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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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仍然是個大晴天。
    祭過天,大家也都修整過來了。太子殿下換上獵裝,聶彪也在整理弓箭,言君玉起得稍晚,連忙換好衣服,拿上弓箭,匆匆趕上大隊伍。獵場經過一個冬天的修整,獵物不少,浩浩蕩蕩一幫人,從紮營的地方一直到獵場南端的平原,打到不少野鹿獐子之類的獵物,有武將正在給太子殿下喝彩,隻聽見那西戎人的隊伍裏傳來一聲輕笑。
    “隻敢打吃草的,算什麽好獵人。”又是那個南大王呼裏舍,他也確實是弓馬嫻熟,難怪這麽傲慢。
    他這樣說話,當即就有年輕將領不服了,以鄢瓏為首,都鼓噪起來。不過呼裏舍自從曼珠那次吃過虧,也學乖了,常年隻是說些冷言冷語,並不上套。
    “宸明太子也能獵熊,隻是沒遇到好獵物,所以不願意出手罷了。”一片喧嘩中,西戎人隊伍中,那金發的赫連王子忽然這樣道。
    這兩天言君玉也看出來了,要說呼裏舍最恨的人,還不是大周,而是這個赫連。也不知道他是認定了赫連有野心會跟蒙蒼爭搶,還是看不起他出身低賤,常常沒事都要諷刺他幾句。現在見他這樣說話,這還了得,當即用西戎話說了一句什麽,看他身邊親兵的神色,應該是極難聽的話。
    “野種當然膽大,我看,純種反而懦弱得很呢。”赫連也不搭理他,隻用漢語來了一句。
    呼裏舍本來就對他和大周人走得近恨得牙癢癢,聽到這話,當即回頭說了一句什麽。身邊兩個親兵立刻打馬回身,朝營帳的方向走去。
    “這西戎蠻子哇哩哇啦說些什麽?”鄢瓏膽大,來了一句,旁邊的青年也發出一聲笑聲。
    “南大王說,要和你們大周人比試,看看誰才是最好的獵手。他已經讓人去抬他最趁手的強弓了,你們有誰拉得開八十石的弓,就夠資格和他一比,否則都是懦夫……”赫連不緊不慢地說道。
    他這話一說,別說年輕將領,有些文臣都坐不住了,立刻有幾個南召軍的人應戰,頓時熱鬧非凡,呼裏舍還挑釁赫連,要他應戰,赫連隻是笑著站到了看熱鬧的大臣當中,換來呼裏舍幾句西戎話的痛罵。說話間弓也搬來了,平原上頓時十分熱鬧,連為慶德帝充當耳目的那一隊淨衛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衛孺悄悄告訴言君玉:“少爺,龐景的功夫絕對比那個南大王要好?”
    “真的?”言君玉半信半疑地打量龐景,那胖大太監穿著一件十分寬鬆的內侍禮服,籠著袖子,騎在馬上,一張白胖臉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身上也沒帶任何兵刃,倒是他的師弟朱雀,一副年輕氣盛的樣子,盯著呼裏舍,眼神倒不像是憤怒,隻是十分緊張。
    “在我們西戎,隻有三樣獵物稱得上好,一是鷹,二是虎,三就是熊,今天誰第一個獵到這三種獵物,誰就是真正的好獵人。”呼裏舍神色倨傲地朝前方的西邊一指,道:“我們各走一邊,我選西,太子,你選哪邊?”
    “東邊挺好。”蕭景衍淡淡道。
    呼裏舍雖然傲慢,但到底是西戎掌握大軍的南大王,很有氣勢,帶著他那支親兵小隊,浩浩蕩蕩朝西邊出發了,玄同甫連忙帶著一批官員跟上了。其他人也有分散的,也有跟著太子殿下的,頓時平原上散作幾方兵馬,龐景和朱雀猶豫了一下,都選擇緊跟著太子殿下。
    言君玉也摩拳擦掌,想要大獵一場,好不容易打馬追上蕭景衍,剛要說話,蕭景衍卻看了他一眼,語氣認真地道:“小言小心騎馬。”
    他從來都是帶著笑意雲淡風輕,言君玉也許久沒見過他這神色,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怕……”
    太子殿下沒再說話,隻是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他從來禮節上無可挑剔,從來不在人前逾規,鮮少有這樣親密動作。言君玉愣了一下,他已經被眾人簇擁著騎遠了。
    言君玉剛想打馬跟上,那邊衛孺匆匆跑了過來,道:“雲嵐姑姑叫你回去。”
    “誒,為什麽?”
