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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底的夏天,風也吹不走的悶熱。
    傍晚時,涼風終於吹拂過來,空氣中的熱浪揮散不少。
    葛飛靈和徐柔站在天橋有一會兒了。
    徐柔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方向,還扯她去瞧,葛飛靈沒興趣,隻問:“帶煙了麽?”
    “……喲,”徐柔罕見地側頭揶揄,“都是升進實驗班的好學生了,怎麽抽起煙來?”
    “你作業有一半是我做的。”葛飛靈淡淡說。
    行吧。
    不就幾根煙,徐柔說:“我給還不行麽。”
    徐柔從口袋掏出一包七喜和打火機,遞過去的時候,不經意間瞥見她手腕的淤青。
    葛飛靈似乎察覺到她目光的停留,接了煙,白皙的手臂很快收回。
    徐柔晃了晃眼,選擇不開口,視線不由打量了陪伴自己四年的麵孔。
    說實話,徐柔一直覺得葛飛靈是段位很高的表裏不一。
    膚白貌美,長發簡單地用橡皮筋束在腦後,臉上脂粉未施,直挺的鼻,眉眼如畫,明明抽煙姿勢嫻熟,橘紅的煙頭和她的側臉放在一起卻更顯得她與眾不同的純淨。
    純得具有迷惑性的,直男斬。
    大概就是那種男人看到她抽煙會認為是別人逼她抽的錯覺,實際她壞得出水兒了。
    徐柔已經不記得多少任男朋友被她無形勾去魂了。媽的婊子。
    她暗地裏瞧不起這個岸貌道然的鄰居,但為了一點小利還是繼續與葛飛靈廝混。
    葛飛靈是毋容置疑的學霸,徐柔則是為了抄作業能出賣靈魂的學渣。
    “恭喜你啊,高三終於如願升進實驗班了,高二一年保持級前二十很難吧。”徐柔語氣酸溜溜,自己還落在差班,總歸有些不爽。
    葛飛靈一下子能聽出她的嫉妒。
    “你沒得酸,我在背單詞的時候你不是跟隔壁的職高生挺浪麽?”
    徐柔狡辯:“說得你多努力似的,你不還是天天兼職,鑽錢縫兒去了。你不就仗著會考試。”
    “我不兼職沒錢吃飯。”
    葛飛靈深吸一口煙,慢慢呼出,夕陽餘暉落下來,伴著煙霧,她美得讓人心疼。
    徐柔趕緊甩走那一瞬的念頭,葛飛靈要是可憐,她的那些垃圾前任難不成是被迫玩弄感情。
    都是渣,渣男渣女。
    徐柔不跟她聊了,重新將目光放在下麵的便利店。
    快出來快出來。徐柔迫不及待,她剛看見一個同校的帥哥,隔著這麽遠都能把自己驚豔到了。
    她怎麽不記得滿是書呆子的一中還有這種神仙人物。
    會不會是自己看錯校服了……?
    葛飛靈夾著煙,視線不由跟徐柔落在同一處。
    “出來了出來了!”徐柔眼眸一緊,不自覺喊出聲。
    夏風好似慢下來。
    男生高瘦,單手抱著零食袋,校服微微起了一個角。
    葛飛靈的目光稍一閃爍。
    他很好看,足以能把身邊所有人比下去的好看。
    而且身上有股幹淨剔透的氣質。
    即使像她這麽對外表挑剔到極致的人,也無法否認男生天生優越的長相。
    葛飛靈隨即挪開視線,她大概猜到那男生絕非貧窮家庭出身。
    “靠,我好愛這款,現任和他一比,簡直是條狗。”徐柔的心思蠢蠢欲動。
    葛飛靈:“誰放假還穿校服,假正經。”
    “你會不會說話啊?沒準他家跟你一樣窮,就喜歡穿校服,你就一天不穿有什麽資格瞧不起人家。”
    徐柔冷嘲熱諷,就不待見同伴打擊她的新晉男神。
    葛飛靈不跟她吵,費口舌。
    男生走到馬路另一邊的公園入口,蹲下身,零食袋子落入草地,一隻橘貓冒出來,拱到他的掌心。
    徐柔不放過一刻關注他的機會:“好有愛心的男生,喂流浪貓的人應該很溫柔善良吧,應該不忍心拒絕女孩子吧。”
    沒過幾秒,徐柔又推一下她,“哎你說,我去要他的微信成功率肯定會不會很高?”
