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新婚燕爾假恩愛 第六章 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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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歹也花了三枚錢,薛君憂舍不得浪費糧食,一邊吃著一邊目送她們過去。
    等那三錢冷冷入了肚兒,又抬頭環顧一圈四周,都是些相互閑談的學子馬夫。
    艽兒從包袱裏拿出之前路上買的燒餅過來。
    帝都城外道旁一片濕漉,梅雨如細篩篩過,稀稀落落,連綿不斷。
    又冷又硬的麵餅入口,薛君憂嚼嚼咽下,沒什麽味道,盡剩下一股子寒氣。
    他從艽兒手裏奪來還沒動口的另一張餅,笑道:“你先留著肚子,等到薛家少爺請吃好的。”
    仲夏六月,正值梅雨時令。
    此時可謂默契十足,腦海裏似乎已經出現了人生四大喜之一的洞房花燭。
    但那輦中少女估計是被二人的表情惡心到了,一雙黛眉微皺,剪水的鳳眸抬眼一瞪。
    如青山遠黛,又如白雲空流,更蘊藏著些暴風雨來臨前的靜謐。
    麵紅耳赤的書生立刻匆匆回避,低下頭重新讀起了聖賢書。
    又是一瞪,薛君憂不僅沒避開,還全然不顧地衝她嗬嗬傻笑,露出一副典型的花癡臉。
    少女螓首微歪,嘟嘴疑惑的模樣惹人憐愛,卻又多些可愛。
    似乎是氣不過,她抬起手,狠咬牙根兒,臉頰一邊微微鼓起,又衝薛君憂一指,眼神萌凶萌凶的,卻又像是隻護食兒的幼獸般,更是稚氣可愛。
    薛君憂笑著別過頭去,實在見不得這又純又欲的萌動美人。本就長得風華絕代,生起氣來還要如此可愛,這凡胎投的多少有點兒走後門。
    隻是未曾想到,這少女看起來似乎還真是個小仙女兒。
    那華貴的車輦漸漸遠去,沒再出現更加華貴的車輦,原來那個少女就是虎賁軍保護的貴人。
    薛君憂站在路邊,心中仔細數著緩緩經過眼前的虎賁騎兵。
    好家夥,一千三百多騎,這還不算那些負責儀仗的公公下人。
    薛君憂好像記得,虎賁軍在隨宮中出行的儀仗中,皇帝享萬騎護駕,皇後享五千騎,皇太子享三千騎,嫡皇子嫡皇女享千騎。
    而在當朝有資格受到千騎虎賁軍護駕的,也就隻有當今還未出閣的安陽九公主... ...
    猜到這裏,薛君憂一下子就對那靈動矜貴的少女好感全無。
    他看了眼身旁目光出神兒,還在流連的書生,暗諷道:“別想了,那是安陽九公主,大熵的公主。”
    “什麽?!”書生聽後,臉上反倒更多了些期盼:“安陽公主待字閨中,又是當朝唯一嫡公主,誰若能娶得公主,那豈不是一生富貴,榮貴故裏?僅憑嫁妝,身後幾輩子孫都不愁了。”
    薛君憂一時無言,他甚至萬萬沒想過,自己竟會被個書呆子的說詞弄得啞口無言。
    這還真是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薛君憂心裏輕歎口氣,哪怕是個木頭,也一下子不想和他閑聊了,好在沒過多長時間,等艽兒牽著毛驢回來,也輪到他們進行盤查入城了。
    ... ...
