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新婚燕爾假恩愛 第十二章 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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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這種曆史,當朝陛下不會不知。近幾年來,薛君憂在夢華澤日日考究熵國國情,在他看來,陛下滅南蠻,剿北狄,卻就是不動西方戎族,重心怎麽看都是在東邊,所以絕不可能選擇與西戎交惡。
不過他畢竟連陛下的麵都沒見過,這些猜測也僅僅隻是從大熵國最近的邦交關係裏假設的,若想真正知道當朝陛下的想法,還是要想辦法躋身仕途才行。
不過話說回來,雨天憋在屋裏這幾日,他琢磨了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這一單皇宮生意。
一碧如洗的天空下,那棵年紀輕輕的黃梅樹微微禿了,小狐臉兒少女的懷裏卻飽滿不少。
雖說這已經不是與皇家第一次做生意了,可當日大哥說過,這次的金器是代為打造熵國給西戎的回禮。
這事可大可小,小了說,隻是朝廷為趕工期,故托一部分金器讓薛家代為打造,可往大了說,這關乎兩國邦交問題,陛下真得放心把送往西戎的回禮交給一個民間工坊打造?
恬靜安適的午後,一陣鳥語花香,盎然生機的院子裏彌漫著雨後初晴的清新味道。
“聽少爺的!”
“那走吧,不過我好久沒回帝都,艽兒你知道哪條街上有什麽好吃的東西嗎?”
說話間,二人朝院外走去,艽兒順便把懷裏的黃梅放在藤椅旁的石桌上,想了想,起身回答道:“城北那家魚肆好吃,艽兒以前常伺候著安陽公主去那兒。”
薛君憂點點頭,心裏拿定主意,“就去那家魚肆吧,這些天隻顧著吃地上跑的,還真忽略了水裏遊的,要營養均衡嘛!”
... ...
城北的街市熱鬧非凡,整條街都是酒樓飯館,又正值中午,家家店門口都是進進出出,人來人往,獨有的酒菜混合香氣隨風飄散,不免誘的薛君憂食指大動。
這景象便是熵國市井的一部分,也是薛君憂萬萬不敢與陛下作對的原因,別看陛下在宗廟裏劣跡斑斑,可在百姓眼裏,卻是受敬佩的很。
在這一朝,除了遭到天災人禍的難民外,大多數家庭都是能吃得上白米油水的,再不濟,窩窩頭和一些青菜也是管夠,對於一個封建皇朝來說,這已經算得上盛世了。
一路閑聊的功夫,艽兒引著薛君憂來到了那家魚肆,倒也確實對得起公主都來,門外的幾口大水缸裏,遊著十幾尾七八斤活蹦亂跳的大鯉魚,有些個頭瞧著甚至十斤都有了。
在這沒專業漁網,沒特殊釣具的時代,薛君憂倒挺佩服這些勞動人民的智慧,竟然能如此完好無損的抓到活蹦亂跳的大魚。
站在門口看了會兒大鯉魚後,薛君憂帶著艽兒走進魚肆,進門第一眼就看見大廳裏座無虛席。頻頻竄行在每桌桌間的店小二甚至忙得來不及招呼。
艽兒在旁麵露難色,似乎有些想不通,一臉人畜無害的糯糯呢喃道:“不對呀,公主來的時候也沒多少人啊... ...”
薛君憂在一邊默默不語,心裏卻暗暗道了句,“就安陽公主那名聲,除了不要命的好色之徒,想遠遠滿足點兒自己色心外,誰敢跟她在一家店裏吃飯。”
沒人招待,薛君憂二人隻能自己先訂了位子,然後在店裏隨便走走。
這是一家二層酒樓,內部空間很大,一樓大廳擺了二十幾桌,無比嘈雜,二樓也不算安靜,但相對聲小,全是自帶簾子的隔間,有十幾個,拉不拉上簾子全看客人自己。
薛君憂喜歡安靜,便和艽兒在二樓閑逛,途徑一隔間時,恰巧看到兩個中年男人在對弈。
這隔間也自與別處不同,別處那都是雕花實木的桌案,擺的是盤盤碟碟的誘人吃食,而這處隔間,放著的是雕紋鏤空的青綠玉案,擺的是做工考究的紅木棋盤。
隔間兩邊是客人們飲酒聚談,甚至時不時出現臉紅脖子粗的激烈爭辯。唯獨這一處隔間的兩個男人,像是一股清流,坐在這嘈嘈雜雜的酒樓裏安然對弈。
薛君憂剛開始驚奇,站在外麵隻是隨便瞧瞧,再然後漸漸入局入迷。
畢竟山上十年,他唯一的趣味兒玩樂,就是和那老頭對打兩場,亦或是搏殺兩盤。
雖說都沒贏過,但被虐著虐著,薛君憂也算從失敗中一步步積累經驗了,棋藝不敢說精湛,懂些門道還是有的。
他在外麵瞧著的時候,那二人棋路已初顯搏殺之勢,二人一強一弱,強的為白棋那一方,是位穿著緞麵袍子,體型微胖的男人。弱勢那方,則是位兩鬢斑白,一頭烏發打理的十分整齊立正的大齡中年人,從棋路上看,這人做事必然相當謹慎,因為處處都在守勢。
隨著紅木棋盤上的棋子越來越多,隻見白方形勢廣闊,黑方也不落下風,已是搶占了四個大角,而且還有一隊黑棋正在遁走。
作為一名旁觀者,這二人棋勢顯然已進白熱化,那隊黑棋若遁走,到時可直插腹地,白方隻會如大廈傾覆,地與勢皆失。白棋若全滅那隊黑棋,則可趁大勢地利逐個吞滅黑方。
越是此種時刻,隔間裏的二人更是寂靜無聲,可隔間外的兩人倒是窸窣的多了些許輕音。
艽兒抬起頭,輕輕靠近少爺的耳邊,糯糯小聲道:“這年紀大的老爺要輸了... ...”
