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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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萬般不情願,都會因共同的尊嚴而全力維護。
驚鯢的過往斷的並不像其他羅網成員那樣幹脆,他的刺客生涯為仇恨而生,勝七重回農家,重掌魁巍堂對他來說,就是插在心上的刀又離心髒近了一分,不把這把刀拔.出來插到農家的心髒上,他絕不罷休。
武功越是高強,心智越難以動搖,他的執念不知比當初子文的執念深了多少倍。
帝國有公輸機關術,衛莊張良有墨家機關術。
農家蚩尤堂及烈山堂現都由田言掌管,她誠心誠意與墨家流沙合作,並和其他三堂一並成為反秦大業不可多得的盟友。
但她體弱多病,是個藥罐子,為了根治她的病,端木蓉試了很多辦法,這次,盜蹠端木蓉正是為了給田言取藥,才被困在機關重重的共工堂。
天明的機關術頗有火候,張良蓋聶和他同去,卻還是不能解開機關救人出來,原因在於,這次的公輸機關中,加入了羅網技法。
時代在進步,技術要改革,嬴政老鞭策。
公輸老頭秉承活到老折騰到老的理念,不斷創新著自家的機關術,這次他加入的羅網技法,正好是羅網組織天級之列的殺手,日常訓練最重要的一項。
共工堂主的後宅,驚鯢跟一個黑衣兜帽怪交頭接耳,“這就是全部的事實,我提醒你,不要擋我的路”驚鯢並沒有對端木蓉盜蹠怎樣,還特別慈悲的給他們留了半條命。
羅網第一劍的威脅好比衛莊的天地翻騰一劍砍,“大人已經知道”再好的兵器,如果不順手的話,也隻好毀掉。
驚鯢不鳥我......
“羅網的情報網何等厲害,你不會不知道吧?”即使你是天級一等的殺手,可你總歸是他的下屬。
驚鯢剛走出去,頓了一會兒,攜殺氣猛然轉過身來,“哼,那你呢,羅網刺客團·欽原?”
驚鯢以前到現在的目的,其實都是為了向農家複仇,區別是,以前是奉命,這次是私自行動。
所以,欽原雖然奉命為皇帝陛下辦事,但還是違反了趙高的命令。
沒有服從,就是沒有服從,羅網才不管你有什麽借口理由。
說到底,我們都是劍的奴.隸,這次行動之前,趙高嚴令禁止羅網中人參與,哪怕我頂了個中車府令夫人的虛名,也還是羅網一員,記住並且執行他說的每一個字,是必須要做到的事。
從他身邊如影隨形的六劍奴,到前幾天剛加入羅網的新人,無論是哪一柄劍違反命令,都可能被折斷。
“我的確和你做了同樣的事,就除去農家而言,你的價值遠大於我,可正因為這樣,你的處境比我危險十倍”勝七那麽狂的個性,巨闕又是劍中至尊,被李斯從噬牙獄放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殺了多少傳令者,結果還是被趙高鎮住了。
我們又算得了什麽?
“大人必有計劃,農家是大患,除去是遲早的事,驚鯢前輩,您就不能多等些時日?”
盡管我用了尊稱,還是沒能勸住他,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換上別人的臉,帶著一群假扮成農家弟子的胡人,真的像共工堂的堂主一樣,盡職盡責地巡邏去了。
勝七能成為魁隗堂新任堂主,他驚鯢為何不能?
隻是......假的永遠是假的,就算驚鯢把共工堂新任堂主殺了,將其身邊親近的人都換做這些胡人,又能瞞住多久?
熒惑之石的風波後,農家實力的確大大削弱,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共工堂一堂都還有六七百人,更別說其餘五堂了,真要被人查出來現在共工堂主是假的,共工堂弟子反而會與其他五堂修好,一起對付他。
那時,不但驚鯢劍就此折損,羅網也會直接暴露在陽光下,被影秘衛抓到明目張膽與胡人勾結的罪證,甚至是之前扶蘇公子......
行了行了,甭想那些沒用的~
我趕緊刹車,好好想想怎麽完成皇帝陛下的口諭才是。
這次,單憑墨家機關術解不開公輸機關,我也不能獨自打開公輸老頭的新發明,但跟他們合作,後患太多,萬一事後有人多想就不好了。
畢竟這是個到處都充滿心.機.狗的年代......
