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深海秘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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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在前方的力特再一次停了下來, 有些不安地晃動了一下魚尾, 看向了前方幽深的峽穀。
幾乎是在他停下來的同時，龍背上的眾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奇妙的失重感，蘇洛對這個感覺並不陌生，在朧月森林與炎龍鬼沼中她都曾經遭遇過類似的情況，這是自然界地脈流向被外力幹擾扭曲的標誌, 意味著眾人已經進入了某個被特殊力場籠罩的地界。
冰涼的海水仿佛墨汁一樣粘稠, 蘇洛的皮膚上漫上來一層雞皮疙瘩, 她下意識地搓了搓胳膊，忽然發現先前的來路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那艘看不出年代的古老沉船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一枚枚巨大的旋渦狀螺殼，成群結隊地散布在原地, 成為昏暗的海底峽穀中唯一黯淡的光源。
不遠處是更加幽深黑暗的裂穀口，像是巨獸張開的口, 似乎下一秒就會將這些膽大妄為的擅入者吞入腹中，個人的力量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跟前顯得如此渺小, 令人本能地心生敬畏。
有巨大的陰影驀地從上空掠過, 裙邊一樣半透明的影子落在螺貝上, 宛如撒下了一張遮天大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抬頭看向了那猶如鬼神之手的影子遊過的方向, 那東西的本體隱藏在深處，大到根本看不見輪廓，隻能依稀見到柔軟的裙邊在漆黑的海水中影影綽綽, 仿佛不斷暈染開來的濃墨。
“是幻影水母。”
海翼龍的龍吟回蕩在胸腔，魔法翼牢牢保護著背上的眾人，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含入了絕水凝息，默默期盼著那令人心畏的存在不會發現自己。
幻影水母並未停留太久，那半透明的柔軟投影逐漸消失不見，眾人微微鬆了口氣，看見鯊魚人魚力特朝著那些旋渦狀的螺殼遊了過去，附在他身上的某個細小裝置浮現出銘文魔法特有的金色符文，在螺殼的微光之中變化成了一個捕捉裝置，將四周幻影水母留下的分泌物收集起來。
那應該是維特商社中專用於采集與記錄的煉金裝置，能夠根據環境自行變化成適應的形態，在翡藍城的商鋪裏通常以筆記本的模樣出現，剛剛抵達塞壬們的城市時蘇洛也見過力特將這樣的裝置交給哈諾恩老爺。
鯊魚人魚采集幻影水母分泌物的動作非常熟練，顯然已經進行過很多次了，比起暗自心驚的眾人，他反倒是最淡定的那一個，似乎並沒有將那可怕的投影放在眼中。
不過想想也是，幻影水母是群居生物，按照常理來講不太可能長到那種個頭，剛才飄過的影子隻是族群為了迷惑闖入者而製造的幻影也說不定。
幻影並不會讓力特感到恐懼，他很快完成了采集，回到了海翼龍的前方，帶領眾人繼續向著海底峽穀深入。
失去了水母分泌物的螺殼也逐漸失去了那黯淡的光芒，再次被漆黑的海洋淹沒，不遠處似乎能依稀看到另外的螺殼在微微泛光，而眾人眼中的地勢便在那微光的倒映之中悄然轉變，峽穀裂口愈發寬闊，再也看不出最初見到沉船時的影子。
那些螺殼上的暗光說不定與幻影水母的致幻能力有關係，蘇洛側頭看了看身邊的司夜學士，因為含著絕水凝息的關係，兩人沒辦法說話，隻能通過眼神交流。
所幸學士與她向來很默契，司夜顯然也發現了旋渦螺殼的秘密，從煉金行囊裏拿出了一個望遠鏡模樣的道具，按動上麵某個開關，鏡筒前方便發出了一束明亮的光芒。
然而這束光並沒有如預料中那樣照亮周圍的景色，四周依然是冰涼黏膩的海水，煉金道具的光芒在離開約修婭魔法翼的範圍之後就被深海吞沒了，仿佛照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之中，無論司夜如何加大功率，那束光芒也再無法在海洋中走出一寸。
