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心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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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行駛,波浪滔滔,使勁將船劃到淺水區域,鬼翎也顧不得附近官船來往、羅網耳目眾多就徑直上了岸。
要知道每一位天極殺手的玄鐵密令就代表著他在羅網的地位和掌管的事務,細铩、封妖將欽原的密令交給他,要麽是欽原被殺了,要麽是欽原想叛出羅網,欲將手頭的事務轉交給他,好輕鬆脫身......
或者,欽原前輩,你是在暗示我與你們一起截殺大人,奪取羅網?
“嗒”地一聲,欽原落地之時,已鬆開了抓住張良的手,然後......
“嘔......”俊雅灑脫,一表人才的千古謀聖就撲到旁邊臭水溝去吐了。
哎呦喂,真心疼~
哇哈哈哈哈哈......
滅魂聽見動靜從屋裏出來,看欽原陰險地笑個不停,再看不遠處吐得一臉煞白的張良,不禁搖搖頭,這種時候,欽原還有心情胡鬧,“進屋吧。”
“咯~帥氣的張良先生,擦擦你那有傷大雅的口水吧”兩根指頭夾著方巾遞出,張良居然毫不避諱地接過去擦了起來,畢竟儒家出來的啊~
然而進屋後的一瞬間,欽原徹底方了......
火急火燎趕來的鬼翎,一進院子,就看見張良隨欽原進了屋子,“他怎麽會來這裏?!”
“你怎麽會來這裏?!”聽見鬼翎的聲音,欽原猛地回頭說。
欽原瞪著鬼翎,鬼翎指著張良。
張良頓了頓,一掃屋內幾人皆是茫然驚訝的神情,當即退到一旁,讓鬼翎趕緊進屋,帶上門栓,“從此刻開始你們必須聽我指揮!”
說完當即扯住欽原的衣領,手上的青筋暴起,淩厲地指著屋裏的其他人,“如果我能保住你們其中兩人,你是否能將兩位師兄還給我?!”
“好!”
......
三兩下,張良就指揮著鬼翎、雙生子、獨臂驚鯢以及剛才抓著他飛得天旋地轉的欽原,協助自己布好了幾個陣法。
鬼翎坐在房頂上無奈地擦著自己的兵器,悄無聲息地的夜裏,居然風聲都停住了,“黃梅時節的夜裏,竟然一點蛙聲都聽不到,看樣子,大人真是一點都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啊~”
滅魂和欽原被張良安排在屋子背側守陣,既是有意敲打欽原,也是順了滅魂的心意。
“抱歉”滅魂沒有料到,因為驚鯢,弄出這麽多麻煩。
欽原的話聽起來,頗有埋怨之意,“我現在向他投降的機會都沒了,道歉有用?這回可好了,連命都保不住了,還談什麽蒼龍七宿~”
“這不正好?怎麽樣,要不要離開羅網,重新生活?”欽原若是真生氣,便不會這樣‘計較’。
“我......不知道......”本就兵器,何談生活。
滅魂也不催促,“那你好好兒聽著,我給你說說魏國的故事......”
如果趙高一直當我是一柄兵器,利用我排除所有障礙,讓我尋找蒼龍七宿之謎;借星魂浮光之間的矛盾除掉了他們二人,以防我命格生變;有另一個我並不知道的身份等等,這些都無所謂,都可以不在意,身在亂世之中,能仗劍生存便已足夠。
他從不在我麵前使用陰陽術,也沒跟我談過蒼龍七宿到底是什麽玩意,若說他覺得沒有必要和我談,那沒啥,他個羅網頭子,高興不說是他的事~
可,如果他是想隱瞞我什麽,那就很重要了。
特別是,真像滅魂說的那樣,他待我的心意與旁人不同,那這種‘隱瞞’,就很有必要證實清楚,即便搭上性命。
滅魂的故事簡潔明了,很容易記下,倒是心裏的線團,要怎麽樣才能尋到線頭抽絲剝繭,“趙高第一次見我是什麽時候?”
“九年前,你躲在荒草裏,準備偷農戶家東西的時候”滅魂記得清楚,那時的欽原衣著頭發怪異得亂神都說她奇醜無比。
四舍五入,我與趙高成親不過才五年,拋去真正加入羅網的兩年,他......之前就用了兩年的時間關注我?!
