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來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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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的你被夥伴胖揍一頓、搶走了糖果,長大後再遇見,就算打死他、賠給你全世界所有的糖果,也沒有一顆能代替當初被搶走的那顆。
半夜裏,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陣敲門聲叫醒,“我知道你在裏麵......”
“吱呀”地拉開門,果然是夜間活動頻繁的張良,“先生有何指教?”
依現在的實力智力而言,應該是某人去找他,然而欽原再一次出乎他意料,“如果你要在這裏說的話,我並不介意。”
還是從骨子裏透著驕傲自尊、不肯退讓,但他的鋒芒確實不似從前那般閃得引人矚目,如果麵前站著的人不是我,他現在的態度應該更偏向顏路的溫潤謙和才對。
找了一處安靜之地,這裏有五行陣法掩護,從外麵看不到村子,村子可以看到外麵,隻是沒有想到,這麽久了還是七種陣型,沒有一點創新突破。
難怪張良縱橫能進來,這點伎倆,連驚鯢都攔不住......再次為我那白白浪費的兩年惋惜......
“像六劍奴一樣當把兵器很舒坦?”
有種人不管你做什麽,他都覺得你是錯的,他是對的,而我就是告訴他,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偏不聽你的,“舒不舒坦是我自己的事,與先生無關,從我加入羅網的那一刻,注定會和你們走到盡頭。”
張良對欽原早沒希望,如果說還有什麽可期待的,那就是答案,“你跟我們說,是公子高親口告訴你嬴政在第三輛馬車,其實不是為了幫我們,恰恰是為了讓我們質疑你的答案,對墨玉麒麟帶回來的消息深信不疑。”
誓要推翻嬴政統治的人,怎麽會相信他兒子的話?
聰明睿智、天下無雙的張良又怎會相信一個,當時在他看來,被愛情衝昏頭腦、不顧大局的我?
“對,不過......皇帝陛下在第三輛馬車,不是公子高告訴我的。”
張良一皺眉,長袖扶風,“你到底想說什麽?”
欽原從袖子裏拿出一塊縫過的巾帕,“公孫玲瓏讓我還給你......”那日他將帕子一分為二,一半給了我,一半給了公孫玲瓏。
“......”張良霎時臉色慘白。
他當初為了青龍計劃不在節骨眼上出問題,狠心拒絕了公孫玲瓏的條件,卻...讓青龍計劃失敗的,正是他自己!
逍遙子、大鐵錘......他們......傾頹幾步,張良負在背後的手微微顫抖。
看著張良恍然明白,人生觀又再一次被顛覆的表情,“我跟她提過,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兌現‘放名家一條生路的承諾’,那麽名家的生路我來給,交換條件就是原本要給你的,皇帝陛下的具體座駕。”
他的眼睛裏滋生出仇恨的根芽,明明白白飄出‘卑鄙無恥’幾個大字,“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從來都沒有強迫過你什麽,不是麽?就算沒有我,刺秦一樣會失敗,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是你自以為是,是你對你們的計劃太過自信,是你太盲目相信墨玉麒麟和你的朋友,聽不進不同的聲音,正所謂,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張良靜默片刻,轉而神采張揚,付之一笑,“嗬,我承認你說的都對,但若不是你從中作梗,高漸離、雪女、庖丁、機關無雙、麟兒......太多太多的意外不會發生,事到如今,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隻是,有一點我不明白。”
欽原眼睛一眨,表示你說。
“從前你做的那些事......究竟是為什麽?”你既然為羅網效力,就不該陪我去救兩位師兄,也不會放過白鳳赤練、端木蓉他們,你是為了取得大家的信任,還是......靈魂沒有完全被毀掉。
約莫是真的學會了坦然,這一刻,看著他眼裏的疑問和不恥,一點點挽救的意味,內心出奇的平靜,“隨性而為,無愧於心。”
嗬,無愧於心?!
張良嗤笑,“真諷刺,時至今日,我才看清楚你是怎樣的人!”
他大有一種,勞資大風大浪都過了,居然在你這條臭水溝翻船的意思。
可終有一日,你會風輕雲淡。
榮光點亮暗湧,記憶畫心成圖。
在最沒能力的時候,失去最想保護的東西,是很無力的事,哪怕這東西對其他人來說一文不值。
於楞頭青和他的村民,欽原改變他們一生,讓他們變成人,教會他們自尊自愛。
於我而言,我那可憐又可悲的自尊其實早被人狠狠踩在了腳下,這段被塵封的回憶被挖出來時,有點痛苦,有點悲傷,很多恥辱......是真實存在的黑曆史。
窮人沒有見過花花世界,一個果子就會很開心;富翁突然一無所有,給他十斤米也覺得是屈辱。
村民們從父輩母輩就過著賤奴的生活,在過去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覺得被人欺壓是理所應當的,沒有人告訴他們可以站起來說話,不滿意可以拒絕......
