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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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你離我而去,更怕你永遠停留在這裏––––大魚·周深
    小宛一個人住著的時候覺得沒什麽,等公子高子文來了又要離開的時候,卻哭鬧了一場。
    隻有擁有過,才知道放下有多難。
    也許是覺得大家都是女人,她還照顧了我好幾天,小宛單單對我撒潑大喊瘋婆子,罵我怪裝癖,沒良心......罵過之後,我們依舊走了,公子高給她留下些許銀兩,算是補償。
    “喂,你們等一下!”
    小宛追上來的時候,臉上的淚痕已幹,她一個人在深山住了多年,當然明白不是每個人都能跟她一樣能在山裏待那麽久的。
    跳下馬,小宛還是那麽跳脫直爽,狠狠瞪了子文一眼,對馬使了個眼神,“去吧”馬兒果然乖乖走到子文身邊,“瘋婆子,不準把它累著了!出了山,讓它往回走,它自己能找回來。”
    摸摸馬兒烏紅的鬃毛,子文嘴角一彎,“好呀,我保證餓了的時候,不會一頓把它吃完~”
    “哼!”小宛不屑地冷哼,轉身就走...沒幾步又硬著頭皮走回來,雙手叉腰斜眼看了子文好一會兒,對公子高說,“你給我好好照顧瘋婆子,別讓她身上再有那麽多疤,不準再讓別人欺負她...她,她跟我一樣,隻是個女孩子......你也不準欺負她!”
    “一定”公子高聆聽教導般地點了點頭。
    子文牽緊韁繩,翻了個白眼,“切~沒禮貌的臭丫頭”也就是你脾氣好,換了我,早揍她了!
    小宛囂張地直了直脖子,故意露出一口整齊劃一的牙,“哈哈,要你管,缺牙怪~”
    “嘿呀,你給我站住!你別走,有種你給我回來,看我不打掉你全部的牙!”
    “走吧”公子高騎在馬上向子文伸出手。
    這這這,你什麽時候上去的?
    “不上來,我可先走了”公子高裝腔作勢地縮回手。
    哎哎哎,誰說不走了,這可是小宛專門給我的馬~
    我抓!子文一把拽得公子高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實際的行程速度比子文想象的快很多,公子高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是子文抱著馬脖子睡著的時候,他也靜靜前行,將馬牽得穩穩的。
    老馬識途,在這與世隔絕,去個市集都要趕兩天路的地方,這匹馬恐怕是小宛唯一的朋友。
    為了報答這匹意義非凡、道德高尚且任勞任怨的馬,我把小宛拴在馬鞍上,包袱裏的水果全給馬吃了,畢竟我也是個愛護動物的人。
    結果,這馬被酸的一整天都在流口水,山穀裏的風吹來的時候也在嘶鳴,然後,我把水又都給馬了。
    公子高無奈地歎息搖頭,一塊一塊地掰著他手裏幹到裂開的餅,‘索然無味’地嚼著。
    十個時辰後,總算見到了其他人類。
    人山人海裏,公子高一步步向後退,有些東西不必奢求太多,無悲無喜、無怨無憂的任由川流不息的人群衝散他和那個不屬於他的姑娘,兩人一東一西,各自歸去。
    子文弄好假喉結,到羅網出沒過的地方拿出一隻竹筒,放出蜘蛛,等了兩刻,龍修便出現了。
    龍修麵無表情地看了看子文,“跟我來”多看了一眼,接著帶子文去複命,心想,怎麽一次任務回來,俊俏了這麽多......
    東巡臨近,從內政到邊疆,禮製到服飾,整個鹹陽宮,大小官員要處理的事情多如牛毛,趙高每一天都在不同的地方,百忙之中還能記得羅網還有一個她的存在,子文佩服之餘的同時實在擔心。
    烈日下,真剛撐著一把墨竹雨花石傘,趙高在傘下處理著不斷從各處而來的竹簡,一份一份看完,再篩選符合規程禮製的呈上去。
    鹹陽鹹陽,山水俱陽,這裏的太陽真不是蓋的,曬到未時之後,才開始有點涼意,彼時,子文都能聞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兒。
    趙高微微抬眼,見子文還抱拳低首站在外門與中門之間的空地中央,沒有選擇陰涼的地方,態度還算恭敬端正......簽署完最後一份竹簡,朝後打個手勢,真剛將傘收起。
    “今天是什麽日子?”