田言是誰?欽原做了足夠的功課。
農家烈山堂前堂主田猛之女,烈山堂的大小姐,有‘農家第一智囊’的美譽,什麽女管仲雲雲,反正就是非常牛逼的意思,盡管體弱多病卻聰明過人、做事心細、料事如神,什麽大一群男人都很佩服她之類......綜上所述,她是個身殘誌堅的姑娘。
不過要是遇見大鐵錘、亂神這種暴脾氣的怎麽辦?
我管你聰明不聰明,一刀砍下去,叫你再叨叨......
【請回顧:張良嘴炮惹怒亂神,欽原遭衛莊一記砍刀】
初春氣候多變,體質虛寒的人最是吃不消,單是晨露晚霜就讓田言整日不適,更別說正午過後,氣溫驟降的小雨霏霏了。
農家女弟子給田言係上披風,執了雨傘正要出門時,張良親自過來了,“堂主有禮。”
“張良先生有禮。”
引張良就坐,女弟子退到一邊,田言微微欠身,“實在抱歉,今日起得晚了,原打算盡快過去,不想先生竟親自前來。”
田言的臉色比前幾日更差了,本應該閉門謝客,安心靜養,卻四處東奔西走......隻是眼下這形勢,換作是誰也坐不住,作為聯合農家六堂的紐帶,保住田言的性命,既是道義也是利益,“子房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商......”
共工堂那邊傳來消息,盜蹠端木蓉隻剩半條命了,再不施救,恐失良機,一路走來,他們已經失去太多,事到如今,他絕不能讓盜蹠端木蓉有事,更不想再加上一個農家堂主,唯有冒險一試。
聽大門開啟的聲音,倚門昏睡的天明差點倒進去,“哎喲,我的媽呀~”張良一把扶住天明,“三師公,我等你等得都內急了~”
張良搖搖頭,天明逗趣的本質這輩子也改不了,“有勞田堂主”隻要田言說服魁巍堂暫時不對反叛的農家弟子出手,他便有足夠的時間行動。
送張良出來,田言注意到了在門外等候的少年,看似頑皮搗蛋,眼神倒幹淨明朗,“先生放心......還有,天明巨子,你的臉上還有孜然......”
“啊?哦!謝謝,謝謝”天明趕緊把臉擦幹淨,剛才去買烤山雞吃居然忘了擦嘴,就說什麽不對勁。
看著張良盯著他一臉不知道說什麽好,天明嘿嘿地笑了笑和張良一起出發,與田言分頭行動。
前任俠魁田光被羅網所殺,神農令落入趙高之手,後趙高將神農令交給驚鯢,借驚鯢的複仇之心去挑起農家六堂自相殘殺,等農家爭鬥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安個謀反罪名,坐收漁翁之利,徹底鏟除農家這座大山。
可事物在不斷轉變,最後的結果並不讓趙高滿意,昌平君為扶蘇留下的這座大山,根基之深,超過他的預料。
世間沒有絕對之事,哪怕十分把握,也需預留後招。
因此,這次的胡人入境,就是再給農家的一份大禮,自古以來,沒有什麽罪名比通敵賣國更讓一國之君震怒,一旦成功,農家將連同公輸家,將被帝國斬草除根。
但這之中有個致命的漏洞。
勝算越大,風險越大,公輸仇這次的機關裏加上了羅網天級之列才懂得的技法,如果有羅網中人,甚至與趙高扯得上一丁點關係的人參與其中,那就不是公輸家聯合農家通敵賣國,而是羅網私.通.賊.寇,犯上作亂。
趙高不缺乏成功的信念與計謀,但絕不做癡心妄想隻會送死的傻瓜,適當的忍耐與轉移,隻為了營造更好的時機。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段永生不願提及的傷,越是深埋,越是無法忘卻,驚鯢最後傳來的消息是,不寧不瞑。
張良再次踏足共工堂的時候,共工堂弟子已倒了三分之二,尚能扶著牆根站穩的弟子,指著張良的鼻子罵,“你個狗東西,你算哪門子儒家弟子,竟也做出這種卑鄙無恥之事......”
