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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之儀又喝了幾碗,兩頰泛紅,雙眼水亮,泛著涼意看了林重陽一瞬,隨即又笑起來,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居然趴在酒壇子上笑個不停。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林重陽蹙眉,“師兄,你請我來就是為了看你發癲的?”在他的記憶裏沈之儀從來都是自信從容帶著一點傲氣的,這樣癲狂卻少見。
    沈之儀停了笑,嘴角撇了撇,“我請你來?”
    “你沒請我來,你請沈千戶來的。”林重陽起身,真想罵一句操蛋,這些人神經病一樣的,好不容易考上進士當了官,不好好當官賺名撈錢實現抱負,居然妄想背後瞎嘀咕。
    沈之儀拎起酒壇子仰頭喝了幾大口,然後狠狠地擦了擦嘴,譏諷道:“沈千戶對我這麽上心好奇,我當然要邀請他了。”
    這麽說他沒邀請自己,是沈君瀾讓自己來的。
    林重陽抬手搓了搓臉,現在沒外人了,這就代表自己人可以隨便說?
    看沈之儀的架勢是。
    可他不是他們的自己人,他和他們有的隻是同學情誼,不包括官場明爭暗鬥的彎彎繞,恕不奉陪。
    “既然師兄和沈世兄有話說,那小弟先告辭!”
    沈之儀和沈君瀾的矛盾,他不清楚源於什麽、內情是什麽、本質是什麽,就算知道也絕不摻和!
    自己還沒來得及獲得聖主隆恩呢,可不想卷入莫名其妙的鬥爭裏去,還是好好地做自己的翰林官,好好編書、普及教育、提高科技生產力為上。
    他轉身就走,沈之儀倒是沒攔他。
    門口的沈君瀾道:“我送你。”
    這話跟踩了林重陽尾巴一樣,他道:“不必勞煩,我騎馬來的。”
    “現在宵禁時間,或者你想留宿?”沈君瀾看著他,麵色平和,並沒有因為沈之儀的指責而惱怒。
    毫不猶豫的,林重陽抬腳就走,“我可沒有夜不歸宿的習慣。”
    他回身跟沈之儀告辭,拱手道:“師兄,告辭。”
    沈之儀沒吭聲,林重陽也沒管他,轉身就走了。
    沈君瀾看著沈之儀,淡淡道:“你既然是沈家人,就要記住,沈家是從來不結黨的。”不結黨不經營自己勢力,家族弟子們也都憑本事科舉,且都要有自知之明不貪戀權勢,該退就退。
    沈之儀揚眉,“是麽,如果我沒記錯,我的親事還是令叔幫忙撮合的。”
    沈君瀾毫不客氣道:“楊大學士看中你想挑你做孫女婿,托我六叔說合,你若不同意自然可以拒絕。”
    之所以托熟人問而不是其他人,就是為了如果不成也沒什麽,就當閑話一句,不會有什麽閑話傳出去。
    更何況原本六叔還以為沈之儀一定會拒絕呢,誰知道他倒好像是在等著人問一樣,順水推舟就答應了。
    現在還拿這個說事,沈君瀾不由得嘴角露出一絲譏笑,“你跟蘇璁說的那句話,我也送給你。”
    說完,他也轉身離去。
    沈之儀死死地捏著手裏的酒碗,可惜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沒將之捏碎,恨恨地拍在酒壇上。
    白瓷酒碗碎裂,茬口刺破了他掌心,殷紅的血蜿蜒而下。
    屏風後一個清麗女子驚呼一聲,疾步走出來,“落梅,拿藥箱來。”她捧起沈之儀受傷的手,“沈郎,你……這是何必。”
    沈之儀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緩緩道:“無妨。”
    京城高傲美麗的女子好征服,可這仕途卻步步險途,不得不謀。
    他當然是想借助楊琦的勢力為自己謀好處,他不為自己打算,又有誰會為他打算?
    中了探花又如何,朝中無人,照舊升遷艱難,沈老爺子?沈家?
    未曾進入沈家的時候,他覺得那是高山仰止、高嶺之花,進入了沈家之後他才發現遠不是那麽回事,沈家不但不會不遺餘力地襄助自己家族子弟和門生,反而還會扯後腿!