    薛府坐落在帝都南城,再向南七百米就是皇宮的乾清門。這裏住著的都是清一色權貴,甚至連四品以下的京官都沒有立足的資格。薛家之所以住在這兒,還是父親在十年前皇帝剿滅北狄時,以捐贈糧草為名,向朝廷捐了兩千六百萬兩白銀才受天恩,被當朝陛下敕封了這座宅邸。
    冷冷清清的一條大街上,細雨滴滴答答的落在連排的碧瓦朱簷,那些個守在獸頭大門前的衛士,各個見了薛君憂和艽兒,都像是在看兩個乞丐,生怕他們靠近再惹上什麽穢氣。
    薛君憂帶著艽兒逐一從街上經過,走到第七家的時候就是薛府。好認,府前一個侍衛沒有的就是他家。不過讓薛君憂意外的,還是他出去之前沒搬過來的鄰居。
    那氣派恢宏的門臉兒就自與別處不同,三間獸頭朱紅大門,門前站著十來個虎賁持戈郎,門上高高掛著一鎏金匾,匾上金晃晃大書“安陽公主府”五個大字。
    薛君憂心裏暗暗想道:“這可真是家有惡鄰。”
    領著艽兒走到兩家隔著的側巷裏,然後二人走到一處角門前。
    薛君憂抬手敲了敲門,多少接點地氣兒的角門被推開,正站在裏麵的是個撐傘中年人,四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偏胖,麵白臉圓,留著一小撮八字胡。
    這人眉目眼熟,卻又格外陌生。
    薛君憂愣了一下,好奇地看著那人,支吾著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
    可裏麵那位倒是一下子把他認了出來,連忙走出來幫忙撐傘。
    “三少爺!是您嗎?三少爺!我是老金啊!小時候常帶你去街上買書看的管家。”
    “哦——!”薛君憂不禁大吃一驚,抬起手指了指他,記得十年以前,金管家還是個男性魅力十足的青年,現在怎麽就成中年三高人群了呢。
    “原來是金叔兒,你怎麽... ...變得這麽富態了?”
    老金笑了笑,臉上不再有魅力,隻剩一股子憨厚氣兒,“吃得好,睡得香,逢年過節,老爺夫人還給發紅包,這沒啥糟心事兒,肩上一輕,肚子就重了嘛,哈哈。”
    “那你可真得小心點兒三高了。”
    “哈哈,三少爺還是沒變,總喜歡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快進來,快進來!別再著涼。”
    薛君憂微笑著,跟老金朝門裏走去。伴著老金朝遠處一招手,一群下人冒雨跑過來幫忙牽驢拿行李。
    一直跟在身後的艽兒,也很懂事的半佝著身子,隨二人進府。
    等從一邊抄手遊廊進去,再一路往裏,隻見林院漸深,亭閣樓榭,青池楊柳映入眼前,景致很是精美。而沿路遇著的下人丫鬟,一見管家和貴客來了,都是屏氣靜聲的守在長廊旁行禮,一點也不比宮裏調教出的人差。
    “艽兒,這裏是煙雲花廊,我爺爺起的名字。因為它是用花牆分隔的,連接整個園林的道路,使園裏有界非界,似隔非隔,不過最關鍵的一點,還是時時刻刻都能從這裏望到那一處煙雨青池。”
    怕艽兒來到新地方緊張,趁著和老金暫時沒了話題的間隙,薛君憂回頭,給她抬手遠遠指著那一處很深很廣的青池楊柳。
    順著少爺指的方向看去,艽兒抬眼望見那道美景。
    綿綿落雨紮進,引出層層波瀾,水麵上,已是襲來一片朦朧霧氣,似煙非煙,似雲又非雲,給她一種朦朧模糊的意境,直直叫人遐思無限。
    老金也再度接過話茬兒,對著那煙雨青池發出一聲感歎:“是啊,沒想到三少爺十歲離家還記得... ...此名也是取自,煙雲之過眼;百鳥之感耳。太老爺也是想告誡薛家子孫後輩,一切煙雲皆為身外物,有起也有散,不必重視,就算離去也無須想念。”
    氣氛一下有些感傷,薛君憂笑了笑,看向老金,關心問道:“奶奶這些年身體怎麽樣?”
    老金點點頭:“好得很!她老人家啊... ...天天惦記三少爺呢。這不,前些日子五公主拜訪,帶回了您的消息,天天讓我在角門守著迎您呢。”
    說到這裏,薛君憂臉上多了點愁容,衝老金開口再問道:“父親母親怎麽說的... ...”
    “昂!老爺夫人啊... ...”