    啊?大腦飛速想了想,還真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趕緊朝門口的某個同仁努了努嘴,門口的同仁雙眼望天,向右看了五下,向左看了二下,手裏拿著劍,臉上寫著‘冷漠’。
    哦~嗯!
    “五月二十”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就是你要說的?!
    難道今天是羅網頭子的生日,額,肯定不是......
    等了一會兒,子文什麽也沒有說......趙高眼裏滲出濃濃陰寒,她是真忘記自己是誰,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筆重重擱到案上。
    不知什麽原因,轉魂滅魂像火箭發射一樣地飛了過來,出於一個殺手本能的反應,子文還手了。
    是的,子文還手了,而且動手的速度比轉魂滅魂還快了一點點,在不是教授課的情況下,子文第一時間就拔劍和轉魂滅魂打了起來......魍魎倒吸一口涼氣,連脾氣最壞的亂神都不敢這樣做。
    原來......子文明白公子高為什麽要強留她那麽多日了,她會夢魘,會發瘋會咬人,是因為十四內力的反噬,他說不能留疤,他說關節一定要注意保暖,他說......都是在幫助她調理身體,正因為恢複超出了預期效果,現在才可以將十四那裏得到的內力融會貫通。
    從差點沒招架住轉魂滅魂的瞬間攻擊到對戰漸漸持平......
    哼,的確有些進步,可就如此急於表現?趙高朝亂神看了一眼,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到幾時。
    看趙高臉色愈發陰鬱,魍魎都有點好奇欽原失蹤這麽多天是去幹什麽了,平時那麽機靈的一個人,今天是怎麽了,大人是在問你今天是什麽日子嗎?傻呀......正想著,就看亂神也加入了三人的戰鬥......滴汗......
    “咣”一劍蕩開亂神劍,火花四濺,子文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瞟了瞟肩膀上的血跡,集中精力,卻沒想為什麽突然會這樣。
    亂神瞳孔放大,不禁驚訝,立即釋放出全部殺氣,六劍奴都是凶器,一動手,絕不會放水,尤其是在大人麵前,其實隻要欽原不動手就會沒事。
    可沒想欽原會拿出全部實力,拿出全部實力也就算了,沒想到劍也握得超級緊,想打掉他的劍,把劍架他脖子上逼他認輸是不可能了,這下隻能來真格的了......
    轉魂滅魂有些騎虎難下,六劍奴調.教欽原也有一段時日了,平時授課都是點到為止,她們都沒有用全力,欽原也會在適當的時候示弱退讓,可羅網殺手都是在刀口上生存,一旦對方拚盡全力,生死可能就是一個移步的事,今天也不知道欽原是怎麽回事,死活不服軟!
    劍法淩厲、暴漲的殺戮之氣一點也不比她們差,沒辦法,她們隻能祭出所有殺招......
    魍魎一動不動的旁觀,以下的結局已經很明顯,欽原必死。
    一劍撇開亂神的下撩之劍,亂神劍刃貼著子文的右臂外側劃過,子文的短劍繞到內側,上斜刺向亂神的脖子,轉魂滅魂劍一左一右對準了子文身子兩側......
    “嘭”是劍身斷裂的聲音。
    亂神左脖子一道血痕,子文右肩一道血痕,較重,右臂外側衣服劃破一條口子,一點皮肉傷;
    轉魂的頭發被飛過的斷劍劃缺一塊,滅魂......沒受傷。
    恐怖的是——趙高受傷了!