舊時代的包辦婚姻,會將兩個素不相識的人硬生生捆綁在一起,大多數人雖然不喜歡對方,但隻要不是兩相厭惡,就會隨著多年相處,夫妻間的相互扶持,同甘共苦,會漸漸變得彼此依賴,彼此信任,分隔不開。
這種愛慕貫穿在心智成熟後的歲月之中,一滴一點所積累的情分,比火熱一時的欲念,不知要堅固多少倍。
這種看似白開水一樣的情分,比虛無縹緲的承諾、轟轟烈烈的情愛,來得更加真實可靠,也更加長久。
因此,兒時父親曾跟我說,他們的時代,沒有離婚這個字眼,結了婚便是一輩子的事,母親就是要一輩子跟他在一起的人。
“欽原,欽原?”滅魂推了欽原一把,若不是六劍奴共事多年,她也發現不了真剛、亂神的氣息正在漸漸逼近。
“好”我趕緊應了一聲,方才曉得右側的驚鯢、左側的轉魂已經嚴陣以待了。
趙高沒有想到正麵迎敵的居然是張良,一個在擁有了很多東西,也失去了很多東西的人,竟然敢賭上一切,隻為了兩條人命。
“想不到先生還精通奇門遁甲,那就請賜教一二~”明明近在咫尺,真剛、斷水、魍魎、亂神四人卻怎麽也破不了眼前的陣法。
與其說是假意恭維,張良倒覺得趙高是真心發怒了,“此陣法我也是研習了十年才懂一些皮毛,趙大人今日怕是沒有那麽多時間”淩虛一挽,層層疊疊的荊棘將趙高的視線完全阻擋。
冷冽的臉上滑過一絲陰寒笑意,地上的泥沙隨著趙高的內力迅速聚集盤起,如同水柱穿透紗布,源源不斷地洞穿荊棘密布的屏障......
伴著時不時飄到臉上的泥沙,張良的聲音在欽原耳邊響起,“你要帶誰走?”言下之意,欽原是一定要跟他走的。
“呃......”張良話音剛落,屋子左邊傳來轉魂的一聲吃痛,滅魂一個瞬移就繞了過去,完全沒想她一撤下內力,欽原會怎樣。
“......”由外向內的衝擊力盡數散作無數泥沙打在身上,一口老血從內髒湧上來,我包在嘴裏又硬生生咽了下去,這滋味,美滋滋~
餘光裏掃到張良準備變換屋頂的陣法,可不斷收攏的荊棘條刮得他都破相了。
無奈,欽原隻得提起全身的內力,將荊棘條拉開一點。
這也算默認,帶走鬼翎了。
奇門遁甲的變化離不開五行之術,土降生木,去土而木枯,趙高雖然沒有足夠的時間細細研究張良用的是什麽陣法,這樣破陣也很浪費內力,可卻是最快的打法。
然而就在欽原全神貫注地拉開他周身的荊棘,擋去帶著趙高內力的泥沙時,張良的手最終落在了左側的機關上,雙生子加一個真剛的確更難對付,但相比鬼翎和欽原這樣的組合,絕對容易控製得多。
所有的荊棘、泥沙、流水,隨著變換的陣法聚集到屋子左側與背側,卷起漫天塵埃,連同與轉魂滅魂纏鬥的真剛一同被帶進陣裏。
“你!”猛然發現左側的屏障正在向這邊聚集,欽原都來不及問候張良的祖宗十八代,就聽房頂和右側打鬥聲同時響起。
看著暴露的房頂和屋子右側,趙高愜意的在手心裏聚力,巨大的勁力催生出一股翻騰的氣浪,灼得空氣中的沙塵燃起,宛若漂浮的星河......
鬼翎右手用劍卡住斷水劍,左手抓住亂神劍,背後的魍魎劍投機而來......
屋頂與右側的屏障消失得很快,僅是片刻遲疑,欽原一閉眼,將全身內力驟然收回,“老子拚了!”
“嘭!”欽原被趙高陡然加強的內力打到牆上,順帶把所有控製陣法的機關撞得稀巴爛。
“砰!”房屋瞬間崩塌,鬼翎斷水他們四人一同從空中跌下,連帶欽原直接被亂七八糟的屏障物砸得沒了聲音......