    “你要聽實話嗎?”
    徐柔毫不猶豫地點頭。
    “成功率為零,”徐柔剛要怒瞪,葛飛靈分析,“他的家境應該不錯,這種男生很謹慎,不會輕易交女朋友的;即使如你所說,他家境貧寒,那你更沒機會了,因為鳳凰男更現實,你不是白富美他根本看不上你。”
    可能說得太直接了,徐柔懟她:“你才現實好不好,惡意揣測別人,果然越缺什麽就越在意什麽。”
    葛飛靈驀地掐滅煙頭,“你不也一樣,越在意外表越看不慣我。”
    “……我可沒你內心陰暗!臭□□,活該被你爸媽當成賠錢貨!”
    每次都是這樣。
    葛飛靈壓著氣,不想再呆下去。
    這個唯一的塑料朋友,總是毫不吝嗇地辱罵她。
    聽的次數多了,未免相看兩厭。
    葛飛靈臨走前也沒忘回擊:“那男的估計喜歡救風塵,你不如去做妓,興許還有點可能。”
    “你媽的……”
    徐柔在身後朝她破口大罵。
    葛飛靈不受影響,當對方的話是空氣。將煙扔進垃圾桶,繼續走下去。
    高三開學第一天,葛飛靈去辦公室找新的班主任。
    “你就是普通班升上來的葛飛靈?”昊磷提了提眼鏡,頗為欣賞地打量她。
    可是又摻著一絲很輕的歧視。
    葛飛靈頓了頓,點頭說是。
    “行,李老師跟我說過了,待會兒第一節課是我的課,我帶你去新班級,順便做個自我介紹。”
    葛飛靈稍微低頭,拒絕了:“老師,不用了,我膽子比較小,在講台上跟啞巴似的。”
    “沒這麽誇張吧。”昊磷明顯不信,覺得她誇大事實。
    “對不起,老師,我真的做不到。”
    麵前的女生忽地抬眸,一雙形狀精致的眼睛不知何時蓄滿了晶瑩的淚珠,我見猶憐。
    昊磷不免手忙腳亂,“好好的漂亮小姑娘怎麽說哭就哭了,唉,老師沒有逼你的意思……”
    說著說著女生的眼淚卻掉得更凶。
    昊磷實在沒法了,怕周圍同事以為他欺負女學生,趕緊說:“行了行了,老師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隨你吧。”
    “謝謝老師。”
    女生的情緒倒是收得快,從善如流地開始擦眼淚。
    昊磷:“?”
    他可真是看不懂了。
    葛飛靈微微低著下頜,擦掉擠出來的淚水,將班主任的一舉一動看在眼內。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她並不在意新任班主任的狐疑和看法。
    八分鍾後,早讀的第一道鈴聲打響。
    朗讀聲緩緩蔓延開來。
    昊磷拿著座位表帶葛飛靈去二樓。
    理科唯一一個實驗班,八班,特地安排在二樓,不符合數字的排列順序,但是能看出學校對優質生源的嗬護,連爬樓梯也不舍得尖子生累著了。
    二樓樓梯口正對著的就是八班後門,不時有其他班的走讀生背著書包經過。
    昊磷讓她先在走廊外等一會兒,“我先看看早讀情況。”
    葛飛靈乖順地點點頭。
    班主任背著雙手透過貼膜的窗戶觀察,她幹脆站在護欄邊瞭望綠化做得極好的校園。
    這是二樓的視角,她以前在十九班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生機勃勃的喬木。
    當然也和她一直呆在教室做題分不開,隻是站在五樓的時候,她沒心情欣賞走廊外的風景。
    昊磷還叫了個戴半框眼鏡的男生出來,一邊和他交談,一邊往她這邊指了指。
    葛飛靈欣賞完綠景,和男生的視線對上。
    “她是剛轉過來的葛飛靈,以前是普通班的,我會把她安排在你前麵的座位,你有空多照看新同學,幫助她融入新環境。”
    卓星宇怔愣著,似乎沒聽進去。
    “班長,你在聽嗎?”昊磷不滿地喚他。
    卓星宇回過神,忙不迭點頭應道:“在聽的。”
    他十分不好意思,第一次盯著女孩子盯到失神,有些丟臉。
