆在麵前的魚幹,下麵是各種鮮肉,庖丁大吼,“臭小子,給你說過多少次,肉類不要放在一起,腥味混在一起的食物,做出來有失我丁大廚的水準!”
子文抬頭哦了一聲,奉承道,“在我心中,掌櫃的廚藝冠絕天下,這點問題絲毫不影響你的發揮,畢竟嘛,你是桑海第一大廚,誰能跟你比,再不好的材料從你手裏出來都是美味!”
庖丁聽了果然很開心,美滋滋地剁餡,雙刀在砧板上跳躍著歡快的節奏......卻不知木盆裏泡滿棕葉的下麵,是子文痛得僵直的手。
不得不說包粽子是個大工程,光是粽子餡兒就準備了九種,每種餡兒一盤,與其說是盤子,還不如說是個小型水槽,坑啊~
庖丁身為一個有節製又節約的廚師,這麽多餡兒和糯米一定會全部用上,一點也不會浪費,目測把這裏的餡兒全部包完,我就被粽子淹沒了。
當我還在給第一個粽子打結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包第五個粽子了。
子文把五花大綁的粽子放到一邊,瞅瞅庖丁包的粽子打的是活結,如同禮花般漂亮。
切,花哨,又不是送給你老婆,至於這麽好看?
再看看其他夥計......哈哈,我不是一個人,還有比我包的更難看的,於是......
“算了,算了,你們兩個別弄了,一邊涼快去!”
庖丁的決定十分正確,再被我們兩個弄下去,粽子就別想賣出去了,所謂一顆老鼠屎打爛一鍋湯,何況還是兩顆!
為了方便,店裏的夥計依次為阿一,二,三,四,五,六,七,那個粽子比我這個手殘的人包得還難看的,是阿四。
阿四,“那我們現在幹什麽?”
子文,“乘涼。”
兩人隨即到了大堂裏,吹著穿堂風,正要翹著腿喝喝茶的時候,預訂粽子的人上門了......阿四斜眼瞪過來,在客人的催促下,撇著嘴慢慢拿起筆和竹片記下他們的要求,他的字和他的粽子一樣醜,不過我還是不會把收訂金這種事讓給他的,反正他也搶不過我,哼哼~
齊魯之地相對太平,這裏的百姓生活還算湊合,且受儒學文化影響較重,因而訂粽子的人特別多,阿四在一邊寫得手抽筋,嘴裏不停嘀咕,估計是在祝福我。
日葉正陽,時當中,即端午節在夏季之中,故端午節又稱為天中節,因此,有端午節起源於夏至的說法。
在先秦時代,南北風俗不一,但五月五日作為一個特殊的節日,南北都會過,隻是側重點不同,像在戰國時期,人們已把五月五日視為‘惡月惡日’,這個時候要避五毒,蓄蘭沐浴。
嚴格來說,大多數古人過的是‘端五’,而不是‘端午’。
所以,屈原大詩人的愛國事跡雖然廣為流傳,但古人過端午節也不都是為了紀念他,吃粽子也可能僅僅隻是為了吃而已,要知道吃貨這種生物應該是從老祖宗這裏傳下去的,就比如天天念著君子遠庖廚,卻嘴刁到隻有庖丁才能應付的小聖賢莊一幹人等。
鍾情於烤山雞的天明是大眾吃貨的良好榜樣,愛山雞到骨子裏,卻也不挑剔其他食物,隻要是能吃的,你給他吃他都會很高興,眼睛眯成彎彎的月牙感謝你。
申寅年,肖虎,陰曆五月初五。
桑海風景秀麗,街道繁華整潔,盡管重兵把守巡查,這一天依舊很熱鬧,城門的牆壁上貼出了布告,特許將今日宵禁的時辰延遲到醜時。
踏百草,鬥百草,采雜藥......街上開展了各種文化活動,空氣中飄著多種草藥的味道,什麽艾葉,蒿草,菖蒲荷葉,桑葉?
額......荷花全身是寶,根、莖、葉、花、果都可以入藥食用,賣它買它也有道理。
桑葉?我就知道桑葚很好吃,據說端午這一天,植物基本都可以當藥,什麽都是草藥,嗯,糟踐它也有道理。
子文跟隨者庖丁一路上了小聖賢莊,今天莊裏集體放假,本來打算放下粽子,子文庖丁就趕緊走人,不想他們兩個正好趕上了他們舉行的什麽悼念儀式,受到了伏念掌門誠摯的邀請。
儀式地點設在靠海的後山,由伏念親自主持,他站在香案前,口中誦讀著一長串工農階級聽不懂的文詞,我跟庖丁在後麵頭疼欲裂,庖丁越聽越急躁,一麵努力維持著自己和藹可親的形象,一麵低聲責怪旁邊的我,“都是你,走那麽慢!”
