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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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和人一起掉進陷阱,人會嚐試一切辦法逃出生天,而狼會立即一口一口咬斷被捕獸器夾住的腿,一步步踏出陷阱。
殺戮這種東西,一旦傳播起來就不可收拾,北疆生存環境惡劣,這些靠天生長的胡人,被欽原解開鉗製後,同草原上發了瘋的牛馬無異,搶棍奪刀,逢人就殺......
青衣成血衣,頭顱肢體像砧板上亂剁的魚肉一樣,到處都是......
“......”欽原一側臉,發簪式銀針擦過她耳際,劃斷幾縷頭發,空中轉體的避開端木蓉的銀針連發,殺成本能反應的欽原慣性地落下一劍。
端木蓉的銀針連發未完,上空劍氣如風而下,“哢”鏈劍纏住欽原劍劍身,抵消大部分力量。
“小蹠......”盜蹠抱住自己,鮮血沿著脖間流下,她卻聽到賊骨頭溫柔地笑著說,“真好,這次我終於救到你了......”
欽原臉上閃過霎那驚異......我從不相信這世間有什麽不求回報的狗.屁愛情,一直覺得不過食色性也,可這麽多年,確實有兩個人讓我親眼看到這世間存在這樣的情分。
對端木蓉無怨無悔的付出,一心希望她幸福快樂的盜蹠;從來不曾笑我、惱我,猜忌算計我的......公子高。
滯了須臾,劍鋒沒有再往盜蹠身體裏進,可就是這須臾之間,鏈劍纏上欽原的脖子,拉住,收緊。
哼,左手拉住鏈劍,右手揮劍一砍,“嘭!”
鏈劍斷了,碎成一塊塊零件,劍柄上隻剩下半條滑稽可笑的鋼索,欽原拉住半條鋼索一拽,劍身往前一送,“噗......”一劍刺穿赤練左胸,鮮血噴濺了我滿臉。
“呃......”我低頭一看,淩虛穿腹而過。
“嗬,嗬嗬,哈哈哈...”欽原癲狂地笑起來,左手死抓著淩虛不放,右手猛然拔劍,赤練被劍退出的力量一帶,傷口頓時血流如注。
不顧淩虛把腹部的傷口越拉越寬,欽原硬是不讓張良拔劍,反手一劍,斬斷張良右手經脈,順勢挽劍,一劍捅進他腹部,立馬拔劍。
不就是互捅嗎!
噗...單膝跪地,以劍撐地,欽原也吐了一灘血......
“茲,茲”身上麵部又濺上幾道血,殺死周圍正要衝欽原下手的農家弟子,驚鯢一把按住她肩膀,吱啦一聲拔出淩虛。
手握淩虛,腹部繞著回歸腰帶形態的欽原劍,胡人盡數死光,眼前農家弟子的屍體一具壓著一具,厚厚地堆滿整個堂屋,我和驚鯢被逼到牆角,憤恨又膽怯的農家弟子一點點試探性靠上來。
欽原緊貼著牆麵,冷眼看著這些連仇也不敢報的家夥,微眯著眼,呼吸比驚鯢氣息還要緩慢幾分,“你...還能殺幾個?”
農家弟子身後,另一個角落裏,端木蓉正在為張良他們止血,天明踉蹌著想上前,卻終是力不從心,“若不是他年紀尚淺,缺乏戰鬥經驗,我會比你傷的更重。”
切,說的你現在情況比我好很多似得......看著平地壘起的屍體,驚鯢劍的顏色變得跟我的紅腰帶一毛一樣,唉,又輸了他一百多人......
“吧嗒吧嗒”粉塵掉落,地麵一下一下地震動起來。
嗬...看來不止是被張良算計了,也中了皇帝陛下的局......但是,驚鯢的眼睛乍地亮起來,我恭喜他說,“你真正想殺的人到了......”
農家弟子一個個恨不得活吃了欽原驚鯢,卻還是乖乖地讓道,一個魔獸世界裏走出來的人,一步一個腳印過來,塊頭碩大、皮糙肉厚,肩頭還坐了個......侏儒?
神農堂典慶,一身銅皮鐵骨。
朱家,三心二意、千人千麵。
雙指拂過劍身,光芒燃盡驚鯢劍上的血液,跟欽原較真兒道,“我看你還能撐多久。”
欽原一手緊緊紅腰帶,一手提起淩虛,那種腸子都快漏出來的感覺真的爽呆了,但依舊表示不服,“你能撐多久我就能撐多久!”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說我快掛了。
驚鯢一劍砍過去,朱家從典慶背上溜下,劍砍在典慶肩頭,沒有半點作用,“哼,刀槍不入.......”
