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誠相待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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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之間產生感應,需要十分特殊的條件,通常不是至親至愛也是密友,而動物與動物之間的感應則微妙普遍。
蜘蛛喜歡單獨出現,那天照顧阿忠時,子文忍住全身發麻的惡心感,讓蜘蛛爬到了自己衣服上,然後帶去了班老頭房間。
“找到機關朱雀”那日阿忠夢中就說了這麽簡單的幾個字,結果害得我糾結了好久,之後才明白是蜘蛛去找,沒有叫我自己去找,不然我一定自殺不幹了。
班老頭是個老滑頭,到現在,我隻進過他房間兩次,一次是早前和阿林做完墨家那個試探我心意的任務回來,送佟山給他捎來的東西;一次是叫他吃飯順便把蜘蛛帶去他房間,別說是機關朱雀,連傳信朱雀都沒有見過他擺弄......
張良耐心地交代完千機樓的每一處細節,反反複複提醒了盜蹠絕對絕對不要懷疑自己話,絕對絕對要小心血蠶絲陣,絕對要在千機銅盤到手後的第一時間離開,才安心的出來。
原以為子文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卻不想她很是安靜在外麵等著......子文的定力好了太多,心思也比以前更難猜透。
“張良先生好”聽到背後有動靜,子文轉身行禮。
張良心裏一頓,微微含著歉意,“久等了”我的內力雖說不上數一數二,可因長期修煉淩虛劍法,也是純然,在五步之外就能感到我來了,子文的內功已有一定火候。
子文雙手伸的筆直,手心朝內重疊,九十度彎腰,“對不起,張良先生。”
雖然白姑娘之事的惡果我吞下了,他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損失,可三個多月以來,張良被白姑娘圍追堵截,各種軟硬兼施的表白,也傳遍了桑海,想來也夠添堵的。
張良不接受也不拒絕,由子文拘著禮,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歎道,“你可知白姑娘不但身死,連名聲也壞了。”
子文端著禮一動不動,哼,開玩笑~
被盜蹠吊打是白吊嗒?記不住穴位,被傻雞點住穴道一站就是好幾個時辰是白站嗒?這點時間根本不在話下!
“知道,雖然是白姑娘自己要糾纏先生,但如果不是子文那天把白姑娘抱起來丟到先生懷裏......白姑娘不會注意到你,也不會因為追不到先生來找子文尋仇了”子文一番話既說明了是自己自作自受,又表示了白姑娘並不無辜。
張良淡笑著搖搖頭,罷了,子文說的也有道理,“好了,知道你不喜歡儒家這些禮儀,就別硬撐了。”
“嗯”我沒有硬撐,但不行禮確實舒服的多。
“子文...”張良麵露尷尬之色,這樣說好像很失禮,可若不證實,總是不妥。
嗯?看狐狸張猶豫的樣子,一定不是什麽好事,不過要是不讓他直說,萬一玩陰的,我一定招架不住,露出馬腳,“儒家常言君子坦蕩蕩,張良先生直說無妨。”
張良目光堅毅,“好,子文可以給我看一下你的手嗎?”
腦子裏猶有警鍾一響,果然是要看這個,“......好”子文伸開兩手向上攤開,裝出不知索然的樣子,心裏卻在打鼓。
“失禮了~”
張良的手伸過來,慢的延長了幾個光年般,我幾乎用盡所有的力量才控製雙手不往後縮......
張良握住子文的手,四指在下,拇指在上,輕輕把手掌前段往下一掰,子文整個手掌的掌紋更加清楚......張良低眸注視的目光中,是我永遠也猜不透謀聖心思。
今日下午海邊,我跟傻雞說了我的顧慮,傻雞聽了沉默一會,丟了個小瓶子過來。
我接住,他說,“裏麵是水銀,回去之後稀釋到三十分之一用來泡手......別直接打開!”
停下正要拔開瓶塞,一看究竟的手,慶幸他提醒的及時。
被庖丁攆回自己房裏休息,我用厚厚的抹布裹住瓶子,拔掉瓶塞,倒出一點水銀在盆子裏,稀釋到一比一百。
擼起袖子正要泡手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是有間客棧店小二,一個長期做工打雜的人,怎麽可能和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一樣,手上沒有半點老繭?
稀釋後的水銀一泡,整雙手都會脫皮,變得柔軟沒有繭子,固然除去了長期使用鋼針留下的特殊繭子,可一個經常做粗活兒的人,雙手怎麽可能沒有一點硬結皮膚?尤其還經常和熱油打交道。
子文坐下再想了其他辦法,磨破手掌,挑掉老皮膚,假裝被開水燙到了,耍無賴不給看,就不信有人還能霸王硬上弓......不行,結論都是一樣的,欲蓋彌彰反而引起懷疑。
最後,子文把稀釋的水銀倒進地溝。
張良先看子文左手,排除了她是左撇子的可能性,再看右手,除了比左手多幾個火星子、熱油燙出的疤點......虎口還有一指來寬的魚形細長老繭。
張良神色一黯,旋即用戲謔的口吻道,“嗬,子文莫不是在跟丁掌櫃學雕花?”
子文仔細看了看自己右手虎口的紋路,“噗~”
眉開眼笑得露出一口牙,沒有半點假裝的情緒在裏麵,張良覺得剛才自己可能想錯了。
“子文你笑什麽?”
