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趙西欒剛讀研究生那年冬天，恰逢趙老爺子八十大壽，趙家準備好好操辦一番。於是本不準備回國的趙西欒，見此隻得買了回國的機票，回家幫趙老爺子慶生。
    趙西欒是夜裏到家的，而趙老爺子的慶生宴會在次日夜裏舉行，因而趙西欒在家裏睡了一晚後，就被趙母叫去選衣服，好準備晚上的宴會。
    鄰南諶家的人來的早，而且趙西欒外婆還帶了褚桉一起過來，所以趙西欒換好衣服出來，就撞見了在大廳瞎轉悠的褚桉。
    褚桉也看到了他，瞬間轉了腳步朝他走過來，笑著打了個招呼，“西兒，兩年不見你倒長的越發好。”
    “一邊去。”趙西欒笑罵，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上次去諶婆家，聽說趙家老爺子大壽，想著你可能會回來，就纏著諶婆讓她帶我一塊兒過來，順便好見見你。”褚桉喝了一口酒，解釋說，“沒想這麽快就見到你了。”
    “嗯。”趙西欒應了一聲，那邊趙母讓他等會兒過去。
    褚桉睨了睨趙母，想到他剛才聽到的話，有些猶豫的看了看趙西欒，“西兒，剛才…”
    “怎麽了？”
    “…沒”褚桉到底沒說出心裏的話，隻是看著趙西欒，說起了另一件事，“你想知道…周堯的事嗎？”
    趙西欒擺弄袖子的手一頓，然後他聽到他自做冷靜的聲音，拒絕道，“不用。”
    他怕他聽了就會控製不住自己，而且現在他就在國內，要是想知道，去一趟鄰南就行。
    褚桉看趙西欒這樣，咽下到嘴邊的話，到底是什麽都沒說。而那邊趙母著人來叫趙西欒，褚桉也不好拉著人多聊，就放他走了。
    隻是趙西欒轉身後，褚桉還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剛才他想告訴趙西欒的事是，周堯這幾年很苦。好不容易高中畢業考上好大學，但是家裏父親出了事，而且家裏幾位姑姑鬧分家，最後周堯隻得和他媽搬出去，現在兩個人租了間房住在外麵，家裏生活的重擔都壓在了周堯身上。
    他想告訴趙西欒，周堯已經不是那個滿世界都是趙西欒的人了，現在他已經成長為一個可以沒有趙西欒的存在了，身邊也重新有了個男孩兒。
    趙西欒離開褚桉後，直接去了趙母那邊。趙母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禮服，襯的整個人都很優雅，而她此刻正在和幾個趙西欒不認識的人聊天。
    “西欒過來了啊，快來跟你封叔叔打招呼。”趙母笑著拉住趙西欒，讓他和人打招呼。
    趙西欒掃了一眼對麵的人，隻見除了趙母說的封叔叔，旁邊還有兩位女性，他猜想他們大概是一家。他聽趙母的話叫了人，然後下一秒就聽趙母讓他叫封阿姨。
    趙西欒聽話的叫了人，同時心裏想不明白他媽叫他過來做什麽。不過他沒表現出心中的疑惑，都是趙母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直到趙母讓他帶封家的小女兒逛逛。
    封家的小女兒封月，從趙西欒過來就一直站在父母身後沒有說過話，而此刻聽到趙母的話，才抬眸看了一眼趙西欒，但是很快就又低下頭去，雙頰緋紅。
    趙西欒看封月這樣，心道不好，然而趙母卻還在說個不停，“…西欒，我們家後花園風景不錯，你帶小月過去看看。”
    封夫人也在笑，掃了一眼她家女兒，附和道，“我家女兒有些害羞，讓她跟著我們幾個也無聊，所以就麻煩趙少爺了。”
    話說到這地步，趙西欒也不好不做反應，所以他笑了笑，叫了一聲封月，帶人往後花園走了。
    趙西欒心中的不好預感，在宴會結束後被趙母叫到書房到達頂點。
