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一起浪

字數:9373   加入書籤

A+A-




    許多人的一生中都在努力讓更多人看到他們,可他們一直想變成的,隻是別人眼中想讓他們變成的樣子。
    滅魂,滅生人之魂,絕死人之魄,攔要折斷,氣數盡絕。
    “你知道我會來?”滅魂不曾想一路千辛萬苦地逃出來,不費吹灰之力,就見到了她想要見到的人。
    雙生子一向心意相通,這一次決然離開,卻不知為何來找我的僅有滅魂一人,“想必,驚鯢和轉魂也逃了吧?”
    “......”滅魂拿下遮住半張臉的麵罩,與另外半張冷魅的臉相比,這半張烙有‘魏奴’二字的臉,簡直是一生都無法抹去的恥辱,“我至今都還記得燒紅的烙鐵是如何冒著燒焦的味道,從我臉上硬生生印下去又被魏王猛地扯下來,即使後來做了劍客,報了仇,也沒覺得有任何舒暢,直到很多年前的某一天,跟隨了大人。”
    “傳說魏王假雖隻在位兩年,可卻為了找出蒼龍七宿之謎去討好始皇帝陛下,將先王的老臣及宗室子弟殺了個幹淨,你...你們能從魏宮逃出,是因為驚鯢?”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跟轉魂救了他,後來他也救了我們,過去許多年,又一起效力羅網”沒了滅魂劍,滅魂似乎連脾氣都好多了,竟有些溫柔地拉著欽原坐到她身邊,“我和姐姐能夠活到現在,一半是因為大人,一半是因為驚鯢。”
    嘖嘖~
    看看,看看,這就叫私情!
    不過,既然別人示好,那我也不能落後,衝她微微一笑,反手一轉,將她手裏的銅片奪下來,這要割到,保證斃命!
    勾過她的肩膀,“他的確有收藏名劍的習慣,也絕不容許羅網有叛徒存在,但僅僅因為一次任務,還不足以讓他與流沙一同對你們出手,甚至連我都算計在內,所以......當年你們,噢~不,可能連轉魂都不知道你確實曉得蒼龍七宿的秘密吧?”
    什麽叫教會了徒弟打師傅?滅魂真有點後悔當初教欽原的時候,不該那麽盡心盡力,“喝,枉大人栽培你多年,你真的想出賣大人。”
    啥?她難道以為是趙高告訴我她姐倆魏國宗室公主的身份,然後我偷偷又告訴了衛莊?憋住笑意,這比衛莊其實深深愛慕著蓋聶還滑稽~
    這世上恐怕沒幾件流沙查不到的事,尤其以衛莊對冷宮的了解,對蒼龍七宿的了解,隻要找到一個知道一丁點兒魏王宮昔年往事的老仆,從而拉出全部的線索,並不是不可能。
    而且也隻有衛莊有魄力、有能耐在驚鯢離開羅網之後,讓趙高查不到半點蹤跡。
    再加上神農堂朱家對勝七兄弟的了解,驚鯢的軟肋不被衛莊抓得死死的才怪~
    同理,衛莊也抓住了我的軟肋與私心,這也就是為何我被拉下水,不憑羅網之力,卻借著伏念顏路這道‘保命符’找張良求流沙放我一馬了。
    因為,我也很想知道蒼龍七宿是否真的有改變天地的力量,驚鯢是不是喜歡雙生子中的某一個,還是投靠了流沙,雙生子......是不是非死不可。
    欽原將手從滅魂肩上拿下來,滅魂見她久久不語,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知道這件事的,隻有大人一個,若不是你泄露,衛莊從何得知?”
    欽原眉毛一挑,不妨認了,“好,我承認~那麽你單獨來找我,想讓我怎麽做?”
    “離開大人”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信念已成為滅魂一塊心病,她不求轉魂生,不求自己生,隻求欽原能夠離開趙高。
    雖然我確實答應了衛莊幫他證實一件事,並保住伏念顏路,還不告訴張良。
    可這......欽原疑惑看著滅魂,倒吸一口涼氣,心裏生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不會吧?
    女人果然是了解女人的,尤其是這種發現‘某件見不得光的事’的眼神,若是滅魂劍還在,滅魂真想教訓欽原一頓,你這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啊,是屎嗎?
    “我敬重大人,了解大人,更深知羅網想要編織怎樣的新世界,而你,永遠都不會明白大人。”
    欽原氣得指著滅魂的鼻子,“喲喲喲~照你這麽說,每個殺手加入羅網的時候,還得去找趙高談人生咯?”
