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與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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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無禮的行為他也沒有在意,看來他心中所求堅如磐石,“被關在籠子的野獸往往看上去乖順,但一旦有人冒險放出野獸,定會成為野獸的第一餐,十八皇子覺得......誰會做這樣愚不可及的人?”
生在帝王家,小小年紀就會見識太多人性涼薄,即便自己唯一承認的師父,也隻不過是這其中之一。
皇宮裏,不乏雪上加霜之人,大富大貴時潑冷水還潑得這麽專業的人,實在很少,看來,公輸仇不會教他,這人更不會教他,可他偏要學呢?
“籠子外麵的野獸也不少,何不賭一把?也許你會贏”雙色異瞳一點點逼近,一眨眼,卻又在他的眼眶裏定格不動。
他到底是要繼承皇權的人,秋後算賬我可吃不消,“好,如果在今天之內,你能找到和這個一模一樣、分毫不差的杯子,我定然教你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東西。”
欽原將一包杯子碎片放到胡亥手裏......原以為他會罵人,卻沒想到他隻看了一眼,就毫不猶豫的包好往懷裏一放。
我的小十八,你不嫌硌得疼啊......
“跟我來”胡亥叫住走錯方向的某人。
額......這退化的方向感......
走在完全不同來時的路上,落花翩翩,流水潺潺,胡亥沒有一絲玩鬧地在前麵帶路。
“殿下,你流血了”想必是杯子碎片沒有包好,劃傷了他。
胡亥知道羅網殺手的感官都很好,卻沒想到欽原的嗅覺這樣敏銳,隻是劃破了點皮,也會被她發覺...可你哪裏知道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沒事。”
我敢肯定趙高就是傳說中,那種專門誤人子弟的師傅,“你就這麽想學?”
“從未有人真心授我武藝。”
又是一個被騙得不要不要的孩子,“我剛才的承諾...”胡亥停下來,轉過頭望著我,渴望的眼神背後更多是極力壓製的怨念狠毒,他其實很討厭別人盯著他的雙眼看,“是真的。”
他轉身繼續往前走,一點也不提及自己的傷。
這個孩子壓根不是以後曆史課本上任人擺布的智障兒,他的聰穎、城府、心機......還有睚眥必報的性情,如果不是太過心急氣盛,不夠沉穩,爭強好勝之心太重,恐連趙高也沒辦法駕馭他,怪不得他的武功和陰陽術雖有火候,卻章法不全,隻怕趙高在扶他上位的同時,也在防範他生出羽翼,而他......不是個傻子。
哪怕能力與機會並存,也不等於你可以守護你想要守護的,交換,往往是你給不起又必須給的東西。
回到中車府令府邸時,胡亥的杯子已經先一步送到,我動用了鹹陽附近大部分的力量,就連公輸仇也沒有辦法找出第二隻的杯子。
可胡亥找到了,他明知道我是中車府令的夫人,羅網殺手,卻還是明目張膽地把杯子送到府上,是在向趙高示威,也是在警告我,他並不是個軟柿子,說出口的事,就必須得兌現。
許下這樣的承諾,我沒有打算隱瞞趙高,也瞞不住他,所以他回來之後,看到杯子的第一眼,就讓我去了羅網的煉獄場。
秦國征戰天下,外憂內患,會拘捕很多不法之徒,犯人罪行不一,不可能全部殺掉,而南海郡龍川做為秦國最特殊的監獄所在之地,就關著一批重犯,猶如關押在堅固牢籠裏的猛獸,這些犯人,就連飼養員也不敢靠近。
龍川所有的獄卒隻會守在監獄外,而監獄裏的牢房沒有等級、沒有門鎖、沒有男女之分,可以自由活動,幾百號的犯人,相互壓榨著過活,但隻要有人踏出監獄大門,就會在第一時間被射殺。
“弱肉強食,龍川監獄的獄卒每五天送一次食物,其中搶不到食物的人就隻有吃人了,能在龍川監獄活下來的,不比我們差。”
“所以,才是羅網煉獄場”小新人早能單獨行動,這次我們受命的出發時間雖一致,卻是完全不同的任務,他成長的很快,無論是武功還是智謀,像趙高說的一樣,他的資質遠在我之上,看來,就算以後的羅網組織再新進多少成員,他也是最年輕的天極殺手。
更重要的是,在不久的將來裏,又會多個我打不過的人。
“東西給我”向鬼翎伸出手......奇了怪,他......遲疑?