    不過新的轉班生有種脫俗的漂亮,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學生時代純素顏就這麽美的女生。
    而葛飛靈沒有過多停留在他身上,隻是覺得那位書呆子印證了某句真理。
    人醜確實該多讀書,不然沒優點可誇。
    在昊磷推開那扇門之前,葛飛靈已經做好孤獨地度過高三最後一年的準備。
    從平均成績最差的班升上來,原先的普通班會嘲她“飛黃騰達”看不起差生,新的班級也未必會高看她一眼。
    “這是轉過來的新同學,葛飛靈,”昊磷領著她進來,打斷教室內的早讀,“以後就是我們實驗班的四十三分之一了。”
    葛飛靈禮貌地微微笑。
    實際心裏在想,女孩子還好,男生則全占了劣勢,全部長得歪瓜裂棗。
    有點倒胃口。
    與她心中所想相反的是,實驗班對這位新同學,腦海裏隻剩“驚豔”兩個大字。
    學霸們兩眼不聞窗外事,相信書中自有顏如玉,但碰上真正的美人時,還是忍不住看愣了眼。
    “景浣,你別撿筆了,快瞧一下新同學。”卓星宇戳戳同桌,也不知怎地,生怕他錯過直擊美貌的機會。
    “稍等,我還差一支。”
    彎腰撿筆的男生依舊沒露出上半身。
    葛飛靈照著昊磷安排的座位表,抱著新發的書,走到那位班長前麵的位置,準備放下書。
    朗讀聲重新回響在教室。
    “哎你怎麽還沒撿完……”很輕的抱怨淹沒在逐漸壯大的人聲中,葛飛靈抬眸望了望。
    隻能看見一個裹著校服的寬闊後背。
    原來還有個學霸沒抬頭。
    不過她十有八九猜到標準結局,也就收回目光,將一部分書先塞進抽屜。
    “撿完啦。”
    後桌又傳來一句回應的男聲。
    葛飛靈覺得耳朵有些癢,入耳的嗓音意外的餘音饒梁。
    “是不是很漂亮?”卓星宇迫不及待地“邀功”,怕人聽見還壓低聲音。
    “嗯。”
    後麵兩人的對話沒逃過葛飛靈的聽力。
    那個男生抬起頭的時候,她正好碰上他掃來的目光。
    對方看她的時間很短,大概一秒,比她停滯的目光更快收回去。
    是那天徐柔盯個不停、去公園喂貓的男生。
    最初的微訝褪去之後,葛飛靈坐下座位,繼續整理桌麵。
    持續半小時的早讀很快結束,然後迎來第一個課間休息,再然後是實驗班往深裏擴展的課程。
    上到第四節數學課,葛飛靈才見到身後那個男生起身,被老師點名上黑板做題。
    他下來的時候,視線所及之處依然不沾停超過一秒。
    換而言之,他對她就像班上相處已久的同學一般。
    這個班的學霸們對她的第一次注視,基本超過五秒,隻有這個男生例外。
    很神奇的人。
    在適應了一周的實驗班生活後,某次課間,葛飛靈偶然聽到相對活潑的前桌聊學習以外的八卦。
    “我發現班上隻要是女的都暗戀景浣。”
    “不一定吧,我對他就是純潔的同學之情。”
    男聲問:“如果你有機會嫁景浣,嫁嗎?”
    女聲不假思索地:“嫁!”
    “哈哈臉疼麽。”
    “雖然我沒到暗戀他的程度,但不妨礙我覺得他是好夫婿啊,說真的,我沒見過比他更完美的人了。”
    男聲藏了幾分不屑,“你想嫁也得嫁得到啊,記得學校外的商業區最高的大廈麽?”
    “怎麽了?”
    “那是景浣的父母開的公司。”
    “……”
    男聲卻依依不饒:“你想嫁也不照照鏡子瞧自己長什麽樣,再說景浣條件這麽好,怎麽會高中就輕易被人套牢。”
    “呃,我沒想那麽深。”
    “不過你要是想追的話,我知道他家的地址。”
    “??”女聲顯然不能理解,“我幹嘛要知道人家的地址?”
    男聲笑而不語。
    葛飛靈的筆尖停頓下來。她記起徐柔諷刺自己現實的話。
    殊不知,象牙塔中的男生遠比她想象得更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