    趙西欒看著坐在他對麵的趙父趙母，有些不敢相信剛才他聽到的話。他麵露驚訝，久久沒有張嘴回話。趙母看趙西欒這樣，以為他沒聽清楚，就又重複了一遍，“你封叔叔有意和趙家聯姻，所以西欒你最近可能得多花點時間和小月相處了。”
    封家的小女兒封月，從幾年前在學校看到趙西欒後，就一直對他念念不忘，而封家一直知道自家女兒的心思，所以趁著這次趙西欒回國，便帶女兒過來和趙父趙母說親了。趙父趙母一合計，覺得這樣還行，就先應允了。
    趙西欒動了動手指，長時間不說話讓他聲音有些不自然，他盯著趙母，反問道，“你們…就沒問過我的意願嗎？”
    趙家的人雖然疼他，但是在某些方麵，趙西欒知道他沒有家族利益大，所以這次聽趙母這麽說他也沒覺得奇怪，就是…怪失望的。
    “西欒，和封家的合作有利於趙家進一步發展。”趙父如是說。
    可是趙西欒卻做不知道般，隻問，“大哥知道嗎？”
    趙母沒有回答他，繼續在勸他，“…小月這學期會跟你一塊兒出國，在你念，到時候你多照顧照顧她。”
    趙西欒嗤笑，想到昨天褚桉的欲言又止，大概明白了他想說的話是什麽。他站了起來，一字一句道，“我不樂意。”
    “聯姻我是不會答應的，至於她要出國念書讓我幫忙照顧，這是可以的，但是更多的就沒辦法了。”
    趙母也不生氣趙西欒的回答，當他是氣他們沒跟他商量就做出了決定，所以現在她聽趙西欒這樣回答，沒再多說，讓趙西欒出了書房。
    趙西欒一出書房就給褚桉打電話，褚桉那邊聲音很雜，趙西欒顧不上那麽多，直接讓褚桉叫上當年一起玩的人，讓他們照顧好周堯，準確說是捂住周堯，不讓他被人揪出來。
    褚桉被趙西欒的一席話弄懵，沒反應過來反問了一句，“發生什麽事了西兒？”
    趙西欒靠著牆，抬手撫了扶額，聲音苦澀道，“你說對了。”他頓頓，才又說，“我後悔了。”
    褚桉沉默下來，想明白趙西欒說的是什麽事了，“你怎麽突然…後悔了？”
    趙西欒沒回答褚桉這個問題，隻是繼續說，“你別忘記我剛才跟你說的事。我有預感…”趙西欒一聲輕笑，說出最後一句話，“有預感我大概會跟家裏出櫃。”
    說完趙西欒就掛了電話。
    當初和周堯在一起，他回避出櫃問題，實則是害怕。別人眼裏囂張跋扈的趙西欒，其實是一個害怕家裏人的懦弱小子，他會跟男孩子在一起，可是在心底卻明白家裏人是接受不了這種關係的，所以他不敢說，也不敢去和周堯談有關未來的話題。
    趙西欒沒有那麽囂張的。但是現在趙西欒不想這樣了。
    如他所料，趙母並沒有放棄那個決定，甚至在趙老爺子大壽後的家族聚會上，再一次提出了這個建議。
    一時餐桌上落針可聞。
    趙老爺子因為年齡大了，沒有參與這一次的家族聚會，所以餐桌上都是趙家小一輩的，而且因為趙父是上一任當家的，他兒子是趙家現任當家的，因而趙母話一落，餐桌上的人紛紛讚歎，甚至還有這人直接來勸趙西欒。
    趙西欒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耳旁的話讓他焦躁。在再一次趙母提到封月後，趙西欒猛地站了起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沒可能的，我喜歡男人。”
    他話一出口，原本吵鬧的餐桌，再一次沉默下來，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怎麽辦。而趙西欒好似沒注意到這些一樣，又補充了一句，“我喜歡男人，我是同性戀，沒法跟女人在一起。”
    不比在外麵，在趙家趙西欒始終裝成乖孩子模樣，所以此刻他話一出，很多人都沒從震驚裏回神。可趙西欒卻顧不上這麽多，他說出心裏話後，壓抑的心情好了很多，“所以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趙西欒！”趙父怒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趙西欒溫柔的笑了起來，“我的話的意思是我這輩子隻會和男人在一起。”