    “她說不舒服,讓你送他回營帳。”衛孺機靈地道:“我覺得是宮中有事發生,她在讓人備馬回宮呢。”
    “那我不回去。”
    “她就知道你要這樣說,她說了,要是你不聽話,她就讓人綁你回去。”衛孺認真勸他:“少爺,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不然可丟人了。”
    言君玉隻能騎馬往回走,一步三回頭,其實他這次出來狩獵是想和敖霽他們一樣,能和蕭景衍一起打獵,在平原上策馬奔馳也好,在密林中一起追逐獵物的足跡也好,總歸是一起的,但從元宵節之後回宮,就沒有這個機會了。太子殿下周圍太多人了,連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也是要偷來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好和他呆在一起……
    因為這緣故,他十分拖延,慢吞吞走,來的時候隻用了小半個時辰,回去足足拖了快一個時辰,眼看著遠遠看見營帳了,一個叫紅綃的宮女已經出來了。
    “雲嵐姑姑說時間到了,叫我出來綁你。”
    “什麽時間到了,狩獵不是三天嗎,時間寬裕得很……”言君玉十分不滿,嘟囔著去找雲嵐,原來雲嵐是真的準備回去,本來言君玉是不願意回去的,還想賴在獵場。結果一看天色也陰了,明明還是中午,空中卻聚起大團烏雲,陰沉得很,倒像是天黑了一樣。風也刮起來了,吹得旌旗獵獵作響,言君玉當時跟雲嵐已經快離開獵場了,隻見天空風雲匯聚,看得人心慌。
    “原來洛衡真的會觀天象。”言君玉一點不怕,還興奮得很。要說雲嵐行事謹慎,她有時候也膽大得很,太子還在獵場,她就敢用他的車駕,雖然是側輦,但帶著空輦回宮,也夠大膽了。言君玉作為東宮伴讀,也隻能騎馬跟著。
    她不知道在趕什麽,急匆匆的就要回宮。言君玉還在說:“等會下大雨,太子淋濕怎麽辦?”
    “殿下有人跟著,你跟我回宮是正事。”
    雲嵐也不解釋,隻催著他跟自己回宮,言君玉本來是願意聽話的,但眼看著走到獵場邊緣,路過一片大密林,一陣風起,密林上忽然飛出一群鳥來,翅膀火紅,拖著柔軟的長尾,看起來是流光溢彩的墨綠色,十分漂亮,言君玉頓時睜大了眼睛。
    他跟衛孺做個表情,衛孺顯然也記得洛衡說過的鳳鳥。春狩一過,再進獵場就要是夏天了,到時候也不知道鳳鳥還會不會出來,也許會失約洛衡。而且太子還在獵場,自己回宮也沒意思,雲嵐一定是怕她回宮了自己闖禍,自己隻要不闖禍,也就沒事了。
    言君玉短短一瞬間做出決斷,也是最近他推演蒙蒼過多,難免被他的用兵求險影響,心裏一點也不覺得這想法有多大膽。
    正好前麵山路有落石,隊伍就停了下來,言君玉朝衛孺使個眼色,兩人閃到路邊一棵大樹後,動作飛快,轉瞬間就把外衣全換了,言君玉直接往懷裏揣了點幹糧,帶上弓箭,披上鹿皮鬥篷,就地一滾,就消失在了密林中。他也不是第一天和衛孺玩這個了,當初小時候在侯府,能□□出去買糖人,都是衛孺穿上他衣服去念書,先生老眼昏花,完全看不出來。
    沒想到雲嵐也被混過去,言君玉又興奮又得意,他近來功夫進步不少,身形十分輕巧,像隻鹿一邊穿行在山林之中,半丈寬的溪澗一躍而過,身輕如燕。一麵追逐著空中的鳳鳥,一麵留意腳下,短短一刻鍾已經追出大半裏地,眼看著鳳鳥群也有落下來的意思,他停下來屏息靠近,借著灌木叢掩護,險些射中一隻。
    受驚的鳳鳥頓時不敢休息了,一陣亂飛,言君玉好勝心起,一路追著鳳鳥群,也不記得時間了,隻知道似乎一路向西北方向,約莫追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把鳳鳥群熬累了,射下兩隻來。
