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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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景衍到湖邊的時候,言君玉還在亭子上沒下來。
    “謔,小言越來越有出息了。”容皓在旁邊笑他:“躲到亭子上,難道是怕挨打不成。”
    言君玉隻是不說話,被笑得急了,忽然抬起頭來,往下麵瞪了一眼。
    太子殿下仍穿著狩獵的胡服,玄色袞龍袍上有著隱隱的龍紋,窄袖收腰,躞蹀帶係著,落了一身月光,更顯得身形修長挺拔,如同利劍一般。
    他也在看言君玉。
    許多事其實並不需要說,一個眼神就知道了。
    言君玉猛地別過臉去,夜風那麽冷,他的眼睛卻在控製不住地發熱。
    當初輕許的承諾,一點點浮上水麵來,該付的代價從來不會遲到。
    他喜歡的是蕭景衍。但這世上有那麽多蕭景衍,為他星夜馳回的是蕭景衍,有著滿堂姬妾的也是蕭景衍,會深夜去折一枝白梅花的,還是蕭景衍。
    要麽斬斷這一切,要麽就閉上眼睛,權當看不見他身上的秘密,囫圇吞棗地咽下去。
    但他如何咽得下去。
    少年的喜歡,熱烈得像火,容不下一絲一毫的雜質。何況他已經見過酈道永和洛衡,知道這時候隻有以心換心,沒有值不值得。
    明眼人都看出他們的僵持別有原因,連容皓也不開玩笑了,好在雲嵐匆匆趕來。
    “什麽事?”蕭景衍冷聲問。
    “段公公讓徒弟來賠罪,說是找到酈道永了,是被幾個皇子伴讀賄賂了詔獄的守衛,灌了假死藥把他偷了出去,沒料到聖上派人驗屍,所以露餡了。他們現在把酈道永藏在禦書房附近一個院子裏,原不關小言的事。”
    “那腰牌呢?”
    “這就要問小言了,他應該是在哪撿來的腰牌,讓他拿出來就真相大白了。”雲嵐隻想把事化了。
    眾人看了一眼亭子上不肯說話的言君玉。
    “我知道!”一直在旁邊聽的玲瓏跳出來:“上次我看見他把腰牌藏在思鴻堂的睡榻下麵了,你們去那找就對了。那是七月的事了。”
    “一定是聶彪的腰牌。”容皓第一個想起來:“他那幾天丟了腰牌,原來是小言偷拿了。”
    “我沒有偷。”言君玉到底單純,被他一激就開了口。
    容皓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沒有偷,一定是聶彪粗心大意,被你撿了。這可不對,腰牌不是亂用的。”
    “你看看,你冒用了一下腰牌,結果惹了多少是非,連劫獄的事也栽到你身上,知道怕了吧。還不快下來。回去非得罰你抄兩本書不可。”雲嵐也笑著勸道。
    然而蕭景衍卻沒說話,隻是看著言君玉。
    他的目光仿佛能看穿許多東西,像從很高的地方看下來,所有隱瞞的東西都變得如同雲層般稀薄,輕易被看穿。以前言君玉從來隻見他這樣看別人,沒見他這樣看過自己。
    雲嵐第一個覺察到了不對勁。
    “殿下,你叫一下小言吧。”她笑著勸道:“小言最聽你的,說不定就是怕你罰他,才不肯下來呢。”
    言君玉也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他看了一眼蕭景衍,這次不是為了鬥氣了。
    他忽然意識到了一件非常嚴重的事。
    敖霽不在。
    東宮伴讀中,敖霽的職責是最接近侍從的,因為武功極高,所以常常貼身保護太子。如果要留一個人在獵場的話,羽燕然和容皓都比敖霽更適合。
    如果敖霽留在獵場,隻有一個可能,就是蕭景衍讓他留下。
    蕭景衍仍然冷冷站在那裏,鋒利得像一柄劍,也冷漠得像一柄劍。言君玉心中本能地生出畏懼,一直以來,蕭景衍盡管殺伐決斷,留給他的,卻一直是深夜帶著笑逗他的那一麵。
    這是他第一次直麵“太子殿下”。
    眾人都察覺了,也都不敢勸了,隻有容皓,試圖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淨衛都放過了……”
    他的聲音漸低下去,顯然也不敢再說。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沉入水中。
    “羽燕然。”
    這全然是命令的語氣,羽燕然也不得不端正了臉色。
    “在。”
    “東宮伴讀言君玉,冒用侍衛腰牌,私自出宮,脊杖二十。”蕭景衍神色冷到極致:“來賠罪的是段長福哪個幹兒子?”
    “是朱雀。”雲嵐垂首道。
    “叫他滾過來。既然是淨衛發現的,就交給淨衛來處刑。”
    羽燕然飛身一躍,上了亭子,伸手抓住言君玉胳膊。他從來隻和言君玉鬥嘴開玩笑,第一次這樣嚴肅,趁落地前低聲道:“你老實一點,忍一忍就過去了。”
    言君玉不說話,隻是震驚地看著蕭景衍。
    救下自己的是隻見過一麵的太子妃。而他連夜趕回來,原來是為了打自己一頓?
    玲瓏也嚇得不輕,本來看熱鬧的,也不敢看了,正想偷偷溜走,隻聽見蕭景衍冷冷道:“玲瓏。”
    “我,我在。”
    “告訴葉璿璣,我在思鴻堂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