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甲如潮
字數:5377 加入書籤
絹帛隨手扔在燈上,火焰被覆蓋的片刻,周圍暗了下來,之後縷縷黑煙飄出,絹帛上的字跡燒得幹淨。
趙高甩手熄滅室內全數燭火,到廊上倚欄而望,這是胡亥第五封來信了,還是詢問李斯心意如何,扶蘇來桑海所謂何事。
五指節律性地敲在欄杆上,像在彈琴一樣,噙著微笑,十八世子,你還是沉不住氣呀。
胡亥不僅與羅網關係密切,還是他的徒弟,可是這個聰慧的徒弟總是不夠沉穩,不過,這也許就是年輕的優點。
始皇帝陛下吩咐公子殿下做的事,怎麽是你可以探聽的?不知你的父皇殺伐決斷,毫不留情?
趙高給胡亥的回信是八個字:孝順陛下,靜安克己。
秦滅六國,統一天下,可在看不見的角落裏,還有很多逆反力量時時刻刻窺視著嬴政所建立的龐大帝國,他又怎麽能安然入睡?
不清除所有可能妨礙他大業的勢力,他不會放心,也不允許。
而做這些事情的人,不能是你,十八世子。
你的父皇一步步走到至尊之位,怎麽會一點也覺察不了你的心思?安分,做個乖巧的兒子,是你現在唯一能做的。
至於那位仁義的長公子?嗬,隻要王位上坐著的還是嬴政,就不可以。
不過,不是人人都那麽好命可以生在帝王之家,比如,齊魯三傑、儒家荀況,那個藏著蒼龍七宿之謎的地方,他可是比相國大人還要感興趣呢。
可惜,一直沒有確鑿的證據。
儒家是一群在天下人心中有著重要分量的書生,對於這樣一群自古以來不受君王重用,卻始終無法忽視怠慢的力量,暗殺是絕對行不通的,換言之,儒生不能用手起刀落來解決。
沒有證據?那就製造證據。
“啪!”大鐵錘一聲怒吼傳來,木屋上掛的幹蘑菇辣椒等差點震下來。
剛剛白鳳飛過去的時候,子文知趣地退下,走的時候看了一下他們的站位,雖然合作了,可明顯兩個陣營還是對立的,且這麽重要首腦會議,盜蹠卻不在場,大鐵錘生氣明顯與他有關。
子文提著菜籃子出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種時候不能待在池子裏。
“子文,你要出去?”
冤家路窄,“嗯,素菜不夠,我去街上買點兒......快去看看,有人要打架。”
“什麽?”張良趕緊過去,子文讓開路,希望來得及阻止......橋真的有點窄。
子文真的是出來買菜的,順便把扣留的玉石換成錢,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實在了,人活著不就為了這些身外之物?
在沒有電子科技的時代,群眾,永遠是最好的傳播工具,即便再戒嚴,總有人的嘴巴是閑不住的,買菜的同時,子文聽說了海月小築被查封的事。
哈哈,頓時一樂,心裏平衡了~
海月小築的主廚也是桑海有名的大廚,但隻給達官顯貴做菜,脾氣非常之臭,十分勢利眼,為人也小氣,烹飪拿手佳肴的時候還要其他人回避,連燒火工都不留,就怕別人偷學了。
切~偷學?
也就是海月小築的那些雜役,換了我,求我學我都不學,不就材料好點嗎?臭屁什麽呀~
我們庖丁的廚藝比你高出一百倍,烹飪任何佳肴的時候,也沒叫我回避啊,活該你丟飯碗,哼!
想起海月小築的主廚每年都會約庖丁比試廚藝,子文不禁惋惜。
唉,雖然你每年都輸,但今年見不到你羞憤傷心的表情,我還是好難過的~
我到的時候,傻雞正在擦拭劍刃,於刺客而言,劍刃隨時隨地保持鋒利是保障生命的唯一途徑,他的功夫與日遞增,不敢說有多高,殺人不見血還是可以的,劍上身上這麽多血跡,隻能說明今天殺的人太多。
“恭喜”傻雞背對子文,祝福在他嘴裏聽來和平時執行任務沒什麽兩樣。
“你的氣息不能凝聚,確定還能給我授課?”
“所以才恭喜你”傻雞手裏的布染成紅色,怎麽擦,劍刃再也沒有辦法釋放出原來的光芒。
子文環抱雙手,不耐煩地看著遠處,“換一把吧。”
“血跡擦掉,一樣是把利刃。”
今天的傻雞有點囉嗦,“生了鏽就不再是利刃,隻會被換掉,你我也是一樣。”
傻雞擦拭的手頓了頓,繼續更用力地擦,又慢慢停下,他這是怎麽了?再鋒利的刀劍也會有鈍的一天,他應該比子文更清楚......是呀,鈍了鏽了的利刃隻能被換掉。
怎麽說傻雞也是我頂頭上司兼教練,太得罪他也不好,畢竟人家比我高三個等級,打我一頓隨隨便便,得轉移話題。
子文挨著傻雞坐下,拿過他的劍扔進水裏,之前殺了少年得來的那把劍她也帶來了,“大家掙的都是賣命錢,這就送你了,省得花錢。”
本來想自己留著,但今朝身在墨家,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麽好的兵器雪藏可惜,還不如拿給用得上的人。
“你......”