淩虛飄逸臨風,是君子之劍,欽原的腥殺之氣太重,殺招裏生出中詭異的風格,無半點灑脫逸塵,倒像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驚鯢的身影繞著典慶前後左右的閃現,數百劍砍完,勉強落地.......
“嘭!”頓了一會兒,典慶身體各處裂開一道道劍痕,砰然倒地。
驚鯢解決典慶時,欽原這邊,正值農家弟子群起攻之,亂刀砍下,“呼......啦......”一道藍中帶紫,紫中帶藍,可愛又及時的光芒劃破天際,直接將屋頂切成兩半。
“轟!”堂屋徹底被拆得粉碎。
星魂自帶光環出場,站在原來堂屋門口的位置,嘲諷鄙視地看著懵逼的眾人,嘴角笑看人性,“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旁邊,站著驕傲呆萌的浮光。
這激動的心情,就跟中了五百萬一樣,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澎湃~
此時此刻,他倆就像踩著七彩祥雲的救世主,全身散發著耀眼的金色光芒,普照大地,又如春風般溫暖,枯木開花,要不是顧著抵抗圍攻我的農家弟子,我都要跪下來叫爹了好嗎?!
“這收獲的季節!”熱淚盈眶中......
浮光左肩挎著一個昏迷的欽原,右肩攙著一個半死的驚鯢,旁觀星魂左一個氣刃,右一個氣刃,殺的農家弟子四處逃散,“嘖嘖~”這才叫砍瓜切菜......
“噌”逃散而出的農家弟子被羅網小新人率領的一百名羅網精英截殺,“獵物們,等待你們多時了......”
勝七在魁隗堂坐等很久,等到縱橫都回來了,依然沒有影密衛擒獲胡人、羅網東窗事發的消息傳回來。
遣去各堂打探消息的弟子回來,相互都沒有張良他們的消息。
“已經超過張良約定時間的半個時辰”勝七話音剛落,弟子通傳門外有人求見。
看著虎視眈眈、武功加起來超出他百倍的幾人,羅網小新人並不擔心,將包袱打開扔在地上,裏麵的東西有發簪式銀針、瞬飛輪、稀巴爛的鏈劍、田言的外袍......
“咣”鯊齒架在小新人脖子上,衛莊的殺戾之氣陡然增長數倍,“你覺得你還能活著走出去?”
“衛莊先生這是何必,我隻是來送點東西,順便替我家大人,邀請縱橫明日城東十裏亭一見。”
鯊齒一挑,劍刃裏喉嚨更近一分,冰山與蔓草的對峙,久久僵持中,衛莊必須要看到羅網的誠意。
小新人理理微亂的衣領, “誠意?他們...還有氣,衛莊先生可還滿意?”
衛莊冷哼一聲,眼中未有半分動搖,“希望,明天趙高也能對我的誠意感到滿意。”
刺客生涯並不是一味地透支,即使是再強壯的身體也有疲勞的時候,已經是隻離群孤狼的你,不如保存更多的體力,若注定已身在死局,那就在最不利的時間選擇最有利的時機出擊。
綿綿無絕的黑沙之中,颶風突起,欽原站在風勢之下,原本該被撕得支離破碎,卻莫名其妙的被一股力量護住,慢慢放下掩住雙眼的手掌,她看見借風勢盤天飛舞的黑沙化作一條巨龍在星海中遨遊。
無盡的星辰,忽明忽現地在她眼中閃爍著,卻似乎被什麽東西掩蓋著,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最要緊的幾顆。
使勁地揉揉眼睛,欽原發現自己鬼使神差的來到了群星之中,腳下是一片廣闊的海洋。
是了,一片無聲無息又清澈見底的海洋。
她癡癡看著自己的倒影一顆星星。
夏日的熱情燃燒大地,幹枯的河流期待一場大雨,當天空再次陰雲密布,帶來的是甘霖,還是更大的災難?
雄主崛起,掃平諸侯,創建了一個龐大帝國,一個史無前例的帝國,千古一帝,猶如中天之日,至高無上、後無來者。
然而盛極必衰,一個帝國因嬴政一個人而存在,也會因為他凡人軀體的死去而隕落。
光陰流走,人無不逝。
時而難以翻身,時而感覺稍適,時而清醒轉瞬又迷糊,真正醒來的時候,已經變天。
窗戶白色,紗帳白色,燈籠白色,奴仆衣服白色......全府凡事能掛能鋪的地方,都是白色,炎炎烈日折射出來的光都刺得眼前一片發白。
兜兜轉轉到院子裏,欽原捂著頭,癡癡盯著天上的毒日頭,陽光紮得她眼睛疼......我都做了什麽?