    血沿著他纖長發白的手指直往下流,染在他暗紅色的衣服上變深紅,一滴滴打鞋上、地上,開出一朵朵紅豔似火的花。
    趙高手裏抓著另外半截斷劍,越抓越緊,越抓越緊......盯著子文狹長的眼睛裏,生出一種可怕到極致的東西,‘我要撕了你’。
    子文雙眼瞪得不能再圓,被趙高嚇得一臉煞白,從頭到尾她就沒有搞清楚是怎麽回事。
    旁觀的魍魎忍不住搖頭,發帶以上的衝天毛都在為欽原汗顏,傻缺呀,一定把腦子放家裏了。
    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大人!”
    抓住趙高手的子文【內心】小人一號:趕緊跪啊,雖然不知道到底錯在哪裏,但是這種時候道歉肯定沒有錯!
    小人二號:跪個毛啊!她都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問起來,豈不是死的更慘!
    小人一號【大哭】:嗚嗚嗚......那要怎麽辦啊......
    六劍奴皆倒抽一口涼氣,給子文提示的守門同仁緊扒著大門,都想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了。
    真剛依稀記得上一次被趙高用內力化為烏有的女婢,隻是給大人準備了點洗澡水而已,欽原真是能,居然敢抓住大人拿斷劍的手。
    魍魎【內心】對!還是雙手抓住。
    趙高陰冽的聲音有那麽一絲反感,極冷極淡地看著不知所措的子文,“放手”手背上青筋卻一點點平複下去。
    子文立馬鬆手退後,抱拳道,“還請大人先止血。”
    斷劍咣當地落在地上,趙高擦身而過,地上開出的花朵漸漸凝固枯萎,最後失去血色,被悶熱過後的一場大雨淋個幹淨。
    像以前讀書遲到、抄襲作業、去男廁所大小便被老師罰站一樣,子文被罰在原地淋雨,數著天空響了二十八個驚雷,直到深夜雨停,蟬聲再次從涼爽的空氣中響起。
    趙高從桌案上一堆無關緊要又雜亂繁多的書簡裏抬頭,最近羅網又多了很多新加入的殺手,他需要大概有個印象。
    “什麽時辰了?”
    “子時”魍魎都被子文弄的有後遺症了,差點以為趙高問的是別的什麽事。
    “人呢?”
    “欽原還在院中”魍魎承認,子文的站功絕對是羅網數一數二的,不知道以前有沒有專門練過。
    “去休息吧”......
    子文站在院子裏一臉精神,必須精神!
    以白天的情形,羅網頭子估計現在還沒消氣,周圍不乏同仁,一個不留神,說我受罰的時候站著睡覺就不好了。
    想著垃圾筐裏的斷劍,我有那麽一點點氣餒,更多是慶幸被折斷的不是自己,聽了一晚上的雷聲,淋了幾個小時雨,終於明白自己錯在哪裏。
    今天是五月二十日,羅網複命不得超過三日,失聯不得超過七日,截獲的情報必須在兩日內上報......羅網的辦事效率之所以快準狠,就是因為有一套苛刻無情的條例。
    最嚴重的是,我忘了五月十六是羅網所有成員回總部的日子,這一天所有殺手會相互進行挑戰,說白了就是一場殺戮盛宴,羅網不留苟延殘喘之人,雖然隻有短短十二個時辰,可每年從這場殺戮盛宴中誕生的新秀和死去的老人卻各占五成。
    若有人因特殊情況不能在這一天回來,羅網會派身手或等級高於這人三級的殺手對其考核,勝者生,負者死。
    我完成了‘陷害陰陽家的任務’,卻沒有將最有利的情報上報,違反了以上所有羅網殺手必須遵守的準則,可能,我今日還沒有回來,羅網就要以叛徒身份將我解決了。
    屋簷稀稀落落地滴著雨水,地上的水跡湯湯,趙高一路踩著雨水過來,沒發出半點聲音,從陰影中走出來的時候,子文一看見他便俯首而拜。
    “看來你反省的還不錯”否則以她的腦袋,現在應該還是一臉白癡的表情。
    “是,欽原有罪”呼~子文暗自鬆一口氣,總算是合羅網頭子心意了。
    拇指摩擦著纏繞在手心的繃帶,趙高已經多年沒有流過血,突然綁個繃帶,有點小小的不適應,“衛莊其人如何?”
