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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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君玉悶悶不樂地跟著雲嵐出來了,夜宵倒是很豐盛,有粥,有各種精致點心,還有一籠熱騰騰的大螃蟹,羽燕然自然是如魚得水,大吃大嚼,他自己吃就算了,還要惹言君玉,笑道:“你皺著眉頭幹什麽呢?”
    “你管我。”
    “雲嵐辛辛苦苦準備這麽多夜宵,你不用心吃,不是糟蹋別人的心意嗎?”
    “這倒不至於。”雲嵐替言君玉舀了湯,見他眉頭緊鎖,笑了:“小言真這麽想知道書房在聊什麽?”
    言君玉心不在焉地點頭。
    “那我告訴了你,你能乖乖把夜宵吃了嗎?”
    言君玉驚訝地看著她。
    羽燕然笑起來:“你這也信啊,太好騙了,她逗你玩的,她才不知道裏麵在講什麽,我都不知道呢……”
    “羽少爺心思直爽,不知道他們商議的事,也很正常。”雲嵐也不惱,淡淡道:“羽少爺要是知道,前些天也不會和敖霽打那一架了。”
    說是打架,其實是羽燕然單方麵挨打,不然也不會現在腿還一瘸一拐的。好在他臉皮厚,並不覺得這事丟臉,也不把雲嵐的諷刺當回事,笑道:“那是我一時嘴快,不小心碰到敖霽的心病,跟這個沒關係。”
    “哦,那羽少爺和敖霽先是為什麽吵起來的?”
    “不就是我跟李姑娘來往,敖霽說她是□□,敗壞東宮清譽,說了一堆大道理。”
    “看來你沒聽進去那些道理。”
    “誰聽得進去,我最討厭什麽清譽名聲了,都是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還不如眼前活生生的人實在。”
    “既然如此,那就請問羽少爺,□□從何而來?”
    羽燕然被問住了,他畢竟是王侯公子,就算在邊疆軍中待過,也沒真正到底層,所以一時竟答不上來。道:“□□不就是煙花巷裏的嗎?”
    “煙花巷並沒多少人家,□□的結局也都是貧病而死,極少有能生下兒女的。”雲嵐平靜告訴他:“這世上□□分兩種,一種是私妓,是饑荒時百姓活不下去,把女兒賣到妓院。一種是官妓,是抄了家的官員,男為奴,女為娼,充入教坊司為妓。你跟著殿下十多年,應該知道他的才幹,不說盛世,至少國泰民安是做得到的,那前者就會變少。殿下雖是聖上親手教出來的,但量刑時不喜歡株連,從不遷怒,所以後者也會少。你為了一個□□,敗壞了東宮的名譽,影響到殿下,是得不償失的蠢事。你目無全局,又聽不進勸,所以敖霽隻能和你打一架了。”
    羽燕然被她說得啞口無言,隻能訕訕道:“平時我說個笑話你都要罵我,這時候倒聊起□□來了。”
    “平時你講笑話是輕薄,這是討論事情,能一樣嗎?”言君玉忍不住插嘴道。
    “我知道。”羽燕然倒是豁達,還笑得出來,推了言君玉一把:“我說不過她,找個理由嘛,你戳穿我幹什麽,你站哪一邊的?”
    “我站有道理那一邊。”言君玉不理他,朝著雲嵐道:“雲嵐姐姐,你告訴我容皓在操心什麽,好不好?”
    他裝起乖來是很有一套的。雲嵐也被他逗笑了。
    “那你乖乖把粥喝了。”
    言君玉兩三口喝完了粥,眼巴巴看著她。
    “容皓犯了個大錯。無法彌補,所以現在憂心如焚。”
    “什麽錯?他也跟羽燕然一樣目無全局嗎?”
    “不,他是心中隻有全局,卻沒有人,所以才栽這個跟頭。”雲嵐淡淡告訴他:“他想對西戎那個蒙蒼王子用美人計,從教坊司搜羅了一位美女,獻了過去……”
    “我知道,他是想讓曼珠影響蒙蒼,或者生下子嗣,改善西戎和大周的關係。”
    “他是這樣跟你說的?那他還是把你當孩子了。”
    “為什麽?”