趙高的書房可以直接看到外麵的情況,院子裏的地麵被烈日炙烤得滾燙灼人,欽原卻光著腳一動一動地站在烈日下。
好在事情已經商談完了,“有勞諸位大人”一班同僚依次告辭,從書房裏魚貫而出。
強光突然被遮住,“回去”趙高神色陰鬱,一身素服,襯得他臉色白的像張紙。
看了烈日再看人,眼前隻剩黑影,緩了好一會才看到眼前的人是誰,“這是?”
“國喪”直接抓起欽原的手往陰涼處去,他淡幽幽地說。
國喪,能讓中車府令府邸滿目白色、滿朝文武素服的國喪,必國之大喪 。
始皇帝陛下,歿了。
進了陰涼的書房,欽原才覺得眩暈的厲害,捶捶睡懵的腦袋,腦子裏一團漿糊,對於有些事情......暫時短路了。
案上推過一杯水來,欽原順手拿過來喝下,思路頓時清晰了許多,“是你殺了皇帝陛下?”
光潔的白玉杯倒映著她木然的臉。
“......”趙高翻閱書簡的動作一僵,慢慢卷起書簡放到一邊,“你睡了四個月,醒來第一件事居然是問這個?”
這樣炎熱的天氣,他眼中仍沒有太多溫度,看著這雙沒有溫度的眼睛,從中探尋到零星慍怒,像是不被信任的一點點不快,能盯著他看這麽久,且從對視中所捕捉到這樣的情緒,是他想讓我捕捉到。
“那個...驚鯢?”
“羅網,再無驚鯢劍”一個靠複仇信念支撐的殺手,大仇得報之後,不需要再留在羅網了。
“......”失去了方向的兵器就會被舍棄,羅網從來都是這樣的地方,“大人,欽原有一事相求。”
要跟我提條件?
看著她跪直抱拳,一臉嚴肅,趙高倒是想聽聽她要說什麽,“你說。”
“請給公子殿下和蒙將軍一個痛快的死法......如果可以,請大人,放過公子高的母族”這是我加入羅網以來,第一次提條件,一提還是兩個,當然,羅網頭子不答應也就算了,我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扶蘇和蒙恬都是秦國舉足輕重的人物,就算嬴政不在了,全國百姓都知道此二人素來仁義公正,再有貴族自有貴族的死法,再怎麽著,也得保全他們的尊嚴,他又怎麽會做的太過?
所以說,她這根本不是條件,頂多是多餘的廢話。
“為何不求我放過他們?”
“那不是我該說的話。”
睡了這麽久,腦子倒還靈光。
隻是......她那雙髒兮兮的腳是怎麽回事?
有潔癖的趙高決定一個人出去曬曬太陽,冷靜一下......
趙高默默走了,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生氣還是不生氣,這算......答應了吧?
“欽原前輩!”
我扔了門外的小新人一個白眼,如今羅網個個一身白,一點都不習慣,“作甚?!”
鬼翎嘖嘖稱奇,欽原前輩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做起事來卻心狠手辣、毫無心腸,現在都是組織乃至整個江湖裏公認的屠夫了,也怪不得敢把大人的書房裏踩得全是黑腳印,“這個......前輩啊,我覺得您還是出來比較好......”
看萌新一臉怕怕的樣子......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身處何處–––––趙高書房。
娘呀!
我趕緊跳出來,雖然不至於要了我的命,但砍斷我雙腿還是綽綽有餘的。
都不用我吩咐,幾個小奴自動去把趙高書房打掃幹淨......一路回自己房間,一步一溫泉,不,是熱泉,這地被太陽烤得能烙煎餅果子了。
小新人手上的繭皮厚了不少,看來長進了許多,想想在同屆的殺手裏,他是最優秀的,如今應該也知道某些我不知道的事。
作為他的訓導師,是時候過問一下了,“哎,小萌新,那個驚鯢前輩?”
小新人抱劍稍鞠躬,“欽原前輩,言多必失,大人已經說過,羅網再無驚鯢劍,其次,大人賜劍鬼翎”每一個加入羅網的佼佼者,趙高都會送他們一把劍,得到這把劍的人,從今以後以劍為名,成為劍奴。
鬼翎?這都是些什麽鬼?看看人家淵虹、淩虛、含光什麽的,這些名字一聽就很有氣質和文化,我們這邊唯一個好聽點的驚鯢都離開了,我能不問嗎?要知道好的出身、顏值和名字是能加分的,“你知道流沙和羅網最大的區別是什麽?”