在頭暈眼花中,子文不敢離丁胖子太遠,小聲回道,“又不是我的錯,明明是你要順道給李二妞送粽子!”
嗯?!庖丁一道犀利地目光射過來,“扣錢!”
“......”你個奸商,這都能扣錢!
看來投靠羅網也是對的,想到不久的將來就可以住大屋睡大床,子文不禁吹了吹口哨。
前麵的前麵的前麵的張良聽到動靜略回頭看了一眼,庖丁拐了拐子文,子文立馬收起五官,做嚴肅狀。
等伏念大掌門終於念完冗長的悼念文,我跟庖丁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感覺頭頂的天空亮了很多,頭也不暈了,呼吸也順暢了。
接著,伏念他老人家點點頭,兩個儒家弟子就上來把兩食盒的粽子倒進海裏。
浪費,可恥!
話說你們儒家是哪裏來的這麽多錢來浪費的?儒家弟子們交的學費?不可能吧,支持這麽大個莊子,光靠收學費,除非每個人一百兩黃金~
悼念儀式完成,儒家眾弟子各自玩耍,伏念大掌門客氣地邀請子文庖丁留下來一起吃粽子過端午,庖丁皮笑肉不笑地推說自己店裏很忙,趕著回去做生意,得和子文趕緊走了。
正高興終於可以離開這種與自己不符的高級文化場所,臨了,庖丁卻來了一句讓我想在背後捅他刀子的話,“三位先生有空的話,下午就來店裏坐坐啊~”
張良微笑著點點頭,“好,一定。”
我內心一陣沮喪,晚上的任務怎麽辦?
子文腦海裏浮現一個畫麵:
子文抱住頂頭上司的大腿,哭喪著臉)“老大!我昨天,”
羅網頂頭上司從頭頂到腳掌,一身黑色,“既然你不想執行任務,那就永遠休息”長劍出鞘,一顆頭顱咕嚕嚕滾出去,被人一腳踩爛......
五月五日,未時末,桑海城外墨家據點齊聚一堂。
秦兵、流沙、公輸家聯合追殺,巨子死,機關城毀,曆經流亡後的第一個節日,意義截然不同。
生於亂世之中,奢求不來永久,這相對短暫的安寧更加值得珍惜。
一眼望過去,一屋子的熟人,還有......張良。
子文按按太陽穴,大過節的,你不去陪你兩個師兄,那個荀況倔老頭,來這裏湊什麽熱鬧?完了,今天的任務是別想做了。
“哎,坐這裏坐這裏......”天明探出半個身子,朝子文招手,指指自己旁邊的空位。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子明、少羽、盜蹠這群逗比坐在了一堆,負責活躍氣氛。
班老頭、徐夫子坐在一處,負責回憶墨家的光輝歲月,相互吹捧讚修理和打鐵技能。
庖丁、大鐵錘坐在一起,負責終結話題,不時討論打賭記賬、賒賬等等。
蓋聶坐在最邊上,一臉麵癱淡然,正好平衡了被逗比們弄得過於活躍的氣氛。
張良優雅地喝茶、吃粽子,從容地提高了我們的整體素質。
至於一旁互送秋波、秀恩愛的高漸離雪女,就不說了。
五月五日,申時一刻,將軍府。
秦人多不會紀念屈原,幾代人逐鹿天下換來今日的鼎盛帝國,深知無數犧牲,無盡冤屈憤恨都是必然的代價,偶爾吃吃粽子,也不過是向民之樂而已。
囑隨侍奴婢退於一旁,扶蘇緩緩朝亭台走來,貴胄之氣冉冉,依舊一襲米色深衣窄袖曲裾,止住要行禮的三人,語氣溫和沉穩,“今日過節,不必拘泥,三位請坐”。
蒙恬,李斯,公子高,“是......”