鬼翎搖搖頭,表情比我趁他洗澡的時候搜刮他的金銀還要凝重,“世人常言天外有天,卻不知,地獄之下還有地獄,這次,大人將前輩的最後一次試煉整整提前一年...”
欽原厲聲毒舌,“羅網規矩,互不幹涉”一把搶過鬼翎手裏的龍川監獄地圖,各自行動。
移花接木也救不了一棵已經枯死的樹,隻需一眼,端木蓉便看到了赤練眼珠裏的異色圓點,進一步談話觀察,加上月兒的推測,醫仙已有了結論。
“衛莊也打算置之不理?”她擔心、她畏懼,不知道墨家的路是不是還可以繼續走下去,她不知道蓋聶衛莊和羅網做了怎樣的交易,才會從趙高手中換回他們。
不知道這短短四個多月裏,張良他們如何操縱得天下易了主,不知道從前謙遜善良的子文竟可以殘忍到禽獸不如,親手勒死雪女,毫不念及往日的情分。
“她最多還有半個月”衛莊,你的師弟,流沙,張良......你們什麽都不做嗎?
蓋聶從端木蓉清冷的聲音裏聽出些不滿,像是在為赤練忿忿不平,或是遺憾不可更改的過去,可這世間並沒有那麽多兩全其美。
他承認,有些時候,小莊對‘決’字的把握很是準確。
一如當年在鬼穀師父給的考驗,兩條筆直的通道,各關押著兩頭體形碩大玄虎,通道兩邊是人,玄虎放出,就會奔向食物,沒有人可以同時攔住兩頭背道而馳、速度極快的玄虎。
那時,我兩個人都想救,導致猶豫不決,最後一個也沒有救到。
而小莊,“死了一個,救了一個,不過,死的那個也該謝我,至少我為了他報了仇”想必,終有一日,小莊會殺掉那頭‘吃了人的玄虎’。
師父說,施展縱橫之術,重在一個決字,認清自己的能力極限,做出最正確、最有價值的選擇。
決情定疑,萬事之基,小莊從來都做得很好。
這次,赤練便是通道盡頭被舍棄的那個人。
那......端木蓉的眼神,平靜之下掩藏著期盼悲傷,似有不舍疑惑,更多的又是理解無奈,我......“蓉兒......”
端木蓉愣住,掉落的藥瓶被蓋聶接住,那一刻的手忙腳亂、驚慌失措全部落在他眼裏,僵硬地伸出手接住藥瓶“......”
“蓋某不會如此”指尖觸碰的瞬間,所有的情緒皆已明了。
殘忍狠毒,壯誌淩雲,都是活著萬千姿態之一。
沒了墨玉麒麟,沒了鳳鳥,白鳳仍舊是百鳥之王,衛莊還是衛莊,流沙並不是隻有他們,邊疆還未傳來扶蘇回朝奔喪的消息,他就已知李斯趙高送去的毒酒在路上了。
張良將一小塊絹布綁在鳥兒腿上放飛,白鳳一個奇特的手勢,鳥兒飛向他們想要它去的方向,“廣廈將傾,癡人迷夢,嬴政這一死,帶走的是整個帝國。”
“比起定局,羅網的動向更加重要”流沙主人反感一切阻攔他道路的東西,他出手必定摧毀所有,即便是女子,也毫不手軟。
“南海郡尉雖與趙高素無來往,但羅網爪牙出現在南海郡,不得不防。”
衛莊饒有興趣地哦了一聲,“你的血沒有白流”無論流多少血,有的人,必須從心頭剜去。
相交多年,衛莊的毒舌,也不失為一劑提神醒腦的良藥,像知道赤練時日無多一樣平靜,原來那個人並沒有自己覺得的那麽重要,“那時的一點妄念罷了,我早已放下,隻是......任囂節製嶺南南海、象郡、桂林三郡,恐怕不會輕易答應。”
南海郡原屬百越之地,多年前歸入秦國版圖,下設博羅、龍川、番禺、揭陽四縣,以番禺為郡治,其郡尉任囂在嬴政死後,是繼續幫助秦國,還是投向反秦勢力,對大勢走向至關重要。