戴維也采用了同樣的方法進行驗證，薇妮卡早在眾人含入絕水凝息的時候就已經同契來到了他手中，雪兔少年原地揮舞了一下戰錘，彈出一道粗壯明亮的紫色電弧，飛速竄入了深海之中。
天響雷霆的電弧比煉金光鏡的光芒更持久一些，但也僅此而已，很快那道電弧也消失在了漆黑的海水中，眾人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海翼龍下方的龍鰭。
兩相一對比，那些遠遠散發著黯淡光芒的螺殼就更顯得詭異了。或許它們根本不如看上去那樣黯淡，至少能夠穿透這濃墨一樣的海水，就已經比大部分來自陸地上的光更加強烈了。
想要憑借人類便利的魔法與煉金道具在秘境中進行照明基本不可能，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隻能依靠那些不定時出現的黯淡海螺來判斷方位，被迫走入幻影水母製造的投影之中。
果然有點棘手啊……蘇洛看向了遠方長在峽穀深處的旋渦螺殼，原本在深海中就更加難以判斷方位，進入幻影水母的秘境之後就連所見之物都不確定真假了，他們該怎樣在這樣的情況下尋找克拉肯的蹤跡？
隻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之前在沉船上看到的那些暗元素結晶不是幻影，她很熟悉這種冰冷粘稠的氣息，在這深海秘境中的某處，一定潛藏著一隻被暗元素侵蝕的海洋生物。
就在眾人向峽穀深處前行之際，幻影水母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上空，四周泛著黯淡光芒的螺殼不知何時增加了許多，而周圍的地勢也隨之發生了變化，原本下行的峽穀消失不見，他們似乎已經抵達了海底，旋渦狀的螺殼在視線中一路蔓延到了盡頭。
蘇洛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盡管知道這很可能隻是幻影水母製造的投影，但如此巨大的暗影從上空經過時依然會讓人本能的心生戰栗，連約修婭都停住了劃動的肉鰭，靜靜地等待幻影水母離去。
一些螺殼的光芒暗了下來，又有新的一些螺殼出現在其他地方，在這微光發生變動的期間，海底的地勢也在悄然變化，無數的裂縫緩緩張開，像是深淵深處睜開的巨目。
一條水母的裙邊掠過上空，落下的影子恰好投在了張開的裂縫上，蘇洛隻覺得眼前一晃，遊在海翼龍前方的力特忽然回過頭，脖頸上的魚鰓發出了急促的警示聲，帶著無數氣泡轟然擴散開來。
幾乎是同時，一根粗壯的觸手從裂縫處伸出，迅猛地襲向了海翼龍的腹部。那並不是幻影，而是實打實的進攻，約修婭的魔法翼緊急護住了柔軟的腹部也依舊沒能抵消掉攻擊，被整個朝後掀翻過去，龍背上乘坐的眾人也因此分散在了海水中。
越來越多的觸手從海底的裂縫處伸出，上麵生長著無數吸盤，每一根都有兩人合抱那麽粗壯。蘇洛還未來得及穩住身形便被一根觸手咬上，重重將她整個人都抽飛出去。
白焰刀在千鈞一發之際化出了護盾，也隻抵擋住了那根觸手幾個光耀的時間，蘇洛迅速調集起水之加護，效果卻並不如在翡藍城外那麽流暢——這片深海秘境中的暗元素濃度遠遠超過了外麵的海洋，已經開始影響無處不在的活躍水元素精靈了。
水之加護化為柔順的水流將她推向了前方，剛才這波突然襲擊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昏暗的海水中無法辨別同伴們的位置，蘇洛隻能往最顯眼的約修婭那邊遊過去。
海翼龍對觸手的突襲也有些惱怒，幻化出三枚頎長的冰錐將襲來的觸手重重釘回了原處，冰錐沒入海底張開的裂口，並沒有被裂淵吞沒，反而像是鑿開了冰層，讓四周產生寸寸裂紋，而後悉數碎裂開來。
展現在眾人周圍的景象宛如一塊塊破碎的鏡麵，裂穀與平原都消失不見，他們根本沒有抵達海底，依舊飄搖在不知什麽方位的海流中央，上下都不見一絲微光。
洶湧的浪潮席卷而來，冰涼粘稠的海水將蘇洛徹底卷入，饒紹她含著絕水凝息也本能地對狂暴的海浪感到畏懼，暈頭轉向地被卷到了不知什麽地方。
好不容易才擺脫那突然狂暴的海浪穩住身形，蘇洛艱難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的契約獸與同伴們都不見了蹤影，連那些散發著微光的旋渦螺貝也十分稀少，她如墜濃墨之中，四周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沉寂。