    這是他第一次打到珍貴獵物,十分開心,可惜衛孺不在,不然一定可以好好炫耀一下。
    鳳鳥也打到了,回去追雲嵐是追不上了,估計她現在正生氣呢,不過她回宮顯然有急事,應該也不會等著教訓自己。言君玉正揣度雲嵐心思,隻聽見空中電閃雷鳴,原本陰沉的天氣竟然直接下起暴雨來。說是暴雨,其實落下來的多半是冰雹,打得林間樹葉響個不停,怪不得鳳鳥群躁動不安,原來是預感到冰雹了。
    言君玉可不怕這個,他從小在外麵亂跑,什麽樹林子裏沒鑽過?雖然對獵場不熟悉,但辨認方向這些都很厲害,躲避冰雹是輕鬆的,找了個枯倒的大樹,躲過第一場冰雹,眼看著空中烏雲密布,顯然還有第二場。
    其實依他的意思,是直接去找蕭景衍,嚇他一跳。太子殿下有時候太小看他了,來個獵場而已,還要雲嵐照顧他,但當初呼裏舍打賭的時候,蕭景衍的隊伍是向東的,他們還騎了馬,自己想去找有點太遠了。倒是呼裏舍的隊伍,正是往西邊走的,這西戎蠻子雖然囂張,但他隊伍裏也有不少大周官員,連玄同甫也在裏麵,自己過去也不怕,倒正好看看他獵到什麽。可惜赫連不在裏麵,不然自己還可以悄悄打探一下他昨晚和容皓說的是什麽。
    言君玉一麵打算,一麵裹著鹿皮鬥篷在林中穿行,這鬥篷是聶彪的,也是敖霽當初留下的,敖霽不像容皓喜歡誇耀,但東西都是好東西,這鬥篷又防水又擋風,不知道怎麽鞣製的,柔軟又結實,真是適合打獵。等會回去,雲嵐說自己的時候聶彪要是幫腔,就別想自己把鬥篷還給他了。
    地上落了一層薄薄冰雹,路徑也泥濘起來,反而是好事,因為一點足跡都無比清晰。言君玉走了一個時辰,終於在第二場冰雹落下來之前,找到了西戎人的足跡。
    西戎人是從小打獵的,很多習慣在戰場中也能找到痕跡,言君玉雖然愛看兵書,卻沒有紙上談兵的傲慢,反而對某些戰場上的細節有種異常的興趣。羽燕然跟他聊了不少,其中一件,就是西戎人會揉碎樹葉來掩蓋自己身上的氣味,以免被獵物聞見。當初燕北軍有人殺平民首級燒過之後冒充西戎人,被羽燕然一下子就發現了。他們這動作已經成了習慣,經過樹枝時,順手揉一把抹在耳後。西戎版圖很多是戈壁沙漠草原,像這樣的密林少,難怪他們手癢忍不住。
    言君玉鼻子靈得很,眼睛也尖,很快在一條獸徑附近找到一些被揉得破破爛爛的枝葉,西戎人的腳印隱藏得非常好。但他轉過一個山澗,就發現許多淩亂腳印,一看就是大周的官靴。
    玄同甫他們一點不會隱藏腳印,一定要被呼裏舍那西戎蠻子嘲諷的,活該,誰讓他一心奉承慶德帝,打獵也跟著西戎人走呢。
    言君玉正想著追上去找到西戎人的營地,誰知道轉過一片樹叢,變故突生。
    他這次出來隻帶了弓箭,還有一把隨身的小匕首,遭遇襲擊時,反應雖快,也隻來得及用弓招架,對方不知道用的什麽兵器,動作迅捷如閃電,好在並無惡意,言君玉擋下一擊,就地一個滾身,從靴筒上拔出匕首,一看,對方已經收手了。不是別人,正是慶德帝麵前的大紅人朱雀。
    “你怎麽在這裏?”言君玉十分驚訝。
    “我和龐景師兄追一群狼,都跟隊伍分散了,你呢,你為什麽在這裏?”
    “我出來打鳳鳥的,沒想到遇到冰雹了,就想先找到西戎人的營地,再去找殿下。”言君玉老實地回答,他又看了一眼朱雀,還是十分疑惑,朱雀平時也是愛炫耀的,當初穿過的金繡雁翎服言君玉還記憶猶新,今天卻很是收斂,隻穿了一件黑色胡服,腰間袖口,都紮得十分幹淨利落,靴子也很輕便,不留腳印,
    “看什麽看?”朱雀凶得很:“以為都像你一樣,穿得跟個叫花子一樣。”
    言君玉沒想到他還是這樣凶,倒也不生氣,就想自己去找西戎人的營地,朱雀脾氣古怪得很,又叫他:“別去了,西戎人早走了。西戎是遇山登高遇水紮營,沒有河流不會停,你又沒馬,怎麽追得上。”
    “那去哪啊?”