    “實力超群,決斷不疑”本來想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
    形容倒是精準,“他可有弱點?”作為已經取得了鬼穀子認可,一心想要站在頂端的人,他是比蓋聶更加危險的存在。
    子文搖搖頭,後又眼睛一亮,“如果一定要說有,就是他現在所積蓄的力量還不足以對抗整個秦國。”
    “東巡在即,青龍計劃已經啟動......你可以待在羅網不必再回去”雙方實力的角逐,即便秦國羅網都準備多年,成敗仍舊難料,不必要的損失,該盡量避免。
    子文委婉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回去墨家那邊,“哪怕是不透風的牆,欽原也想鑿出一個孔。”
    說完這句話之後,空氣陷入良久的沉默,正以為羅網頭子已經離開,一抬頭就聽他說,“白天與他們三人的交戰,就當是五月十六的試煉了。”
    單膝跪地,“多謝大人!”
    嘿呀,這麽說我違反組織紀律的事就這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啦~
    看她高興的樣子,趙高手心的傷口不禁有些發癢,她今日為何那樣糊塗,原因他大概已經知道,她這樣性情的人遇見一個對她沒有防備的人,怎樣都會有影響,但.....沒有再問的必要,聰明的人一點就通,這次的教訓相信她會銘記於心,“起來吧。”
    一起來,就見趙高開始解,不對,抽褲腰帶......不由得緊張起來,難不成羅網頭子喜歡‘虐打’這玩兒意?
    等子文硬著頭皮、毫不退縮、心想虐打就虐打吧,看著趙高把‘褲腰帶’拿手裏的時候,發現他腰間的腰帶完好係著。
    那這是什麽玩意?
    “這是我人生第一把佩劍......”沈趙氏給他的時候,說是在他生母的遺物中發現的,不知道什麽玩意。
    “也是唯一的佩劍,名為欽原......”欽原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兒時的他天真的以為,自己對趙家、對父親、對沈趙氏、對幼弟彌足珍貴,獨一無二。
    啥?這軟不拉幾的玩意是一把劍?
    誠然趙高表情陰冷嚴肅,但是我......實在難以相信,這玩意,他娘的是一把劍!
    這能殺死誰呀,敵人來的時候,跳舞還是上吊給人看啊,能得滿分麽,鹹陽宮上能掛我畫像不?
    眼角的餘光瞥見子文滿滿的質疑,趙高兩邊嘴角上揚,“確實很難相信,但千真萬確。”
    子文打了個激靈,羅網頭子笑了,而且是哪種特別正常,普通人都會的那種很真實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子文見證了更神奇的事。
    ‘軟不拉幾的紅布帶’在趙高源源不斷的內力傾注下,變得通體透紅,光芒耀眼,鋒利無比,劍如葉薄,散發著一層層氣浪。
    隨著趙高的揮動,屋簷上落下的水滴被劍氣一分為二,倒映著劍本身的顏色,化作漫天飛舞的星光,蟬鳴聲止,唯有輕柔蟬翼附著水珠飄然而下。
    這是一把軟劍,一把比赤練的鏈劍還要軟上十倍的劍,必須具備高深內力且收放自如,才可以使用的劍。
    “對你來說,現在用它來殺人還有難度,假以時日,你自能體驗其中奧妙。”
    奧妙?
    等‘紅布帶’一到我手裏就成麵條了。
    然後學著趙高一運力......嗯~的確奧妙,至少是根幹麵條了。
    趙高陰惻惻地看著玩起帶子的某人。
    咳咳,注意到自己的作死行為,子文趕緊收住,登時把帶子係在腰上,“屬下告退。”
    趙高略略頭疼,欽原在她手裏不要真的隻是條腰帶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