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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君玉如同驚弓之鳥,一路上失魂落魄,連和諶文聊天也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回了東宮,一個人也不見,問雲嵐,雲嵐隻說太子被留在養心閣陪聖上用晚膳,讓他先吃。
言君玉食不知味,吃了點東西,又看了一會書,困意上來,不知不覺睡著了。睡也睡不安穩,隱約聽見人說話。
“小言等了很久,睡著了。”
“別吵醒他。”
“在這睡要著涼的……”雲嵐還在說。
言君玉又睡了過去,這次睡熟了,還做起夢來,他平時不過夢些騎馬打仗之類,今天這夢卻古怪,就夢在思鴻堂。他躺在一張床上,周圍帷幕重重,有人俯身下來,很溫柔地親他,就像酈玉帶他看的那兩個少年一樣。但是看不清麵目,言君玉在夢裏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倉皇地抓住了他的衣服,是件素色錦袍,他摸到刺繡,有鱗有爪,是條五爪銀龍……
言君玉頓時驚醒過來,發現整個人都在空中,嚇了一跳,剛要掙紮,才發現自己是被人抱著。聽見太子帶著笑意的聲音道:“亂動會掉下去的,小言。”
言君玉這個年紀,是最要麵子的,被人抱著已經夠窘了,更別說抱著他的是太子,離得又近,他還是第一次從這角度看太子,不由得想起那個夢來,頓時就紅了臉。
“我要下來。”
“等一下。”太子抱著他進了內室,言君玉一看帷帳,和夢裏一模一樣,內室是太子起居的地方,有時候也睡在這的,言君玉幾乎從來沒進過這裏,眼見到床就在麵前,頓時掙紮起來。
“小言。”太子責備地笑道,抱著言君玉的手臂力度一鬆,言君玉整個人跌到床上,帶得太子一個踉蹌,兩個人都倒了下來。言君玉倉皇間抓住了帳子,隻聽見撕拉一聲,天青色綃帳整個被他扯了下來,如同雲霧一樣飄落下來,把兩個人都裹在裏麵。
言君玉嚇了一跳,被帳子蒙了一臉,這種綃的質地又輕又軟,像小時候在閣樓上鑽來鑽去臉上碰到了蛛網,本能地抓起來,結果越纏越緊,連太子也纏在裏麵。好在太子脾氣好,也沒按住他,隻是把懶洋洋地頭靠在言君玉肩膀上,任由他把自己裹在裏麵,言君玉見他這樣,也不好意思掙紮了。
其實容皓說太子“文治武功”全學了,真不是誇張,騎射不說,言君玉也見過敖霽陪太子練劍的情形,兩個人都是高來高去,神仙一樣。所以今天他一掙紮就下來了,還把太子都帶倒了,這事確實有點反常。
“你喝酒了嗎?”他小聲問。
“沒有。”太子的聲音就在言君玉耳邊,隻是隔了薄薄一層綃:“我隻是有點累。”
“不是去見聖上了嗎?難道又去騎馬了?”言君玉不解地問。在他的世界裏,騎馬就是最累的一件事了。
太子笑了一聲。
他的笑聲很輕,確實是帶著疲憊的。
“見聖上可比騎馬累多了。”
他平時言語少有破綻,都是些拿到聖上麵前都聽不出情緒的話。這次這句卻有點失禮,但是這是東宮內室,隻有他們兩人,大約是這層薄薄綃帳給了人被保護的錯覺,言君玉竟然覺得這話十分親密起來。
他還沒想好怎麽接太子的話,太子卻收起了這語氣,笑了起來。
“小言越來越不聽話了。”他看似責備,其實是在開玩笑:“以前小言睡著了,也是我抱去睡覺的,就沒掙紮過。”
言君玉年紀小,渴睡,所以有時候讀著夜書就睡著了,醒來時都已經睡在自己床上了。
“不是敖霽嗎?”