將軍府一側,申時二刻。
從書房過來,一股艾葉夾雜著香草的氣味飄來,趙高頓足在門外,狹長的雙眼一眨,有些膩煩。
房裏出來一個婢子,提著木桶,桶裏還有餘留的熱氣,見了趙高伏身行禮,看樣子是新來的。
真剛看跪在地上的婢子麵色如常,不由冷笑,嗤,倒不像其他奴婢一樣畏畏縮縮,有那麽幾分膽氣,可惜也是個腦子不好使的,不知道大人的心情,“可知大人屋裏沒有允許,決不能踏足?”
婢子低著頭恭恭敬敬地道,“屬下隸屬丙丁上級一等之列,並無心冒犯,隻是‘重五犯禁’,故備浴湯為大人驅邪避毒。”
這些話,她預演了無數遍,之前羅網裏有那麽幾個還沒有完全喪失良心的人提醒過她不要這樣做,但她覺得,還是有機會成功的,轉魂滅魂不就是女子嗎?憑什麽她就不行?!
要知道最近一次執行任務,她差點死了,要不是以姿色迷惑了對方,施以暗器,她根本不可能贏。
所以,必須要找捷徑才行,做任務練功太慢了!
真剛這才注意,她的左耳下方確實有隻墨色蜘蛛,隻是紋的比較隱秘而已。
這時,同真剛一樣,其他五個人也看到剛剛一言不發的大人突然一笑。
趙高負於身後的雙手分開,一手伸向婢子,指甲輕輕一勾,將混在她發間的細草帶出,拈在指間,“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婢子欣喜若狂之色難掩,一鼓作氣道,“大人,熱水已備好,再等,就涼了...”嬌媚酥人骨,體態多婀娜。
“哦?”婢子顯然不會意識到趙高笑意下的森寒之氣。
轉魂滅魂默契的對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等著看這女子能蠢到何種地步。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你可知,這句含義?”
婢子茫然地看著趙高,旋即又低下頭,她隻是聽別人說起那句關於蘭草沐浴的話,覺得好聽拿來用用,並不知道出自哪裏。
將婢子的一縷長發繞在指尖,濃鬱的香草味兒仿佛順著手指爬了上來,卻沒有丟開,已經許久沒人令他發麻到起雞皮疙瘩,如此泛嘔了,所以他並不建議多說一些,“這是說‘被神靈附身的巫覡,跳著回環婉曲的舞蹈,周身閃耀著金色的光芒,永不熄滅’。”
“《九歌·雲中君》是祈頌雲神之用,不過,有一點,我一直很好奇,不知你能不能幫我證實一下?”
婢子喜出望外,“願為大人效力!”
申時三刻,中車府令住所,前院空地。
漫天花瓣與香草飛舞,地上的流水猶如被賦予了生命,婢子退到哪裏,便追到哪裏,可惜無論她怎麽退,也出不了那個透明密閉的‘籠子’。
為趙高準備的蘭草浴湯正好浸過她的腳背,明明無火無碳,明明尋常的石板地,腳下的水卻騰騰翻滾著熱浪,香味越來越濃,變得嗆人催嘔,可惜在四四方方的籠子裏,隻有她一個人能聞到。
婢子開始在裏麵無措地吼叫抓狂,撞到透明的氣牆,被重重彈開,摔倒地上,整個背部像是被油燙過,發出滋滋聲,複又爬起來捶打氣牆,口裏叫嚷著求饒,但外麵的人一點聲音也不會聽到,隻是看到一個小醜做著滑稽的表演。
古時,女稱‘巫’,男稱‘覡’。
趙高好奇的是祭祀之時巫覡跳舞祈禱真能引來神靈附身?
欸,可惜,結果真令人失望~
哼,這世間若真的有神靈,怎會如此動蕩紛亂?
他從不信鬼神,更厭惡蘭湯沐浴,佩戴香草。
人之所欲,甚於五毒!
見裏麵的婢子漸漸力竭,真剛笑她死之前都還沒有明白趙高剛才說要看她跳舞時,嘴角的笑意是什麽意思,隻不過......方才將水席卷而出,把婢子團團圍困那股內力,實在驚人。
陰陽家可聚氣成刃,可......望著趙高,敬畏不已,這個人似乎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境界。
撤回內力,‘氣牆’瞬間消散,濃密的白霧散開,庭院裏什麽也沒有了,“不用跟著”不一會兒,趙高便消失在六劍奴眼前。
轉魂看看不留一絲痕跡的空地,臉上的表情略有深意,記憶之中,這比當年收服他們的時候又強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