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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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君玉聽了雲嵐一番話,乖乖吃了夜宵,又看起書來,等了許久,還是不見他們出來。羽燕然早就去睡了,他也忍不住打起瞌睡來,雲嵐好不容易哄得他回去,讓鳴鹿把他帶回去睡覺了。
言君玉這一睡,睡得並不安穩,中途竟然醒了過來,看見窗外月光明亮,聽不見更漏,也不知道是幾更了,隻知道是夜深了。
他悄悄趴在窗邊一看,院子裏月光如銀,宮牆高聳,剛好把明月擋住了一角。他也不怕冷,穿著件小衣,趿著鞋,繞過外間睡得正沉的鳴鹿,就跑到了院子中。
整個東宮一片寂靜,似乎都睡著了,這感覺太好玩了,言君玉向來膽大,也不怕黑,院子裏樹影參差,他坐在樹下看了眼月亮,心裏忽然冒出個念頭來。
他想去看一下太子。
這念頭一冒出來,就不受控製地越漲越大,其實他知道太子現在一定也是在睡覺,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去看看。
伴讀的院子離思鴻堂近得很,這時候門已經落了鎖了,他向來是個膽大妄為的性格,毫不遲疑,說幹就幹,順著樹就爬到了牆上,翻了兩道牆,就到了思鴻堂的花園裏。
花園裏的桂花正在盛放,暗香浮動,滿地月光如霜,他踩著月光往前跑,不知道為什麽,心忽然砰砰跳起來,像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一樣。他來不及分辨這情緒究竟是什麽,就已經跑到了思鴻堂的廊下。
他知道這是前廳,要到內室去,還得繞到後麵去,思鴻堂外種了許多柳樹,秋季已經隱約開始落葉了,雲嵐幾次說要讓人砍了去,都沒砍成,後來太子說了句也算留著點春意,就留了下來。現在言君玉沿著牆往前摸,那些柔弱的柳枝時不時拂到他臉上,他忽然明白了太子那句話是什麽意思。這柳枝拂麵的感覺,確實讓人想起春天的風。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忽然湧出一句戲詞來,咿咿呀呀的,像是南戲,隻聽懂一句“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一麵走,一麵在心裏來來回回地響,唱得他心都軟了。
這是那天在宜春宮偶然聽到的一句戲,不知道名字,隻聽懂一句,誰知道恰應在此時。
言君玉摸到窗下,悄悄從窗縫往裏看,卻看不見床帳,隻看見上夜的宮女在打盹,裏麵燈影昏黃。他本來一路跑來都不作猶豫,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心裏卻生出怯意來。正想回轉,隻覺得心神一凜,仿佛被誰在暗中偷看一般,回頭看,隻見一隻貓影從牆上竄過,嚇得彈起來,頭撞在窗戶上,“咚”的一聲。
他隻道糟了,隻怕驚動上夜的宮女,剛想走,隻聽見窗內傳來一聲帶著睡意的聲音:“誰在外麵?”
言君玉先前的勇氣此刻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隻想偷偷溜走,但這世上誰能敵過裏麵那一位的絕頂聰明,言君玉剛抬腳,就聽見裏麵語氣了然:“小言?”
窗內的燈頓時亮了,是上夜的宮女舉著燈過來,推開了窗,都是雲嵐□□出的穩重行事,垂著眼道:“小侯爺。”
言君玉“噯”了一聲,想了想,反正已經這樣了,幹脆橫下心,沿著窗戶爬了進去。那邊太子已經撩起簾帳,笑著等他。
他已經睡下了,卸了冠,隻看見墨黑頭發垂下來,穿著白色中衣,少了威儀,更顯得俊美溫柔。
言君玉被他笑得手腳都不太利落了,從窗戶上爬到榻上,險些扶空了,蕭景衍笑著伸手攙住他,笑著逗他:“深夜到訪,所為何事啊?”
言君玉聽到這話,知道他取笑自己,又要往回爬,蕭景衍連忙安撫:“我知道小言是來看我的,我很開心。”
言君玉低低地“哼”了一聲,這才乖乖爬下來。
蕭景衍卻不給他下地的機會,直接用自己披著的衣服把他裹住,抱了起來,笑著道:“穿得這樣單薄吹風,要著涼的。”
“我才不怕,你放我下來。”
“不放。”他難得這樣任性,直接抱著言君玉往床邊走,笑道:“羊入虎口,你還想走?”
言君玉其實知道他不會胡來,不過象征性地掙紮一兩下。不知道看到什麽,忽然怔了一下,蕭景衍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原來是床上隆起的形狀加上帳子的陰影,倒像有個人躺在裏麵一樣,頓時笑了,道:“小言可替我東宮省了不少錢……”
“省什麽錢?”
“別的不說,買醋這一項,是決計可以省下來的了。”
言君玉怔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笑話自己吃醋,氣得要撓他的臉,蕭景衍躲閃不開,幹脆故技重施,抱著他往床上一倒,言君玉隻覺得身體一晃,整個人跌了下來,落入厚厚的被褥裏。
“貴客降臨,有失遠迎。”他聽見蕭景衍笑道:“請先落座吧。”
原來床上那一堆全部是賬冊,被踹了下去,帳子落了下來,紫檀雕花拔步床如同一個小房間一般,把他們關在了裏麵。
言君玉靈活地爬了起來。
他向來隨遇而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來這床上,所以如同到了自己家一般,還隨手翻了翻那些賬冊:“你看這個幹什麽?”
“快入冬了,戶部有些陳年老賬沒銷,我累了,就搬過來了,誰知道看看就睡著了。”
言君玉對這些毫無興趣,扔到一邊,又在床上翻找起來,雕花拔步床上原有許多小抽屜,是做書櫃用的,他一個個翻:“你藏了吃的沒有?”
“誰在床上藏吃的。”
“我啊。”言君玉理直氣壯:“下次請你去我床上玩,我囤了好多吃的呢。”
“這麽說,圍城一月也不致斷糧了?”蕭景衍笑道。
“一個月誇張了點,半個月沒問題。”言君玉提到這個,十分得意,還嫌棄起太子的寢殿來:“你這怎麽什麽吃的都沒有啊?”
其實真想吃東西,不過叫一聲,外麵宮女就會送上來。但言君玉像小時候把床帳當做邊關帳篷一樣,把這當成了好玩的東西,不準備叫外人。
“實在抱歉,沒什麽好招待的。”蕭景衍笑著看他:“隻有一道小菜,請你嚐一嚐。”
“什麽小菜?”言君玉正要問,眼前一黑,是他已經俯身親了過來,被親得暈暈乎乎之際,聽到他笑著答道:
“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