    他們慣會做的就是絮絮叨叨不厭其煩地告誡:腳踏實地,不可好高騖遠,恪守本分,不可結黨營私……
    可在朝中為官,哪裏有不劃分勢力的?沒有勢力,遇到詰責誰替你說話?沒有勢力,如何施展抱負?
    外人眼裏風光、富有權勢的沈家,其實也不過一個華麗架子而已。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如果他不自己謀求升遷,隻怕七年八年地也離不開翰林院!
    他不想把大好的青春就那麽浪費在編纂幾本史書上,這種事情更適合那些庶吉士來做,他需要的是快速進入六部那些實權部門,用最快的速度來觀政學習,掌握為政要領,間或外放去地方曆練積累政績,然後回來繼續高升……
    這才是他想要的仕途!
    而不是明明有升遷的機會卻還要謹小慎微、謙遜地要求繼續磨練。
    尤其當他知道原本陛下已經考慮將他轉入戶部任主事,結果卻被沈家一封奏疏上呈皇帝,建議讓他繼續在翰林院曆練或者外放從七品知縣做起,而不要給與特殊升遷。
    這是要拿他的前途來博沈家的忠厚名聲嗎?
    沈君瀾這是來示威警告?
    林師弟扮演一個什麽角色,是沈家物色的可以取代他的人?
    林重陽打定主意不摻和,自然也就懶得揣測他們的心理,畢竟對他來說一個是師兄是一個是沈老爺子的孫子,他們本是一家人,自己根本沒什麽好擔心的。
    這時代的同宗關係還是非常強大的,榮辱與共,一個人的行為就代表了家族的意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犯下謀逆大罪也是會被連坐的。
    沈之儀和沈君瀾都是人精,林重陽篤定他們懂這個利害關係行事也有分寸,就當他們兄弟吵架而已。
    實在不行,不是還有老爺子麽。
    雖然想得通卻也不爽,就好比家裏兄弟吵架,會拉攏別的兄弟壯聲勢一樣,他這是做了夾心餅幹!
    還是被迫的!
    如果他知道沈之儀和沈君瀾鬧矛盾,別說魏十三叫他去,就算八十抬大轎請他也不去!這次是給老爺子麵子,以後這種場合絕對跟他沒關係。
    夜裏他跟馮順交代早上不用叫他,十五休沐,他決定給自己放個假,睡個懶覺放鬆一下腦子。
    他要睡個懶覺來安撫自己,可都城是不養懶人的,辰時一到,鍾樓那綿長洪亮的鍾聲準時響起,簡直是振聾發聵的。
    林重陽拿被子蒙住頭,翻個身,繼續睡,“錚、錚……”果真是緊十八,慢十八,不緊不慢又十八,這麽來兩遍,一共就是一百零八聲,一聲都不待少的。
    這鍾聲悠遠洪亮,內外十裏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似乎生怕老百姓偷懶誤了時辰,不僅僅是一百零八聲鍾聲不遺餘力,還有城門、角樓上的譙樓,上麵也有鍾鼓,配合著晨鍾暮鼓,清晨先鍾後鼓,日暮是先鼓後鍾,反正總要京城內外犄角旮旯的耗子也要聽得清清楚楚知道已經天亮,趕緊起來忙碌。
    這已經是老百姓們深入骨子裏的習慣,伴著晨鍾起來洗漱、燒火做飯、燒水煎茶、安排一天的活計。
    林重陽發現還真是沒辦法睡懶覺,隻能爬起來,晨跑、打拳、射箭,回來吉祥已經備好洗臉水。
    吉祥看他有點怏怏不樂的樣子,輕笑道:“這是怎麽了?”
    林重陽捏了捏眉心,“沒事,今兒我要去一趟雙馬椿胡同拜見老爺子,你幫我備一份薄禮。”他近乎咬牙切齒道:“就是薄禮!”不是客套話。
    最好就帶兩個餅子去。
    吉祥還是第一次見林重陽這般小氣呢,以往就算生氣也極少在他們麵前流露出什麽,看來是昨夜不愉快。
    她趕緊準備幾包廚下新出爐的點心,都是林重陽指點著她們改進的,有一口一個的小麵包,還有小核桃酥。
    她說給林重陽備飯,林重陽表示不用,他要去吃大戶!