    “你可知道大人在你們成親的時候,陪你站了整整一夜?!”
    啊?!欽原內心有一絲絲顫抖,新婚之夜,趙高是跟我一起過噠?我去,“這......這很正常~若他不與我一起,豈不惹人懷疑?
    滅魂冷著一張臉,步步逼問,“你可知道,因你酒量爛得沒邊,連太過濃烈的酒香都聞不得,大人已很少飲酒?!”
    欽原梗咽,竟不禁往後退了一步,氣勢被滅魂全壓了下去,“那個......飲酒傷身!趙高,趙高是想戒酒養生不行麽?你又不是他肚裏的蛔蟲,如何知道是因我?!”
    看欽原明顯心虛了,滅魂反倒將語速放慢了,“好,那......你”
    “你們一個個的有沒有意思,有沒有意思啊!別老提沙丘的事行不?”說著說著,我突然發現自己居然高聲吼了起來......吼吼吼,我吼個毛啊~
    “噗”滅魂輕聲笑了,坐回軟墊上,撐著下巴,高揚的神情裏,連烙印都掛著囂張的得意,“我提沙丘的事了麽?你激動什麽?”
    欽原聳肩攤手,故作輕鬆,“我沒有呀~”
    “我知道那是因為救了你能獲得更大、更長遠的利益......我真正想說的是,你可知道大人為何特別厭惡花香?”
    再次攤手,“我怎麽知道,個人喜好咯~”完全沒意識到思路被滅魂牽著走的某人。
    “因為大人對花粉嚴重過敏”靜靜地看著欽原的眼睛沒有一絲躲閃或隱藏,滅魂心下歎了口氣,看來欽原她真的不知道。
    看滅魂看我的眼神,突然之間多了些釋然安慰,我表示有點方,隻得“哦~”了一聲......然後“!”
    “對!全府上下,隻有你的院子裏有花香,隻有你敢種桂花樹,你可知道一個對花粉嚴重過敏的人,每次從你院落裏回去的時候,會難受多久?”
    在心裏默念一百八十遍‘心裏是虛的,臉上要雄起’,“才不是......嗬,差點就被你騙了,若趙高真對花粉過敏,真剛怎會不知?亂神怎會不知?”就你能,就你聰明,吹牛逼~
    拿出一包東西遞給欽原,“的確,誰都沒親眼見過大人的過敏反應,我也隻是猜測......所以,你才必須離開大人”保住你的性命才華,也保住大人一生謀劃。
    “......”有些時候,不是缺乏麵對真相的勇氣,而是沒有改變真相的能力,瞧著滅魂手裏的一團手絹,她今天跟我說的話,比過去六七年多了十幾倍。
    “我會把蒼龍七宿裏,魏國那部分秘密告訴你,你可以用它來換取流沙援手,即使你離開大人後也不用擔心羅網會追殺你,況且你跟我們學了這麽多年,又深知羅網布局和追蹤手段,不會連這點信心都沒有吧?再說了,伏念顏路不是在你手裏嗎?”
    如同持家多年的長姐,滅魂的目的並不像驚鯢的那樣複雜,也不是轉魂真剛以為的,她對大人情根深種而嫉恨欽原。
    她想要的,隻是留下一點會被人懷念的東西而已,“羅網很快就會找到我和姐姐......明晚這個時候,給我答案。”
    不知滅魂走了多久,欽原方才回過神來,若說趙高......她是不願相信的,可若說沒有,那這些年的相處,又確實有些......曖昧?和諧?溫馨?
    可亂神他們不是說趙高那方麵出了問題麽?
    怎麽還會喜歡女人?
    他不是該把我當姐妹麽?
    “咦~”欽原使勁兒地搖搖頭,避免在心理作用的暗示下,越想越覺得滅魂說的是真的,打開手絹,裏麵的是一捧加了香料的桂花粉......
    滅魂是想說,既然不信,那便一試。
    想做萬眾俯首的王者,除了所向披靡的軍隊及謀劃,還要有足夠震懾他人的名聲。
    自項氏一族擁立楚懷王之後,進駐鹹陽,直搗嬴氏老巢,便成了眾多反秦義軍,尤其是少羽的最大目標。
    其餘人馬也不乏貪婪之輩,可卻沒有一個敢像劉邦一樣,一麵和楚軍耍著滑頭,一麵說服張良協助他取道潁川、南陽,為從武關進入關中提前做好準備。
    然而就在萬事俱備,隻等楚懷王這東風下命令的時候,張良突然消失了。
    據盧綰繪聲繪色的描述,張良帳內飲用的茶水,桌上的策案,皆是進行到一半就停下了。
    “沛公,這張良是不是有點太隨意了,這都一個月了,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說話的正是被劉邦坑了十多年,依舊特開心的樊噲。
    周勃表示早就看不慣了,“就是,雖說有田言堂主幫著出主意,可就她那副身子骨能撐到幾時?再說了,軍營畢竟是男人待的地方,這小子既然已經答應了為沛公做事,要走要留也該知會一聲。”
    劉季默默啃著骨頭,這年月的吃食異常珍貴,可一點不能浪費......