    正說著,突然急匆匆過來一個丫鬟,在老金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後,他臉色一變,趕忙直起身,衝薛君憂說道:“哎呀!瞧瞧我這腦子,夫人讓我趕在正午之前去商行拿來上月賬本給她看,這一下雨給忘了。”
    “賬本不是一向由父親過目嗎?”薛君憂隨口問了一嘴。
    老金解釋道:“老爺又在渝東郡相中幾處金礦,正在外地談價錢,所以最近商行都由大少爺打理,夫人不放心,就讓我去拿來上月賬本給她過目。”
    薛君憂連連點頭:“那金叔兒你快去吧,反正我自己也熟悉路。”
    “那可不行!怎麽說三少爺離家十年了。”
    說著,老金把手中竹傘塞給丫鬟,急急切切吩咐了句:“帶三少爺去見夫人。”
    話音剛落,老金抬起雙手,衝薛君憂行了個禮後,便轉身匆匆離去。
    薛君憂靜靜望著那道背影,胖了,慢了,但還是像之前一樣,憨厚實在,事事都親力親為。
    好似春光乍現,二人頓時呆住。
    那貴人頭戴眉心墜,金色流蘇垂在額前,伴著二人目光微微下移,是兩彎細膩纖纖的柳葉眉,與一雙丹鳳含情眸,無須再談那精美無瑕的整張瓜子兒臉,僅是如畫的眉目便不敗天上仙子... ...不,應該是仙女,看著年齡也就十七八左右。
    見此美景,薛君憂的講話聲戛然而止,情不自禁吞咽了口唾沫,感歎道:“麵若皎皎水中月。”
    薛君憂等的無聊,跟身後書生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大熵風貌,入眼繁華。他說的是天花亂墜,但那書生隻顧得低頭讀著聖賢書,隻有偶爾不耐煩時才會應上兩句“兄台說的是”。
    薛君憂也不在意,全當對個木頭說話。
    待他又喋喋不休了一會兒,忽然後方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隊伍很自覺地讓開路麵。兩隊虎賁騎兵威風赫赫地騎過來,速度很慢,甚至能夠看清他們藏在白纓黑盔下的每一張麵孔。
    很快,第一輛車輦緩緩駛過來,紅木黑漆,用鎏金雕鍍著大熵玄鳥圖騰,一眼便知其身份顯赫。
    車輦正當經過薛君憂和那書生眼前時,一隻宛如柔荑的白嫩素手伸出,輕盈掀起簾子,露出一張儀態萬方的矜貴臉頰。
    因為三年一次的科考將至,即使下雨天,入帝都的人還是很多,皇城腳下戒備森嚴,縱然開設五個盤查口,依舊每一條道上都是大排長龍。
    “嗯,那我帶著小驢去吃些草。”說完,艽兒轉身牽著毛驢朝道邊不遠的一片草地走去。
    那飽讀聖賢的書生也是俊臉一紅,緩緩吐出道押韻字句來:“色如鏡中迎春花。”
    一個是山上宅了十年的宅男,一個是隻會飽讀聖賢的書呆子。
    薛君憂心潮澎湃,頭抬起來,鬥笠下是一張年輕的麵善臉龐,望著那堵高高的帝都城牆,想著十年不見的親人模樣,深深吸了一口濕冷卻熟悉的空氣:“十年了,還是沒怎麽變。”
    想當年,還是薛家一大家子送他去見老師的,奶奶讓他學算命,父母讓他早點下山幫忙打理家業,二哥讓他跟著師傅之餘,也好好學習四書五經,到時候考取功名。
    天氣雖惡劣了點兒,倒也攔不住從四周各處前來的商賈學子們。
    牽著一頭毛驢,穿戴鬥笠蓑衣的主仆二人遠遠行了過來,排在冗長的隊伍後頭,準備入城。
    後來他哪個也沒聽,選擇跟師傅學了一身武藝跟軍陣兵法... ...
    “少爺,餓了吧?就剩下幾塊燒餅了,您先湊合湊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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