    他不知道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所以在他說完這句話後，趙父直接離席，叫趙西欒跟他去書房。
    餐桌上的其他人都沒敢說話。趙西欒睨了他們一眼，明明心中知道進出後就沒那麽輕鬆了，但是趙西欒卻還是有心情的笑了起來，跟著趙父進了房間。
    跟他想的一樣，進房間後趙父再一次質問了他剛才說的話的意思，但是無論趙父怎麽問，趙西欒的答案都是最開始的那一版。
    後麵的事趙西欒不太願意再回憶，因為他的這番話惹惱了趙父，趙父雖然沒有打他，卻收了他的手機，拔了網線，把他鎖在房間，叫他好好反省。
    如果僅僅是這樣，趙西欒還不大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但偏偏趙父在關了他幾天後，進了房間質問他那個男人是誰。
    趙父話一出趙西欒就高度緊張，雖然他提前叫褚桉幫忙遮掩周堯，可是對於曾是趙家當權者的趙父來說，褚桉他們能接觸到的權力還是有限。所以趙西欒聽到趙父這樣問，當即精神緊繃，抿嘴不言，但是在心裏卻在猜測趙父已經查到的東西。
    他趙西欒二十多年來就交過一個男朋友，趙西欒怕周堯被揪了出來。
    趙西欒不合作的態度讓趙父有些惱火，他在離開前放下話說一定會找出帶壞他兒子的那個男人，還要叫他吃一頓教訓。
    趙父離開後趙西欒感到害怕了，他坐在椅子上，看著窗戶，心中生出一股衝動來。趙父雖然把他關在房間裏，但其實並沒有限製他的活動，隻是屏蔽了他聯係外界的手段，並且不讓他出家門罷了。
    在趙父趙母在書房討論事時，趙西欒利用小時候和褚桉等人鬼混學來的本領，從二樓窗戶爬了下去。趙家大門有門衛守著，趙西欒不敢往那邊走，就去了趙家後門，他翻牆翻了出去。
    出來後的第一件事趙西欒就是借手機給褚桉打電話，他沒等褚桉開口，就語速飛快的問，“周堯怎麽樣了？”
    褚桉雖然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是聽趙西欒這樣問，還是先回答了他的問題，“周堯沒事，還在學校讀書。”
    趙西欒鬆了一口氣，就聽褚桉問，“西兒，這幾天你怎麽了？怎麽突然聯係不上？”
    “我跟家裏出櫃了，我爸正對付我呢。”趙西欒摁著玻璃櫃，拽緊座式電話，“褚桉，你不用擔心我，如果後麵聯係不上我也別多擔心，等我沒事了就會主動聯係你。”
    “你隻需要記住一點，千萬別讓別人打擾到周堯，就算是我也不行。”趙西欒叮囑，“記住了嗎？”
    “好。”褚桉應道，“但是怎麽…”
    褚桉的話還沒說完，話就被趙西欒搶了過去，“意思是除非我再次聯係你，否則你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不要跟我搭上邊。”說完這句話趙西欒就掛了電話。
    他的心跳還沒平複下來，怕剛才說的話被別人聽了去。趙西欒垂眸，然後抬頭去看站在他對麵的趙西津，問，“哥你來幹什麽？”
    可是趙西津卻不接他話，隻是說，“跟我回去吧。”
    趙西欒撇撇嘴，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而因為得知周堯沒事，他也放鬆不少，跟著趙西津往家裏走。
    然而這個時候的趙西欒，還以為他爸媽隻是一時接受不了，等過段時間就好了，也不曉得前麵等著他的並不是陽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