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神秘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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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濕枕榻,桃鳶從睡夢裏掀開眼皮,天還沒明,內室一片昏昏,她顧自盯著床帳發呆。
    紅日慢慢東升。
    陸翎牽著妹妹的手一大早停在院門口,寒蟬見到她們驚了一下:“小主子這是怎麽了?”
    陸綺盯著靴尖尖好像想在上麵盯出個窟窿來,稍稍長大一丟丟的陸翎剛要開口,手感到一陣拉扯的力道,陸綺抬起頭,委屈巴巴:“我要找阿娘。”
    “找少夫人?”
    寒蟬看向兩小團子身後的奶嬤嬤,奶嬤嬤小聲道:“小主子做了噩夢。”
    做了噩夢,當然要找阿娘抱抱才能好。
    一瞬間寒蟬堆雪懂了她們來此的意圖。
    陸綺生在富貴窩裏,兔子膽,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誰見了也喜歡,以至於打小養得嬌氣。
    陸翎年歲上漲,加之有個如珠如寶的妹妹,膽子大,莽天莽地的,長著一張聰明臉,鮮少做蠢事,很有當姐姐的派頭。
    她是專程陪妹妹來的。
    寒蟬看了一眼封閉的門,思忖要不要喊醒裏麵的人。少夫人近來缺覺少眠,上月裁好的衣服,這月穿腰身竟又顯得肥了,再消瘦下去人得成什麽模樣?
    也就是仗著皮相好胡亂糟蹋。
    她不忍心出聲喊人,桃鳶的聲音卻從門內傳出:“讓她們進來罷。”
    寒蟬應了聲,和堆雪一左一右牽著兩團子進門。
    “阿娘!”
    “阿娘!”
    陸綺小團子腿腳靈活地撲過去,十分嬌氣地抱住桃鳶兩條細腿,陸翎撇撇嘴,不好意思和妹妹一樣做出抱大腿的動作,歡歡喜喜地抱住阿娘的腰。
    身上掛了兩個粉雕玉琢的寶貝團子,桃鳶笑著摸摸這個腦袋,再捏捏這個小臉,被捏臉的陸翎小羽毛喜滋滋地。
    她如今已經滿四歲,直奔五歲,早不是“三歲之前最好少說話的時候”,對外人她沉默寡言,對著娘親她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阿娘,妹妹做噩夢了,今晚我和妹妹想和阿娘一起睡!”
    她眸子帶著渴望。
    陸綺在旁根本無需裝可憐,桃花眼噙淚,肖似陸漾的那張臉布滿委屈:“阿娘……”
    兩個都是桃鳶的心頭肉,桃鳶說不出一個“不”字。
    “太好了!阿娘答應了!”
    “好耶!”陸翎抱著妹妹親了一口。
    她們姐妹倆向來相親相愛,偏偏都嘴巧,哄起人來比蜜還甜,桃鳶晨起的悵然被驅散。
    一天全新的開始,對於陸家這對姐妹而言,是親親阿娘,抱抱阿娘,再去哄哄曾祖母,用完飯歇息兩刻鍾,再去芙蓉小樓聽阿娘授課。
    遠的不說,桃鳶三歲能作詩,陸漾三歲習秘文、學看賬本,培養一位優秀的繼承人需要從小下苦功。
    陸翎因命格之故讀書寫字但凡顯得拔群的都比同齡人晚學許多,是以學習的進程僅僅比陸綺快一步。
    也因了姐姐的緣故,陸綺不到三歲就要做乖乖好學生,有些她不懂,但阿娘說不妨礙,肯安靜坐在那認真聽就夠了。
    芙蓉小樓外,陸老夫人欣慰地露出笑容。
    “好,很好,有阿翎和阿綺在,陸家後繼有人。你去廚房說一聲,讓她們備好膳食和各類小食,這麽小,可不能受委屈。”
    陸翎是為了活命不得不受委屈,陸綺卻沒這顧慮,該吃吃該喝喝,上頭有姐姐頂著,小的不需要繼承家業,哪能再受苦呢?