抬腳向前廢墟中走去,劈磚去瓦的掃除一切障礙,直至趙高到了驚鯢麵前,真剛才找到欽原,把她從瓦礫泥沙下拖了出來。
“......”一聲悶響,鬼翎直接被趙高抓出來扔到一邊,饒是剛才欽原收內力收得及時,鬼翎也被魍魎傷的不輕。
趙高不急不緩地靠近滅魂,一手負於身後,一手聚起星河光塵似的氣,“我知道你是魏國公主,卻從沒料到魏國部分的蒼龍七宿在你手裏”手掌一拍一揮,將提劍衝上來的轉魂掀翻在地,“不急,你們姐妹為羅網效力多年,我定讓你們死得清楚明白。”
趙高忽地反手一個氣浪。
“咣”赤黃劍氣將迎麵飛來氣浪一分為二,衛莊連番後退緩衝,方才將周遭的勁力全部化掉,“商星伏辰,你果然是蒼龍七宿的最後一個關鍵人物。”
趙高看著衛莊,對一旁的欽原說,“聽見了?這才是驚鯢返回羅網的真實目的”掌心一帶一揮,一根荊條直接穿透驚鯢的喉嚨,飛進林中。
緊接著,與衛莊打得隻剩影子......
看了看躺地上站不起來的轉魂,我再一次意識到滅魂說的是真的......再看亂神斷水,雖傷得重,但加上魍魎,鬼翎一定幹不過......再想想廢墟裏還沒有爬出來的張良,估計再耽擱一會兒就要上西天了......
“噗”噴出一口血,以鯊齒撐地,遙望遠處的廢墟,衛莊未曾想過,趙高的實力,竟然如此驚人。
穩住被鯊齒劍氣激蕩到紊亂的脈息,衛莊這樣可怕的對手,怪不得六劍奴聯手也未能拿下,隻可惜,想帶走張良,還沒那麽容易,二人繼續見招拆招......
“姐......”看轉魂奄奄一息,鬼翎和欽原受製於人,滅魂沒想到他們居然一個也沒逃掉......欽原啊欽原,你到現在還不肯試一試嗎?
突然間對上滅魂的目光,我趕緊自摸全身,哎?我花粉嘞?
“不要輕舉妄動”真剛雖提醒的嚴厲,架住我胳膊的手卻沒太使力,這是–––––想放水?
事實上,真剛是剛才與雙生子纏鬥的時候被砍傷了手臂。
十成內力的橫貫八方聚成一招天地翻騰一劍砍,破風裂地聲響徹長空,趙高堪堪閃過,仍被鯊齒劍氣掃到,而衛莊趁勢離去。
與此同時,滅魂竟撿了轉魂的劍向趙高急速奔來......
胳膊上的力道明顯一緊,相識多年,再是殺手,也不可能沒有半點同袍之誼,“你要動了,六劍奴一個也別想剩”這回輪到欽原提醒真剛了。
今日,雙生子是必死無疑了,可鬼翎不能死。
再摸一遍,花粉確實不見了......抬眼盯著亂神、魍魎,人家沒有任何回避地拿劍戳著鬼翎的心窩......麻蛋,關鍵時刻靠不住!
於是,我隻得把臉上的汙跡,尤其是嘴角上的血跡在衣服上蹭幹淨。
真剛剛想提醒欽原別亂動,“呃”然後就被欽原拐了一肘,“你瘋了!”還沒來得及抓住她,就見滅魂被趙高扔出。
剛剛了結滅魂扔到一邊,趙高就見欽原提著她的劍點地飛來,一掌拍向欽原腹部,她反射性往後一退,趙高趁勢抓住她拿劍的手,一掌劈下去。
“哎呀呀,疼疼疼~”
卻因欽原第一次在他麵前喊疼,在她的頸間停了下來,‘夫人,你真要背叛我麽?’趙高想問,又沒問出口。
我歪著脖,眯開眼,趙高臉色陰沉的像要下特大暴雨......但這掌確實停了下來,立即放開右手的劍,左手勾上他脖子,使勁踮腳,努力嘟嘴,一口親過去!
“......”是的,你沒有看錯,我的確親他了,要試,就試個大的~
至於親的是哪兒,由於我個人現在極度緊張,暫時不清楚,總之是親到了。
時間在這一刻,是禁止的,風禁止了,樹禁止了。
真剛禁止了,禁止在要追欽原的動作之中,並且是屏住呼吸,驚恐無措的那種禁止!