    老爺子家的孫子們吵架殃及他這個池魚,自然要去找老爺子討公道。
    他帶了馮順騎馬離開狀元胡同——原本是花枝胡同因為他住進去那裏老百姓就直接叫狀元胡同,距離雙馬椿胡同有兩裏多地,騎馬一刻鍾左右就到了。
    上前敲門跟門子亮明身份。
    那門子一聽是林重陽,也不用先通報,直接就領著他們進去。
    穿過影壁、月洞門、屏門,然後直接去了正院,結果要上正屋台階的時候,就聽見一聲嬌呼,他扭頭看過去,就見廊上東邊角門內閃過一道綠色的人影。
    林重陽尋思是家裏有女眷被唐突了,便有些不好意思,遂站在階下等候。
    角門處躲著的綠渏捂著嘴一臉不敢置信地飛奔回去東院,進了正院,她壓低了聲音小聲叫道:“小姐,小姐,你猜誰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乃們說,就算是女人的靈魂,但是作為男人的身體,青春期到了是不是也會做春夢?我詢問過一些男同胞們,似乎是不受控製滴?捂臉。
    ??、取經【修錯】
    沈君瑤收了鞭子, 接過丫頭手裏的汗巾擦了擦, 然後進屋更衣, 綠渏跟上去伺候。
    看綠渏一臉興奮,沈君瑤揚眉,“魏十三來了?”
    綠渏撇嘴, “小姐, 大老粗來有什麽好激動的。”
    沈君瑤哦了一聲, “你不是都要跟人家走了,怎麽這會兒又不激動了?”
    綠渏臉瞬間紅透,“小姐——,打人不打臉, 罵人不揭短。”
    沈君瑤點點頭, 笑道:“你知道就好,魏十三哪裏有沈君瀾好, 你放心,等你到了年紀,我跟他說。”
    “小姐——”綠渏一跺腳,眼眶就紅了,“奴婢知錯了,奴婢要伺候小姐一輩子, 再也不去找家人了。”
    沈君瑤咦了一聲, “原來魏十三是要帶你去找家人?”她笑起來,“這有什麽好臉紅的,讓他幫忙還不是應該的?”
    綠渏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 抽泣道:“小姐,奴婢從來沒想要離開您的。”
    沈君瑤把帕子丟給她,“知道啦,逗你玩兒呢,你還當真,說吧,誰來了?”
    被小姐這麽一弄,綠渏已經不激動了,規規矩矩道:“是林修撰來了。”
    林重陽?
    沈君瑤輕輕咬住下唇,往西院看了一眼,“來找老爺子的?”
    綠渏點點頭,“應該是吧。”
    沈君瑤道:“定然是沈君瀾告訴他的。”
    綠渏見小姐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激動,便知道自己太輕浮,簡直該打,被小姐取笑也是活該的。
    “小姐?”
    沈君瑤道:“既然有貴客上門,去讓廚下準備豐盛的酒宴,晌午老爺子要留飯的。”
    綠渏點點頭,就去了廚房,結果正碰上老爺子屋裏的小丫頭來提水煎茶,她就忍不住打聽林修撰。
    那小丫頭抿嘴笑道:“林修撰真是好俊秀,為人又和氣溫柔,比長安大街的時候更好看呢。”
    綠渏問林修撰做什麽呢。
    小丫頭道:“陪老爺子下棋呢,估計置氣呢,也不讓子了,殺得老爺子直心疼。”
    綠渏笑道:“林修撰棋藝那麽精湛?”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綠渏就捧了一攢盒點心跟著小丫頭過去,她也不進燕息室,就在堂屋地下站著,從落地花罩的花隔看進去。
    林重陽和沈老爺子坐在北邊羅漢床上手談。
    其實林重陽來的時候憋了一肚子委屈呢,結果見了麵老爺子啥也不說就拉著他下棋。
    林重陽表示自己沒力氣。
    沈老爺子笑道:“小小年紀這是怎麽了?”
    林重陽歎了口氣,“灌了一肚子氣,飯也吃不下,估摸是餓的。”
    沈老爺子哈哈一笑,立刻吩咐丫頭把廚下準備好的點心送上來,還一個勁地賣萌,“小九,這可是爺爺我新研究的口味呢,好吃得很。”
    沈老爺子做的點心向來口味與美貌並重,精益求精,端上來那兩碟子桂花糕,林重陽都舍不得吃,欣賞了半日最後肚子抗議之下,他還是吃了個精光,意猶未盡。
    看他吃得開心,沈老爺子笑道:“是不是可以下棋了?”