前方不知是裂穀還是深淵，蘇洛在絕水凝息的防護下艱難地呼吸著，隻覺得喉嚨口一陣發緊，幾乎就要喪失往前移動的力氣。
仿佛在印證她的恐懼，那濃重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雙眼睛，泛著幽幽的紅光，宛如夜空中被雲霧遮擋住的赤星。
越來越多的冒著赤紅幽光的眼睛睜開了，形狀有大有小，深淺不一地看著眼前這個渺小的擅入者，數量成千上萬，不敢想象這之後到底存在多少海獸。
蘇洛心頭發顫，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白焰刀。
這些都是克拉肯的眷族嗎？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自以為已經習慣了戰鬥，但這是第一次她無法對強敵產生戰意的情況，要怎樣做才能在深海之中麵對數量這麽龐大的海獸眷族？即使約修婭……即使是大家都在這裏，被吞噬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連翡藍的女王魚也不敢貿然出兵之地，根本不是幾個膽大的冒險者就能擅闖的危境。
【冷靜一點，阿洛。】
焰白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響起，蘇洛微微一怔，這是煌月一族與契約者意念溝通的能力，作為煌月起源的焰白當然也會使用。
【這類生物特性的幻術原本就是針對你的心境變化的，一旦你產生害怕或是畏懼的情緒，反而會麵臨讓自己喪失鬥誌的絕境。】
【區區海獸眷族算什麽，你可是曾經力戰魔君，一刀劈裂大陸的晨曦女神，是世間唯一的純白靈魂之焰，沒有誰能讓你束手就擒。】
蘇洛閉了閉眼睛，輕輕吐了口氣，一個小氣泡從她嘴邊飛出，慢慢消失在了上空。
【有小白在我身邊真是太好了，無論如何，我不是一個人麵對這樣的困境。】蘇洛在腦海中笑著回答了一句，【你說得對，沒有誰能讓我乖乖束手就擒。】
方才的恐懼在與焰白的對話中消弭無影，在蘇洛的靈魂之焰變得堅定的同時，海洋的虛空中那些幽紅的眼睛也逐漸閉上了，默默退回了漆黑的海水中，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
蘇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懸浮在原地理清目前麵臨的情況。不知道同伴們都那些觸手被掀去了哪裏，但目前看來幻影水母的投影將他們都分散開來了，在深海之中貿然行動反而容易失去方位，得想個辦法將大家都聚集起來。
約修婭可以使用契約進行傳送，但召喚永生之龍的魔力消耗過於龐大，無法像司夜召喚銀那樣輕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蘇洛也不想使用，除此之外能夠吸引大家靠近集合的地方……就隻有此行的目標克拉肯了。
想到這裏，蘇洛忽然靈光一閃。
【想到辦法了嗎？】焰白也感覺到了契約者的變化。
【雖然沒辦法直接找到克拉肯的真身，不過這片海底秘境中有被暗元素侵蝕的個體，從水元素精靈受到影響的情況來看，估計還是個異常強大的家夥，我不確定它是不是克拉肯，如果不是，那把這裏作為巢穴的克拉肯絕對無法放任這樣一個強大的生物影響自己的眷族吧？】
【……也就是說，被暗元素侵蝕的個體很可能與克拉肯的真身有密切的聯係？阿洛你有辦法找到它嗎？】焰白的聲音在蘇洛的腦海中說道。
【在之前狩獵暗元素侵蝕體的任務裏也遇到過相同的情況。暗元素會讓活躍的元素精靈失去活力，那麽隻要進行反向感知就很容易發現它們的蹤跡——在海洋之中無數活躍的水元素精靈之中，徹底失去活力的地方，就是它的所在。】
白焰刀心隨意動，變化成了水元素專精的水刃模式，蘇洛翠綠的眼睛看向了前方，那裏依然是漆黑一片的深海，她卻已經找到了隱藏在其中的方向。
純白的靈火在她身上薄薄地燃過一層，最終沒入水刃之中，蘇洛輕輕閉上了眼睛，伸展開感知力的觸角，最大限度的將自己的感官鋪散開來。
受到自然元素精靈眷顧的純白靈魂之焰的祈願很快得到了回應，無數水元素精靈歡呼雀躍著聚集而來，指引她去到想要尋找地方——在這片海洋中的確有元素精靈們無法抵達也無法歡笑，被暗元素所侵蝕汙染的地方。
“——找到了。”
蘇洛驀然睜開了雙眼，水流環繞的長刀指向了深海中的某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