“前輩請便,鬼翎告辭”鬼翎才不聽欽原瞎忽悠,同屆加入羅網的人裏,三個瘋了的人,就是被她忽悠的。
欽原折下池塘邊的柳枝,“流沙不必依存國家,羅網依附帝國而生,而這個帝國......隻因為始皇帝陛下一個人存在。”
“......”鬼翎一點點退回來,轉過身,看到欽原將柳枝上附著的蟲繭扯下來,抽絲剝繭,蟲蛹一掉到地上,掙紮幾下,很快就被陽光曬死。
我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府邸中人,一半以上是羅網的殺手,每一塊地方每一天都有人按時打掃,唯有這裏,我平日練功的地方,是我自己在打掃,“你聽過十日同天的故事嗎?”
鬼翎點點頭,“後羿射日”卻看欽原連連搖頭,拍拍他肩膀,腥殺之氣難掩。
“上古時代,有一部族,名為影,他們擁有長久的生命、不衰的容貌,無與倫比的殺戮能力,媲美伏羲、女蝸等眾神的強大靈力,遂成為神族之外,最厲害的一族。”
“世間沒有不衰之物”弱肉強食,如果神族真的能長生不死,世間不會有人族立足之地。
要的就是你的質疑,“影族比肩眾神,而代價就是,不能接受陽光照射,一丁點兒都不行。”
看著地上見光死的蟲蛹,鬼翎猜到欽原想告訴他什麽,“所以......”
“所以,當十日攀上天宇、切斷長夜的那一刻,影族的命運戛然而止,成為最先滅亡的一族。”
欽原講完看著鬼翎,鬼翎敷衍地笑了笑,“我會忘記這個故事。”
這可是古劍奇譚二裏司幽上仙的故事,比起老掉牙的後羿射日精彩多了,忘記......當然是件好事,“嗬,請吧”比起鬼翎敷衍的笑,欽原倒是笑得很自然。
人活著,痛苦艱難遠遠多於歡樂,有時候,我會不知道自己這麽帥裏帥氣又了無生氣的活著究竟是以為了什麽,然而不管為了什麽,我都堅信,舒服是給死人準備的。
嘶~
揭下腹部的傷疤重新上藥,這樣傷疤才會越來越小,將來就算有印記,也不會太難看,不過,這種致命傷,也不知道是誰保住了我的狗命......讓我想想......如果我的腦子沒有壞掉,那日在農家共工堂,在浮光的肩頭睡過去之前,聽到的是–––––羅網劍法。
就算沒有斷水聽聲辯位的本事,在羅網待了這麽長時間,對於某些人的劍法,我閉著眼睛也能聽出來,那天來的,除了星魂浮光,還有其他人,就刀劍之聲而言,將鬼翎計算在內,那日外麵的殺手至少八十人,且是老手。
能出動那麽多等級不低的羅網刺客,絕非鬼翎之力。
點點顳部,細細回想之前的每一字......
盜蹠被困是真的,端木蓉應該是在盜蹠被囚多日後被抓去的,是為了調理盜蹠身體,或者說......盜蹠一心一意護著端木蓉,把能吃能喝的全讓給她了,所以,她當時的情況並不是太嚴重。
端木蓉當時說...說什麽來著?望天......瞧我這被狗吃的記性......看到地上的影子。
哦~
她說,還有半個時辰,影密衛就到。
始皇帝陛下痛恨胡患,讓我前去擒拿胡人,抓獲胡人與農家勾結的實證,以抵消公子高因我而死之罪,實際上是懷疑羅網,要給趙高下套,不管我去不去,隻要保證驚鯢帶著胡人進了共工堂,計策一定會成功......所以,胡人能夠入境,其實是嬴政默許的。
影密衛答應接應我,卻遲遲不出現,是奉了旨意,想坐收漁翁之利。
而張良,很有可能,在我去之前,他就已經找到方法開啟齒輪組,至於為什麽還要騙我去,一成是想試試我還有沒有人性;九成是想讓我這個羅網天級之列的殺手去解帝國的機關,將羅網私通外賊的帽子扣牢,讓我永無翻身之地。
他們最先製服哪些胡人的時候,並沒有傷他們的性命,是想給遲來的影密衛留下證據,羅網通敵賣國的證據。
對!
欽原覺得自己的思路對極了,怪不得端木蓉說‘看在你還肯來救盜蹠的份上,跟我們回墨家’
說明他們一早就知道影密衛其實是想除掉羅網。
驚鯢自以為可以向農家報仇,帝國以為可以坐收漁翁之利,我以為可以借帝國除掉他們。
張良抓住了我們所有人的心理,來了一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先示弱,引驚鯢上鉤,讓我和驚鯢打起來,再出動埋伏在周圍的農家弟子製服胡人。
最後,全身而退,讓我們落在影密衛手裏,羅網的罪名自然坐實。
內憂外患,內賊更招嬴政痛恨,羅網的罪名一旦坐實,一定會被嬴政傾力處理。
張良的謀劃一切都好,唯一的變數是......我有些不確定,是不是這個原因,畢竟......那個人是羅網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