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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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極的隱衛出現後,場上的形式登時逆轉,兩方呈現包夾之勢,很快把這些黑衣刺客圍困中央。
有了武器之後,諸位貝勒們也不是吃素的,皇太極衝殺在最前,臉上不知濺上了誰的鮮血,為他的神色更添了一分狠厲,
“抓活的,本汗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有這樣大的膽子!”
人數上的優勢已經逆轉,見勢不妙,僅剩的幾名刺客對視一眼,反應迅速的揮刀自戕,簡直像是提前排練好的,轉瞬之間,隻留下幾具尚存餘溫的屍體。
莽古爾泰心中的大石落地,所有的刺客已經殞命,隻有死人的嘴巴才永遠不會泄露出任何秘密,他長出一口氣,跑到最前麵的皇太極身邊,
“大汗您沒受傷吧?”
刺客來的突然,他們毫無準備,但所幸他們都是常年帶兵打仗的人,反應迅速,身上隻是掛了些小彩。
諸位貝勒中傷得最重的竟然是莽古爾泰,他的右臂有一道深而長的刀口,還在汩汩的流出鮮血,顧不得自己,先跑到了皇太極麵前。
皇太極丟下手中的刀,他是真正的毫發無傷,隻不過衣服被刀劍挑破了一些,聞言,視線先在莽古爾泰身上掃了一圈,
“本汗沒事,來人,先幫莽古爾泰包紮止血。”
雖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但也是在有侍衛把守的老汗宮前,選的還是初一這樣日子,皇太極眸中厲色一閃而過,
“給本汗查,看看到底是何人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隱衛領命而去,諸位貝勒們則都在各自檢查傷口或去旁邊關懷同來的女眷孩子。
隱衛中本該有醫士隨時候命,此時卻久等不來,皇太極正欲再催,長慶急慌慌的從女眷們聚集的地方跑過來,
“大汗,不好了,大福晉受傷了!”
哲哲的傷在脖子上,皇太極撥開人群趕到時就看到滿地的鮮血,哲哲麵白如雪,人已經昏迷過去。
哲哲身邊是大片的鮮血,幾乎無人敢上前,隻有海蘭珠正跪在地上,手足無措地去捂她的傷處,而唯一的醫士正守在她們這裏。
海蘭珠的手指發著抖,熱血仍在不斷從指縫中湧出來,仿佛怎麽也堵不住,臉上早已被汗水和淚水浸透,隻是不斷的哭喊著讓醫士救救哲哲。
鮮血沾染在愛人的手上身上,吉服上有大片的深色,皇太極心裏一緊,幾乎分不清這血到底是海蘭珠的還是其他人的。
皇太極小心翼翼的靠近,眼睛在海蘭珠身上仔細掃了三遍,還好還好,海蘭珠衣衫完整,沒有被刀劍所傷的跡象。
這口氣鬆下來,皇太極脫下身上披著的大氅,從背後將海蘭珠抱進懷裏,將剛才麵對刺客時的戾氣盡數收斂,緩著語氣溫柔道,
“蘭兒莫怕,交給醫士吧,哲哲一定會沒事的。”
海蘭珠被突如其來的鮮血和刺殺嚇壞了,此刻麵對皇太極,被他用力摟進懷裏,情緒終於慢慢穩定下來,由著他將自己裹進大氅抱起來,緊繃的心神慢慢鬆弛,隻是口中還在不斷呢喃著要救姑姑。
其他女眷們的情況則要好得多,身上多是些跌倒弄出來的傷,皇太極的視線四下搜尋一圈,見到了被多鐸正捂著眼睛的平安。
兒子看起來被多鐸保護的挺好,兩人目光相對,多鐸眼中有些不知所措,顯然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讓小孩子看見這樣血腥的場麵不好,但是到處都是這樣的場麵,又不知道該把平安抱到哪裏去,這小子又不老實,一直在他懷裏扭。