    林重陽有點委屈道:“老爺子來京城那麽久,為什麽避而不見呢?難道小子是老虎,會吃人不成?”
    沈老爺子捋髯大笑,“不是老虎不是老虎,小九是最可人疼的孩子,怎麽是老虎呢,老頭子不是有點事嗎,沒辦妥之前也沒心思跟你吃喝玩樂不是。”
    這倒是,那就原諒你啦,你老你有理。
    林重陽原本也沒生老爺子的氣,就是想起當初在怡園兩人那些快樂的日子讓他很是懷念,那時候老爺子把他即當朋友又當孫子,對他可是好的沒話說。
    跟沈老爺子在一起聊天,他覺得很放鬆,因為老人家對他從來沒有這樣那樣的要求和期望,每一天睜開眼就想著怎麽吃吃喝喝快快樂樂。
    吃飽喝足,林重陽就和老爺子開始下棋。
    這也是他們的樂趣之一,摒棄那些棋譜,然後各出奇招,往往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讓人捧腹。
    陷入僵局的時候林重陽逼著老爺子自毀大龍,不過他也沒討到好,半壁江山付流水,這一下子期盼又開闊起來,繼續廝殺。
    小半個時辰過去,沈老爺子把棋子一扔,身後把棋盤胡擼一下,笑道:“坐累了,咱們去溜達溜達,看看我養的魚和鳥。”
    林重陽跳下地,伸手攙著沈老爺子下來,小丫頭伺候著穿好鞋子。
    沈老爺子就跟他聊些好玩兒的事兒,又問他在翰林院幹啥,是不是很無聊。
    林重陽就把自己做的事情簡單講了講,“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沈老爺子笑道:“這樣好,知足常樂做人不能急功近利,當然也不能無所事事浪費光陰。”他拍拍林重陽的手道:“你是個聰明孩子,知道自己要什麽,為人又不貪心冒進,我是沒什麽好囑咐的,也就是和你聊聊那些有意思的事兒。”
    林重陽自然不求走後門升官發財,他寧願老爺子這樣,跟他講講官場上的門道,這比什麽都強。
    “在翰林院安心呆著,看起來翰林院地位越來越低,也不過是五品衙門,朝中體麵有油水的事兒沾不上邊兒,可你瞧瞧如今當官必由科舉,以後進士愈多,隻怕就必由進士,舉人、貢生們的出路越來越艱難。還有一樣,內閣必出翰林,若不是鼎甲和庶吉士出身,哪怕能做到部堂高官,也入不了內閣。看似陛下並不重翰林,甚至從未駕臨翰林院,可陛下用人,也是自有一套的,並不全由著內閣和吏部。”
    林重陽笑道:“您老放心,我現在還小,去別的衙門也不受待見,留在翰林做做學問挺好的。我現在編幾部書呢,等一發行隻怕要惹出點動靜來,到時候要是那些老學究們罵我,爺爺您可要挺我的。”
    沈老爺子嗬嗬笑道:“挺,爺爺當然挺你。”
    林重陽就問老爺子有什麽打算,致仕了以後要回兗州養老嗎?
    沈老爺子搖頭,“說是養老,那不就是回去等死嗎?我老頭子可不想做吃等死,找點事兒做。”
    林重陽笑道:“爺爺,我在城外買了一些菜地,要不您去給指點指點弄個暖洞子啊,到時候咱們冬天也有菜吃。”冬天那菜就吃吃銀子,不過為了老頭子開心,吃金子也無所謂。
    沈老爺子笑道:“暖洞子我都知道是咋個回事了,現在沒興趣,我教了幾個家仆,到時候讓他們去給你弄。我要做別的。”
    好吧,老人家的求知欲讓人佩服,林重陽也表示雙手雙腳讚成。
    林重陽跟著沈老爺子進了東院去看他養的鳥和魚,廊下掛滿了鳥籠子,各色的八哥、鸚鵡、畫眉,鶯鶯燕燕嘰嘰喳喳,其中一隻黃嘴黑羽白翅尖的八哥十分活潑,看見人來就撲棱著翅膀,“老頭子,老頭子!”熱門小說txt下載.bige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