    樊噲,“哼,我看他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些粗人,八成還想著收複韓國失地!”
    劉季啜著骨髓,任由周勃他們幾個嘰嘰歪歪地抱怨著,有些話說出來總比藏在心裏好。
    “咱們現在的人馬也不少了,他一個書呆子有什麽了不起的,我看沛公......”樊噲素來心直口快,麵前的又都是從小一個泥坑裏打到大的弟兄,說話自然沒有什麽顧忌,等旁邊的盧綰踹了他一腳後,才反應過來失言了。
    “沛公,我......樊噲,請主公恕罪!”
    抹一抹胡子上的油水,舍不得地將骨頭扔給不遠處的大黃狗,拍拍盧綰的肩膀,劉季似笑非笑地說,“樊噲做的狗肉不如從前了~”
    樊噲愣愣地看著劉季鬆了鬆褲腰帶走出大門去,回過神來看著同樣一臉傻相的周勃,“我今天煮的是豬肉啊......”
    盧綰看了看兩個傻大個,心裏已經明白了劉季的意思,悶聲不吭地去找蕭何喝酒......
    剩下一臉‘我什麽也不明白’的周勃,再吃了一口盆裏剩餘的肉,“唉,沒錯啊,你今天煮的是豬肉啊,再說了,你做的東西,沛公幹嘛拍盧綰?”
    樊噲不耐煩地一擺手,“去去去,老子怎麽知道!”
    追風長劍,落地雨聲,流年輪轉,無須抓住。
    “閣下找我何事?”比起自己去找她,欽原主動來找自己,讓張良更加謹慎。
    看張良謹慎的樣子,我真想告訴他沒有打算改變主意,將他的師兄還給他,“鬼翎傳信,星魂確實死於十種不同的陰脈八咒,並且這些陰脈八咒早很久之前就已經種下,在向馮家動手之際,浮光給星魂下的藥,不僅催發了陰脈八咒,還引起星魂心神大亂。”
    “陰脈八咒本就是禁術,能夠在星魂身上同時種下十種不同的陰脈八咒,此人,流沙也很感興趣,問題是他既然能夠在不引起衛莊兄注意的提前下殺死星魂,又如何會讓你們找到屍體?”
    “還是因為浮光的藥咯~”沒有解藥和咒訣,就算再厲害的人物,也毀不掉星魂的屍身。
    果然,小浮還告訴了她別的事,“願聞詳情。”
    張良說的很對,浮光死前確實試圖解開當年我跟墨家、跟他的誤會。
    可她剛開口就讓我果斷拒絕,要死的人,遺言不要辣麽多,其次我跟張良、墨家沒有任何誤會,一切隻基於我們的抉擇不同。
    於是浮光接著問欽原,“你,有沒有懷疑過趙高?”
    “身份,意圖,手段,亦或是選擇我的理由?這些都無所謂,難道我去賣菜刀,還要研究一下天時地利與人和嗎?”
    “每個人都有一顆對應的星星,星星的運動軌跡就代表著對應人的命途,你的星運與蒼龍七宿息息相關,但你的命格又是絕數,像你這樣的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而我一直都以為,能看出你命格的,隻有我一個。”
    以為?那就是說出現了另一個跟你一樣甚至比你更厲害的,懂算命的神棍?“東皇太一?”
    浮光流露出否定的神情,“東皇太一被陰陽家眾人聯手獵殺,決不可能還活著。”
    “趙高?”
    “你不覺得胡亥的陰陽術很奇怪?”
    本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原則,欽原當時耐心地問了下去,“陰陽術法因人而異,屬性不同,術法不同,就算趙高真的會陰陽術,也教了胡亥,那又有什麽不妥?”
    浮光微微歎口氣,“我不知道。”
    那你還說很奇怪?!我...要不是看你傷成這樣,我他娘真想......
    “可他從未教過你陰陽術,不是嗎?”
    豈止是沒有教過,我認識他的這麽多年,他都沒有使過!“其他可疑之處呢?”