接到多鐸求助的目光,皇太極微一點頭,示意多鐸抱著平安先行回宮,兩人在隱衛的暗中保護下,竟然成了最先回宮的人。
一路上平安一言未發,弄得多鐸不住的擔心,他會不會被這種場麵嚇壞了。
他們平日在戰場上拚殺慣了,這種場麵不足為奇,但平安畢竟隻有一歲半,看見這樣血腥的場麵,晚上肯定得做噩夢。
平安確實是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他之前從未想過,這樣真實的,有人員傷亡的場麵會發生在自己麵前。
人血是熱的,刀劍卻是冷的,母親明明距離自己那麽近,當危險來臨時,他卻被困在原處,什麽也做不了。
那位並不算親近的大福晉,竟然在危機關頭擋在母親麵前,血從她的脖頸間噴出來,像一汪汩汩不息的泉。
平安第一次覺得,隻是當一個懶散閑王,或許也並不安全。
·
老汗宮門前的這一場兵荒馬亂,終於在一個時辰後收拾完畢,留下一片淩亂的痕跡,哲哲重傷不便移動,便留在這裏暫且休養,等待傷勢好轉之後再挪回清寧宮。
汗王和諸位貝勒們離開時都沒有再騎馬,一隊車馬沉默且快速的奔向皇宮的方向。
雖然他們剛剛經曆了一場驚險的刺殺,但一個時辰後的祭神仍要照常進行,就隻留下了哲哲的侍女暫且照顧,清寧宮侍奉的人和太醫稍後便到。
哲哲傷在最要命、最脆弱的脖頸處,又因為失血,臉色變得異常蒼白,昏迷了整整一日,到了晚上才終於轉醒。
伺候著哲哲用過了湯藥,蘇日娜屏退其他人,跪在哲哲榻前,心疼道,
“格格和哈達公主商量過了,他們的人下手也有分寸,怎麽會傷到脖子這樣要緊的地方。”
她一邊說,眼淚還在不斷的往下掉著,可想而知這一日都在焦急中度過,哭得眼睛都腫成了桃。
蘇日娜是忠仆,哲哲從來也不避諱她,此刻看到她為了自己的傷勢哭成這個樣子,也不免有些動容,她嗓音沙啞,隻是說,
“別哭了,不礙事。”
蘇日娜碰都不敢碰哲哲的傷處,指尖虛懸在上麵,
“格格原來是最愛美的,這傷口日後痊愈了,想必也會落下深深的一道疤,這地方遮不住,想是要讓太醫院多費些心思,研製些消疤去痕的藥來。”
哲哲卻搖頭,牽扯到傷處,又有鮮血洇出來,她輕輕嘶了一聲,卻是笑著的,幾乎是用氣聲在說,
“這樣才好,大汗看著這道疤,才會時時刻刻的想到我的好,想到……是我哲哲,救了他最愛的女人。”
她已經醒了這麽久,蘇日娜卻一句也沒有提起八阿哥,想必她們的另一個計劃進行的不太順利,但懷抱著最後一分希望,哲哲還是問,
“……八阿哥怎麽樣了?”
蘇日娜搖搖頭,
“八阿哥一直被十五爺護著,咱們的人無法近身,現下,兩人已經安全回宮去了。”
“罷了,”
這話聽著其實並不意外,怪不得沒在海蘭珠身邊見到八阿哥,原來是被多鐸抱去了,叔侄兩人關係倒好。
哲哲微闔了眼,隻覺一陣疲憊湧上心間,
“我累了,你也先下去吧,讓我安靜的休息一會。”
·
祭神的儀式結束後,今日便沒了其他祭祀,諸位貝勒各自回府,皇太極也終於回了關雎宮。
海蘭珠坐在榻上有些心不在焉,眉宇間籠著一層淡淡的憂愁,姑姑傷的那麽重,平安也有一點發熱,許是嚇到了,總是夢中驚醒,她便讓侍女們把平安抱到身邊親自看護。
沾染了血跡的衣服早已經換掉,手也仔細洗了很多遍,但海蘭珠仍然覺得身邊圍繞著一股洗不掉的血腥味。
一夜未眠,又受了驚嚇,海蘭珠眼下白皙的皮膚上出現了淡淡的青色痕跡,皇太極看得心疼,坐在榻上將她摟在懷裏,
“折騰了這麽久,怎麽不休息,快睡一會兒吧。”
姑姑情況未明,傷勢又那麽重,聽說此刻仍然沒有醒來,海蘭珠怎麽能睡得著,她輕輕搖了搖頭,隻是道,