農家弟子劈裏啪啦地罵了一串,張良也未有半分回應,專心致誌為天明指點解說,嚐試開啟機關。
“別看你人模......”周圍突然安靜下來,就算還有站著的共工堂弟子也自己喝一碗摻了蛇毒的酒,把自己放倒了。
左邊乍地出現紅蛇吐信,嚇得天明差點沒用鑷子戳傷張良,“你你你......”
赤練看了張良一眼,張良也看了她一眼,兩人極有默契的沒有和對方說話,“小鬼,你再不快點,就隻能給他們收屍了~”
咦~
天明打了個冷顫,繼續解鎖公輸機關,萬萬沒想到走了個雪女,又來了個赤練,他這個墨家巨子當得真是一點尊嚴也沒有啊!
不過,以他現在的內力,他好像聽到赤練小聲嘀咕著說,真是在儒家久了,脾氣太好,聽別人那樣罵你,不覺得難受?已經沒有哥哥站出來維護你我了......
開到最後一道鎖,天明停了下來......
張良的神色一凝,從天明手中拿過鑷子,“我來吧”加入了羅網技法的六道輪甲子鎖,包含了數組不同運行軌跡的齒輪,走錯一步,他們三人都會被其中的強酸腐液炸傷。
“紅蓮,你走開些”盡可能的不要讓紅蓮公主受到傷害,是他和衛莊沒有說出口,對韓非共同的承諾之二。
赤練這次沒有強調張良該稱呼自己什麽,轉身將紅蛇放出,紅蛇剛剛探出頭,就被暗處飛來的箭穿了腦袋,射到牆上定得死死的,“你看,就算我想走,也來不及呢~”嬌媚的聲音,貌似遺憾地說著。
張良無奈輕歎,自己從來都說不過她,“共工堂主是準備動手了嗎?”一邊跟暗處的人說著話,一邊將鑷子還給天明。
暗處的聲音傳來,“我首先要提醒你們,這副甲子鎖有九組齒輪。”
天明立馬停手,這明明就是六道輪甲子鎖,怎麽會有九組齒輪?不對......三師公剛才已經解開七組了!
“張良,你的確才智過人,竟能猜對七組齒輪的解法,可惜,生即死,對是錯”像水牢一樣,強酸腐液從牆體滲出,一接觸地上的共工堂弟子的身體,便是一陣濃烈的刺鼻酸臭......
張良臉色刷的煞白,他之前不敢嚐試這種方法,就是因為他不知道最後兩種解法,更擔心他的解法有問題。
“蓉姑娘!”六道輪甲子鎖,鎖住的是關押端木蓉盜蹠的囚室,囚室裏傳出盜蹠回光返照般地呼喊。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他們就在牆的後麵,明明隻有兩步了......
張良沒有考慮太多,朝赤練使了個眼神,推開天明,“三師公!”天明知道張良是要強行劈開剩餘兩組齒輪鎖。
“咣”淩虛揮下的瞬時,電光火石間,紅光耀目。
待時,暗箭齊發,源源不斷,三人各自格擋,鏈劍柔韌,墨眉無鋒,淩虛飄逸。
耀目的紅光,劃出一道圓弧,轉回手中,欽原一襲青衣長發紅腰帶,單膝落地,落拓不羈地一笑,起身便開始解鎖。
“子文?!我就知道你會來的!”天明一邊格擋箭陣,一邊朝我挪近,高興的不得了,完全忘記了我是叛徒這碼事兒。
“專心禦敵”實際上他的防守絲毫未亂。
沒過三秒,天明又忍不住說話了,“哇,你的手法好快啊~”
嗬嗬,要是你學這個技法的時候,比賽對象是十隻蛐蛐,比哪隻蛐蛐慢就剁哪根手指的話,你會比我更快。
九組齒輪,每組都包含九個單向轉動的齒輪,和數字解密法不同,這些齒輪本身位置是不能移動的,它們的組合方式是前後遞進,隻要前麵的齒輪組合對了,後麵就能迎刃而解。
前七組固定齒輪是相加的解法,共六十三種。
所以,張良第一步對,接下來就會很順暢。
後兩組是活動齒輪,可以隨意組合,是八十一乘以前麵六十三,總五千一百零三種解法。
張良是絕頂聰明的天才,但他也不可能在五千多種解法中猜中正好正確的兩個方法。
而我,在這養傷的五個多月裏,他娘的就被逼著學習這五千多種解法!雖然是有規律的,雖然就跟背詞記字差不多,可是他娘的這不是一種兩種,是五千多種啊!!