“......”鬼翎嚇得目瞪狗呆,瞬間傷愈,別說嘴裏,眼睛裏都可以塞下三個雞蛋。
“咣,咣”亂神魍魎嚇得掉了劍。
“......”斷水表示很恐慌,雖然摒棄了視覺,可為什麽每個人的心跳聲都如此清晰?
沒有人時時刻刻堅不可摧,當突如其來的雷霆刹那間擊潰心理設防,你才知道那個地方,並不是銅牆鐵壁。
如同廣廈傾塌,欽原親上嘴角的那一刻,‘轟’的一聲,所有的東西在心中崩然碎裂。
而後,靜止,空白,僵直,木訥......我不曾想,有一刻會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停頓這麽長的時間......以至於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如此靠近時,我所有的窘態再也無法隱藏的映在她眉眼之中,我甚至不記得,今日的目的是什麽,要怎樣才能結束這樣的漫長.....
我想,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耍無賴了,再說了,誰叫我與趙高是夫妻呢?而且不是亂神他們說的嗎,趙高早年的經曆,讓他對女人......用這種方法也不為過,可當真的親下去,也真的親到的時候,他那從頭到腳乍現的手足無措,讓我就這麽親著他一動不動,不知如何收場......
“放肆!”趙高一把推開欽原,強壓著鎮定之下的雜亂無章。
別說想,哪怕一閃而過的念頭,生活中不經意的字眼,趙高都絲毫沒有料到過,欽原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趙高這麽一吼,四周的氣息大抵恢複常態,好在他方才的異樣不過轉瞬即逝......
唉,欽原在心裏長歎一口氣,自己捅的婁子,還是要自己解決,“夫君,你可以放開我的手了”欽原低頭說著,不再去看趙高動蕩不定的目光。
緩緩放開緊攥著的手腕,轉過身,背對著欽原,他知道他的夫人為何要這樣做了......或許從此刻開始,欽原再也無法心無旁騖的待在羅網,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和他相處了。
聽大人一聲怒吼,真剛當即恢複生人勿近的模樣,順便狠狠看了亂神一眼......
收到來自隊長的惡意,亂神趕緊把劍撿起來,繼續戳著鬼翎的心窩,順帶手動恢複了鬼翎大張的下巴和眼皮.....其實他想問,這鬼翎還殺不殺......看向魍魎,正巧魍魎也在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夜色之下,欽原凝視著陰鬱森森的身影,很是後悔,又覺得應該早點試探,這樣的惆帳和無法麵對,就像一層被捅破的窗戶紙,怕是再難待在羅網了......他方才的惱怒尷尬,並不是故意讓我看到,而是...難以收斂。
單膝跪下,“屬下私離羅網,勾結流沙,戕害同袍,得蒼龍七宿之謎而不報,請大人處置。”
“你這算什麽,投降?”趙高負手而問,陰冷平緩下來的語氣裏,夾雜著幾分失望,到底是他高看了欽原,還是欽原小看了自己。
“請大人處置”如果一個人看見你最難堪的樣子,卻還天天在你跟前晃悠,你是什麽感受?我怎樣想的,他已明白,想要證實的,也有答案。
當著真剛他們的麵再請處置,這分明是想逼著他......胡鬧之極!
餘光掃到地上的軟劍,趙高立馬明白欽原剛才的舉動就是一時興起而為之,牙根沒做什麽事前打算,也根本沒給自己留後路,方才那招他若沒有停下,欽原早被劈斷了脖子,“你以為這樣就能解決問題?”
欽原埋著頭沒說話。
“大人,是否要留張良一命以備後用?”見張良這麽久沒爬出來,又因為欽原僵持的態度,真剛主動緩和氣氛。
趙高的陰鬱之氣驟然散去許多,似乎片刻之前方寸大亂的人並不是他,“你以為張良真的沒給自己留退路?”明明是對真剛說,口氣卻是在訓斥欽原。
奇門遁甲,陰陽互轉,五行相依而衍大道萬千,自然不缺隱遁之法。
張良,早已從生門離去。
“是,屬下明白”沉默往往是最好的冷靜,真剛想,這次欽原回羅網,應該會沉默很長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