“大汗,我想出宮去看看姑姑,姑姑因我所傷,我想留在老汗宮照顧她。”
兩人年齡差距不小,在草原上時也並不親厚,來了盛京後又有大汗百般照拂,並不需要哲哲再著意照顧,海蘭珠其實對自己這位姑姑感情並不深。
但到這樣危難的關頭,眾人紛紛退縮,唯有自己的親人挺身相救,海蘭珠隻覺自己虧欠了哲哲不少,一心想要親自陪伴在側,伺候到哲哲轉好後才肯安心,故而在此請求皇太極放自己出宮照顧姑姑。
剛才經過了這樣一場混亂,海蘭珠本就受了驚嚇,危機關頭又隻有哲哲舍命相救,海蘭珠的心思皇太極都明白,隻是……
“蘭兒,有些話我不得不說,哲哲的傷蹊蹺,我本安排了人保護你們,那刺客本也不能近你的身,不知怎麽,她卻撲到了前麵。”
海蘭珠蹙眉,
“大汗這是什麽意思?”
這些醃臢事皇太極本不欲讓海蘭珠知曉,隻想讓她安穩幸福的在後宮生活,不沾染半分陰謀詭計。
但哲哲此舉,無疑會讓海蘭珠日後對她全然不設防,若哲哲真有什麽心思,恐怕會對海蘭珠不利,皇太極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委婉些告訴她,也好讓海蘭珠之後有些準備。
“哈達公主曾多次出入清寧宮,兩人交談時還將所有伺候的婢女都趕了出去,之前我不曾對她設防,但現在已經出了刺殺這樣大的事,還險些傷到你,我不能再坐視不理,你心思單純,被她救了一次就覺得虧欠她,難免放下心防,現在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小心你姑姑。”
海蘭珠極不讚同他的話,
“大汗說的這是什麽話,大福晉是我親姑姑,為了保護我才受了傷,大汗不多去看望姑姑也就罷了,怎麽還不念姑姑的好,反而疑心她呢?”
冷劍從暗處刺過來,眾人紛紛躲避,唯有哲哲不顧自身安危舍命相救,如果這樣還不能算作姑姑對自己的疼愛,反而要被大汗疑心,海蘭珠真替姑姑感到委屈。
今日之事是哈達公主和莽古爾泰在暗中謀劃,打算在他麵前演一場苦肉計,哲哲則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受害者”,這些皇太極早已知曉。
方才在老汗宮祭拜時皇太極已經給過了莽古爾泰機會,直接赦免莽古爾泰,其實就是一次試探。
但他一意孤行,仍然要把這場戲演完全套,皇太極也就配合著他們,隻想看看這些跳梁小醜能為了權勢做到什麽地步,沒想到他們的計劃險些傷到海蘭珠。
祭拜父汗,懇切的在他麵前認錯是先手,刺客行刺,莽古爾泰救駕有功則是他們早就安排好的計劃,隻是不知道,作為其中一環的哲哲是否知情,又在他們的謀劃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哲哲端莊大方,處事又很得父汗喜歡,將她扶正,一來能討父汗歡心,二來由她打理後宮,自己也十分放心。
皇太極在巫蠱之事前,從未對哲哲起過疑心,後宮女人爭風吃醋本就是尋常,紮魯特一向和哲哲不睦,又嫉妒海蘭珠,借此打發了也就罷了,免得她日後再惹事生非,生出許多事端來。
哲哲和海蘭珠是親姑侄,科爾沁的女人們一體同心,皇太極從來沒有想過,哲哲竟然會嫉妒自己的親侄女到如此地步,現在來看,那些賢惠體貼也是裝出來的。
此時尚且沒有找到證據,隻是懷疑而已,皇太極欲言又止,不想再和海蘭珠爭辯惹她生氣,何況哲哲的傷確實凶險也是事實,隻得稍作強硬道,
“總之不許你出宮去看她,日後更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