他們感激我帶給他們新的人生,給了他們脊梁骨;卻無法理解古怪山兩年,我過得有多麽煎熬與恥辱。
萬卷書也不能形容一二的恥辱。
“我們這裏的食材不多,就當給你接風了”三張一米寬兩米長的桌子接在一起,七十道菜色,雞鴨魚肉、蒸煮煎炸,沒有做不出,隻有想不到。
欽原內心並未愧疚不忍,隻是覺得這樣實在浪費,“楞頭青,看來你真忘了我當年的誓言。”
喜氣洋洋的村民在欽原臉上看不到一點笑意,明明昨晚她還很開心。
“子文你.......”楞頭青的媳婦拉拉我的袖子,當年一起和我一起圈養在豬圈裏的人也有她。
隨著時間流逝,早沒了當初強烈的執念,但我自認是個守諾之人,當年的誓言,是一定要實現的,“羅網刺客團欽原,我的名字。”
楞頭青尷尬地看著我,村民尷尬地看著他,他們都覺得楞頭青是我的好友,其實我們就說過一回話而已,“你們不必對我心存感激,因為我是來要你們的命,搶你們寶貝的。”
“......哈哈哈”胖頭魚先笑了起來,拍拍子文的肩膀,“你呀~還是和當年一樣,愛開玩笑,淘氣~”
是啊,這種話,我當年都說成了口頭禪了。
村民跟著笑成一片,手手相傳,遞過來米酒,人人一碗,“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愛喝酒,喝了這個就開飯。”
而今,同樣的話,我絕不說第三次,你們是死在自己手上。
欽原端起米酒一飲而盡,村民舉杯共飲。
深夜醜時,護住村莊不被外界發現障礙物錯位交織,七種演變陣法全部癱瘓,水閘被人打開,原本繞村而過的河水,穿村奔來,滾滾流入村裏的家家戶戶。
“走火了,走火了.......”
有些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湍急的河流卷走,但很快水勢就停了下來。
“嘭,嘭”張良、欽原幾乎同時從水裏鑽出,一上岸就感到逼人的嗜血氣息,岸上的羅網刺客已等待多時。
欽原站起來點點自己鎖骨下方,逼出一口河水,看著氣喘籲籲的張良,對龍修、小新人在內的五名羅網刺客道,“交給你們了”飛到對岸,從腰上一帶,提劍踏水向村子裏走去。
河水停得及時,衝倒了大片房屋,卻還有一百來人聚集到宗祠裏。
胖頭魚清點完人數,向楞頭青匯報,“一共一百零三人,還有三十八人沒有找到。”
楞頭青和胖頭魚幾個沒受傷的人趕緊安撫其他村民,有人問,“哎,子文呢,有沒有看到子文?!”
大家一語驚覺,都想到了白天子文開的玩笑。
又有人說,“那三個外人和王五也沒在!”
“阿青”胖頭魚搖一搖臉色發白的楞頭青。
楞頭青回過神來,突然想起神龕底下藏著的盒子......
“快離開,都快離開!”楞頭青發了瘋似地把大家往宗祠外麵推。
“隻有這麽一個避難所,你讓他們去哪兒?”欽原從宗祠大門右邊走過來,堵在門前,慢慢轉身,抬頭,平視,手裏的紅色與眼裏的黑色,猶如深淵下沸騰的煉獄熔漿.......
“啊.......”隔著一條河流,張良都能聽到淒厲地叫聲.......淩虛劍招漸漸緊湊,追逐著圍而不攻的五名殺手,伺機突破他們的防禦......龍修改守為攻,四人為防,淩虛劍法遂失飄逸。
鯊齒破空而降......
驚鯢劍與淵虹紛亂的劍光猶如電閃雷鳴,乒乒乓乓地響徹在麵目全非的村莊裏,村頭的爛木頭被淵虹劈成長片,驚鯢身形柔韌地躲過致命的縱劍式,翻身沒入暗夜裏......衛莊張良隨即趕到。
欽原劍一寸一寸的離楞頭青越來越近,他身後的是他媳婦,他媳婦手裏抱著神龕下藏著的東西,欽原一步步遞進,搭在身前的青絲長辮垂到腰際,濕噠噠地滴血,“給我......”
一劍刺去,劍氣攜風勢直近,分毫間,刺進楞頭青媳婦的胸膛......楞頭青被她推離得靠牆。
一如當年被捆住雙手、下了毒的端木蓉為蓋聶擋住羽刃一樣,楞頭青媳婦為楞頭青擋住了欽原劍,“呃......快,走......”她用力抓著劍往自己胸膛裏送,死死不放手。
楞頭青淚流滿目,痛苦地撿起盒子往外跑,他確脫胎換骨,再怎麽害怕,他不會像幾年前一樣任人宰割,他不能讓村民和媳婦白死......
楞頭青媳婦死前的力氣大得驚人,劍身已經從她的後背穿出,手仍然緊緊扣住劍身,楞頭青已經出了宗祠門口.......
