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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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確立的關係,白露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
    不過,他看到向來眉目陰沉的大人竟然透露出幾分明媚的神采,精神了不少,倒是對阿秀刮目相看起來。
    三個月以來,他經常看見大人神色落寞,空閑的時候,就一個人靜靜的發呆,整個人仿佛與世界隔絕了一般。
    “大人,阿秀姑娘,可是要出發了?”
    白露坐在樹杈上抱著劍,看著二人手拉手深情對望,搖了搖頭,都看了半天了,真當他是木樁呢,看不見。
    顧長雍這才看了白露一眼,眼神中隱隱有些不滿,似乎是在責怪白露壞他的好事,道:“今日啟程,你先去找個馬車來,阿秀身子還未好,經不起騎馬的奔波。”
    “是,大人!”
    白露對此倒是毫無意見,對於大人的眼神,他自動過濾掉了,阿秀受的傷有多重,他心裏也是清楚的。
    “大人,我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不用麻煩白公子了。”
    阿秀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嬌氣,更何況她臀部上的藥真的有奇效,不過短短一個夜,就已經結痂了,行走也無礙。
    “別別,夫人,屬下很快就回來了,還有,夫人叫我白露就可以了。”
    白露沒有想到,自己救個人回來,轉眼就成自己大人的夫人,這回再口口聲聲的叫白公子,他可受不起了,他擺了擺手,表示拒絕。
    顧長雍坐在一旁,聽到白露的稱呼,笑著搖了搖頭,擺弄著手裏的茶具,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從他手裏緩緩升騰。
    阿秀聽到白露管她叫夫人,微微一怔,下意識的看向顧長雍,許是顧長雍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稍微扭頭看向她,朝她安撫一笑。
    那笑容淡淡的,如同暮春雪山上一層薄薄的雪,被初升的太陽照射著,涼涼的又暖暖的。
    阿秀一下子紅了臉,心如小鹿亂撞,怎麽也停不下來,“那,那就有勞白露了。”
    “嘿嘿,夫人嚴重了,白露去去就回。”
    白露身形一展,便沒了蹤影,如燕歸林,如魚得水。
    “阿秀,你放心吧,白露的武功是極好的,尤其是輕功。”
    顧長雍起身,從後麵擁住阿秀,風微瀾,心也微瀾。若是阿秀永遠都想不起來,歲月是否會這般靜好?
    “大人,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阿秀有些窘迫,臉色微紅,但還是大膽的握住顧長雍放在她小腹處的手。
    “在下顧長雍,字扶安,是阿秀的夫君。”
    顧長雍感覺自己的手被阿秀的小手握住,心裏頓時漲漲的,飽滿的都快要融化了。
    “那,我喚你扶安可好?”
    阿秀靠在顧長雍的懷裏,一縷不屬於她的長發輕輕拂過她的麵頰。
    “阿秀想怎麽喚顧某都可以,夫君也可以。”
    顧長雍調笑著,聲音聽起來倒是有幾分不正經。
    “扶安,我們以前可相識?”
    阿秀不傻,相反,她很聰明。從遇到顧長雍,和他得知她失憶之後的態度完全不一樣。想來,他們以前是認識的。
    顧長雍的身子一僵,一絲痛楚一閃而過,他鬆開了阿秀,將阿秀轉過來麵對著他,聲音低沉而沙啞:“阿秀,莫要多問,順其自然可好?”
    阿秀伸出手,踮起腳尖掩住顧長雍隱隱透露著哀傷的眼眸,輕輕開口:“扶安,我什麽都不問,也不想知道。”
    顧長雍聽了之後覺得喉頭有些發堵,那個女孩,竟然會心疼他了。
    等白露趕著一輛其貌不揚的馬車來的時候,顧長雍和阿秀正在喝茶,茶香嫋嫋,歲月安然。
    “大人,夫人,屬下回來了。”
    “即使如此,我們即刻啟程!”
    顧長雍放下茶杯,起身去把阿秀扶了起來。
    阿秀其實不是很想去流藍國,但是這裏荒郊野嶺的,並不適合長期居住。顧長雍此番出使流藍,大約有十天左右,她隻能跟著顧長雍。
    刻有麒天國暗徽的馬車駛入流藍成都,這一次李霖沐接到消息,提前在門口等候,他並未著官服,隻是穿著白色錦服,如同一個翩翩公子。
    “久聞顧大人大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啊!”
    顧長雍從馬車裏出來,不鹹不淡,神色淡然:“李大人客氣了,時候不早了,前往使館吧。”
    “是,顧大人。”
    李霖沐早就聽聞顧長雍是個驕矜冷傲的人,掌控麒天國的殺生大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顧長雍說完之後,便進了馬車,準備啟程。
    阿秀透過風吹過的縫隙,看到李霖沐恭敬的立在那裏,她輕輕開口:“扶安,你不問我的過往嗎?”
    顧長雍聞言,握起阿秀的手,“過往如雲煙,你說與不說,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更何況,我不也隱瞞著你的過往嗎?