“哈哈,啥雕花呀,還不是掌櫃的喜歡顯擺,非要在食盒的手柄上刻東西,咯~張良先生不覺得這厚厚的繭皮像條沒尾巴的賴皮魚?”子文確實剛剛注意到,笑當然是發自內心的。
食盒手柄?張良細細想來,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嗬,確實如此。”
“哎,對了,張良先生當時沒有試圖救白姑娘?”這可不是你性格呀。
張良言語中有一絲絲的失落,雖然白姑娘......但十九條無辜性命總是令人惋惜的,“白姑娘被擊中要害部位,當場身亡。”
初聽覺得怪怪的,往深了想,差點狂笑~
傻雞呀傻雞,你真是太聰明了!你把白姑娘當即射殺,將我擊中的同時封住氣脈,這樣一來,張良既看到了你決心‘殺我’,又無法準確推算我的毒發時間,即便他此刻懷疑,也沒有足夠的證據。
嘖嘖,不禁對你有點小崇拜喲~
子文故作內疚地垂頭,“唉,我的確很討厭白姑娘,尤其她那天當著那麽多人抽了我耳光,但是一下子死了十幾個人......唉,可憐啊~”我不住搖頭歎息。
“那麽子文是這麽解毒的?”
噔!子文抓抓額頭,“嗯...這個嘛,張良先生可還記得......”
“子元” 張良篤定接道。
“你怎麽知道?!”
張良麵上帶了些許憂愁,雙唇微開,欲言又止......這些事情與子文無關,他也不希望再有更多的人知道這些,扶蘇、相國、蒙恬、羅網已經讓人加倍疼頭,現在又多出來個公子高,真不知諸子百家命運如何,小聖賢莊命運如何。
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會給儒家帶來滅頂之災嗎?如同墨家機關城被攻破的那天。
不,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張良先生?”張良這是怎麽了,一點不是風雅自信到有些自負的風格。
張良搖搖頭,一眨眼的功夫便將利弊權衡清楚。
公子高昔年化名‘子元’在儒家修習課業,隻怕對自己的舉動早有所了解,卻一直沒有揭穿,而今日暗訪小聖賢莊,主動亮明身份,又提及子文一事,暗指小聖賢莊與有間客棧關係菲比尋常,意在敲山震虎,警告儒家。
“子文覺得他為何要救你?”張良審視著子文,每一個表情動作、口氣語態都可以驗證,她說的每一個字的真實性和信息量。
張良明察秋毫的洞察力,有種無形的壓迫感,我盡量表現的從容,越是掩蓋說謊,越會被他捕捉到漏洞,順其直上,麵對這樣強勁的對手,如實應對或許更好,“一則當年略有交情,二則我是有間客棧店小二,雖然身份卑微,卻經常出入儒家,可做為溝通儒墨兩家的懷疑對象,解毒不過是舉手之勞,既得了人情,又有了我這個活線頭,他何樂而不為?”
張良點點頭,和他想得差不多,隻是......子文與公子高之間,似乎存在過什麽交易。
“要殺你的是羅網,你就沒有想過子元有多大手段背景,才有能力施以援手?”
認識三年,這是子文第一次在張良看自己的目光中體會到淩厲,這是提示子元身份特殊,還是指有人唆使我故意接近子元?
難怪他不接著問我的‘魚形繭’,定是知道我不會說實話,可惜我明白太晚,已經在他圈套內。
誠然這樣,子文也無懼色,敢直接給你看,就不怕你懷疑,“我是覺得子元身份不一般,但他自己不願說,我又何必多此一舉招惹是非?”至少,他從不害我。
子文拉近與張良的距離,近得數清楚他上下眼瞼有多少根睫毛,“我不需要知道太多,隻記住子元出於朋友之義救我就可以了”說完我立馬轉身走人,管你禮不禮。
人心難測,再好的設想謀劃,也難保不出狀況,不在意料之中的事太多。
比如,張良從沒料到子文會這麽直接的維護公子高。
動物之間的微妙感應為他們提供生存和希望的價值,一隻螞蟻發現了食物,等同於許多隻螞蟻不會被餓死。
那麽,一隻蜘蛛帶來了獵物,就等於它還能繼續活著。
班老頭接到盜蹠返回的途中,機關朱雀上赫然出現一隻蜘蛛,班老頭險些同機關朱雀一起掉落,盜蹠為撿回千機銅盤,遭遇羅網黑劍士勝七,班老頭當機立斷,駕駛著朱雀回去救援......
“哐”一聲,庖丁一腳踹開子文房間的門,子文從睡夢中一躍而起,見是庖丁,散開聚起的氣勁。
“小蹠出了點事,你今晚盯緊客棧周圍,我去趟據點!”
我點點頭,不就叫我守夜嘛~
立馬跟他往樓下去,輕輕拉開大門,觀察這天空和左右經過的巡邏隊,抓住機會,庖丁趕緊出去。
將門關上,上門栓的時候,子文手抖得試了好幾下才將橫木卡好......賊骨頭不會有事吧?對,一定沒記錯,盜蹠那麽精明的賊,一定沒事的,他隻是會受傷,一點皮外傷,不打緊,不打緊的......
卯時初,天大亮,庖丁回來了,憨態可掬的臉上多了一雙暗色眼袋。
瞧他疲倦的樣子,估計是守了盜蹠一晚沒睡,“掌櫃的,儒家的早飯已經準備好,我這就去送,你先回屋休息。”
庖丁捂捂嘴打了個綿長的哈欠,伸個懶腰,到後院洗了把冷水臉,立即精神抖擻,“讓阿三去送,你留下,我做點好吃的,你給那賊骨頭帶去”玩笑是玩笑,那賊骨頭流了那麽多血,是該做點好吃的給他補補。
早飯讓阿三去送,子文到灶下給丁胖子燒火,兩人皆嘖嘖的一頓搖頭。
得,又要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