奶奶的,有誰知道一個殘疾人每天千辛萬苦的生活自理,還要學習三十多種解法的心酸委屈和無奈嗎?!
不!誰的無法體會我的苦,怪不得要羅網天級之列的殺手才能掌握,這要換了耐心毅力稍低的人,早就吐血身亡了好不好!
強酸腐液不再流漫,三人滴水不漏的防禦也停了下來,密集的箭陣消耗了他們很多體力,幸好欽原的速度很快,否則就算沒有被強酸腐液給燒爛腐蝕,也會被箭陣拖得筋疲力竭。
六道輪甲子鎖解開的瞬間,囚室開啟,盜蹠抱著端木蓉猛地竄出來,踉蹌著差點跪在地上,一副餓得麵黃肌瘦卻還要死撐的樣子。
盜蹠扯一扯嘴唇,想露出個輕鬆的笑容,卻扯得幹裂的嘴唇流血,曾記否,自己在噬牙獄中忽悠那個趙國小兵的時候說過,沒有吃的喝的,再高的高手也支撐不了多久,果不其然,真有人把這招用到他和蓉姑娘身上了。
我搖搖頭,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恩......”
盜蹠接過水囊,在赤練的幫忙下,先給端木蓉喝了大半,才給自己喝。
內心不禁吐.槽,我說,你這麽癡情有用嗎?人家又不喜歡為你,而且還有男朋友了......“護住五官!”
隨欽原一喊,屋頂上降下白灰,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白色塵煙裏,喬裝成共工堂弟子的胡人和許多許多農家弟子拆門破窗湧進來。
拉開紅腰帶,旁邊的天明突然捂上雙眼......
我,天明還沒有見過欽原劍......靠!一個響指打在他腦門上,“小屁孩”大爺是在拿武器,不是要寬衣解帶!
“你要擋我的道?”陌生的麵孔下,是熟悉的聲音,驚鯢為了複仇而來,任誰來了也改變不了他。
長劍一振,煙塵滾滾,視覺沒了作用,霧靄裏紅銀交錯,全靠聽覺和反應力出招。
全身筋脈緊繃,行氣運力,顧不了那麽多了,“不是我要擋你的路,是你要斷了羅網生路!”
盜蹠端木蓉餓得全身酸軟,戰鬥力直接下降到負一百,赤練負責保護,天明張良負責攻擊。
不一會兒,白灰散盡,喬裝成共工堂弟子的十幾個胡人被全部製服,天明張良沒傷他們任何一人的性命。
其餘許多許多的農家弟子,裏三層外三層的將共工堂圍得密不透風。
怎麽會?!
不是應該大開殺戒、血流.......張良你大爺的!
欽原一劍撥開驚鯢劍,“打個毛!我們中計了!”
驚鯢瞳孔一縮,雙劍同時撤力,馬上與欽原統一戰線,掃了一眼...很好,全是蚩尤堂、四嶽堂、神農堂、烈山堂弟子,好一招引蛇出洞。
端木蓉刷刷地紮自己幾針,放出封閉的精氣,清醒地站起來,雖有倦色,卻無病態,“半個時辰後影密衛就會帶著秦兵過來,看在你還肯來救小蹠的份上,巨子會對你從輕發落”她嘴裏說著對我手下留情,手裏卻拿著她的發簪式銀針。
天明沉穩從容地點點頭,一派掌門作風地提著墨眉上前來,我和驚鯢就像兩頭勢單力薄的野獸,被他們困住,任其圍獵。
從輕發落?
“喝,你以為你是誰”舊患發作,欽原全身發麻,直冒冷汗,腦袋嗡嗡作響。
驚鯢順勢在欽原背上點了幾下,“隻能這樣了,上次訓練場你輸給我十個人,這次想不想贏回來?”
感覺好了很多,“好~”
癱瘓不可怕,打輸不可怕,被抓不可怕,挨餓不可怕,可怕的是沒了骨氣,變成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墨眉淩虛,難止殺戮。
欽原驚鯢,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