    阿秀輕輕的靠在顧長雍的懷裏,手裏把玩著他的墨發,心裏出奇的平靜。
    風輕輕吹起馬車的窗簾,阿秀和顧長雍的身影一閃而過,李霖沐正好往那看了一眼,頓時身體僵硬了。
    阿秀她怎麽會在麒天國首輔大人的懷裏?這兩天他忙著朝中之事,對家中的情況疏忽了許多,阿秀,她什麽時候出府的?怎麽能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
    李霖沐卻沒有勇氣當場叫住馬車,直接找阿秀對質,他的牙齒咬的咯吱響,看著馬車越行越遠,最後還是跟了上去。六皇子派他來迎接顧長雍,本是趁著太子許景明還不知道,提前給顧長雍留下一個好印象。但是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馬車上,阿秀緩緩道來,她不想隱瞞他。她說,她自從被李霖沐救起,就一直在南平侯府,和李霖沐從相識,相知,相戀,相離,短短三個月,愛恨離別不過如此。
    阿秀說完以後,突然覺得這些都不算什麽,以前的痛徹心扉現在居然也淡了。她本以為要用這一生去忘記的人和事,不過短短幾天,忽然間就這麽雲淡風輕,毫無重量了。
    顧長雍沒有想到不過短短三個月,阿秀竟然經曆了那麽多,不過,她還活著,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阿秀,你受苦了。以前的事,等回了麒天國,我就告訴你。”
    顧長雍長歎一聲,聲音中帶著疲累和憐惜。阿秀以前的記憶是無論如何都瞞不住的,隻能拖一日算一日。
    “大人,到了。”
    白露把馬車停下來,這是流藍國專門為麒天使團安排的住處。
    “嗯。”
    顧長雍先下來了,然後伸手去扶阿秀,“小心點!”
    阿秀笑了笑,溫順的將手遞給了他。
    李霖沐在後麵看到這一幕,氣得幾乎嘔血,阿秀是他的女人,現在卻在別的男人懷裏。他覺得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他根本沒有辦法與顧長雍和顏悅色的說話。
    麒天公館的牌匾大氣磅礴。
    進門以後隻見佳木蘢蔥,奇花熌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於山坳樹杪之間。俯而視之,則清溪瀉雪,石磴穿雲,白石為欄,環抱池沿,石橋三港,獸麵銜吐。這公館竟是比南平侯府多了幾分大氣和奢華。
    “來,阿秀,先進來休息一下,你應該累了吧!”
    顧長雍低聲細語的說著,而阿秀也是笑意融融的樣子。
    李霖沐沉著臉,一言不發的跟在他們身後,阿秀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她就像沒看見一樣,沒有刻意親近顧長雍,也沒有刻意疏離顧長雍,好像一切都與李霖沐無關。
    李霖沐強行拉了一個笑臉,安排好顧長雍的食宿,就出言告辭了,期間他沒有看阿秀一眼,隻怕看一眼就忍不住上前質問她。
    顧長雍看著李霖沐的身影消失,他才偏頭:“不是我說他壞話,這是個懦弱的男人。”
    阿秀聞言呆呆看了顧長雍一眼,抿了抿嘴,沒有說話,低頭看向自己的繡花鞋。
    “阿秀,你去休息吧。這瓶藥你拿著,或者,我來幫你上?”
    顧長雍的聲音與平時並無不同,阿秀低著頭並沒有看到顧長雍眼中的猩紅之色,聽到顧長雍的調笑,她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接過他手中的藥瓶,就離開了。
    阿秀走了之後,顧長雍臉上的笑意便消失了,眉目間盡是冷凝之色:“白露,把魏先生叫來,就說我與他有要事相商。”
    “是,大人。”
    白露聽從命令,轉身去尋魏延亭,魏延亭乃是顧長雍的心腹,其人足智多謀,是顧長雍的左膀右臂。
    阿秀出了門以後,轉了一個彎,竟被侍女帶到了李霖沐麵前,原來他還沒有走。
    “阿秀,你怎麽跑出來了?還跟別的男人鬼混在一起!還有,是誰放你出來的?”
    李霖沐一看到阿秀,張口就質問道。
    “李霖沐,這些與你何幹?我是賣身給你了嗎?為什麽不能離開?”
    阿秀毫不示弱,一步一個問句將李霖沐問的是啞口無言。
    “你說過你愛我的,你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了嗎?”
    “嗬嗬!”
    阿秀聽到李霖沐這句話,覺得好笑至極,他居然還好意思說他們之間的約定。自從他娶了戶部尚書之女林樂瑤開始,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自從他從水裏救下林樂瑤並眼睜睜的看著她受刑開始,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她沒有怪他,一切都是孽緣,他本不該出現在他的生命裏,現在才是回歸正軌。
    李霖沐看著阿秀那嘲諷的笑容,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怒火,為什麽每個女人都這樣,要麽蛇蠍心腸,要麽見異思遷,林樂瑤這樣,阿秀居然也這樣?
    “你就這麽缺男人嗎?剛離開不過兩天,便又找了一個,居然是麒天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首輔,真是人往高處走啊!”
    李霖沐狀若瘋癲,完全沒有溫潤如玉的姿態了,他伸出手指著阿秀的鼻子,流露出不屑:“你可真是好眼光,不過,你以為那個位高權重的男人會娶你嗎?別做夢了!”
    阿秀心中微顫,卻突然聽到從背後傳來低沉如曲水流觴的聲音。
    “當然會娶,此生當與阿秀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回頭,顧長雍一身紫色的褚服,金線繡著麒麟祥雲,頭戴紫金冠,鬢前兩縷碎發垂於胸前,清俊的臉上帶著淩人的傲氣,仿佛什麽都沒看在眼裏,可是他的眼睛裏卻倒映著阿秀嬌小的身影。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