    “他用美人,其實有三個企圖,最好的打算,是蒙蒼被迷了魂,對她言聽計從,不過這也影響不了西戎,隻不過是讓蒙蒼失去繼承權罷了,蒙蒼屢戰屢勝,是咱們的心腹大患,容皓想毀掉他。次一點的打算,是她留在蒙蒼身邊,做個間諜。最次的打算,才是生下子嗣,那還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我知道,他跟我說過,這些不過是計而已,真正厲害的是權謀。這個沒什麽用的……”
    “是嗎?那他為什麽還要用美人計呢?”雲嵐反問。
    “他說是因為他身份低,所以隻能用計……”
    “東宮謀主,還身份低微,這天底下就沒有身份高的人了。”雲嵐毫不留情地道:“他用計,是因為他心存僥幸,喜歡以小博大。如果他真的對權謀有敬畏的話,怎麽敢那麽輕佻地在你麵前點評呢。他應該立刻去學才對,他一邊說好,一邊自己卻不學,不過是心中還有傲慢罷了。”
    “那他現在……”
    “他付出代價了。西戎人這一招為蒙蒼求娶公主,把他後路全部堵死了。他的美人計落了空,現在不用西戎人動手,他自己就得把那個花魁給去掉。否則公主與花魁共侍一夫,皇家尊嚴都成了笑話。”雲嵐神色淡然:“況且這棋子也失控了。”
    “為什麽?”
    “他小看了人心。為情也好,為利也罷,一個教坊司的奴婢,現在一躍成了西戎王子的寵姬,你覺得她會選擇效忠誰呢?”雲嵐告訴言君玉:“目無全局是蠢。目中隻有全局,卻沒有人心,就是傲慢了。史書上多少謀略,都毀於小人物之手。容皓教你權謀,卻不教你這道理,是他失職。”
    但言君玉卻不關心這個。
    “西戎那邊的謀士是誰?是那個赫連王子嗎?我知道他很厲害的。”他急切地問雲嵐:“現在怎麽辦呢?容皓輸給他了嗎?”
    雲嵐笑了起來。
    “是,容皓是輸給他了。但殿下並沒有輸給他呀。”
    “那殿下為什麽不阻止容皓呢?他沒看出容皓的破綻嗎?”
    “正是因為殿下早就看出容皓的破綻,所以才放任他去做,要讓他狠狠吃一回苦頭,他才知道改。不然他一直這樣傲慢下去,遲早會犯下殿下都彌補不了的錯誤。殿下是在培養容皓呢……”
    “哎,怎麽光培養容皓,不培養我啊。”羽燕然吃飽了,在旁邊懶洋洋地道。
    “我知道。”言君玉搶先回答:“容皓目中無人,是傲慢。你是目無全局,是蠢。傲慢好教,蠢難教。”
    羽燕然翻身起來,要抓言君玉,言君玉連忙躲開了,躲在柱子後麵問道:“那敖霽呢,為什麽不培養敖霽呢。”
    “敖霽有心病,你個小屁孩,懂什麽。”
    言君玉心頭忽然一亮。
    “那我呢,我的問題在哪?”
    雲嵐笑了起來。
    “小言的問題,是小言還是個孩子呢。”
    “我年紀不小了。你們說權謀,我都聽得懂,你看羽燕然都聽不懂。”
    羽燕然本來不抓他了,聽到這話,又忍不住想動手了。
    雲嵐笑著把他們隔開了。
    “小言沒發現嗎?你在聽權謀的時候,總是像聽演義故事一樣,是當作別人的事在聽。”她笑著替言君玉整理了一下頭發:“小言根本不是權謀場中的人,隻是個誤闖進來的小孩子罷了。”
    “我不想當小孩子。”
    “是嗎?有人就喜歡你這樣呢。”
    “誰?”言君玉怔了一下,卻很快明白過來。還沒等他臉紅,那邊羽燕然笑起來。
    “還能有誰,當然是太子了。就這傻樣,還說比我聰明呢,哈哈哈!”
    言君玉頓時漲紅了臉,又衝過去,和他扭打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