    “真蠢,你跟我走不就行了,我有辦法引路,殿下已經回營地了,隊伍都衝散了,很多文官都叫苦呢,淨衛和衛戍軍都正在獵場裏四處找人,我們也回去不就行了。”
    言君玉脾氣是真好,聽他這樣說,真就準備回營地去,但朱雀罵他,他就不想跟朱雀一起走了,隻是遠遠跟在後麵。朱雀本來還在罵他,結果一罵他反而不走了,隻能自己氣洶洶在前麵走,時不時回頭看言君玉跟上來沒有。
    “你別在後麵慢吞吞走,到時候迷了路,死在密林裏,東宮要問我要人的。”
    他反正沒好話,言君玉剛要反駁,聽見遠處似乎響起號角聲,十分蒼涼,天上盤旋的鷹隼有些都飛了過去,兩人都抬起頭來看著。
    “是西戎人的獵鷹。”言君玉告訴他:“西戎人馴鷹很厲害,他們敢拿狩獵來打賭,就是知道獵鷹會幫他們找到好獵物。應該是他們紮營了,所以把獵鷹召回去,應該是天快黑了。”
    “難道隻有西戎人會養鷹,我們淨衛的海東青也厲害好麽。”
    “所以你說的方法,就是靠海東青引路,帶我們回營地,對不對?”言君玉反應飛快。
    朱雀沒想到他看起來呆呆的樣子,竟然這麽會套話,頓時十分生氣。不過林間響起劈裏啪啦聲音,又是一場冰雹下來了,兩人倉皇躲避。朱雀招呼他:“傻子,跟我這邊走,有個山洞。”
    他帶著言君玉爬上一處小斷崖,果然有個山洞,還不小,裏麵曲曲折折,似乎深得很,言君玉性格好玩,還朝著裏麵叫了兩聲,聽回聲玩。
    “等會叫出老虎來,吃了你。”朱雀一麵罵他,一麵生火。
    “我才不怕老虎,有老虎正好,我打了老虎,看呼裏舍還怎麽說西戎人狩獵比我們厲害呢。”
    “你就吹牛吧。”朱雀生起火來,他其實年紀看起來比言君玉也隻大兩三歲,尋常人都以為內侍瘦弱陰柔,其實太監反而比常人要強壯,不然前朝也不會有內侍監軍的傳統。前朝還有一支專門的淨軍,朱雀他們的淨衛,名字就是從淨軍裏化用的。朱雀身形柔韌修長,看起來比衛孺還適合練武,又佩著一柄劍,言君玉趁他蹲著生火,撿起一根樹枝,戳了戳他的劍。
    “幹什麽?”朱雀回頭瞪他,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你學的什麽劍啊?”言君玉認真問他:“我在東宮看到不少劍譜呢。”
    “好劍譜怎麽可能流傳在外,都是記在心裏,一代代師徒傳承,密不外傳的,你懂什麽?”朱雀凶得很:“你當我不知道你天天在那練槍呢,年紀這麽大了,能練出什麽好東西來。”
    言君玉被他嘲諷,倒也沒發怒,隻是往山洞邊挪了挪。他們這個山洞地勢頗高,能遠遠望見當初呼裏舍和太子殿下打賭的平原,天色漆黑如墨,所以一點燈火都十分清晰。言君玉遠眺看見燈火,知道那就是營地的方向。
    “不知道雲嵐他們回宮沒有……”言君玉又操心起其他人來。
    他長得其實是很好看的,膚色白,已經有了青年挺拔俊秀的身型,隻是一雙眼睛裏還帶著少年氣,側麵鼻梁高高,認真想事的時候臉頰有點用力,更顯得神色安靜專注。整個人的氣質靈敏又幹淨,看著營地的方向,像一隻神氣又警惕的鹿。
    尋常人多半會喜歡他,但也不乏人看見他這樣子,心裏會陡然生出一股惡意,像西戎人習慣的動作,看見樹枝嫩葉,就忍不住揉碎了。
    “言君玉,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言君玉這傻子,還認真問他。
    “東宮姬妾很多哦,裏麵比你漂亮的都有的是。”朱雀像是想故意氣他:“東宮想要養孌童,也是可以的,戲班子裏的都比你好看。”
    言君玉對他的挑釁倒很敏銳,隻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
    “你覺得太子殿下隻喜歡你,對不對?你別做夢了,也不照照鏡子。你家世也不好,人才也不出色,人家憑什麽喜歡你,東宮以前的伴讀可比你厲害多了……”
    言君玉平時也跟小太監們玩,知道皇宮裏憋悶得很,尤其後宮勾心鬥角的多,都是一些瑣碎小事,很多內侍也是這副腔調,尖酸刻薄,一說話就要讓人不舒服。
    他倒也沒被激怒,隻是淡淡道:“我知道你說的是誰。”
    “你知道就好了。”朱雀見他怎麽說都不生氣,像是暫時對他失去了興趣。外麵冰雹下個不停,一時間也走不了。言君玉把弓箭都拿出來,在火堆麵前修整,他專心做事的樣子也很憨,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裏。朱雀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東西,看著言君玉還在那整理他的箭支,不由得心頭一動,又開始了。
    “喂,言君玉,有件事你知道的吧?”