薛君憂驚奇地轉過頭去,有點兒難以置信,看著麵前這張小狐兒臉道:“你還懂棋?”
“以前常看安陽公主跟陛下對弈,久而久之便懂了。”艽兒極小聲的道,生怕驚動隔間那二位衣著不凡的老爺。
薛君憂卻更奇了,不曾想那和男寵麵首,夜夜笙歌玩樂的安陽公主,還對琴棋書畫略懂一二呢,難怪被皇帝陛下寵愛有加。
不過,說不定也正是因為如此有心計,才遭到陛下寵愛的,小小年紀就如此懂得投其所好,倒是讓薛君憂心裏更抵觸那個美得不像話的小仙女了。
心裏神遊了一會兒,薛君憂才回過神應道:“不爭即爭,退亦可攻。其實啊... ...至始至終這盤棋,都是年紀大這個叔叔嬴。”
“啊?!”艽兒驚訝地張開小嘴,剛想再問,卻眼神一怕,連忙閉嘴。
薛君憂狐疑,順著艽兒剛剛的目光回瞧,隻見那兩鬢斑白的中年男人正看著自己。
那雙深邃卻捕捉不到任何情緒的目光,讓薛君憂本能的心中一怔!
因為這道目光,他隻從一個人的眼裏見過,正是他的老師,紅袖道長。
可轉念一想倒也差不多,從那日進城看到安陽公主隨侍千騎虎賁衛,也不難猜出陛下很寵愛這位小公主。
思索間,薛君憂肚子有些餓了,正值中午,母親今日去大司農府上參加聚會了,類似一種富婆組織的下午茶會,奶奶這個點兒估計也在午睡。
今天中午的飯廳裏,應該隻剩下二哥跟那孫氏用餐了,薛君憂可不想和二哥討論聖人之言,至於孫氏,更是看都不想看,這幾日不僅屢次三番的想要找事,而且大嫂也一直稱病沒來飯廳,想必多多少少也與這孫氏有關。
“艽兒,你見過皇帝陛下嗎?”他回過頭問艽兒。
艽兒糯糯道:“見過,我做安陽公主的侍女時常常看見。”
薛君憂好奇又問道:“那在你看來,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艽兒瞧著眼前這張麵善容顏,不知怎麽,總覺得和陛下很相像,抬起俏俏的小狐兒臉想了想,又回看少爺道:“很和善,待公主也很好,說話也很溫柔,是個好父親,好皇帝。”
薛君憂皺了皺眉,這真是那位把兄弟姐妹都戮殺幹淨的陛下?
想到這裏,薛君憂緩緩睜開眼睛,慵懶的抻了個腰。他本來打算今天去找董九思的,奈何那家夥似乎又被公主虐待了,被府裏人說有要事在忙。
薛君憂記得曾經有一朝,就是因為皇室將送給一位異姓王的金盤交給民間工坊製作,最後被包藏禍心之人在其中暗藏了金針機關。以至於後來那位異姓王被當場射殺身亡,其子承襲王位後,率部向帝都發起叛亂,甚至險些將熵國改朝換代。
他從藤椅上起身,走向懷裏捧了一布兜黃梅的艽兒,隨手挑個最大最有色澤的,朝衣袖上蹭蹭,一口咬下去,香甜可口。
“想不想出去換換口味?”
她雖然年紀小,但也做過不少府上的丫鬟婢女,不要說像少爺這種養子,就是庶出都屢屢遭到嫡出主人的白眼和欺負,有的更是不如她們這些丫鬟奴才。
疑惑的艽兒看著眼前這個提高了自己不少身價的恩人少爺,糯糯地問道:“大少爺好像還沒來過,是和您的關係好了嗎?少爺。”
又是接連下了好幾日梅雨,薛君憂半閉著雙眼,趁天氣正好,躺在院裏的藤椅上。在晃晃悠悠中,享受著很久未曾有過的富貴日子。
艽兒好奇地望著那道背影,這幾日下來,她很佩服這個少爺,不僅總是得到老夫人和夫人的青睞,還總會壓上大少奶奶一頭。
“沒有。”
薛君憂懶懶地動彈了下,聽見這話他自己心裏都忍不住笑出聲。大哥不來找麻煩哪裏是關係好,隻是玉鑫行最近忙,畢竟有一批皇宮生意,就是再怎樣提防他,大哥也不敢馬虎對待這樁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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