    魚嬤嬤吩咐下去,轉身扶著老夫人散心,路過煉藥房,陸老夫人麵色微變,半晌長歎一聲。
    說來也巧,她歎息方落,房內傳來一聲大笑,而後蘇偱香捧著製好的香膏興奮地跑出來。
    照麵的功夫又想跑。
    “回來!”
    老夫人一聲厲喝。
    蘇偱香脊背發僵,不敢忤逆她,乖乖收回步子老老實實站直:“老夫人好。”
    “老夫人不好。”
    她是上了年紀的人,頭發花白也就罷了,這會看著蘇偱香鬢邊烏黑中夾雜的幾許白發,深覺刺眼:“偱香啊。”
    “欸,老夫人有何吩咐?”
    她態度畢恭畢敬,仔細看隱約能瞧見眼底的愧疚。
    是啊,她在愧疚。
    陸漾在海中遇難,此乃天災,蘇偱香身為受陸家供奉的座上賓,此去是為了照顧陸漾,保她無病無災回來。
    可這一去,陸漾折了,好在陸家還有陸翎、陸綺,否則她真是萬死難贖其罪。
    “你怎麽就想不開呢?”陸老夫人恨鐵不成鋼:“那是天災,你再厲害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怎麽能和天較勁,和自己較勁?阿乖沒了,那是她的命數,她是我養大的乖孫,是我在這世上最親最親的寶貝。她沒了,我不傷心?不難過?可傷心難過有用嗎?自責又有何用?她救了你,不想你死,更不想你活得不講究!你說說你……”
    她皺著眉:“你有多久沒洗澡了?”
    用陸漾來解開蘇偱香的心結,陸老夫人哪能不難過?若可以,她恨不得被風浪卷去的人是自己這老太太,也不想乖孫受到半分傷害。
    她用心良苦,終於看不過眼狠心教誨:“和那些勞什子香膏比起來,和堆成山的真金白銀比起來,你好,才是阿乖想看到的。你老大一個人了,竟要我半條腿進棺材的老婆子寬慰,蘇偱香,你的出息呢?”
    陳年過往一旦揭開,蘇偱香不禁掩麵:“我對不起陸家,對不起老夫人……”
    “你對不起的是我嗎?是你自己!”陸老夫人氣得拐杖往地上一敲:“你自己好好想想罷!是想氣死我……”
    腳步聲漸遠,蘇偱香跪在地上不起,忽然抬起頭給了臉上一巴掌。
    巴掌印浮在髒兮兮的臉頰,不知過去多久,一聲稚嫩的奶音飄來:“姨姥姥,你怎麽哭了?”
    陸綺捏著小帕子為她擦臉,眼淚混著灰塵染在那片繡花的錦帕,蘇偱香臉色漲紅,三年一夢,像是真的清醒了。
    她破涕而笑:“是不是很髒?”
    “洗洗就好了。從上月起,阿綺每天都自己洗臉。”
    她欲言又止地看過去:“姨姥姥,阿娘說了,好孩子要勤洗臉哦。”
    “……”
    被個豆丁大的奶娃娃說教,蘇女醫滿麵羞愧,抓著曆經辛苦製好的香膏火燒屁股地跑開。
    “妹妹!原來你在這!”
    陸翎邁著小短腿走過來。
    陸綺桃花眼眨了眨:“阿姐,抱抱!”
    她不知給哪蹭了一手灰,陸翎嫌棄地躲開:“不要,你離我遠點!”
    兩姐妹你追我趕,當姐姐的腿短,妹妹的比她還短,眼看追不上人要哭,陸翎一溜煙跑走又一溜煙跑回來,別別扭扭地挪過去:“好了好了,抱抱。”
    銅鈴聲響,她哎呀一聲,拉著陸綺就跑。
    “怎麽時間過這麽快!我還沒玩夠呢!”
    “我也沒有。”
    眼看下一堂課的時辰要到,婢子端來清水,陸翎摁著陸綺小娃娃的手往水裏探,三下五除二為她洗幹淨小胖手,不敢耽誤地回到芙蓉小樓。
    金色的餘暉慢慢悠悠落下來。
    黃昏,皇後娘娘的鑾駕停在瓦子巷外,二請桃鳶入仕。
    被拒。
    暗沉的暮色籠罩在福栩宮,不脫顏穆爾漫不經心編織她的麻花辮子:“鳶兒姐姐還是不肯幫你?”