“敖霽嫌你流口水。”太子笑道。
言君玉頓時紅了臉,爭辯道:“我從來不流口水。”
“但是小言會講夢話。”
“真的?我講什麽夢話了。”
“剛剛就講了,還叫我名字呢……”
蕭景衍本來是逗他玩,其實他並沒有說夢話。誰知道言君玉不知道察覺到了什麽,忽然掙紮著想起來。他雖然功夫不好,但是力氣卻大,又沒章法,幾乎把帳子都撕爛了。蕭景衍不明所以,笑著阻止他,他卻像離了水的魚一樣撲騰起來,臉上滾燙,掙紮間蕭景衍無意間碰到他的腿根,觸覺是濕的,頓時一怔。
言君玉見他動作忽然一停,知道他發現了,頓時全身發燒,連血液都沸騰起來,窘得難以名狀,好在床上還有被子,幹脆把被子一掀,把自己腦袋蒙住,躲在裏麵,不肯出來了。
他顧頭不顧腚,腦袋蒙住了,身體卻還露了一半在外麵。蕭景衍笑著拍了拍他的背,他嚇得一陣抖,連忙往被子裏鑽,看起來又好笑又可憐。
蕭景衍知道他臉皮薄,一時緩不過來,所以也不勉強,隻是安靜在旁邊坐著。
言君玉在被子裏躲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汗都出來了,臉上還燒得火辣辣的。他雖然年紀小,卻不傻,伺候他的小廝鳴鹿他們都比他年紀大,關係好,都經過這事了,私底下也議論過。他聽了個半懂不懂,但也知道這是“下流”的事,不能在女孩子麵前說,更別說讓外人知道了。言老夫人讓最老成的鳴鹿跟他進宮,也有這考慮,不然鳴鹿不會每次都替他洗貼身衣服,而不是交給宮女去洗了。
偏偏是今天,偏偏又是遇到太子!
他想到這個,就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他以為太子已經走了的時候,被子外麵卻傳來聲音。
“小言。”
還是太子的聲音。
言君玉的臉又燒起來,決心裝作聽不見。
“這不是什麽丟臉的事。”太子的語氣認真,還斟酌了一下,才道:“男的都要經過這事,這說明小言是大人了。”
蕭景衍身份尊貴,以前早有年長的內侍教過這個,也早早預備了溫柔美貌的宮女在近旁伺候,連太傅也講過人倫天性,所以平平順順就過來了。但是言君玉自幼喪父,又沒兄弟,沒人教過他這個,少年人本就臉皮薄,又是這樣尷尬處境下被發現的,所以羞得無地自容。
他想到這個,不由得心生憐惜,調笑的心一點也沒有了,想要教教言君玉,但自己也覺得不知如何開口。他才智極高,第一次遇到這樣棘手情況,實在是關心則亂。
正猶豫呢,隻聽見被子裏一個悶悶的聲音說道:“那你也經過嗎?”
這話問得放肆,但言君玉是放肆慣了的,所以蕭景衍笑了笑,認真答道:“是的。”
“那時你多大。”
“十四。”
被子動了動,言君玉似乎在思索什麽,蕭景衍耐心等了一會兒,聽見他問道:
“那你夢見了誰?”
言君玉悶在被子裏,等了許久答案,不由得心中惱怒起來。他其實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知道太子無論夢到誰,反正不會是他了。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聽到又是一回事。
想到太子當初跟自己一樣為別人驚慌失措時,自己還在侯府裏玩泥巴,他覺得覺得跟吃撐了一樣,一股酸氣控製不住地從喉嚨口往外冒。
他偷偷掀起被角,想看看太子臉上的表情,卻隻聽見他淡淡道:“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原來還真有個人。
言君玉心頭“騰”地一聲,燒起一把火來。
蕭景衍見言君玉不說話,以為他還在害羞,剛想說話,眼前一花,是言君玉把被子一掀,嚷道:“你又騙我!”整個人從床上竄了下來,如同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竟然就這樣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