    “我懷裏有截布條。”
    欽原一邊找布條,一邊聽浮光說,“隻因我背叛他,星魂不可能如此待我,依你處事的速度和衛莊大人的計劃,我當時給他下了八個時辰的藥量,可他追過來的時候......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打開布條一看,是一串看不懂的陰陽家符號,幸好把鬼翎帶來了,“這就是你故意火上澆油地撒了把毒粉,讓星魂打斷全身骨頭的理由?”
    “如果衛莊大人不殺他,但他還是死了,那就請幫我查個清楚”說罷,浮光艱難地做了個點頭致謝的動作。
    “給我個幫你的理由”我可沒‘憐憫誰’這種心態~
    “因為這樣,可以改變你不得善終的命格。”
    故事講完,張良比欽原還要淡然,“小浮的相命推演之術,精準無疑,但閣下當年背叛墨家背叛得那樣徹底,而後效力羅網多年,現已仇家滿天下,怕是不敢輕易叛出羅網吧。”
    潛台詞:沒有我,你必死無疑,乖乖交易,我考慮給你一條生路。
    一語雙關,果然張良,“不錯,聽浮光這麽說的時候,我確實挺動心的,不過......”打量張良病殃殃的樣子,就知道之前被衛莊教訓的不輕,“就算我遵守之前的承諾,先生能辦到你的承諾?”
    “你不是還活著?”張良不信欽原,亦不信驚鯢,因此他並沒有將賭注全部押在一個人身上,換言之,他竭力保住滅魂轉魂的性命,保住欽原的性命,甚至險些與衛莊決裂,都是為了將每一種變數計劃在內。
    “的確,那請先生明晚與我一起去見滅魂。”
    除了迅捷的速度,牽動四方的絲線,蜘蛛等待獵物的耐心亦是長的可怕,在捕獲獵物之後,它們並不忙著馬上吃掉,而是用厚厚的蛛絲將獵物最後的一點氣息緊緊裹縛。
    這樣,即便入口之前被人奪去,對方也隻能得到一具屍體。
    真剛性烈果斷,雖比暴.躁.易怒的亂神深思得多,卻很守本分,對待與他共事多年的雙生子,他也悄無聲息地調動了大批刺客圍在他們住處的五裏之外。
    “他們之中,有誰和鬼翎一同行動過?”趙高負手而立,一身純黑在赤發的映襯下讓人倍感壓抑。
    龍修執劍一拜,人員配比,他再清楚不過了,“細铩、封妖,在之前協助章邯除去勝七的行動中,二人頗為得力,也是欽原一手挑選訓練。”
    目下的山林小道一覽無遺,將手心裏的玄鐵密令拿給龍修,“想辦法讓細铩、封妖把這個交給鬼翎。”
    亂神晃眼看了看龍修接下的玄鐵密令,立即反應過來那是欽原的,心裏暗罵:你個蠢蛋!居然沒把這麽重要的東西帶走,這回可好,連鬼翎都要跟著完蛋!
    “他們住處附近的殺手全部撤離,信手去追蹤欽原、流沙。”
    “大......”亂神剛想表示雖然他們四個不會對欽原他們手下留情,可畢竟多些人更多些勝算,也不會有漏網之魚,就讓真剛一個隱誨的眼神止住了......再看看斷水一反常態的警覺模樣,突然想起來斷水說過,協助始皇帝陛下處理鹹陽叛亂的那一天,趙高也是這般全身黑色、陰鬱壓抑、木簪束發。
    大人要親自動手!
    揉揉青紫的額頭,從房梁上下來,去找機關,一丟丟鬱悶哽在心頭,無處發泄。
    張良從身後過來,走到擺放花瓶的架子前摸索一番,很快就找到了密道機關。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的密道,到了出口,往回一望,其實不過隔了方才的花樓,兩個巷子的距離而已,再看欽原頭上,已經起了一個大包。
    “那些爪牙的身手恐怕還入不了閣下的眼,何必躲得如此辛苦?”
    聽聽,聽聽,這譏諷的語氣,奚落的態度,誰再跟我說張良是個好人,老子就把他的舌頭扯出來剁碎咯,再給他粘回去!臉上刻兩隻黑毛狐狸!
    “唯女人子與小人難養也,先生再這樣咄咄相逼,那我可要找人去慰,問,一下伏念顏路了~”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打掉張良的門牙。
    巷子的盡頭黑影一閃,見欽原似要躍到牆頭上躲開,張良右手一攔,“我隻是希望閣下不要再浪費時間。”
    “嗬”欽原微笑著,微笑著將手輕輕放在張良肩上,“那先生可別後悔”步法一施,電光神行步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