經過反複驗證,當別人用猶豫不決的眼神看你的時候,那個人往往會說一些他不該說的話,尤其是傻雞這種冷血殺手,“羅網天級殺手‘煞’,您老教了我這麽多,相信比我更明白謹言慎行吧?”
“噌”長劍出鞘,傻雞兩指撫過劍身,麵罩之上露出滿意之色,“的確是把好劍”側身一劍揮來,劍刃緊挨子文脖子。
“嗬”我一笑,都能感覺到血液貼著劍刃流過。
傻雞氣息不寧,但用劍的力氣還是有的,“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嗬,是不敢”子文冷靜地往劍上一靠,傻雞立即收劍回鞘。
子文揚了揚下巴,不以為然地笑,“恭喜。”
傻雞一眼掃過來,“什麽?”
我攤手,“你的考核也通過了,不應該高興?”
傻雞看著子文,剛才撫過劍身的觸感還在,一種什麽也沒有摸到的觸感,那劍上應該有個‘江’字的,可卻被子文抹掉了......漸漸歸於平靜,以這種形式活著才是殺手的本態。
他,煞。
“六日後,你親自嚐試”傻雞給我一片樹葉,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傻雞帶著那柄劍走了,那柄他親弟弟的劍......少年的眉目,最後哀求的聲音,都像極了傻雞,子文故意磨掉了劍上的‘江’字,就是想看他的反應,結果......子文低頭記了會兒樹葉上的各種毒.藥及解毒方法,忍不住想,如果那天傻雞趕來救那個少年,或者剛才一劍殺了自己,結局會是怎樣?
趙高怕是不會放過他們。
幸好,他們都通過了。
跟墨家弟子采藥次數不少,常用的藥材子文基本認得,可奇珍異草,劇毒猛藥一概不識,以後向別人下毒或者被別人下毒豈不是要吃大虧?這年頭,能讓高手中的毒,可不是隨處可見。
以子文的資質,成長為頂級殺手還需很長時間,懂得一些奇毒,對他大有幫助,至於......舞著手中的劍,傻雞越發平靜,每個加入羅網的人都會斷絕過往,徹底了斷也好,既然已經這樣,那弟弟當初想學的就完完全全教給子文。
“雪女姑娘,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子文抱著竹篾編織的床墊放在桌上,“這是采用綿竹最柔韌的部分做成的竹席,拿草藥熏過,柔軟透氣,不傷皮膚,墨家事多,雪女姑娘照顧蓉姑娘不免分心,希望能幫到一點忙。”
雪女溫和地笑,“子文有心了,以後哪家女子嫁給你可要享福了~”卻沒注意到子文的目光在窗台上定格了一瞬。
窗戶用支木撐開,窗台上擺著枯萎的碧血玉葉花,我有些‘害羞’地撓頭,“我這樣的人,誰願意嫁給我呀,藥材已經準備齊全,怎麽熬還需雪女姑娘看看。”
“好,我待會兒去”端木蓉的藥一直是雪女親自負責,如果不是非常時期,切藥曬藥雪女都會自己來。
“那我出去做事了”子文掀開門簾出來,沒有一點異常地做晚飯去。
碧血玉葉花不是斷成兩截了嗎?那天隻有自己注意到花盆被動了手腳,明明親眼看到花盆上的裂紋一點點增多,連同碧血玉葉花一起摔壞了呀。
怎麽會又長上了?
怪不得沒有見墨家人把花扔了,原來他們還沒有放棄。
哼,不放棄又怎樣?
碧血玉葉花已經枯萎,荀夫子說過要栽培四十九天,況且雪蒿生狼毒還沒有找到,就算碧血玉葉花還能用,也晚了。
帝國,羅網。
漫漫長空,水珠凝結,蜘蛛形狀的戒指上卻沒有半點露水。
雲霧停止飄動,氣流忽然頓住,時間像靜止了一樣,趙高閉目體會著周圍的一舉一動,呼吸如同靜止的景象,辨不出有活人在此。
“地點”塵光中傳來無波無瀾的女聲。
趙高拇指磨沙著金色的戒指,幽幽答道,“人宗浮閑居。”
塵光匿跡,望著漸漸明朗的月色,趙高不由有了笑意,莊生曉夢,世事歸空,天宗掌門果然境界非凡,就不知那去偷人宗寶物的木虛子會有怎樣的下場?
諸子百家,同門相殘,真是有趣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