“或許,有個人比任囂更為重要”捕捉獵物不一定都要自己出手,相對於費力追尋,衛莊更喜歡讓獵物自己走進陷阱。
羅網煉獄場,三十年前於龍川建立。
欽原正鬱悶自己的路癡症是否複發時,在番禺通往龍川的官道上,看見了蹲守了兩天,終於等到她的浮光。
“龍川地勢複雜,多野獸出沒......你的肥驢被吃了?”看浮光肥驢不在,我深表遺憾,這樣一點也不可愛。
執行任務中的欽原,一絲一毫的友善也沒有,甚至可以說,滿麵的刻薄寡恩,“你業報到了,雖然不知道具體時間,但依麵相推命理,應是這幾天。”
明明是個花季少女,卻老是高深莫測的裝神棍,真該生在社會主義年代,叫人民浪潮讓你體驗體驗什麽叫‘橫掃一切牛鬼蛇神’,“你上次不是幫我解了”與浮光擦身而過,欽原顯是不信的。
浮光伸出的手抓空,欽原一閃身,便走了很遠,“上次救你的是趙高星魂,不是我!”
不得不說,由於上次這神棍給張良批命批得一字不差,本人對她得言論確實又多了兩分重視,“解法?”
“......離開”
勸退?她再三思量,說的無比沉重,若不是顧忌星魂,真想給她一刀,“你說會幫我一次,就是讓我背叛羅網?”
“這是唯一的解法”能陪伴星魂的人又豈是泛泛之輩?浮萍之光,亦真似幻,隨波逐流,長存不盡。
離開?嗬,牆倒眾人推,我們這些秦國走狗仇家滿天下,能去哪兒?
“多謝”欽原隻有在羅網才是欽原。
羅網玄鐵令牌的用途之一就是龍川監獄的通行令,作為打開監獄裏各式各樣機關的鑰匙,一路過來,一共開了十一道密鎖,才算真正進入了這座惡魔莊園。
閉眼在不見天日的甬道中前行,進來之前就扔掉自己身上任何一點可能反光的東西,比起危機四伏,因為亮光成為眾矢之才更可怕。
嘶~
因關節酸疼,欽原的呼吸漏了一拍,在陰暗潮濕的甬道走了半個時辰,一個人沒遇到,風濕骨痛卻犯了。
還不滿二十五歲,就落得一身疾患......想起當年荀況告誡我不要學武。
我想,這副軀殼大概不到三十歲就會崩潰,走上一個台階,向左三十七步,眼前漸漸浮現白色,這說明前麵路上有光照下來,可以睜開眼了......
“饒饒,饒命”睜眼就見一地殘兵敗將。
如果不是地圖被人動了手腳,我不會圍著龍川縣轉了三天才找到監獄的具體位置,掃一眼這些囚徒的傷口,這劍法......鬼翎還是驚鯢?
可羅網一向狠辣,真是他們,怎會留這麽多活口......行至分叉路口,牆角堆積著腐敗的食物,哪裏不夠吃了?多得根本吃不完,我下意識的握握欽原劍,紅色腰帶並無異常......
再往前走,空間豁然開朗,紅花綠柳、鶯歌燕舞,“新來的?喝一杯”幾個人試探著斟酒過來,這些人絲毫沒有被囚多年的模樣,若不是他們個個戴著手銬腳鐐......
不對,龍川監獄的犯人從來不上手銬腳鐐!
即刻定神禦力,封住幾處大穴,然而眼前的景象沒有分毫變化,迷境之中,歌聲停下,原本用來放置食物的平台被他們改成舞台,犯人們手腳上的鐐銬嘩啦嘩啦響的真切,一個個站到舞台兩邊,以鐵鏈之聲作樂器,舞台中央的女囚隨音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