    言君玉這次不理他了,朱雀也不急,還道:“是要用腦子才想通的事,我看你就沒什麽腦子。”
    “我有腦子。”
    “那你怎麽猜不到?你都知道葉椋羽有多厲害了,怎麽還這麽傻。影皇後的故事聽過沒有?”
    “什麽影皇後?”
    “就是洪曆朝的賢潁皇後,一入宮就盛寵,都說她是洪曆帝最心愛的人,從來沒見過帝後感情能這麽好的,連帶她父親,她兄弟,全都加官進爵,風頭一時無倆。那時候正是隆親王攝政的時候,賢穎皇後沒少吃苦頭,孩子都保不住,兄弟也全死在戰場上。誰知道等隆親王被扳倒後,洪曆帝立馬從後宮把一個默默無名的妃子連升三級,從嬪升到了貴妃,生的兒子也直接封太子,就是後來繼位的元昭帝。賢穎皇後這才知道是自己為別人做了嫁衣,後來氣瘋了,在冷宮裏天天哭嚎,鬱鬱而終。宮女都怕她冤魂索命,不敢提她名字,不得不說時,就叫她影皇後。”
    “我才不信宮裏的鬼故事。”
    “你是傻子嗎,這哪是鬼故事,這叫帝王心術,我可告訴你,他們可喜歡用這套了。不管後宮還是朝堂,當初江南最難的時候,□□用的是葉慎,等到稍微平定了,立馬把容淩換過去,不然為什麽容淩最後善終呢?你還真以為葉慎是心腹呢?就比如本朝,當初用晉派的時候,是先用孔元平和江南派鬥,等他們兩敗俱傷了,再換上雍瀚海,再比如當初毓貴妃……”
    他一麵說,言君玉一麵站起來,走到山洞口去看了看,又坐了回來。其實朱雀也是夠大膽的,雖然這裏就他們兩個人,說出去也沒有對證,但他一個內侍敢評論皇家秘辛,也是太囂張了。
    但他都說到這份上了,言君玉竟然還不生氣,實在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傻。
    “你是不是聽不懂啊?傻子。”他又罵言君玉。
    言君玉冷冷看了他一眼:“我聽得懂。”
    “是嗎?我可不信。”朱雀嘲笑地看著他:“要不要我直說了吧,太子殿下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他隻不過是拿你替葉椋羽擋槍罷了,你等著吧,等葉椋羽回京,他就會把你一腳踢開的!”
    他還是不太了解言君玉,隻當他是呆,其實言君玉語氣冷下來時早就生氣了,隻是不想跟他計較而已。聽到他這話,終於忍不住,騰地站了起來。
    “你收回這句話!”他看著朱雀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墨黑眼睛裏像有火焰在燒。
    朱雀可開心了,他好不容易把言君玉惹翻了,得意得要跳起來,哪裏肯罷休,還繼續挑釁:“我就不收回,怎麽樣?我說的是實話。你這個傻子,能拿我怎麽辦?”
    言君玉沒說話,而是從地上撿起一根比手指稍粗的棍子來,瞪著他。
    “怎麽?要打我啊?你打得過我嗎?”
    “你收回這句話。”言君玉再說了一遍。
    朱雀的反應,是直接也撿了根樹枝,削尖頭部,挑釁地看著他。
    言君玉沒說話,隻是一個舉火燎天式,就朝他揮了過去。
    他自己也知道這場架打得沒道理,尤其朱雀是因為無聊,所以故意激怒他,但敖霽當初一定要和羽燕然打一架的心情他似乎能了解了,不是什麽接受不了,甚至知道他說的也許有一絲可能是對的,但就是不準他說。
    都說他像敖霽,其實他們傻也傻到一個地方去了。這一架甚至不是為自己打的,是為蕭景衍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