    陸盡歡躺倒在鳳床,冥思苦想:“她滿心眼裏裝著年底出海一事,你說,我怎麽做她才會回來幫忙?”
    雖說現在她不算孤軍作戰,但走到這個高度,若不能再進一步,摔下來鐵定會摔得粉身碎骨。
    李諶哪有那麽好心啊。
    他要用她,終有一日也會防她。
    她如今被人做了筏子,進則可能生,不進則死,朝堂上的女臣太少,有能耐的又各行其事。
    李諶為何會對阿漾念念不忘?那是念著阿漾嗎?不,那是念著他天命所定的‘鳳凰’。
    想到這陸盡歡笑得搖曳生姿,無巧不成書,李諶之所以一心篤定陸漾是助他成不世功業的‘鳳凰’,皆因國師一句話。而她呢?她死乞白賴地央著桃鳶,一則是看中她的能耐,二則,不也是受了國師占卜的影響?
    國師曾言她是龍鳳命,何為龍鳳命她今時已經曉得。
    進一步化龍,退一步成鳳,大位唾手可得!
    看看李信罷,李信那個草包有什麽資格當天下之主?而李諶身子不濟,終會死去。
    她贏在哪裏?自是比李諶年輕了二十歲。
    而龍鳳命格,取平衡之道,想要長久,要有‘風’。
    這‘風’,不就是桃鳶麽?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大周開女試幾年,桃鳶無疑是其中最出色的那個,多少男兒在她麵前都要俯首低眉。
    若是讓不脫顏穆爾曉得她的所思所想,八成要深吸一口長氣,再拍拍胸脯,刺她一句“還沒化龍便想著怎麽用能臣穩固統治了。”
    “你要想請鳶兒姐姐入仕,除非耐著性子等她出海後平安回來,要不然……”
    “不然怎樣?”
    “不然你就做個白日夢,指望陸少主詐屍罷。”
    “……”
    陸盡歡閉眼忍了忍,忍不下去,扯過少女的腰帶將她人往床榻送,不脫顏穆爾哪想到她來這一招?驚呼一聲,便被按在華貴的大床。
    “真是慣得你無法無天了。”
    “無法無天?”不脫顏穆爾若是個好相與的,當年初入京都就不會趕著一群鴨子大鬧花樓,她不服氣:“這算什麽?我還有更厲害的呢。”
    “更厲害的?”
    少女眼睛明亮,一口親在皇後娘娘臉蛋兒,又響又幹脆:“怎麽樣?怕不怕?”
    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確實需要怕一怕,但被個古靈精怪的少女輕薄,陸盡歡眼睛微眯,毫不客氣地親回去。
    這一親不得了,不脫小公主惱羞成怒:“你親我?你——”
    倏爾啞然。
    盯著陸盡歡騷狐狸的樣兒,她後知後覺摸摸臉:“你真敢親我啊。”
    “不然?”
    ——啵!
    不脫顏穆爾很不知死活地親了回去。
    親在周後潤紅而軟的唇。
    可謂任性乖張。
    好好的寢宮,時不時傳來打啵的聲,親信盡職盡責地守好門,漸漸地,短促的驚呼驟然躍出來,細膩的水聲融入滿是溫情的春天。
    陸氏莊園。
    遠道而來的中年人遲疑上前:“請問,這是財可通神的陸家嗎?”
    門子被他逗笑,毫不謙虛道:“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複,中年人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我是受人之托,特來送上一封信,請交給這家的主人。”
    信?
    信封連半個字都沒有,眼看天黑了,想了想門子還是遣人將信送到主家那邊。
    瓦子巷,二進的小院,一封神秘來信費了些波折送到略顯疲憊的桃鳶手中。
    “有說是誰寫來的嗎?”
    堆雪搖頭。
    信封拆開,熟悉的字跡躍然紙上,桃鳶眼皮一跳,倏然站起身:“送信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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