“砰!”後頸被人重重一擊。
欽原悶哼一聲,劍氣暴漲,紅的發黑,一腳踹在楞頭青媳婦腹部,右手後撤,拔劍,回身,轉瞬刺入胖頭魚的身體裏麵,拔劍,胖頭魚手裏高高舉起的石頭和他的身體一起落地......
我摸摸後頸,手拿下來一看全是血,再看看死透的胖頭魚,腹部和胸部各有一個傷口,趕緊追出去......
是我疏忽了,胖頭魚比普通人要胖很多,第一劍應該再深一分才對,幸好他已受了重傷,不然這一石頭......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經大水衝洗的地麵,在夜色下呈現一片片暗紅色泥濘,剛走到宗祠外麵,雙腳就被染成紅色,門口的台階上還有血液緩緩流出,抬腳進入宗祠之內......牆壁、地麵、角落、牌位、梁柱都濺有血跡......村民們臉上極度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不是張良看到人死的最多的一次,卻是最觸目驚心的一次。
楞頭青連滾帶爬地跑回家裏,手腳並用地扒開殘垣斷瓦,即便房屋坍塌,機關也一定還在......可扒了半天,硬是沒能觸動機關,這時候,惡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以為,我會留下機關,讓你對付我麽?”
楞頭青癱坐在房屋殘骸裏,抓起身邊所有能夠拿到的東西向欽原砸過去。
“砰、啪、咚、嘭.....”欽原劍劃過的痕跡像一閃而過的紅色蜘蛛網,上下左右,眼睛眨也不眨地擋開這些毫無殺傷力的攻擊,揮劍的速度比楞頭青扔東西的速度快很多。
楞頭青聲嘶力竭吼著,“不是!不是!你絕對不是子文!他不會這麽對我們,絕對不會......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事到如今,還是活在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之中,那個子文和現在的欽原,本就是一個人。
“咣!”刺向楞頭青心髒的欽原劍被鯊齒一劍蕩開。
欽原持劍旋身,鯊齒緊跟而上,欽原橫劍格擋,身體成一條斜直線朝後飛,以緩衝鯊齒強大的衝擊力。
“噌”驚鯢劍從中介入,三劍並齊,火花四濺,挑開欽原劍與鯊齒。
欽原雙腳著地,與驚鯢背對背站著,被張良、蓋聶、衛莊三角圍住。
“你當真不肯回頭?!”張良痛心疾首地對我說。
我將盒子抱緊,人沒殺到,東西卻拿到了,“從未做錯,何談回頭?”欽原一邊說,一邊給驚鯢拖延時間觀察局勢。
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我對付張良還勉強可以,讓驚鯢一個人對付縱橫......
我呸!
得了吧,連他自己都說不可能~
那麽......欽原再退一點,與驚鯢背靠背,將左手上的盒子交給他,用眼神示意,‘你先走,我助你!’
驚鯢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那種。
你妹......
欽原運起周身每一寸內力,匯聚一劍,向衛莊砍去,驚鯢縱身對蓋聶使出‘入海式’。
衛莊的瞳孔微微放大,大概是以為我一定會從張良下手,可他刹那間祭出的橫貫四方,卻讓人十分吃不消,然後,就是接二兩三的鬼穀劍法,但願沒有機會再領教第二次......
結果自然是我被打趴在地,腹部劍傷冒血,後頸疼得要命,真不知道是先捂住腹部的傷口止血,還是撫摸一下後麵的包塊緩解疼痛。
衛莊劍指欽原,“解藥”剛才她出招的同時,還射出了數十支細針,幹擾蓋聶與驚鯢的對戰。
蓋聶拔出細針瞧瞧,“小莊,這些是麻沸針,我沒中毒”區區麻藥,對劍聖屁用也沒有,隻是,驚鯢順利帶著盒子逃走了。
揮起鯊齒砍下去,這人的成長速度太過驚人,心無旁騖,絕情專注,醉心劍道又毫不避諱人性醜惡,若是從小修習,早是個絕佳對手。
隻可惜,她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欽原半躺在地,平靜地看著鯊齒落下來,“啊–––––”
插穿的是楞頭青的身體,“我把命...還...給...你......”
衛莊大罵廢物,立馬拔劍,就在這毫厘之間,欽原抱住楞頭青倒下的身體順勢一滾,滾到廢瓦斷木之中,觸動機關,“哢”鐵條拔地而起,於他們頭頂橫扣鎖上,形成四四方方的囚籠,將他們困在裏麵。
其實吧,我沒那麽多時間毀掉整個機關,就是把啟動方法改了一下而已。
將楞頭青平放在地,他嘴裏的血像趵突泉一樣不停往外流,“你救了我,但你已經沒用了。”
欽原按下另一個機關,剛往下跳,身後的牢籠被鯊齒、淵虹合力劈開,鯊齒的劍氣劈在欽原背上,砍得她直接墜入屋子底下的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